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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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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产交他主持,不去读书了。罗平精这个人,本来就好朋友,重义气,读了几天洋学堂,便有了兼济天下的豪气,干脆仗着他家老人的财势,操起袍哥,当上了太平场仁字号五爷——红旗大管事。附近四乡八场甚至外县外州的公口弟兄,不管是认得认不得,只要找到太平场罗五哥,总是受到礼遇,有一顿饭吃。尔后他又买了些枪支,养了一些家丁,名气越发大了起来。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名气大了也麻烦。凡是过往的军阀驻军,派指名捐总少不了他家的份,一年到头捐呀款的没有了结过,土匪们也常来找他家的麻烦,害得他父亲常常躲在碉楼里不敢出来。他虽然年轻气盛,出门却也是家丁们前呼后拥,心中暗暗气闷。上次起义时,他虽然被老人挡着,没有跟着玉璧一起打出杏黄旗,但暗地里却派人送了枪来,不料后来被人告密,罗泽洲派兵来抄了他的家,还把父亲捉去关起来,敲榨了一大笔钱财。
  正想着,那汉子回来了,说是罗大哥有请。我们跟着他,走进场口,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林木参天,黑森森地有些碜人。还在堂屋外面,就有人打着哈哈迎出来:“是大嫂吗?我一猜就是你,真是久仰久仰,不晓得你们今天到,有失远迎——”
  我们被迎进屋里,分宾主坐定,这才看清罗平精。只见他中等个子,胖胖的,紫色脸膛,卧蚕眉,说话像打雷一样,震得瓦格子都像在响,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不晓得传出去多远。
  罗平精看出了我的担心,就说:“大嫂你莫怕,这场上尽是我的人,我现在袍哥一个,又没扯红,他们哪里晓得我上过华蓥山,跟廖大哥挂上了呢。”
  这人真是,越是不该大声说的话他越是要大声武气地说。我啼笑皆非地看了夏林一眼,夏林忙说:“罗大哥,正是因为你没扯红,所以还是谨慎些为好。人多话杂,杨森、向屠户的耳朵长得很呢。”
  罗平精还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免得玉璧二天要刮我的胡子。大嫂你们这次都带了些什么货来?”
  我说:“有一打手枪,还有些子弹。”金积成在一边插嘴说:“大哥说了,分一半给你们呢。”
  罗平精听了,一拍蒲扇般的巴掌说:“嘿嘿,我就等这句话。玉璧这个人就是够朋友,这才是些好东西呢。”
  当天晚上,我们在罗平精的大宅院里吃饱喝足,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都要上路了,他才对我说:“杨森的队伍已经开过来,黎梓卫和山边都已经开仗了,你们恐怕要小心,绕着走才行。”
  石炮大战
  我把人分成两组,金积成和夏林在前面探路,我们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来到华蓥山脚下,看见敌人已经设下的许多营房,我们就从山边的小路绕着走,擦黑的时候,到了猫儿寺。往常这时,庙内充满了笑声歌声,热闹得很,可是现在却冷冷清清,静得怕人。山门前横七竖八地尽是伐倒的树木,一片破败景象。我们走进大殿,一个小和尚正在烤火,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我们。
  我一看是法慧,连忙问:“人呢?我们的人呢?”法慧眼泪汪汪地说:“你们刚走,敌人就来了,廖大哥带着队伍撤到天池那边去了。敌人一上来,就抓住我们毒打,砍了庙前的许多树,还在庙里到处乱翻,问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被盖。我们说是做香会用的,他们不信,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几百床被盖全抢走了……”“全抢走了?妈的,这么冷的天气!”金积成跺着脚,愤愤地说。
  法慧又说:“我们苦苦要求,说老和尚年纪大了,请他们留下一些。他们不干,我就去拉,结果挨了一枪托,才给徐老师父抢了一床薄被子下来……大姐,我身上还在痛呢。”他把薄薄的袈裟撩了起来,我们看见他身上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许多伤痕。
  天完全黑了,夜风呼呼地吹,飘着小雨,正是冻桐子花的倒春寒天气。我们带着法慧,点起香,燃着火把,直往黄龙寺走去。没走多远山下的敌人就打起枪来,我们只得把香和火把都熄了,摸夜路。
  山林里静悄悄的,风声里夹着几声野猪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我突然想起下山的时候,玉璧就对我说过周二先生冒着生命危险已经实验成功了的地雷,现在会不会就安在这山道上?想着想着脚下一不留神,踩滑了一块石头,吓得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到了黄龙寺,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庙子已经被敌人打得稀烂,连墙都垮了,只剩几副光架架。我们愣了一阵,夏林说:“管它的,又冷又饿,还是烤暖和了再打主意。”刚把火点燃,就听见外面有响动,大家连忙扯出枪来,找地方隐蔽。还没有藏好呢,就见大摇大摆走进一个人来,我借着火光仔细一看,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你这个鬼呀,可把我们吓惨了!”
