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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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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房内的空气像一根将要绷断的琴弦。小阿婆的眼角逼沁出粒粒泪珠,我母亲随手打开了收音机,传出了百转千回的越剧,没人能分辨在唱什么,只听见曲调温文、优雅,极婉约,花一般慢慢绽放出轻轻的愁怨。    
    “关掉,听啥个断命戏!”我父亲的语气有些粗暴。    
    “屋里乱糟糟,让邻居听见多不好。听听曲,静静心,想想看有啥办法。”我母亲细声慢气地想松弛琴弦。    
    正忧心如焚,杨敬文家的佣人寻入门内,告知杨老板靠朋友疏通,暂时获释回家;叶峰、羊角之事,请解先生出面设法了断。    
    我父亲内心雪亮,当初剧团更弦易辙,杨敬文的无奈记忆犹新,今日,羊角编戏惹祸,殃及班主,杨敬文自救之余尚能派佣人报信,已属讲义气,焉能再奢求他出手相援,从报信人的口气听出,寻朋友送厚礼,通关节,或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母亲也在思忖,当初她不满夏连良的霸道,决然退出上海沪剧社,受到威胁:不帮夏老板唱,就不许帮别的老板唱,否则,请吃一粒铁蚕豆。她万般无奈,想起浦东陶雪生的妻子喜欢听她的戏,恳求陶家出面斡旋,事态才得以平息。    
    夫妻俩细细商议,再求陶家有诸多不便,两家本无交往,一犹甚之,岂可再乎?况陶家似乎与敌伪并非同道。我父亲斟酌思量,想去托袁锦祥通关节。袁是云南路一带的地头蛇,操纵地界内几个戏院。当年,我父亲为求平安唱戏,曾拜他为小老头子。听说袁锦祥背景复杂,其门派的老头子与敌伪有所交往。身居底层,只能钱帛开路,辗转相托。    
    上海滩,有钱能使鬼推磨。夫妻俩掏尽了全部私蓄,有纸币,有银元,没有金子,就是缺了黄澄澄的厚重。我母亲舍出了结婚金戒和金色耳环。小阿婆默默去,悄悄来,双手捧了一只明黄色的手帕包,轻轻解开,露出包中两只沉甸甸、亮铮铮的黄金戒指,映出了手帕上的鸳鸯戏水的嫣红。    
    当儿子的,知道这两只金戒的分量。寡母孤儿度日艰难,小阿婆的金银首饰,早已变卖一空,只留下两只婚戒,其中一只是她丈夫病危时见四下无人,偷偷摘下塞入她的掌心。春秋辗转,她犹能感受到戒指上传达的丈夫的爱怜和温情。再穷再难也不肯出手。    
    她缓缓地把两只戒指放入儿子手中。儿子的不幸是母亲双倍的不幸。    
    “娘,我一定要加倍还给侬!”儿子的承诺里融入了哽咽。    
    珊珊扯拉母亲的棉袍,双手高举,托起她最珍贵的物品,那双簇簇新的雨鞋,红色的,胭脂红。    
    两岁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大人都捧牢物件,急忙托起小木鸭,鸭嘴朝上,扁扁的,红红的。    
    收音机里播起了伦巴舞曲,轻松的旋律,明快的节奏,驱散了洇入房中的沉沉暮色,似有茵茵绿草,亮亮小河,融融阳光,点缀着鸳鸯戏水的嫣红,小雨鞋的胭脂红,小木鸭的杏红,酿就一枚温暖明亮的希望之果。    
    希望之果再度鼓荡起我父亲的心潮。明知私蓄荡尽,老板梦难圆,他仍然仰天长啸:“我一定要当老板!”    
    


第二部分第8章   浮世从来多聚散(1)

    夜天静地,最细微的声音也被千倍百倍地放大。解洪元无法入睡,静静地倾听秋夜的奏鸣。哗啦啦哗啦啦,风掠过谁家天井里栽种的青枝绿叶。喵呜,喵呜,墙根下有两只野猫在斗殴。风住了,野猫握爪言和了,把夜色重新搅出波纹,一声长长的“鸣应”高亢激越,好似京戏的黑头叫板,继之,一串短促的“鸣应,鸣应”跌宕起伏,最后哇的一声,拖腔悠长回荡,韵味醇厚。这种秋蝉的鸣声有点接近解派唱腔。我父亲自嘲地咧开了嘴,蒙蒙地有了睡意。“马桶拎出来!马桶拎出来!”推粪车的人粗门大嗓,犹如弄堂里爆响出雄鸡啼晨,催醒了家家户户的主妇。一扇扇后门推开,一只只马桶拎出,一阵阵竹筅帚拌合蚶子壳清洗马桶的嘈杂,久久不能平息。随后,主妇们纷纷挎菜篮去小菜场,她们大多轻手轻脚,个别心畅意快的嘴角会溜出句把沪剧曲调:“叔叔啊,今年贵庚有多少?”拖腔像一根游丝……    
    睡意荡然无存,我父亲看看床头柜上的夜光小闹钟,莹莹的走针指向凌晨四点,听听同床共枕的妻室,微微的鼻息声还算匀和。他悄悄地穿衣下床,披上驼色的夹大衣,出后门,穿弄堂,漫无目的地游走。    
    沉甸甸的心事坠弯了他的眉尖。最近,沪剧圈爆出一件大新闻:文滨剧团的当家小生邵滨孙负债累累,逃匿无踪。    
    那年月,沪上名流名角,借重自身名望,或参与广告,或兼营商业,并不罕见。1942年4月3日的《申曲日报》上,刊有一则邵滨孙的启事:“从事申曲艺术之余,与百寿堂合作,兼营头痛片,现向社会推荐‘飞虎牌头痛片’。”不言而喻,这是一种名人效应。    
    商海茫茫,若扑向海市蜃楼,将导致回头无岸。邵滨孙不幸陷入商海漩涡,或曰:他参与合资搞汽车行,亏蚀巨资;或曰:他从事证券交易,全军覆没。据卫鸣岐言,邵滨孙负债一千六百两金子,无力偿还,落荒而逃,逃离了上海滩。    
    上海滩龙蛇混杂,恶势力横行无忌。欠债不归人命相抵,枪杀案频频曝光。危急关头谁能够江心补漏船,帮扶其重扯云帆呢?    
