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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君臣-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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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爹也无所谓了。比玩人是不是?好得很。霍去病以前不是玩不过刘彻,只是不想拿他开刀。现在既然是刘彻先宣战,那么霍去病也不客气了。就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玩人的祖宗。
  卫少儿看了看可怜的竹简,感慨刘彻也真是本事,能把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快九十岁的霍去病都气到失去理智:“去病,这是竹简不是龟甲,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凿刀写字了,用笔就行,凿刀是用来把写错的字挖掉的。还有,你写的是甲骨文,你爹肯定看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汉朝时“彻”、“彘”是通假字,所以才会有刘彻原名刘彘的误传。


☆、第四十九章 胡无人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放霍去病上战场的。军报回来,刘彻就陷入无限的懊悔之中。
  誓师典礼上,一面霍字将旗突然被风从中间撕成两半,所有人都心里一沉,认为这是凶兆,预示着会主损一员大将,只有一心要去战场上避难的霍去病坚持说这是旗开得胜之意,最后还是照原计划出兵。
  可惜出征前大旗先扯,果然是凶兆。
  鉴于霍去病不爱写军报的前科,刘彻干脆不和他多废话,直接把写军报的任务交给董蔚。董蔚提出行军路程遥远,靠人传军报不现实,想推辞写军报的责任。刘彻提出让他带一笼鸽子来送信,董蔚却说骠骑营向来打到哪里吃到哪里,要是士兵饿极了,难免信鸽都会飞进五脏庙。最后刘彻提出让他带只鹰,董蔚总算答应了。可没想到这只鹰第一次送军报回来,就是说霍去病已经到达居延海,等了两天都没等到公孙敖,为免错失战机,于是决定孤军深入。
  这小疯子又在发疯了!他手下才多少人,孤军深入不是羊入虎口?刘彻赶紧回信,叫霍去病继续等,等不到就干脆回来,明年再战,结果鹰又把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就连它都失去了骠骑营的下落。
  刘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噩耗传来——李广所部四千骑兵被匈奴左贤王四万人马包围,无法脱困。与李广一同出征的张骞本就是文官,口才了得,却根本不懂行军打仗,完全不知道如何把握军机,等他率着一万大军姗姗来迟,李广所部已经所剩无几,幸亏飞将军经验丰富,沉着指挥,总算不至于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不过也差不多了;公孙敖更好,这常跑大漠的“老马”干脆在大漠中迷了路,只能原路返回……
  “混账!”刘彻把眼前的条案都扔了下去,上面的烛台、瓦砚、竹简、毛笔一起乱飞,把无辜的传令小兵染了个满脸花,“一群废物!废物!!!”
  传令兵吓得瑟瑟发抖,被茶杯砸破了脑袋都不敢动。
  “当年高祖皇帝身边有多少英雄豪杰,才能有大汉的天下,可朕身边有什么?除了卫青和去病,就只有一群蠢材!!!废物!!!只会和亲!投降!迷路!全军覆没!他们还干得出别的事吗?”
  文武近侍全都吓得鸦雀无声,只剩刘彻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宣室殿,洪亮的回音震得众人耳朵疼。
  刘彻站起身,烦躁地走了半天,才发现他在这里干着急也于事无补:“张骞、公孙敖延误军机,斩!李广功过相抵……”想到李广身边的李敢,又想到和李敢称兄道弟的霍去病,刘彻的拳头捏了起来,“传朕口谕,要是去病回不来,他们三个就都不用回来了!”
  *****
  “混账!”漠北匈奴王庭,传令兵则是被伊稚斜连人带桌子一起从宝帐扔了出来。
  不仅是匈奴兵被“苍狼”咬怕了,就连伊稚斜都已经对霍去病产生心理阴影。听说霍去病率军穿过沙漠奇袭,伊稚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想不到天神保佑,汉军兵分两路,公孙敖所部彻底迷失方向,李广的策应部队又被左贤王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甚至差点就能把曾经让伊稚斜单于的哥哥君臣单于大吃苦头的飞将军的人头带回来。汉军三路部队只有霍去病成功越过沙漠,进入漠北,但如此孤军深入,等于是把自己放在了匈奴人的屠刀下。
  感谢天神的恩赐!伊稚斜以为终于可以斩下“苍狼”的狼头,证明“苍狼”不是不可战胜的狼神,可谁想得到霍去病竟然把漠北当成了自己家的后花园,直把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漠北可是匈奴的地盘,伊稚斜就不信“苍狼”真的有通天的能耐:“百胜将德王怎么样了?”