  进来的是陈仁勇,他笑着说:“吓惨了?差点要送你们回老家去见阎王爷呢。”说着一招手,后面跳进来四个队员,大家围着火堆坐下来,七嘴八舌问我们吃饭了没有。
  夏林苦笑,摇摇头。陈仁勇他们连忙把包里的炒豌豆胡豆抓出来,让我们快吃。
  我说:“这是你们明天的伙食吧?”
  “明天再说明天的话。你们没回来,大哥不放心,让我们在这儿等着,在上面看了你们好一阵了。先还以为是敌人呢。老张说,把地雷点了吧,我说慢点,山下在打枪,我们的人还没回来,看搞错了。接着看见香和火把都熄了,枪声也停了,又看到有人到黄龙寺来了,还烧起火来烤,这就费猜度了:是敌人吗?没这么悠闲;是老百姓吗?没这么大胆;是自己人吗?又不敢肯定。再说敌人的鬼名堂多得很,还是把细点好,于是决定悄悄地过来看看。还没摸拢,就听见夏林的声气,我这才放心了。要是听老张的话点了地雷,我这炒豌豆你们也吃不成了。”
  夏林听了一拍大腿:“啥子吃不成了,二十年以后再吃嘛。嗨,说说你那地雷是咋搞的?”
  陈仁勇眉飞色舞地说:“前些天,大哥找了几个过去当过石匠的同志,同周二先生一道满山转,整天到处都在叮叮当当的。我们去一看,才知道是在石崖上打炮眼。打好之后,把炸药装在里面,一根引线牵出来,把它点燃就是。大哥说是地雷,我说那名字不好听,就叫石炮好了,又干脆又响亮,一炮响了把敌人炸得五马分尸,比开花炮还关火呢。”金积成听得一拍手说:“嗬,这家伙这么凶,你们这里有几个?”
  “我们安了四个,不过其他沿路都有,凡是大哥划了白圈圈的地方都安了的。”
  “安了多久了?”
  “都好几天了呢。原来听说敌人这几天就要来搜山,大哥他们安好之后就撤走了,留我们在这里等着。可是我们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我天天都要来看看,只求老天爷莫下雨,打湿石炮里的火药。”
  金积成一听,更高兴了,一拍大腿说:“你这家伙,这么精灵的,怎么一下子就糊涂了?你们走的走了,剩下的又不露面,明明是一座空山,鬼都不见一个,他们怎么会来?敌人现在晓得我们山上有人了,明天我们就再想点办法,把他请上来,打他一家伙过过瘾,大姐你看?”
  我想了想,点点头。
  我们这华蓥山,是四川盆地东部隆起的第一道山脉。从这里往西,渐次递减为浅丘和平原,形成了沃野千里的四川盆地;而从这里往东,则是重重叠叠的高岭低谷,沿着著名的大巴山脉,逶迤延伸。我们所处的这一段主峰宝顶,高不过一千五百米,地势却非常复杂。从进山的大溪沟开始,便是森森对峙的石壁,抬头只见一线青天,阴寒时节,常有山风呼啸其中,使人胆战心惊;再往上走,一条山路在石峰中大弯大拐地蜿蜒蛇行,形成了兵家必据的“二十四个牛掉尾”;人行山中,正欣赏山中松竹滴翠、百鸟婉鸣的景色,眼前却会突兀地耸起一壁陡崖,势如刀削,草木不生,相传这本是天上神将的一块磨刀石,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混战中一脚将它蹬了下来,落到此山,故名“磨刀岭”。而在这磨刀岭下,又有一处绝壁,猿猴愁攀,仅有鹰鹫在崖缝里筑巢,人称“鹞子岩”……山上涧流处处,石洞丛多,且洞中有洞,洞连着洞,往往是山穷水尽之时,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若是不熟悉此山地形,是万万不可随便在此闯荡的,所以从来绿林中人,多于此啸聚,而官兵却奈何不得,真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如今玉璧既在山道上安了石炮,大家又想过过瘾,我觉得打一下也行。再说我们总不能老是这样被动地等他们上来打我们,想个办法把敌人引上来,我们也好试试这“新式武器”的厉害。
  第二天早饭后,一个同志到山上送了个信。我们就在山上走来走去,从这座山翻到那座山,对着敌人的营房,啪啪啪地打了一阵枪。敌人就开上来了,拉起一长串,有几十个人。陈仁勇引着金积成他们几个,把二十四个牛掉尾路上的三个石炮点燃,然后我们故意暴露在敌人眼前,朝磨刀岭那边爬。敌人一看我们就在前面,得意了,喊着闹着直追了上来,子弹嗖嗖地在我们头上身边飞过。我一看危险,就连忙拉着大家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一看,敌人都快到石炮跟前了,那些石头还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金积成看看陈仁勇:“怎么搞的?”
