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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君臣-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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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寡嫂和妻子都已经泣不成声,李敢的一双小儿女还不懂事,只知道跪在母亲旁边,还在追问她爷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敢看向大哥的遗腹子李陵,发现他没有哭,只是默默地跪在堂前,欣慰于侄子终于长大了,一掌按在他头上:“没什么可伤心的。比起老死,战死沙场的结局才配得上飞将军。”
  “他若是被匈奴人打死的也罢了。”李广的夫人抬起头愤愤然说了一句,又埋头下去痛哭。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敢见母亲只顾着哭,便把目光投向寡嫂和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们都只会哭,最后是李陵给了李敢当头一棒:“爷爷是被卫大将军逼死的。”沙哑的声音不难听出他也是努力憋着泪,才没有哭出声。
  “什么?”李敢大吃一惊,“陵儿,告诉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李陵断断续续还夹杂着抽噎的叙述中,李敢费了很大的劲才理清前因后果——卫青大军出塞一千多里,就意外遇上了伊稚斜。伊稚斜有意利用沙漠的天险来消磨汉军的精力,把粮草辎重再次向北转移,而把精锐部队埋伏在了沙漠北边。
  卫青原本以李广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曹襄为后将军。但是因为刘彻私谕卫青道李广年纪已高,运气又不好,不能用他当前锋抵挡单于,于是卫青让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两军合并,从右翼进行包抄,自己则率左将军公孙贺、后将军曹襄从正面对抗单于主力。结果李广和赵食其都迷路了,根本没能起到应策作用。万幸卫大将军宝刀未老,趁着沙暴两军互不相见的时候派出两支生力军,从左右两翼迂回到单于背后,包围了单于的大营。伊稚斜单于见势不妙,乘六匹骡马与数百随从突围逃跑,群龙无首的匈奴军也随之溃散逃命。卫青大军乘夜挺进。天亮时,汉军掩杀阵斩万余人,追袭二百余里,一直前进到真颜山赵信城,获得了匈奴屯积的粮草,补给整编一日后将其彻底烧毁,胜利班师,在大军回师的路上,才碰到迷路失期未赶来支援的李、赵部。
  差一点就能抓到伊稚斜,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走,刘彻的郁闷可想而知。卫青怕刘彻怪罪,把罪责全都推到迷路的李广、赵食其身上,李广不堪其辱,愤然自尽。
  听李陵说完,李敢的双眼都喷出火来:“卫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找他算账去!”
  李家的女眷们还来不及阻止,李敢已经摔门而去。
  *****
  看到卫青傻乎乎地低头扒饭的模样,平阳公主就来气。
  此次漠北大战,平阳公主让卫青把曹襄也带上,就是想让儿子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免得卫长公主人嫁给了平阳侯,心还挂在冠军侯身上。想不到儿子战死沙场,有去无回,只给平阳公主留下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孙子曹宗。儿子没了,媳妇又是长公主,平阳公主也不敢碍着她改嫁,只能巴望丈夫靠得住,可没想到她先是嫁了个短命鬼,接着又嫁了个饭桶。
  “吃吃吃,你还有心思吃!”平阳公主一把夺走卫青手里的筷子。
  “怎么了?”卫青满嘴的饭,说话都含含糊糊。
  “怎么了?”平阳公主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大难临头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什么大难临头?”卫青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大司马大将军,一个大司马骠骑将军,你看得出这里的区别吗?”
  “都是大司马,有什么不一样?”卫青叫婢女另外拿了双筷子来,继续吃饭。
  “你傻呀?”平阳公主再一次感慨结婚果然应该门当户对,她当初就不该听霍去病的话,嫁给曾经的家奴,现在就连和丈夫说话都累。或许她守寡后干脆嫁给霍去病还好些,就算结婚以后守活寡,至少不用为丈夫在朝堂上的处境挖空心思,还要多费那么多口舌来向他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暂且不论年龄差距和辈分关系,和卫青朝夕相处只是累些,和霍去病朝夕相处只怕是要提心吊胆,以至于吓到短命了。
  可是卫青是她的夫君,是她今后唯一的依靠,平阳公主不能不管他。
  “原本是你卫大将军大权独揽,现在又多了一个骠骑将军加大司马,皇上已经把你的兵权分给了霍去病,你都不着急?”
