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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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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口救人
  界牌一仗,我们以少胜多,神出鬼没,确实把敌人打痛了。接下来我们把队伍化整为零,四处出击,声势造得很大,连一些绿林武装,也自称是华蓥山廖大哥的队伍去打杨森。屈元亮趁机找到夏炯,说:“你委我个空头司令,要人没有人。那些大地主们都被廖玉璧打怕了,谁也不来了。他们不来,我就没有枪,这一没人二没枪,三县联防的治安怎么搞?”正说着,徐清浦进来听见了,说:“屈司令你手中没有人,难道我手里就有人么?一个顺手的都没有,难怪从前的团务搞得不成样子,土匪成群,人心惶惶的。眼下乡绅们给我推荐了两个人……”说着当着夏炯的面,说出刘汉民和段前迪来。屈元亮说:“段前迪我倒不清楚,这刘汉民我熟,当初我们一起在何光烈名下干过,他是炮兵营长,打仗可行呢。就看夏师长的意思怎么样。”
  夏炯才到这里不久,不熟悉地方上的事情,还不是听他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着急到处都在打,他这四面合围、分而治之的办法怎么就起不了作用。
  屈元亮说:“夏师长,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廖玉璧这个人,你不了解。那年军团冲突打罗泽洲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他打起仗来有勇有谋,连我们这些专业军人都自愧不如,要不是当时有些土豪劣绅和土匪在里面扯拐,说不定他倒真可以拥兵自重,成就一番事业了呢。”
  夏炯听了,沉吟不语。屈元亮说:“当然,按身份我是个军人,如今投在你和杨军长名下,叫我打哪里,就是亲弟兄也不能推辞,常言道,慈不带兵嘛。可是要说私人感情,你和玉璧都是我的好朋友,两个都是要强的人,我看最好是不要互相为难。若是你有这个意思,廖玉璧那头我派人去说合,你呢也不要把愿许重了,就许他个三防副司令,在我名下,若有个什么不测,我来从中化解担待,你看怎么样?”夏炯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说:“恐怕不得行。听说他是个真资格的共产党,杨军长是最恨共产党的。再说共产党也不像我们收编的那些土匪队伍,不好笼络。”屈元亮说:“现在谁说得清楚谁是什么党?你没听说范绍增范傻儿在长寿办学校,十几岁的学生娃儿问他地球是圆的,人为什么不掉下去?他答不上来,一拍巴掌就骂那个学生娃是共产党!廖玉璧就是廖玉璧,他有本事,拖出了这样大的一支队伍,四处的人都服他,又打富济贫深得人心。自古以来,对这样的人吃得掉就吃掉,吃不掉就要招安,否则要酿成心腹大患。你想想,杨军长现在一心盯着要参加刘湘、刘文辉两叔侄争地盘,他是想把实力保存下来占大头呢,还是想就在这华蓥山里不明不白地消耗掉?拿你来说,如果不消打仗就能保得这一方清静,又扩大自己的实力,你又何必去耗粮耗钱地费那个神?”
  夏炯用手卡着下巴,许久才唔了一声,说:“像廖玉璧那样的人,上次我叫你去说,你都说他不愿意,现在未必就肯干么?”