  陈仁勇不说话,只是盯着石炮,眼看前面的敌人已经过了第一个石炮,又过了第二个石炮,那三块大石头还是动也不动。
  陈仁勇急得满头是汗:这石炮怎么哑了?金积成却端起了枪,一边瞄准一边说:“大姐,打吧,再不打,敌人就到我们跟前了!”
  忽然“轰——轰——轰”三声,三个石炮同时响了,一时间像山崩地裂,大地都颤动起来。前面的敌人被抛入半空中,随着石头泥块哗啦啦掉下来。后面的敌人不知咋回事,哭爹叫娘地滚下山去了。石碴儿还在落呢,陈仁勇首先就跳了起来,拍着巴掌一蹦多高:“哈哈,我说嘛,我做的石炮,把它当心肝宝贝一样,梦里都惦记着的,怎么会不炸呢?那不是当儿子的给当老子的丢脸了吗?”
  山上的同志们听说我们打了胜仗,又缴获了敌人许多武器,都跑下宝顶寺来欢迎我们,看见那些枪便拉呀扯的,高兴得了不得。有两个小伙子为了一支枪,差点红了脸。我走过去看看,说你们别争了,这支枪是坏的,你们看枪筒子都炸弯了。那个小个子乘机一拖,把枪抢过来,背在身上得意洋洋地说:“坏了有什么关系,吓吓那些龟孙子,过过瘾也好嘛。”
  刘铁和玉璧听说了,连忙从天池那边赶回来,也很高兴。刘铁说:“看来玉屏很有运气呢,每次出去,都要顺手牵羊,捡些便宜回来。”
  玉璧说:“那当然咯,我们把石炮刚安好,她一回来就点燃了,不是捡便宜是什么?不过还有缺点,首先你们还不沉着,还有些慌;第二,石炮不能同时点,应该错过时间,这样敌人才会先后挨,头一个没炸着,第二第二个也会炸着的。”接着他又说:“同敌人打仗,不要老一套,要随机应变,多动脑筋想办法。”
  我说:“又是你的孙子兵法吧?”
  玉璧说:“你就晓得孙子兵法,现在要讲朱毛兵法了,这叫做‘麻雀战’!人家朱德、毛泽东在江西,这一套灵验得很呢。”
  玉璧在天池那边还有一大队人,我说:“你就过去吧,这边要是放心的话,就交给我和夏林他们好了,反正我们守着这些石炮,也就守着了这山,谅这点敌人也干不了多大个事情。”
  哪晓得敌人挨了一次打,就不来攻山了,死死守在营房里,想把我们困死。我们就天天在山上打野猪、打兔子,满山遍野地跑。可是敌人还是不上来,也不打枪,只是在山下张望。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到天池那边去找到玉璧。他说:“敌人吃了亏,聪明了,你们换一个办法。”
  我们商量了一阵,当天晚上就在去枧子沟、百子洞的路上,沿路都密密麻麻地插上许多点燃的香,晚风一吹,香头忽闪忽闪的,闪着红光。敌人看着满山都是香头,第二天果然大队人马长驱直入,开到枧子沟来了。我带着大家,分期分批地沿着山势点燃了十二个石炮,然后拔腿就跑,跑到对面山上的花园洞时,只听得几声巨响,石炮一个接着一个炸了起来,炸得地动山摇,石碴儿在空中乱飞,敌人的衣帽枪支也在空中乱飞,夹着哭爹喊娘的叫声。我和大家站在山崖上,又跳又喊的,高兴得不得了,想起初次上阵时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两次石炮战的胜利大大鼓舞了我们的斗志,连山边的老百姓也带了粮食和鸡蛋来慰劳祝贺我们。我们派人到重庆去买铁砂子、火药,又在邻水、大竹各县去收购烂铁锅,准备满山安起石炮,再炸它个呼儿嗨哟。可是满山的石炮又安好了,敌人死活就是不上当。两场大雨一下,火药都打湿了,我又有些沉不住气了。