  “德王与因淳于王打得两败俱伤,最后被汉军一起击破。”
  “反了他了!”伊稚斜重重地放下镶银角杯,“这时候他们自己人打个屁!”
  “回大单于,当时德王大阏氏回娘家省亲,路上遇到狼群,被汉军所救。”
  “汉军把她扣为人质来威胁德王,逼他去攻打因淳于王部?”伊稚斜大怒,“不就是个女人吗?就算他的大阏氏是因淳于王的姐姐又怎样?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汉军没有把大阏氏扣为人质,而是礼数周全地送回了德王部。大阏氏说‘苍狼’一直对她以礼相待,接着德王发现大阏氏有了身孕,以为她是怀了‘苍狼’的种,要休妻,然后就为了这事和因淳于王打起来了,后来汉军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一举歼灭。”
  该死的“苍狼”!伊稚斜无力地倒在狼皮宝座:“稽沮王呢?”
  “全军覆没,有不少人临阵倒戈,投降了汉军。”
  伊稚斜抓过桌上的马奶酒,全部倒进喉咙,才能保持冷静:“折兰王呢?我记得他说过要为父报仇,还特意要了丘林析兰坐镇。”稽沮王势力太小,会被汉军轻而易举地踏平,并不在伊稚斜的意料之外。但是折兰王的部队比他大得多,又有天险可守,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汉军打下来。而且现在的折兰王还是折兰王世子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智勇双全,还是个大孝子,伊稚斜甚至怨恨天神为什么不让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做他的儿子。霍去病手下的部将杀了前一个折兰王,现在的折兰王曾对着天神发誓不报父仇誓不为人,各种奸计对他应该都没用。丘林析兰虽然出身卑微,地位低下,却也是匈奴中少有的智勇双全的猛将,折兰王部有这两个人坐镇,一定能给“苍狼”一点颜色看看。
  “汉军围攻折兰王部半月……”
  “哈哈哈,‘苍狼’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终于听到一点好消息了,伊稚斜满意地把酒倒进喉咙,“汉军有多少伤亡?告诉折兰王,要是他能把‘苍狼’的头献上来,我就把女儿嫁给他。”
  “汉军没有攻城,只是在外围射杀任何逃出来的人,然后用死马堵了唯一的水源。折兰王部闹了瘟疫,已经是一座死城了。折兰王和丘林将军无一幸免。”
  伊稚斜差点被嘴里的马奶酒呛死:“遬濮王呢?”
  “遬濮王将汉军逼至删丹黑水寨,彻底围困其中。”
  “好!”总算手下还有个争气的。虽然遬濮王有勇无谋,但确实是难得的猛将,能杀了“苍狼”就好。“遬濮王什么时候能把‘苍狼’带回来?”
  “汉军在黑水寨竖起草人,做了机关,靠骡马、山羊触发机关做出有人在的样子,自己挖地道逃了。等遬濮王发现,汉军已经全部撤走。”
  “追啊!”伊稚斜忘了军报送到,都是至少晚了十几天的,他在这边着急,那边已经尘埃落定。
  “回大单于,遬濮王当时立即派人顺着地道追赶,不料汉军撤出以后将河水引入地道。追入地道的遬濮王部被洪水冲散,剩下的部队被杀回来的汉军反困在黑水寨,全军覆没。”
  伊稚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漠北还是我大匈奴的地盘吗?一个汉人就能靠天时地利把我们打成这样!”
  “可是大单于,那个汉人可是‘苍狼’。”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还需要怎样?对手可是“苍狼”,能从他手下活着回来,都足够吹嘘一辈子了,打败仗还需要别的理由吗?传令兵的表情让伊稚斜气结。
  *****
  冠军侯确实不负冠军之名,此次二征河西,霍去病所部孤军深入,斩敌三万余人,俘虏匈奴王爷五人以及匈奴大小阏氏、匈奴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计六十三人。经此一役,匈奴不得不退到焉支山北,汉王朝收复了河西平原。曾经在汉王朝头上为所欲为、使汉人家破人亡无数的匈奴终于也唱出了哀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听到浑邪王求见,伊稚斜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有脸来见我!他就不怕我像汉族皇帝一样,把败军之将拉出去斩了吗?”