  “分就分呗,去病又不是外人。”卫青没看出有什么值得着急的地方。以后行军打仗的事由骠骑将军多担待些,卫青还乐得清闲自在。
  他怎么就不开窍?平阳公主几乎气绝,可还得耐着性子向卫青解释,好让他明白他现在的位置多么岌岌可危:“此次你凯旋,皇上不但没有封赏你,连你的部下都没有封赏一个。可是骠骑将军那边封赏上上下下数百人,待遇竟如此悬殊。”而且更加令人惊心的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平阳公主,自从出征漠北回来,霍去病和刘彻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无间。如今霍去病和卫青已经到了平起平坐的地位,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了刘彻用来牵制卫氏家族的棋子。一想到丈夫多了个霍去病那样的政敌,平阳公主想想都觉得害怕。
  “他把狼居胥山都打下来了,军功比我高,损失比我少,封赏自然多。”其实按照具体军情来分析,这次卫青的功劳并不比霍去病小多少,刘彻的封赏确实难免显得厚此薄彼。可是对只能按照层层报上来的军报来论功行赏的皇帝而言,纯以斩获数、战利品和己方损失来定军功,通过死板的数字来说话,已经是杜绝虚报军功的最公平的方法了。暂且不论刘彻只是照章办事,才在了解具体战况的人看来是偏袒霍去病,就算刘彻是真的存心偏袒霍去病又如何?卫青根本没有野心,从来都不在乎高官厚禄、名利地位,能完整无缺地活着、每天能吃饱穿暖、晚上有个不漏风不漏雨的地方睡觉,就是卫大将军最大的梦想了,要是身边再有几个妻妾小孩,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比起挂着大将军大司马的头衔在朝堂上到处委曲求全,每天惴惴不安地过日子,卫青宁愿干脆辞官归田,晚上还能睡得更安生些。霍去病比卫青能干,根本不怕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卫青可是十分憧憬霍去病接替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以后,自己只需要偶尔去朝堂上露个脸,就可以白领薪饷的日子。
  “跟着你没有封赏,跟着他就有,以后还有谁会愿意跟着你出生入死?”
  贪图封赏的人会肯冒着有命领赏没命享用的危险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看霍去病手下都是匈奴降将,就以为靠着封赏,便能买到部下的忠诚?那些匈奴降将都是冲着高官厚禄,就肯跟着霍去病玩命?卫青终于抬起头,但是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平阳公主再聪明,也不过是妇道人家,战场上的事,和她解释了也没用。“随便他们吧。我也老了。再说我怎么能和我的外甥一争高低?”
  “你不想和他争,他就不和你争了吗?所有的人都看得见他的风头已经压过你,就你自己看不出来。你手下已经有多少人投到骠骑将军麾下了?”也就卫家的这群傻子到现在还不知道,霍去病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自从霍去病出现在刘彻身边,卫子夫妒火中烧,当时还只是侍中的霍去病却一点也不介意姨妈对自己百般猜忌排斥,平阳公主就发现比起卫家的亲戚,霍去病似乎和刘彻反而更亲近。稍稍留心了一下,平阳公主越发肯定在霍去病眼中,除了刘彻以外,好像世上就没有与他有关的人一样,只有他的亲娘和唯一的舅舅还勉强能让他上点心。
  果不其然。当骠骑将军崭露头角,根本不肯接受卫家的裨将,凡事只以刘彻的利益为优先考虑,根本不考虑卫氏家族的利益,当时便已经隐隐有了脱离卫家自立门户之意。
  后来骠骑将军渐渐立威,军中慢慢形成卫、霍、李三足鼎立之势,万幸李广虽然看不起卫青的出身,经过甘泉宫救驾事件之后,对卫青的好感至少比对霍去病多。平阳公主还来不及庆幸李广即使不偏向卫青,至少是一股不会偏向霍去病的中间势力,接着就发现李广的儿子李敢和霍去病私交甚笃。李广已经老迈,唯一的儿子李敢一心向着霍去病,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李家在军中的势力都会随着李敢一起归到霍去病手下。
  漠北大战之后,虽然卫青和霍去病一起被封为大司马,刘彻是让两人的官阶、俸禄等同,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卫大将军已经是日薄西山,而骠骑将军风头正健。卫青手下的人大批地投向霍去病,而霍去病照单全收,分明是正式和卫家撕破脸,宣布自立门户,开始和卫青抗衡。
  “尤其可气的是你外甥居然把这些人都收了下来,还封了官,他眼里还有你这舅舅和大将军吗?”