  玉璧从天池那边过来,说:“人家上一回当,学一回乖,看来我们也别傻等了,他们不上来,我们就下去吧,下去登门拜访。”
  没几天,他就从天池那边调了二百多人过来,分别安插在山边的群众家里,白天和农民一起干活。又没过几天,擦黑时候,唐二嫂气喘喘地跑来报告,说山下大溪口张家院子,昨天开来了一连敌人,只有两个兵守门,其余的这阵子都在打牌压红宝,闹得乌烟瘴气的。
  我们马上集合队伍,分几组向大溪口进发。唐俊清和夏林打头阵,装成农民,拿一把点着的香,走到敌人营盘时,卫兵问:“做啥子的?”唐俊清说:“收活路了,回院子的。”说着走上前去,用香在那卫兵的眼上一晃,趁卫兵一愣,就顺手把把枪下了,接着由金积成、谭之中带领大队人马冲了进去。这一连敌人,糊里糊涂就成了我们的俘虏。我们把敌人的枪弹粮食全部运回猫儿寺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从此,敌人有好长时间不敢开兵到华蓥山来。
  因为几场战斗都是我出面指挥的,加上夏林、陈仁勇这两张嘴,把我们在路上运枪的故事加油加醋地摆得活灵活现,队伍里一下子就传出我的神话来;这些神话在老百姓中间口口相传,我就成了身穿白绸大褂、骑着高头白马、腰上别着两支红绸手枪、神出鬼没的“双枪女侠陈三姐”。还说我能点石为将,撒豆成兵,一挥袖,巨石漫天而降,地动山摇;一抬手,双枪百发百中,说打你鼻子就不打眼睛……我在路上偶尔听老百姓说起,真是哭笑不得,回来跟玉璧说:“怎么成了这样?其实这几场战斗,大都是你在后面出的主意,大家出的力嘛,我自己还经常沉不住气呢。”
  玉璧笑笑,说:“你不是时时都想学梁红玉、穆桂英吗?怎么真的成了还不敢承认了?我们队伍里出了个如此厉害的女英雄还不好哇?二天看哪个还敢来招惹我的这位夫人!”
  正是春耕季节,山脚下的豌豆、胡豆都收成了,我们却进入了青黄不接的困境。组织上指示,要把山上荒了一季的田土都赶快进水,插上秧,作长期坚持的准备。可是敌人还驻在山下,我们去打他,他就是不出来,又不走,时不时来骚扰,实在是讨厌。夏林烦了,说:“这些龟儿子,打起来也没劲,干脆叫他们滚吧!”
  于是我们把磨刀岭下面的一个山洞,开成了一个隧洞,派了二十多个同志组织了一个小分队,晚上举着火把,从隧洞出来,朝邻水方向走,再穿过邻水地界的一个隧洞,转过山以后,又回转来,把衣服换一换,再穿过磨刀岭的隧洞走第二圈。这样打着转转,天天都在走,夜夜都在过,就像戏台上“火烧赤壁”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一样,老是走不完,一直走了好几天。山下的敌人被搞糊涂了,都说廖玉璧在华蓥山的队伍到底有多少啊,怎么那么多天还没过完?