  可是浑邪王依然坚持求见,看到伊稚斜满脸怒容,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单于可曾想过,‘苍狼’能为大匈奴所用?”
  伊稚斜沉吟片刻:“这样的猛将,谁不想要?可是天神没有让他生在大匈奴,‘苍狼’又极受汉族皇帝宠信,如何把他争取过来?”
  “大单于,小王有一计。”浑邪王凑到伊稚斜身边一阵耳语,“这样一来,‘苍狼’即使不能为我大匈奴所用,也不会再受汉族皇帝信任,等于拆了汉族皇帝的一条臂膀。”
  “好!”伊稚斜一拍大腿,“不过‘苍狼’年纪虽小,却是极其狡猾,而且手握重兵。让休屠王随你一起去,一来可以让此计更完美,二来你们彼此间也可以有个照应。此计虽万无一失,我还是要提醒你们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因为‘苍狼’年轻就小看他,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谢大单于!”浑邪王抚胸行礼,“小王一定不负大单于厚望。”
  *****
  二征河西,又是霍去病独领风骚,自己的部队十损其三,却是打通河西走廊,大获全胜而归,这次朝中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年轻的骠骑将军。刘彻大喜过望,让原本要处斩的公孙敖和张骞花钱赎罪,就贬为庶民算了;骠骑将军霍去病增封食邑五千户;赵破奴斩杀遬濮王,俘获了稽沮王,千骑将捉到匈奴小王和小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俘虏敌兵三千三百三十人,先头部队俘虏敌兵一千四百人,划定一千五百户封赵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跟随骠骑将军霍去病俘虏呼于屠王和王子以下共十一人,俘虏敌兵一千七百六十八人,划定一千一百户封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想出挖地道引水来破包围圈、御敌,有军功,封为煇渠侯。
  封赏名单出来后,刘彻看到李敢跟在李广屁股后面,天天念叨着跟着霍去病才有封侯的机会,一偿父亲得不到封侯的夙愿,要去骠骑营,而李广在封侯的诱惑下只能让步。这下就连老将军李广都不得不在他的去病面前低头,刘彻心情大好。
  “陛下,骠骑将军有军报送来,告官假去平阳寻生父,认祖归宗,可能要晚些才能回长安。”
  “百善孝为先,挺好。”刘彻不以为意。因为卫子夫不满于外甥和她争宠,卫家已经开始排挤霍去病,而刘彻正缺一个可以牵制卫青、让朝堂达到平衡的人。干脆趁机让霍去病脱离卫家另立门户也好。
  “而且听说将军夫人怀着身孕,经不起车马劳顿,可能要在平阳多住些日子。”
  将军夫人?刘彻突然有些不祥的感觉。是荀彘将军或者赵破奴将军新娶的夫人吧?或者是赵充国将军或者董蔚将军纳的妾?刘彻自欺欺人地想。年轻人就是这样,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干脆娶回来也好。反正他的去病永远不会移情别恋。
  “是哪个将军新娶的夫人?还那么快就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刘彻想熄灭心中不安的小火焰,故意用调笑的语气问。
  “回陛下,是骠骑将军在陇西娶的夫人,听说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骠骑将军新娶夫人,还怀孕七个月……刘彻只觉得五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小知识:匈奴单于及藩王的妻妾称“阏氏(读音同“胭脂”)”,正妻称“大阏氏”。


☆、第五十章 武止戈

  漠北的匈奴王庭中酝酿着一个针对霍去病的阴谋,长安的未央宫中以皇帝为中心散发着郁闷的气氛,河北的平阳县却是热热闹闹地准备迎接衣锦还乡的骠骑将军。
  话说平阳县真是人杰地灵,先是出了一个卫大将军,现在又出了个骠骑将军,让当地的官员都觉得无比光荣。卫青发达的时候,平阳公主还住在平阳,独揽了发现卫青的功劳,其他官员想攀着他往上爬都没机会。现在的骠骑将军还有个爹依然住在平阳,他还要回来认祖归宗,要是这时候再不抓紧拍马屁的机会,可就是傻子了。
  霍去病的大军还在陇西的时候,平阳的官员就开始络绎不绝地上霍仲儒家攀交情,同时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骠骑将军。
  算计着大军要到平阳的日子,大街上张灯结彩,石板路全都扫得纤尘不染。以河东太守、平阳县令为首,整个平阳所有的官员连同有头有脸的巨贾富绅全都从天还没亮就带着锣鼓队列在官道两旁恭迎骠骑将军大驾。
  天微微亮的时候,晨雾中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影。官员们连忙叫锣鼓队吹起来打起来,等到人稍微走近一些,才发现不对。怎么只有一个人?