  “去病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事。”看到手下的人纷纷倒向霍去病,而霍去病居然毫不愧疚地全都收下来,卫青不是没有嫉妒过,可是接着就看到霍去病当面十分客气地先奉劝这些人,骠骑营的规矩不比骠骑将军好说话,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一旦对方说不再考虑,他就把人收下,然后在校场把这些人往死里整,分明是以骠骑营严厉的军规为借口,存心捉弄背叛卫青的人。骠骑营的严苛纪律自此出了名,以至于后来再有人来投军,都会被人问“要投‘文将军’还是‘武将军’”来戏耍。不明就里的愣头青大多是一听“‘文将军’为人和善,军营里的规矩也比较松”,便头也不回地投到霍去病麾下,然后发现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骠骑将军才是恶鬼一样的“武将军”,表面严厉的卫大将军才是好说话的“文将军”。军中甚至还闹出过这样的笑话,说在卫青手下要当心他怒,在霍去病手下却要担心他笑,不过卫大将军怒起来,最多也就是背着沙袋绕校场跑个十圈二十圈的后果,可要是骠骑将军笑起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举家迁离长安的准备。结果霍去病二十三岁生辰的时候,霍嬗写了幅字给他,虽然写得歪歪扭扭,毕竟是嬗儿送给爹爹的第一份礼物,霍去病还是很高兴,逢人就笑,第二天刘彻的案头就被要求离京去守边关的请愿书淹了,让霍去病纳闷自己的人缘怎么差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些离开卫青投到霍去病门下还被封官的人……在骠骑营被这样恶整过以后还熬得下去的一定是人才。既然是人才,霍去病就绝对不会像刘彻一样,犯下“皇后的外甥不能做官”之类的错误。
  “他不懂事?”军营禁止女性出入,平阳公主不知道霍去病把那些背叛卫青投奔他的人怎么样了,只看到霍去病被封为大司马以后,便和卫家彻底决裂,“我早就说过,你们卫家一家子的糊涂蛋,就只有你二姐母子两个懂事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三姐也是,为什么都钳着去病不放?”卫青继续吃他的饭,“他是姓霍,可也是我们卫家的人,好好的一家子,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
  因为他那个愚蠢的三姐只看得到外甥比她更受宠,看不到他的利用价值,硬是把一个好靠山弄成了劲敌。事到如今,双方的关系已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平阳公主只想保护自己的丈夫,可是这个丈夫现在脑子都被饭塞住了,只知道吃。
  “你能不能别吃了?”平阳公主再次把卫青手里的筷子抢走。
  以前做奴隶,没饭吃是三天两头的事,所以卫青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军中粗劣的饮食有多难以忍受,而且不论官爵多高,都觉得能吃饱饭,就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以前平阳公主是他的主人,要打要骂要饿饭,都只能由着她高兴。现在平阳公主成了他的妻子,居然还不让他吃饭?
  纵然妻子是公主,卫青也忍无可忍了:“好,不让我在家里吃,我出去吃。”说完便起身戴冠,要出门。
  “你……”平阳公主气绝,“我和你说要紧事哪,你回来!”
  卫青对他理都不理。
  女装本就不比男装利索,卫青走路又习惯大步流星,等平阳公主追出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卫青,你逼死我父亲,我今天就要为父报仇!”
  是什么人?平阳公主连忙追出去,就看见家奴已经制住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而卫青捂着胳膊。
  “将军!”平阳公主跑到卫青身边,看到他的指缝中渗出血来,“血!你受伤了。”接着看向依然怒视卫青的青年,“什么人,敢到大将军府上撒野,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别为难他。”卫青却是喝住要拖走青年的家奴,“放他走吧。”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拦着平阳公主,不让她再发号施令。
  平阳公主还知道为妻之道,虽然夫妻私下里未必对丈夫多恭敬,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足丈夫面子,只能对着卫青的伤口急得手足无措,直到青年被带走,才敢开口:“为什么要放他走?”