  这时候在组织的统一调配下,邻水那边打起来了,武胜这边也打起来了,岳池、广安……四处都在打,敌人到处吃紧,而我们这边反倒清风雅静的。这就给敌人一个错觉:廖玉璧的队伍真的开走了,开到外面去打天下去了。没几天,山下敌人的营房不见了,我们的诱敌计划成功了。春耕正要开始,困难又来了。此时虽然已是三月天气,可是山上积雪还没有化完,晚上冷风吹来,寒气逼人。我们没有被盖,晚上只有烧火烤。许多同志病了,山上没有药,没有医生,只好扯些草药,在砂锅里熬些药水来吃。不几天,病情很快蔓延开来,肚子痛和拉稀的人特别多,有的在山上帮着农民春耕,突然晕倒在田里。
  看来老是这样下去不行了,玉璧和大家商量后,派人用滑竿把山下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医生毛老先生请上山来。我们扶着头发胡子都白了的毛老先生,到各个山洞去看病人。老人家看见我们没有穿的,也没有盖的,围着火堆在取暖,不禁满腹疑惑:“你们过得这么苦,到底是干什么的?”金积成在一边说:“老人家,不说您老不知道,一说您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当年带领大家赶走了军阀罗泽洲、如今又带领我们和杨森打仗的廖玉璧廖大哥。”
  老人一听,后退半步,眯着眼睛把玉璧打量了好半天,才连连点头说:“哦哦,是廖大哥呀,久仰久仰……哎呀,你们处境如此艰难,还在为老百姓打仗,真是威武不能屈,令人钦佩,令人钦佩!”说着,他一一给同志们看了病,个个都开了药方,总共要捡三四十副药。
  我说:“下山去捡这么多药,恐怕人家要起疑心。”毛老先生说:“没关系,我去买,就说我自己买的药。同样的药称在一起,你们拿回来自己分。”
  大家听了这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夏林才说:“老人家,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人中间,恐怕没有懂药性的。”老人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的幺儿跟着我在药铺里混过几年,还懂点医,明天我叫他上山来跟着你们,顺便带些药上来。你们这么多人,生活又这样苦,没个医生怎么行。”老医生这话一出口,我们都喜出望外:山上要有医生了!
  第二天,他的幺儿就带人挑了三挑药上山来,还带来了四床铺盖,一把称药的戥子。为了照顾他,我们就喊他同老和尚一道吃伙食,怕他扯红了,以后取药不便,就喊他彭老幺,不喊他的本姓。
  彭老幺带来的四床铺盖虽说很大,两头挤着盖,也只能盖二十个人,只能让重病的盖。但他们你推我让,没有一个人肯盖。我说:“你们不晓得找个医生好不容易,你们把病拖厉害了,怎么办?重病的盖。叫谁盖,谁就盖,服从命令。”这才把一个个安顿下来。
  病人将息要营养,可是我们连饭也没得吃,到哪里去找营养?彭医生说他上山的时候,看见猫儿寺一带遍山野生的爬地四季豆,那是除湿的好东西。我赶快就派人摘来,给病人掺米煮稀饭吃。
  等同志们的病渐渐都好了,已经是四月间了,按时令插下的秧子有的已经薅过了头道,更多田土受了前段时间炮火的影响,还荒着。玉璧就派大家下山去找秧苗,先找几担回来栽着再说。可是秧苗找回来了,田还没犁,要边犁边栽秧,还得去找犁头。有的田是干田,要灌水,就把山上的楠竹砍来,对剖开,一片一片地连起来把山泉水引到田里。一时间满坡上砍的砍,剖的剖,绑的绑,到处都是竹子和人,真是“人多好种田”。
  那边的犁头找到了,可是没牛,要用人拉。大家都站在田坎上不动,说这活路恐怕要个角色才拿得下来。唐俊清一挽袖子说:“拉犁头,当老牛,你们都不愿意,我来!”说着就脱了鞋跳下田去。把绳子拉上了肩。可是唐俊清毕竟身子单薄了些,那犁头动也不动。大家正在七嘴八舌,金积成过来了,一见唐俊清那脸红筋涨的样子,就发火:“你们怎么光在田坎上说风凉话,又不下水?”
  我说:“金积成,你这个大块头,怕得行!”
  金积成二话没说,跳下水去接过唐俊清手上的绳子就上了肩,一使劲,犁头就走起来了,而且走得很快。田坎上的人们全都欢呼起来,喊着号子为他加油。按着几支犁头都下水,两个人拉一副,你追我赶地使劲。这边一犁过,那边就用人拉着靶,耙平了就下人栽秧子,其余的人挖旱地。
  按当地的习俗,栽秧要唱栽秧戏,唱得越热闹秧子发得越好。马福林唱过木偶戏,有人就喊:“马福林,把你的木脑壳戏唱起来!”马福林果然就把戏台子搭起来了。玉璧一看,兴头来了,拿出了笛子,悠悠地吹了起来。陈仁勇拿把三弦坐在石头上,陪着夏林唱主角。夏林遇到这种场合,哪里还有不尽兴的,他一会儿唱小生,一会儿唱花脸。有人在一边起哄:“夏林,来个青衣!”他果然把嗓声一变,扭扭捏捏地唱起青衣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完了,夏林做了个怪相,说:“大姐,你把耳朵蒙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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