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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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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说下力人苦,只有干上了板车这一行,才知道最苦的就是他们。当时的四川,是军粮和壮丁的大后方,这运送军米的事情一点都耽误不得。不管天晴下雨,工人们都要在路上走,一部车装一两千斤米,配上两三个人,还得一路小心。其中有一段路,太烂,我多次叫县里修,他们都不理,结果刚上路不久,我们就有两部车在那段烂路下陡坡时,侧边的边杠拉不住,车子七歪八扭地冲下来,压死了我们前面的两个拉中杠的工人。为这事我叫工人们把死人和车子都拉到乐至的县衙门前摆起,最后硬是叫县里出了一千块钱抚恤金才罢了。
  不过最令人害怕的,还是拉壮丁。当时四川城乡各个保长手里都有送壮丁的任务,大多完不成。而我们的板车工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家里多有老小,常常走在路上就被拉了去,一去就没了音信。于是我就将他们编成组,二十部车一组,选出一个人来负责,不能有掉队的。接着我又去找乐至的县长赵永林,说:“赵县长,我们运送军米,可是抗日的大事,要是工人们被拉了壮丁,你可是要吃官司的。你得给我出个布告,不准沿途的保长们拉我的工人。”
  一个板车行的女老板,哪有这样对县长说话的?赵永林半天没回过神来,第二天城门上就真的贴出了布告。
  可布告归布告,没出几趟车,我的工人在乐至和遂宁交界地方,就被拉了好几个。我对领头的工人蒋林桂发脾气说:“不是叫你们大队人马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吗?”蒋林桂说:“陈大姐,陈老板,我们这么多的人,总有个先后嘛。我们走在前面,他们专门拉后面的人,一来就是十多个高高大大的打手,腰里还别着硬火①。这次我专门让曹大哥断后,可是要不是他体质好挣脱着跑了,连他也被拉了,你说我们这军米还运不运了?”
  我一听,就径直往外走。蒋林桂连忙拉住我说:“天都黑了,你到哪里去?”
  我说:“天黑了正好,我到赵县长家里去,他要拉我的工人,我就要他在家里也不得安生。”
  来开门的,是赵家的佣人,问我找谁。我刚说找赵县长,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问是哪个。我一把推开佣人,就直闯进了房间。正在床上吞云吐雾的赵永林没想到会是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赵县长,你堂堂一个县长,说话总要算数嘛,大布告上明明说的不拉我的工人去当壮丁,怎么下来又偷偷摸摸地拉呀?”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谁拉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的工人从乐至到遂宁,走那么长的路,怕是他们遂宁的人干的事吧?陈老板,我赵永林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吗?你看你一个板车行的女老板来说了一声,我就专门出了布告,这周围团转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人啊,还是要知足,不要动不动就到处支使别人,我好歹还是这里的一县之长嘛。王妈!二天来人要问清楚,不要随便哪个都放进来,办公事自有办公事的地方,有话叫他们都到办公室去说……”
  没想到这一仗,我竟然输了,因为没有拿到证据,输在了这个老奸巨猾的赵永林手里。我气冲冲地回来,对蒋林桂说:“下次要是再来拉,你们先给我把人绑起来,然后给我来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十天,我的人又被拉了。等我接到电话赶到,那个姓何的保长正被工人们五花大绑地绑在那里,等候发落。
  我坐在乡公所的竹椅子上,问他知不知道县里出的布告。那家伙把脖子一昂,不答话。我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觉得奇怪,就说:“布告上说得清清楚楚,拉了板车工人以破坏抗战论处,你知不知道啊?”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不说话。我站起来往桌子上重重地一巴掌:“这何保长看样子是没把我们运军米的放在眼里,干脆把他丢在这板车上,拉到成都去游街,然后押到省政府去报案,以汉奸论罪,枪毙!一个小小的保长就敢这样无法无天的,我们还敢运送军粮支持抗战吗?”说着几个工人就七拉八扯地动了手。
  这一下,那姓何的才怕了,一脸发青地直说:“我不敢了,不敢了,县里给我们下了这样大的数字,我们实在是到处都拉不到人,就只好来拉你们的……”
  我说:“怕没有这样简单吧?你就不怕我们去告了县长,治你的罪?”