  锣鼓声稀稀拉拉地消停了下去,人走近了,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夹道欢迎的官员:“谁家迎亲?这么热闹。”
  刚看到年轻书生从晨雾中走出来的时候,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上还带着雾,好像是下凡的神仙穿着云彩做的衣服落入凡尘。乌黑的马像一块厚重的巨石,衬得横坐在马背上的白衣书生像一团云,轻盈得仿佛没有一点分量,吹口气就能飞走,倾国倾城的谪仙之貌让不少人看得呼吸都停了。一直等到走近以后,众人才发现他虽然相貌出众,穿的衣服却是最便宜的素布,看起来也就是个想找有钱人家当门客的穷书生。
  “小伙子,别挡着路,骠骑将军要来。得罪了他,谁都担待不起。”看到来的不过是个穷书生,官员们都懒得动弹,只有乡绅们七手八脚地牵着书生的马扯到路边,好像马蹄子会踩脏专门打扫出来给骠骑将军走的官道。
  平阳不是产马的地方,众人只看到霍去病一身穷书生打扮,忙着等印象中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居然谁都没注意到“穷书生”的马明显是军马。
  霍去病强忍着好笑,任由乡绅们把他的马拉到一边,突然注意到好像有人还盯着他看。霍去病顺着目光望去,看见是一个男孩。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衣着并不考究,却长得粉雕玉琢一样,尤其难得的是一双熠熠生辉的寒星眸中闪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和沉稳。
  男孩正是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霍光。发现霍去病看着他,霍光先是习惯性地移开视线,可是很快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盯着霍去病看。好漂亮的人。霍光看见神仙下凡一样的哥哥唇边慢慢绽开一抹笑容,像是春风吹开冬季的寒冰,总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看到路边有个茶摊,霍去病牵马在那里落座。茶摊的伙计也忙着看骠骑将军,霍去病叫了好几次,才敷衍了事地给他上茶。
  霍光倒是马上跟了过来,见霍去病落座,便到他面前礼貌地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霍去病示意他随便,还拿了个茶碗,给他也倒上茶。
  “谢谢。”霍光接过茶杯,上上下下地打量霍去病,接着看向茶棚外面的马面,“哥哥,你的马真漂亮。”而且神骏到根本不像是一个书生驾驭得了的。当今圣上穷兵黜武,这么好的马如果不是军马,那么眼前的白衣书生肯定家里权势滔天,才能保证自己的坐骑不会被强行征用,也就是说他现在这副穷书生的穿戴行头完全是骗人的。霍光把视线移到霍去病的手,可惜只能看到手背,十指修长,皮肤莹白如玉,看起来根本就是个不事劳作的贵公子,完全不像习武之人。但是随着霍去病端起茶杯喝茶,袖子褪了下来,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又推翻了霍光先前的猜测。
  见霍光的眼睛机灵地转来转去,霍去病笑了笑,没答话。
  “哥哥,你是来平阳探亲的吗?”霍光继续探霍去病的口风。
  “是。”霍去病总算开口。
  “哥哥你是从长安来的呀?”
  “你去过长安?”霍去病可不信霍光这样的年纪,就能从单单的一个“是”字听出什么地方的口音。
  霍光当然是瞎蒙的,只是觉得眼前的白衣书生很不一般,不过搜肠刮肚都找不出借口,只能实话实说:“不是从口音听出来的,是觉得哥哥很贵气,像是京城来的人,见过大世面。所以对他们这样一点都不奇怪。”霍光指了指还在官道上翘首以盼的官员们。
  “他们在干什么?”霍去病轻呷和树叶子水差不多的茶,却好像是在品尝香茗。
  “在等我的哥哥,骠骑将军。”霍光盯着霍去病看,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却看不到霍去病平静的面容起任何波澜,平静到反常,越发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马是军马,眼前的白衣书生就是他们在等的骠骑将军。
  和霍去病猜想的一样,眼前的男孩就是素未谋面的异母弟弟。有意思。看来这个弟弟很聪明也很机灵,以后会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喉舌,值得他再招惹上一个势利眼的爹。霍去病心里欣慰于不虚此行,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骠骑将军的弟弟?”