  元亮说:“那阵恐怕是担心他的实力不足,要不起价钱,反而被你吃掉了,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你放心,他是大学生,最终图的还不是个建功立业,有个正当名分!就像现在各派军阀队伍中的许多人一样,未必还山林草寇了此一生!清浦你也是大学生,还留过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直没说话的徐清浦,在旁边点点头,说:“依我看嘛,这事还是要看师长的意见;师长若是点了头,元亮兄就去试试。说得成当然极好,夏师长你也用不着给屈司令派兵了;说不成嘛,就怪他自己不识相了,再打也不迟,先礼而后兵嘛。”
  就这样,夏炯点了头。没几天,刘汉民和段前迪就到徐清浦手下报了到,一个当了县团练股长,一个当了庶务股长,把团练局的枪和钱都抓住了。夏炯哪里晓得,刘汉民就是刘铁,廖玉璧队伍中的刘政委,而段前迪也是岳池县的共产党员呢。
  又过了几天,屈元亮找到夏炯,说:“廖玉璧那边回话了,要收编可以,三防副司令也没得意见,可是有一条,队伍不能改编,要保持原班人马,而且要拨出地盘来整顿队伍。”
  夏炯听了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怎么行?”这话传了过来,玉璧听了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行就打嘛,打他个口服心服。”
  于是四处又热热闹闹打了起来。敌人被打得火起,又抓不到我们,就故技重演,又把玉璧的母亲抓了去,关在广安城的监狱里。
  玉璧听到这个消息,咬咬牙,没吱声。我连夜赶到广安,用钱买通了管狱婆,给她老人家买了些被子、衣服和吃的;又告诉她,现在杨森、夏炯不比当初江豪元、刘月波了,玉璧现在一时还不能来救她老人家,请她别着急。
  母亲流着眼泪说:“屏儿,我晓得,玉璧不能来,你也莫来。我反正一把老骨头了,再随他们咋个办。你们的路还长,该咋走还是咋走。”
  我听了母亲这话,再看看阴暗潮湿的牢房,觉得鼻子发酸,便转过头去,拿了几块钱给狱婆子,请她好生照看,将来还有重谢;然后给母亲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玉璧咬着牙,拼命地找点子打仗,打敌人的卡子和驻防部队,常常拖着队伍一晚上跑几十百把里路。有一次,半下午才开饭,然后带了八十多个人,赶到一百多里路以外的广安观音阁,第二天上半夜回来,每个人身上都背了好几支枪。
  大家打仗都起了瘾,听见打仗就来了精神。这天,徐清浦带信来,说何冬瓜何生带了一营人来阳合场,想在那里驻营,扎断我们下山的路。大家一听是这个第一次起义时的败类,一点没客气,在阳合场前面一个叫懒板凳的地方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然后大摇大摆下了山,转移到合川的石龙场去了。
  我带着小分队的同志们到罗渡溪,准备再到重庆去运一次枪弹。一到叔父开的饭馆里,就听见几个喝酒的客人正在扯开场子摆“飞毛腿巧打何冬瓜”的故事:说是何冬瓜的脚都被打跛了,还几乎被活捉了去,滑竿抬回来从罗渡溪过,惨兮兮的样子,街上的人都暗自好笑。那摆龙门阵的人摆着头很感慨的样子,说人家才十几个人打了他一营人,来无踪去无影的,你说那飞毛腿有多厉害,不晓得是哪条梁子上下来的好汉!
  叔父一见我来了,连忙让进里屋,抿嘴笑着问我:“又是玉璧干的事吧?”
  我也笑笑,问:“何以见得?”
  叔父说:“人家不晓得,我还不清楚么?他人又高大,腿又长,他走一步,别人要走两步,他在前面慢慢走,我用跑步都跟不上。前年大年三十,他由重庆回来,二百二十里路,清早动的身,晚上还赶上我们家吃团年饭呢。只是这回何冬瓜没有服这口气,昨天他又带了兵从这里过,下巴昂起多高,说是要开进阳合场去大清乡。你晓得的,他和阳合场王尧那狗东西勾得紧,你要告诉玉璧和亮娃子,叫他们小心哟!”
  叔父说的亮娃子,就是指陈亮佐,因为和我们家挂着近亲,全队只有他叫我三姐,叔父也特别关心一些。我不好告诉叔父队伍的行踪,只说是我们又不傻,等在阳合场挨打么?何冬瓜要清乡,就等他去清嘛,只是老百姓们又要遭殃了。正说着,朱老幺气喘喘地跑了来,一见我就结结巴巴的,半天才说:“大姐,不好了,陈亮佐被敌人捉去了,今天上午遭的。”
  我忙问:“是怎么遭的?人在哪里?”
  “不晓得,听说在阳合场被何冬瓜的人捉到的。”
  唉呀!落到这个死对头的手里,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亮佐已是我们很重要的干部,现在又身负重任,他可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我急得直跺脚:“你说清楚嘛,究竟是怎么回事?队伍都撤了,他还到阳合场去做什么?”