  他又支支吾吾的,工人们一看,就知道有名堂,一哄而上又要动手。何保长连忙喊着:“我说我说,就是赵县长给我们出的主意,说这条公路上成天有成百的壮汉子在拉米,你们就不晓得打主意吗?你们拉你们的,我就当不知道便是了。”我说:“这就好。你呢,受人支使,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就挨个给这些受了惊的弟兄们磕一圈转转头,就算饶了你。不过要麻烦你跟我们回县城去走一趟。”
  大家一看,都要跟我走。我抬头一看天要下雨,就转身对大家说:“这么百把人围着,窝了工还是大家吃亏,林桂,你带着大家赶路去,我们就留下十来个弟兄吧。老曹你来点将,其余的还是去干你们的活路,这种场面我见过,不怕的。”
  大家又议论了一阵,说:也好,留下来的弟兄们,活路和工钱都摊在我们身上;有什么事情,就赶快叫人搭车送个信来,这里到遂宁,前后也不过那么点路程。
  送走大家之后,我们刚刚上路,迎面来了当地的一群地痞恶棍,都拿着锄头扁担,为首的一个手里还挥着一支二十响,冲着我一阵地乱叫,叫我把他们的“何大哥”放出来。十多个工人弟兄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都不知怎么办了。我看来者不善,赶快叫老曹把那姓何的绑好,自己跑到镇上的乡公所里,一看那乡长正在着急,就说:“你别怕,借个东西给我,我保你一点事情都没有。”
  乡长问我要借什么?
  我说:“枪,把你的这枪借给我。”说着一伸手,就把他腰上枪盒子里的那支枪抽了出来。接着一转身,看见他身边的一个乡丁腰里还有一支,一伸手又抽了下来。然后一趟子跑到场口上,端把椅子一坐,说:“谁放过来?过来我就不客气,这枪子儿不长眼睛,谁敢来试试,叫他老婆娃儿今晚上就披麻戴孝!”
  那乡长一看我这阵仗,吓得不得了,跑到我面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地说:“陈先生,陈老板,都是江湖上的人,啥子事都是说得清楚的嘛。你老人家火气这么大,伤了身子也不好,你看是不是我来做个东,请诸位吃、吃顿饭……”我说:“乡长你是个聪明人,咋这点办法都想不起?你赶快给这些人说清楚,要是挡着我们,他们的‘何大哥’九死一生;要是放了我们呢,保他一点事情也没有。他们若是不信,你这位乡长大人就出面担保,出了事情我们大家负责。”
  这样的保,乡长大人当然是不会担的。我就拿着枪,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到后半夜,我心里突然一阵阵地难受,老曹说:“陈老板,你这是累的,又累又饿,今天可是连中午饭也没吃啊。你去歇一会,吃点东西,我们来看着吧。”我说:“不了,老曹,你们没见过这场面,有的事情不晓得该怎么处理。你去给我找点吃的来,来两个人在我身边守着就行。”
  老曹在街上找了半天,结果只找到了一点糊饭锅巴,让我就着点冷开水吃了。
  我靠着椅子迷糊了一会,天就麻麻亮了。我一看,那一群地痞都悄悄地散了,就和大家商量,要拉着那姓何的上路。不料有人直扯我的衣服,我一看,是那个乡长,嚅嚅地说:“陈老板,我的枪,把我的枪还我吧?”
  我这才想起,说:“李乡长,你忙什么,还要请你和我们一起到县城走一趟,当个见证人。”
  我们拉着何保长回到县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姓赵的,却见县里粮政科的许科长迎了出来。我说:“许科长,赵县长怎么不来呀?我们好不容易拉了个人证又找不到他的人影,是不是硬要我把这个人证拉着满城满街地找啊?也好,许科长,也委屈你一下,我们没汽车,可板车多的是,选两架最漂亮的,你和何保长一人坐一架,再找两个标标致致的小伙子来拉,要不然对不起您老人家亲自出面来迎接。”许科长忙说:“陈老板,您别……本来赵县长是要亲自来的,确实是公务在身,就全权委托给我了。”
  我说:“是全权委托吗?”