  “是啊,不过我从来没有和哥哥见过面。听说哥哥也没见过我爹。”霍光继续盯着霍去病看,“哥哥是我爹的私生子,他还在他娘亲肚子里的时候,爹就抛下了他们母子,娶了我娘。哥哥的娘是平阳公主家的家奴,爹家里觉得她地位太低,才让他娶我娘。其实爹一直惦记着大娘和哥哥,只是他是攀我娘的裙带当上官,才不敢去找他们,一直等到我娘去世了,才能认哥哥。”
  这小子是也认出自己了吧?霍仲儒和卫少儿从来不曾有过婚姻关系,霍光的娘才是霍仲儒的原配正妻,他却对卫少儿一口一个“大娘”,好像她是霍仲儒的原配夫人,他自己的亲娘倒是续弦。
  不过要是能被这点小马屁拍进,霍去病也妄为“内朝小丞相”了。
  “有时候我也会猜想从没见过面的骠骑将军哥哥会是什么样子。”霍光继续盯着霍去病看。
  “什么样?”霍去病连眼睛都不抬。
  “像哥哥你这样的。”
  “我?”霍去病哑然失笑,“你觉得骠骑将军会是我这样?”如果是换上现在的行头,霍去病有自信走在长安的大街上,都不会被人认出来,所以至今甚至连霍家的下人都没有发现霍将军和西圆账房其实是一个人。莫非手足间的心有灵犀竟能让这个才十多岁的孩子看出自己的身份?有意思,这个弟弟确实很有意思。
  “将军不该是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吗?”
  “《孙子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长得五大三粗、只知好勇斗狠的人只能做武夫,就算做将军,也最多是裨将,不会做大将。而哥哥屡次以少胜多,必是智将,不会是只知冲锋陷阵的勇将。”霍光的寒星眸熠熠生辉,“我也想做哥哥那样文武双全的智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霍去病却摇头:“逐二兔而不得其一,对大多数人而言,文武双全只是个笑话。硬要自己去学不擅长的东西,可能反而一事无成。”
  “文武只能二选一喽?”霍光趴到桌子上,“我该选哪个?”
  “如果要我说,舌头和笔杆子是比剑更锋利的武器。”固然有些事是无法用口舌摆平的,只能靠刀剑,所以武将也有其存在的意义。但是等霍去病平灭匈奴以后,朝廷更需要的是牙尖嘴利的文将,而不是勇冠三军的武将。
  “是吗?”霍光不信。
  “会写字吗?”
  “当然会。”霍光不明白霍去病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如果不识字,怎么读《孙子兵法》?
  “‘武’字怎么写?”
  霍光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十分端正的“武”字。
  霍去病也蘸了茶水,在旁边写下另一个“武”字,却故意把字写得很夸张,看起来像是“止”、“戈”两个字。
  霍光看了看,恍然大悟:“武者止戈,武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武道追到究极,其实也是文道。”
  “孺子可教。”
  霍光盯着霍去病:“哥哥,现在觉得我有资格做你的弟弟了吗?”
  小家伙原来早就在称呼中设了陷阱,而他竟然都没听出来。霍去病哑然失笑。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哥哥,你的大军……”
  “嘘……”霍去病示意霍光噤声,接着指了指还在官道两旁翘首以待的官员,“想让他们跟我们回家吗?”
  霍光立刻明白了:“走吧,爹在家等你,就他一个人。”
  穷茶客天天有,衣锦还乡的骠骑将军可未必还看得到第二次。茶摊的伙计也完全把注意力放在官道上,好像他一时不注意,就会错失一睹骠骑将军风采的机会,以至于霍去病喊了几次结账,他都不理不睬。最后霍去病只能把茶钱放在桌子上,带着霍光离开,而茶摊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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