  朱老幺见我急成这个样子,忙说:“我也不清楚,大哥叫我赶快给你送个信,叫你一定拼命也要把人救出来。”
  正在着急,夏林和金积成进来了,夹着个哭兮兮的亮佐的弟弟陈老二。我说:“你哭啥子,赶快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好商量个办法。”
  陈老二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说了原由。
  陈亮佐自从派到刁大哥的队伍里,工作很有起色,除了在界牌配合打了那个大胜仗之外,还在刁大哥所在的合川、武胜地区频频出击,搞得敌人也很头疼。本来按计划,他这几天要回山来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可是我们打了何冬瓜之后,队伍撤到合川的石龙场去了;玉璧就让陈老二到刁仁义那里去一趟,叫陈亮佐别回山了,直接到石龙场碰头。陈老二叹口气说:“哪知我到合川,会到刁大哥,就听说哥哥转阳合场去了。我急得要命,赶忙转身,本想对直去追哥哥,又怕廖大哥着急,恰好在路上碰着周癞子,我就给哥哥写了条子,叫他藏在衣角里,让哥哥快转来。谁知我回到石龙场,就听说我哥哥遭了……”
  “周癞子回来没有?”
  “就是没有。”
  “哎呀,糟糕!”
  同志们都气得说不出话来。既不晓得遭的原因,又一时想不出如何营救的办法。正在十分着急的时候,唐俊清又跑来了,眼眶红红的,见我就说:“大姐,陈亮佐被何冬瓜捉去了。听说明早上就地枪决。”
  我头上像挨了一棒,看着屋子都像在打转转,好容易镇静下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马福林马大爷回来说的。”
  “周癞子呢?”
  “也遭了。”
  “是怎么遭的?”
  “周癞子到阳合场,满街找都没有看到陈亮佐,却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敌人的便衣侦探问他是哪里的,他说是买窑货的;问帮哪个买的,他说帮他的老板,罗渡溪的朱队长买的。本来就没有事了,他不走,呆头呆脑的,提着衣裳角角,还在那里转。敌人就怀疑他,把他捉去,将衣服脱了,在灯下一照,就把信照了出来。敌人审问周癞子,他说是路上一个人给他的。以后敌人严刑拷问他,他还是没有说。敌人就将他押起,又派人到离阳合场五里路的地方,将陈亮佐捉住了……”
  我们听了又气又急。周癞子太死心眼,没有人就该走嘛,呆头呆脑露了相。
  陈老二捶着胸哭着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周癞子去送信,是我害了哥哥,我该替他去死!”
  金积成一跺脚,说:“莫说那些没出息的话!亮佐是我们一同起事的老同志了,哪能这么轻易死在他何冬瓜手里!我这就跑一趟,把队伍调回来,要不然,就我们这些人去劫法场!”
  我摇摇头说:“你硬是个闯王,就晓得打!人家那么一大营人,我们这几个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若是真的用得着劫法场,你廖大哥他们自己就带人来了,还要我们在这里着急?”
  大家不说话了,夏林在屋里走来走去,金积成双手抓着头发坐在小板凳上,唐俊清只叹气。朱老幺一看这场景,急得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大姐,要赶快设法啊!”
  我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是啊,是在设法啊……”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方案。我想组织上既然叫我设法营救,一定是有什么线索,可是这线索到底在哪里呢?我见陈老二还在嘤嘤地哭,就说:“情况如此紧急,后悔着急都没有用,大家快想办法吧。老二,你哥哥在城里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陈老二哭着说:“有啥子亲戚啊!现在哪个还认你。”“你嫂嫂呢?她也出来打听一下嘛。”
  “哎呀,你不要说她了,她一天只晓得做活路,带娃儿,是个用根棒棒也打不出两句话的老好人。她徐家娘屋里听说我哥当了共老二,还不让她回娘家呢。”
  正在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听他提起徐家,我心头突然一亮:徐清浦已接了团练局长,组织上叫我设法,恐怕就是指的这个路子。因为组织上派徐清浦打入敌人内部的事,是绝对秘密的,一般同志都不知道,玉璧没有说明,他一定想到我猜得着。我往桌子上一捶,大声地说:“有办法了!”