  他说:“当然。”
  我说:“那好,你今天看着办吧,人证物证都在这里。赵县长的布告上说得清清楚楚的,若是拉了我们板车工人的壮丁,以破坏抗战的汉奸论处。这破坏抗战的罪,可是大罪哟。今天是一张桌子四只脚,说得脱就走得脱,要是这里定不下来,我们就到成都去说。我陈联诗是个小人物,可是在各处也有几个朋友;赵县长呢也不是说不起话的人,我和这些拌脚板的板车工人陪你们这些当官的打这场官司,成都打不下来就上重庆,一直打到蒋委员长名下,问一下他老人家,前方抗战的将士还吃不吃粮食了……”
  我身边的工人们一听就都闹起来,说:“要得,要得,把这官司打它个四季花儿开,越是闹热越好!”
  那姓何的一听这话,吓得拉着许科长直是说:“我冤枉啊冤枉,要不是赵县长说了话,我哪里敢……”
  许科长也慌了,说:“陈老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情的确是何保长的过错。”
  我横了他一眼:“嗯?”
  他连忙说:“不、不,是、是我们赵、赵县长爱吃点酒,酒后失言,这些底下的人就拿来当了真。我们马上想办法,想办法通知各保,要坚决保证板车工人的安全,若是再犯,一定……”
  我说:“不说那么多了,这件事看在你许科长这么大的岁数上,就算了吧。叫何保长立个字据,写个保证,再找个保人来。一是保他今后不能再犯,二是证明我们今天一没打他二没骂他,不要二天又找话说。”
  那姓何的一听就像死囚犯人遇了大赦,连忙四周乱窜,一下子就把那乡长拖了出来,说:“许科长,这是我们的李乡长,让他来给我作个保,今后若是再有这些事,我遭天打五雷轰!”许科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要打回转,我说:“许科长,你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要说。平时难得见你们这些当官的一面,你今天既然是赵县长的全权代表,有些话就一起都说了吧。你看我们运军米,一车米一里路算的是四角六分钱,可是到了我们工人手里就只剩下了三角二分,这乐至到遂宁这么远的路,跑一趟下来每个工人也不过一百多元,如今这么高的物价,这点钱连伙食钱都不够,哪里还有钱拿回去养家小。更何况你们一直都在拖欠我们的工资,叫我们吃什么?我早就跟县长说过,要给我们的工人长工资长工资,可是他老是东说南山西说海的,就是不给个答复。今天既然委了你先生做了这个全权代表,你就干脆做了这个主,给我们大家把工资长了怎么样?只要你这里开了腔,我马上就到绵阳民食供应处去说,事成之后,我们大家给你办大席,请你吃九斗碗好不好?”
  大家听了,一阵地起哄。那许科长一见事情不好,连忙说:“好好,我这就回去跟县长说,给大家长工资!支援抗战嘛,肚子不吃饱怎么行……”
  我们让那姓许的留下了字据,送他走了。字据上写着每车军米一个来回加价八十元,连同以往欠我们工人的工资,在十天之内付清。大家正高兴,我却被那姓李的乡长拉住,指着老曹说:“陈老板,我的、我的枪。”
  我说:“李乡长,您受惊了。老曹,把枪还给他。”
  大家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老曹和我肩并肩地拉着车,看看左右没人,神神秘秘地说:“陈老板,我看你,不平常啊!”我一笑说:“有什么不平常的?只不过这两年,比你们多走了几个地方,奇奇怪怪的事情多见了些而已。”他听了只是摇头:“不,不,我这人再没眼力,这点还看得出来的,看你从李乡长腰上抽枪的那麻利阵仗,啧啧,我们这些男人都要大吃一惊。今天也只有你,才把这些当官的降得住,我们大家靠了你这样的老板,硬是福气啊!”我看了他一眼,说:“老曹,你莫要高兴得早了。这么大的一件事,那赵永林不会甘休的。”
  果然,第二天乐至的板车行业公会里就传出话来,说:“联昌行逼着县里涨运价,哪里是为了什么工人,陈老板在里面吃肥了。我们多少也在县里运了些官仓货,难道就他们涨得,我们就涨不得吗?”于是就都去扭着县里闹。许科长见了我,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陈老板你看,都要涨价,我们县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看是不是放一放再说?”