  “他是李广的儿子李敢。”卫青当初是听了刘彻的建议,才没有让李广当前锋,却疏忽了李老将军性格刚烈,竟然以为会让伊稚斜突围逃走,完全是因为他没能及时与大部队汇合,因而羞愤自尽。是卫青没能照顾到李广的情绪,才会让飞将军死得那么憋屈,卫青一直都心怀愧疚,现在被李广的儿子刺了一剑,反而让他心里好受些。
  “李敢?骠骑营的人?”平阳公主的肺都快气炸了,“好啊,骠骑营的人都欺负你欺负到这地步了,你还帮着你外甥说话!”
  “你有完没完!”卫青喝住平阳公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屋。
  平阳公主见卫青真的火了,也不敢再忤逆丈夫,只是恨恨地看向李敢离去的方向。霍去病敢纵容手下伤她的夫君,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平阳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天子剑

  秋高气爽,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刘彻贵为一国之君,不能御驾亲征以身涉险,就只能在上林苑过过驰骋沙场的瘾,于是每逢入秋,上林苑的狩猎场里便满是狩猎的号角声和马嘶声。
  虽然没能抓到伊稚斜,匈奴已经元气大伤,难以为患。刘彻心情大好,这一次的上林苑狩猎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热闹,不仅两位大司马连同手下的军官都受到了邀请,就连卫子夫和平阳公主也一起受邀来参加。
  几个月没见爹爹,霍去病一回来,霍嬗就粘着他不放,就连狩猎也硬要一起跟来。匈奴人都是天生的好骑手,霍嬗从去围猎场的路上就不要坐马车,一定要骑马,还不要和霍光或者金日磾同乘一骑,一定要骑爹爹的大马。霍去病无奈之下,只能把他放到马背上,带着他不时让“鬼差”快跑一小段路,一路上就听到霍嬗兴奋地大叫。
  刘彻平时都是只顾着自己打猎,别人只有围着他转的份,此时倒是从出发到上林苑的围猎场,一直策马陪在霍去病和霍嬗身边,跟着霍嬗一起人来疯,却对安静文雅、不会引人注意的刘据不闻不问,让卫子夫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了围猎场上,男人们去狩猎了,平阳公主却是拉着卫子夫到一旁嘀嘀咕咕了一番。听完平阳公主的话,卫子夫心急如焚,可是刘彻兴致正高,卫子夫也不便打断他,只能耐心地等到刘彻回来,直到出去打猎的人回来吃午饭,就看到霍嬗不知什么时候换到了刘彻的马背上,一手弹弓,另一只手里拿着只死兔子。
  “姨婆,看,我打的!”霍嬗一看到卫子夫,就举起手里的兔子忙着炫耀。他还是第一次参加狩猎,霍去病只给他做了把弹弓应应景,想不到小家伙真的能打到东西。
  “嬗儿,叫‘皇后’,不能叫‘姨婆’。”霍去病小声纠正。
  “为什么?”霍嬗扑闪着一双杏仁形的眼睛,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刘彻,“姨公,我叫错了吗?”
  “没错。”刘彻捏了捏霍嬗的脸颊,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比较想让你叫我‘爹’。”然后就看见旁边霍嬗真正的爹——尽管也不是亲爹——回他以白眼。
  刘彻都不介意当姨公了,卫子夫敢介意当姨婆吗?虽然霍嬗没大没小的态度让卫子夫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作为皇后,必须有容人之量,卫子夫实在是不便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只能含笑接受“姨婆”的称呼。
  受了刘彻的鼓励,霍嬗更加兴奋了:“姨公,我以后也能做将军吗?像爹爹那样。”
  “一定可以。”刘彻把霍嬗整个举起来,“朕的小骠骑将军……”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霍去病发现卫子夫的不悦,悄悄拉了拉刘彻的袖子。霍嬗还太小,霍去病实在是怕他太张扬,会没命活到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
  “三岁看到老,我看这孩子以后未必在你之下。”被霍去病一提醒,刘彻才发觉卫子夫已经把不悦写在脸上,但同时也看到只会策马陪在母亲身边、骑术连女人都不如的刘据,“还真是三岁看到老。”
  发现父亲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满,刘据抖了一下,却一声都不敢吭,只敢瑟缩在卫子夫后面,看着刘彻宠爱霍嬗。动物都好好地生活在林子里,又没碍着人类什么,刘据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打它们?反正他就是胆子小,就是不喜欢舞刀弄棒、打打杀杀,甚至看到血就会腿软。霍嬗才三岁,就已经能用弹弓打到兔子、松鼠、鸟之类的小动物了,刘据已经连十三岁都不止,还连死靶子都射不到。
  “既然陛下如此喜欢嬗儿,何不把他留在身边做个侍中?”卫子夫强忍着不快,顺着刘彻的意思提议道,“嬗儿尽管年幼,以后若是有陛下随时教导,或许会比去病更早成器。”
  “说的是。”难得卫子夫说了句让他顺耳的话,午饭过后,刘彻干脆霸占着霍嬗不放了,“小骠骑将军,我们再去打点什么东西?”