  大家听说我有了办法,一个个把颈子伸得多长。我说:“城里新上任的团练局长是我的亲戚,我去找他。”夏林说:“好,马上进城。”
  唐俊清旋风一般跑出去,片刻工夫就把滑竿收拾好了。我忙着到里屋去换装,穿了件白府绸的上衣,下面拴了条果绿色的裙子,又叫婶婶拿把剪刀三下两下修齐了短发,咋看上去就像城里读书回来的女学生。收拾停当出来,大家都在门口等着我。可我一看天色都擦黑了,心里就冷了半截:“这里离县城还有八十里路,恐怕来不及了……”
  唐俊清说:“啥子来不及!我们四个人,换班抬你,拼出命来也要救出人来。”说着不由分说,将我拉上滑竿,没等我坐稳就起了轿。
  天快黑尽了,闷热得很,天边升起了一朵朵乌云,看样子要下大雨。路上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墨墨蚊一团一团地在路上飞来飞去,挡住我们的去路。夏林、金积成脱成了个光膀子,汗水像河沟里的水一样,沿着背心流。他们一手把着滑竿,一手甩得齐脊背高,张着嘴呼呼地出大气,后面唐俊清唐老六拿着衣服,一路小跑跟着。我直说:“夏林,让我下来走一截吧?”夏林累得话不成句地说:“不……不……救人……要……紧……”
  就这样,八十里路,不过四个钟头就赶到了。走拢城门口,已经过了二更,城门关得紧紧的,怎么叫也没有应声。难道这唯一的一点希望,就被这该死的城门化为乌有,陈亮佐就这样白白地死了不成?我心头火起,拉开叫门的金积成,对着城门不顾一切地大喊道:“开开门!我要找你们团练局徐局长!”
  这一喊,城门里果然有了响动。我掏出两个银元,从门缝里递给守城的卫兵,对他说:“请你带个口信给团练局长,说他的女儿从学校里回来了,路上因为轿夫生病,耽误了时间。”
  那卫兵一见到白晃晃的银元,眼睛就亮了,连忙说:“好吧,你等一等。”
  一个卫兵在城楼上用电筒乱照。我问他:“你照啥子?”“我看是不是……”
  我说:“放规矩点,谨防背时!要认,喊你们局长来认。”
  过了一会儿,徐清浦果然来了,后面跟了一个卫兵。他从城楼上往下一看,我立刻仰头叫他一声“爸爸”。
  他惊了一下,我又喊一声:“爸爸,我回来了!”徐清浦醒了过来,马上说:“啊!快进来。”说着就走出城门,一见是我,还穿着一件白色上衣,一条绿色裙子,忍不住笑了。
  我瞪了他一眼,让夏林他们在城外歇栈房,然后同徐清浦一道进城去了。
  徐清浦把我引到一个旅馆里,对老板说:“这是我的女儿,刚由学校回来,在团练局不方便,暂时在你这里歇一夜。”
  店老板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连忙给我安了一个上等房间。我同徐清浦走了进去,一坐下他就问:“有啥子要紧事?”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要紧事,不会在深更半夜来找你。”接着就把陈亮佐被捕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对他说:“事情很严重,看你想什么办法营救。”
  他马上焦急起来,两手不停地搓着,慢慢地说:“时间这样紧,想什么办法呢?”
  我说:“明天早上陈亮佐就要遭枪决,是不是先把他们两个提到县城里来再想法子。”
  我这一说提醒了他,他沉思半晌后说:“对,先把人从枪口下抢出来,再说下一步。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口供。”我说:“听说都没有口供。陈亮佐一身被打得稀烂了,周癞子也受了刑,都没有说。”
  他说:“没有口供就好办,我马上给县长打电话,说这是一个要犯,叫何生解进城来问口供。”
  我说:“这事要快,不然保不住。”
  他说:“当然,我马上回去就办,明天清早来回信。”那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我回忆起第一次起义失败后,一支由地主掌握的武装叛变,在投降敌人前,想打死玉璧去请功。一个深夜,玉璧查哨回来,在路上被叛徒打伤了,是陈亮佐背着他,在一个雪地的刺芭林里躲了两天两夜,最后才脱险上山。我又想起在山上那些困难的日子里,陈亮佐冒险去找粮食,替伤病员熬药,坚持晚上放哨……这个穷苦人家出身的青年靠他的一个叔叔供养,读了几年私塾,以后又考上师范学校,没有毕业就出来教书挣钱,养活一家五口。参加革命后,吃得苦,没私心,作战勇敢,办事稳重,上次打界牌若是没有他,我真的不晓得要撞出什么漏子。这样好的同志和兄弟,可千万不能……好容易我才迷糊了一会儿。矇卑中觉得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睁眼一看,天已蒙蒙亮,赶紧跳下床,把门打开,一看正是徐清浦。
  徐清浦一进来,随手把门关上,然后说:“唉呀,好险好险。我回去摇电话,摇了三遍都不通,又亲自去找县长严定礼,知道何生送来一个呈文,说陈亮佐是共产党,要求明天就地枪决。”
  “严定礼怎么说?”