  又过了几天,运粮到简阳的工人又回来说,那边粮站卸货的时候,发现一些粮包里的米都发了水,起了霉,要我们赔钱。
  这下子不得了了,一路谣言四起,说联昌行的女老板太心狠,又要县以涨工钱,又要往米里发水,要晓得六担发了水的米,就会多出整整一担米的重量,现在米价这么高,她不是吃肥了么?敢在抗战物资里来捞钱,这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破坏抗战是什么?县里要是不喊她出来说清楚,我们就要告到省里去……几个工人代表听说了,着急得不得了;蒋林桂和老曹连工也不出了,成天守着我,生怕我出了意外。我说:“你们守着我也不是办法,关于涨运价的事情完全是说得清楚的,现在关键是要弄清楚谁支使人在米里发了水。林桂你带两个人,赶快再去给我把那条线索有个水落石出,然后把人给我押到这里来。”
  他带着两个人前脚刚走,就来了几个兵,说县长要我走一趟。工人们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我说:“大家都别着急,该干什么还是去干什么,我去去就回来。”说着就叫老曹把帐簿子拿来,跟着我一起去了县府。
  一进县府的大院,就看见到处都是人,行会的那个穿长衫子的张会长带着一大群工人围在那里,里面竟然还有我们的一些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像要打碗水把我一口吞了下去。我笑笑说:“张会长,你不是说你的工人都被我拉走了么?看样子你今天还要报这个仇哦?”
  他气得一扭头,对院子里的人说:“大家不是都说她陈老板一向宽待工人吗?不是说她的运行里风气也好,团结也好,不打牌、不赌钱、不嫖女人吗?那都是哄你们的!我今天就请你们都来看看,她是怎么吃你们工人的血汗钱的,你们叫她把帐拿出来亮亮!”
  我说:“帐嘛,好说,都明摆着的,老曹你给他们念念。”于是老曹和帐房先生就一五一十地念帐目,一直念了两个钟头,把我们这几个月的开支都全部公布了出来。还没有念完,下面就闹哄哄的,都说:这样说来,人家运行里真的只提了百分之五的费用,其余的全都发给工人了嘛。
  我放下帐本说:“张会长,我的帐完了,是不是把你的拿出来我们也听一听呀?我们接这项差事之前,这军米你们也多少运了些,我们也算都吃了点官粮嘛!”
  他的工人一听,就在下面说:“这怕是办不到哦,他的帐,都见得天么?我们好久都没拿到钱了,他的地方倒是买得不少,没听说他上个月才拿了五万多元,在简阳那边买了一大块好田土吗?给他的那房外室买的,要不然他那大婆子咋会闹得这么凶嘛……”
  那张会长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跺脚说:“这个赵永林怎么……”
  正说着,那姓赵的就出来了,一摆架子说:“陈老板,我昨天接到人家简阳那边的公文,说你们运的军米怎么都是搀了水的霉米,这样要不得哟。好,好!我们退一万步说,这不是你陈老板干的,我晓得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平时里口口声声一口一个抗战抗战的,这点大道理一定是晓得的;可是你得把你的工人们都教育好嘛。你说你们工资不够,我们就答应涨;你看看这里这么多的人,都对这事有意见。人家张会长是我们的老朋友、老交情,都没得到一点好处,偏偏就给你们涨,可是现在你不是叫我们作难吗?现在人家喊要处理,我看你恐怕要给个说法,要不然就像你说的,我们到成都、重庆去说……”
  我说:“赵县长,我到这乐至没几天,可是怪事倒遇得不少。才不久你县太爷的大布告刚贴出来,就有人偏偏要顶风作案,拉我们运军米的工人去充壮丁。我来找到你,你却说是我没证据来胡闹;后来拿到了证据,你又不露面,只派了个全权代表许科长来处理。结果是你赵县长贪杯,说了些见不得人的酒话,下面的人拿着就当了真;现在许科长签的字据正要兑现,又闹出了个军米里搀水的事情来。我这回要是拿到了人证,你不要又东说西说的哟?”