  霍嬗也正在兴头上,也不粘着霍去病了,要再去狩猎场上大展身手。
  见刘彻带走霍嬗,霍去病怕他不会照顾孩子,会让霍嬗出危险,正想要跟过去,却被卫子夫拉住。
  “去病,先等等,姨妈有话要跟你说。”
  霍去病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当初李敢在大将军府刺伤卫青,回头就来找霍去病,霍去病早就知道李敢闯大祸了。暂且不论卫青逼死李广只是李家人的猜测,完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以卫青的地位和性子,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和李广过不去。就算事情属实,在军中不服从上级命令就已经是死罪,更不用说是攻击上司。
  要打胜仗,就要严明军纪,这种事刘彻以皇帝的身份都包庇不了。李敢刺伤卫青,不仅他自己会被判死罪,一旦被送到张汤之类的酷吏手上,只怕在被处死前还要受尽折磨和羞辱。冷静下来以后,李敢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来问霍去病该怎么办,可霍去病也不知道这时候能怎么处理,只能指望卫青在事后没有张扬,是真的想息事宁人。不过卫青想息事宁人,平阳公主就未必会放过一个打击霍去病势力的好机会,李敢大闹大将军府事后的平静,只怕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浪。
  霍去病上辈子做丞相练出了一手绝活,只要是应付官场上的事,不论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表面永远是风平浪静。卫子夫没眼力也没心思去注意霍去病在想什么,只是失神地看着与刘彻同乘一骑的小身影:“时间过得真快。你还只有嬗儿那么大、伸着手对我喊‘姨妈抱抱’,还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现在你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卫子夫不喜欢霍嬗叫她“姨婆”,不是因为自持身份高贵,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年老色衰,到了有孙辈的年纪。
  听这开场白,似乎不是打算提李敢刺伤卫青的事。霍去病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你长大了,功盖古今,举朝无人能比,在你面前,就连你舅舅也自惭形秽……”卫子夫以为霍去病会做出些反应,不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于是继续说下去,“你的军功、名望让你在朝廷中越来越举足轻重,以后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使不完的权势威风,你可以使卫家的根基坚如磐石。”
  可惜霍去病只想让刘家的根基坚如磐石,如果必要的话,他不介意为了刘彻把卫家连根拔起。听到卫子夫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把自己当做卫家的靠山,霍去病不禁有些好笑。卫子夫到现在才发现他不是她惹得起的人,刚开始后悔以前对霍去病的排斥吗?前倨后恭,倒不怕轻贱了皇后的尊贵。
  “去病,你可想过我们卫家是靠什么起家的?确实,因为你和青弟的军功,我们这一家才不被人骂做绣花枕头。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你姨妈做了皇后,谁会知道奴隶中还有卫青和霍去病?谁会把你舅舅从奴隶一下子提拔为将军?你母亲又怎么能堂堂正正地嫁人?平阳公主怎么会下嫁给昔日的奴才?谁会放心将几万人马交给一个年方弱冠的大孩子?你确实能轻而易举地统帅数万大军,能在别人难以想象的逆境中打出漂亮的胜仗。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姨妈是皇后,谁会将第一支人马交给你,让你去展露你的雄才?谁会知道、会相信你这样年纪的孩子能做将军、打胜仗?如果没有姨妈,你只能一辈子留在平阳侯府做个奴才……”
  难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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