  “同意了。我看情况紧急,就对他说:对于共产党,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我们要从一个人身上了解线索,一网打尽。说了半天,县长才同意把他押进城来,起初说明天早上打电话,我说明天早晨人已经枪毙了,还有什么用?最后我把电话接通了,严定礼找何生讲了半天。何生不同意,他说陈亮佐是个要犯,怕廖玉璧带队伍在路上来抢人。严定礼也有点犹豫。我说叫他多派人押送,我也派队伍去接。这样,严定礼才叫他明早一定送进城来,现在问题不大了,放心吧!”
  听到这里,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千斤大石头,一下子掉下去了。
  我赶紧收拾东西出了城门,夏林他们早已在栈房外面等我了。徐清浦看看左右无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女儿,以后要注意,不要叫我爸爸,此地人要叫爹啊。”
  我说:“现在我不是你的女儿了。”
  徐清浦笑着说:“怎么?翻脸不认父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们出了城,赶了三十里路,到了跳石桥,在一个饭馆里吃早饭。忽然看见从场口进来二三十个敌兵,拥着一架滑竿,滑竿上绑着一个人,中间又押着一个人,一跛一跛地走着。
  夏林说:“陈亮佐来了。”
  陈亮佐脸朝下地绑在滑竿上,光光的背上烧起了血泡,听不见一声呻唤。周癞子上着五花大绑,还勉强一步一步地拐着走。我紧紧地看着,心里像刀刺一样的痛。
  队伍走近了,我猛醒过来,叫大家都转过身来,警谨碰上了惹起麻烦。可是他们都像没听见,一个个用手摸着腰里揣着的枪,看着街上的敌兵一动也不动。
  金积成恨恨地说:“妈的,这几个龟孙算得了啥,我们干掉他,把陈亮佐抢走算了。”
  我生气了,低声说:“都给我转过身去,不准胡来!一切我都自有安排!”
  大家默默地转过身来,听着身后的杂乱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远了,我才松了口气。要抢人当然容易,可是敌人很可能会因此对徐清浦起疑心。我们打进去一个人不容易,暴露了会坏大事的,好在已经把人从枪口下救出来了,慢慢再想办法吧。
  过了两天,周癞子释放回来了。陈亮佐在几次审讯中都没有口供,把死刑改为四年有期徒刑,收了监。
  救了陈亮佐,我们又赶到重庆去运枪弹。这时候,四川军阀又开始混战,杨森卷入了刘湘和刘文辉的争战之中,把队伍开到川西资中一带去了,路上的警戒松了一些。我又带了厚礼,到重庆北碚拜见了袍哥大爷、当时的三防司令陈兴奇。陈兴奇佩服玉璧的为人胆识,拍着胸膛说要给沿路的毛毛土匪打招呼,为廖大嫂做“毛呢绸缎”的生意提供方便。这样加上我们一年多来所做的大量工作,由重庆到山上的水陆交通都基本上打通了。当然,后来陈兴奇也慢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个知书识理的年轻人靠拢我们,后来还入了党。
  这次到重庆,接货很顺利。收拾停当,我叫夏林他们先回去,自己陪着两个孩子和曾三姐多玩了几天,一晃就过了中秋。这期间,听说红四方面军已从湘豫皖根据地往川北陕南移动。我们的人在川北各县越是打得起劲,不但打廿军的驻军哨卡,还打通风报信作恶多端的土豪。为了尽量争取当地的一般士绅,我们大家就交换着地区打。玉璧把队伍扯到大竹和渠县去打土豪,打得热火朝天。
  待我回到山上,才知道形势已经半公开了。岳池、广安城里,一夜间就贴满了“打倒杨森”、“打倒土豪劣绅”的标语,连岳池城内县衙门的墙上,也贴满了捉拿杨森的“悬赏布告”,吓得县长严定礼每天半下午就关了城门,二更过后街上就不准人走动。我们又派了很多同志打入了敌人内部,有的在廿军中当了营长,有的甚至给夏炯作了副官,连县长严定礼的衙门里,也有我们的人。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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