  正说着,蒋林桂就来了,他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拖着一架板车,那板车上五花大绑地绑着一个人。姓赵的一看,眼睛就直了,转身就想溜。蒋林桂见了,一把上前拉住说:“赵县长,请留步,这件事情,请你给我们大家说清楚!”那王保长一见赵永林,嚅嚅地缩成了一团。
  林桂见他不肯对质,一下子跳到了板车上,一挥手大声说:“弟兄们,我来帮他们说:往军米里搀水的事情,就是赵县长支使王保长他们干的。这家伙找到赵县长哭穷,说是送军米又劳神又没油水,不想干了,赵县长却说你们就不晓得想办法啊?往军米里搀水嘛,那多出来的斤两,不就是钱吗?王保长说要是别的人拉还可以,陈老板联昌运行里的人精得很,怕不得行。赵县长就说,你就不晓得动脑筋啊?人家来拉米你们殷勤一点嘛,烟啊茶的递到手上,让你们自己的人上货,再不行呢就偷偷塞个红包儿,只要拉的人不开腔……那些米反正都要运到外地去的,霉呀烂的都在路上,哪个说得清楚?”
  人群里哄地一声炸开了。我站到板车上,大声说:“看看这米,大家都来看看这米,农民兄弟都是交的上好的米,湿了一点他们都要大大地打折扣,可是他们就拿来发水,还硬说是我们的人干的,这不是丧尽天良吗?这么热的天,粮包运到简阳就沤得发烫,打开来一看,全都起了霉。大家想想,这才多远一点路?而我们前方的将士,还在千山万水的夔门之外,等到他们碗里的那一天,这些米还吃得吗?这些军米,都要运到重庆去装船,装大轮船,一个船舱里的米,何止千包万包,到那时候,这些霉米就会在仓里发烫,变质,霉烂蔓延……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抗战时期,中国人最恨的是什么人?是汉奸,是破坏抗战的汉奸!而他们往军米里搀水,一图中饱私囊,二图栽赃他人,不惜祸害前方将士,这与那些敌占区的汉奸,有什么区别?!……”
  坝子里一下子就闹翻了天,我们的工人把车子停在县府的院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出工。
  这时候,到处的军米都催得急,赵永林又叫那许科长来给我说好话,让我叫工人们快上路,一切事情都好说。我说:“我们当然要出工的,要不然吃什么,好在一切事情都弄清楚了。赵县长好歹是个父母官,也给我们道了歉了,我们哪能不知足?只是这县里欠我们工人的钱,可是你许科长老早就说好了的,不晓得啥子时候才兑得到现呢?”
  他说:“陈老板,我这回拿性命担保,县长都派人到省里取款子去了,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你就赏我一个脸,莫叫我老在县长面前交不了差,我也还有一家人,要在他手下吃饭呀!”
  我说:“那好,有这么一个县长,我看他手下的人也实在着难!今天就看在你许科长的面子上,我们的工人出工。”
  于是工人们又拉着军米上了路。我刚刚把人发配完,许科长就来说,款子备齐了,叫我到简阳那边一个叫施家坝的乡上去拿。
  我说:“乐至县发给我的款子,怎么叫我到简阳去取?我不去。”
  许科长说:“现在县上的款子紧得很,这是简阳那边原来欠我们的一笔钱,你就直接去取了,该发给你们拉那一路工人的钱就直接在那里发了,免得我们又多跑一趟,费一道手续。”
  我想了一下问道:“那施家坝离简阳县城好像还有一段路吧?这几个月,你们的工资都只发了一半,现在欠的款子大约有二十来万法币,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敢去拿?要不然你们给我派几个人护送。”
  谁知那姓许的听了嘿嘿一笑说:“你是女的又有什么关系?没听见现在满世界都在说,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多哟。”说完竟然自己转身走了。
  我站在那里,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回头看看,实在是没有人了,只得喊上帐房先生说:“我们走,我就不信,现成的钱我都拿不回来。”
  我到了施家坝,就叫帐房先生去乡政府送个信,请他们把钱送到茶馆里来。帐房先生去了不多一会儿,回来说:“陈老板,这里的乡长说的,没这个规矩,自古以来公事都在衙门里办,哪有到茶馆里办的。”
  我摸出自己的一张名片说:“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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