    人们把目光投向他,投向我父亲解洪元。    
    八年抗战胜利,大上海沸腾起欢乐的浪花,如九天仙女齐撒花瓣,似万千狼毫同泼彩墨,从外滩到南京路,从南京路到静安寺,处处灯火辉煌,店店张灯结彩,家家娱乐场所爆满。沪剧界执牛耳的文滨剧团,借座中央大剧院隆重公演,门前天天拥挤着等票的观众。旋踵间,斜对面东方饭店二楼的东方第二书场,璀璨的霓虹灯,闪亮出四个大字:“洪元剧团”。    
    我父亲朝思暮想的老板梦初圆,这是他一着妙不可言的快棋。《皆曰可杀》一剧招惹大祸,碾压得我父亲私蓄荡尽,卧病多日,仍击不碎萦回心底的老板梦。    
    有梦总比无梦强,对苦难的一次承担,就是自我精神的一次壮大。    
    我母亲心有余悸,曾劝说丈夫不要冒险,西斯文里的一叶扁舟再受不起风高浪急。    
    我父亲成竹在胸,笑眯眯地担保,老板由他自任,妻子不参股,只当头牌花旦,稳拿最高的十足包银,也许还可以拿双包银。    
    当他进入生命的暮年,我曾提出疑问。他因患喉癌失声,用笔在纸上写下了潇洒的回答:“抗战胜利,看戏的观众特别多。文滨剧团在中央大戏院,我组织洪元剧团在东方第二书场。他们戏院天天客满,我也照样满座,生意好得不得了。观众看不到他们的戏,就来看我们的戏。”    
    他掷笔微笑,片刻,又补写了一句:“氽过来的观众!”    
    一个“氽”字,奥妙水落石出。两座戏院,一大一小,大者有一千一百多个座位,小者仅有二三百个座位;两个剧团,一老一新,老者是沪剧界的“水泊梁山”,拥有众多名角,新者虽无力望其项背,也是实力雄厚的夫妻档。欢乐的观众奔大戏院,淤塞于大戏院,顺理成章地氽入了斜对面的小小书场。    
    如何使“氽”过来的观众成为常客,回头客,决没有我父亲笔下的那份潇洒。戏班小,资金少,夫妻俩忙碌得像织布机上梭子,台上唱戏,台下编戏,羊角先生频频亮相,识字不多的我母亲也绞尽脑汁编撰戏文。现有文字可查的就有顾月珍编剧的《天作之合》、《艺人魂》等等剧目。    
    五日一换,十日一变,频繁更替的剧目中,若无轰动沪上的剧目,那么金字招牌也会退色,遑论新生的小小招牌?我父亲敏锐地觉察到,惨胜之初,美国盟军成为上海滩的天之骄子。不久,美军剩余物资的倾销,好莱坞电影的泛滥,美国水兵的跋扈,以及“吉普女神”的上市,愈来愈使众多的上海市民齿冷。他及时推出了自编自导自演的《镀金少年》,描绘了一个富商之子出洋镀金,抛弃祖训的悲惨遭遇,其中一曲《镀金少年叹钟点》,既脱胎于滩簧老戏《陆雅臣叹五更》,更革故鼎新了唱腔唱词,淋漓尽致地倾诉了崇洋媚外带来的恶果。    
    《镀金少年》公演于1946年3月4日,犹如一声当头棒喝,一帖清凉剂,冲涮着“月亮也是美国圆”的奇谈怪论。一个地位低贱的艺伶,挺立于社会的潮头浪尖,体悟万千市民的心声,自然会激起强烈的共鸣。直至新中国成立之初,只要演出解洪元的《镀金少年》,剧团就会奇迹般地扭亏为盈。    
    《镀金少年叹钟点》成为解派名曲,叩开了通向沪剧“皇帝”的大门。    
    《镀金少年》走红上海滩,卫鸣岐、石筱英夫妇登门拜访。他们曾于1938年自组鸣英剧团,后来剧团解散,夫妻辗转于施家剧团和文滨剧团。此时目睹斜对面洪元剧团的兴旺蓬勃,重新撩逗起、牵动起他们的老板心,意欲跳出文滨剧团,与我父母携手合作。    
    树茂招来凤凰栖。两家合议组织新团,定名为中艺沪剧团,意为“中国艺术沪剧团”。“中艺”由四名角当老板。我父亲及卫鸣岐夫妇欣然就任,独独我母亲迟疑未允,她从未当过老板,也从未想当老板,只想当头牌,唱主角,追求红氍毹上的空灵清芬,举手投足皆成仙。父亲向妻子担保,她当老板,决不要她操心劳神繁杂事务。我母亲勉强应允后热衷于把大部分包银送入时装店,换取一套套光鲜的戏装。她不想增添丈夫的负担,悄悄设法借贷。事出意外,当年她得罪过的夏连良主动出借黄金数两,声言是看重顾月珍咬钉啃铆的倔强。我母亲不便推却,待私蓄稍丰,早早地连本带利归还,此乃后话。    
    1946年初秋,“中艺”四老板先去一敏照相馆摄影,两对伉俪亲密无间。照片放大着色,挂于剧场大厅,日日夜夜散发出优雅、自信及恬静和谐,像缕缕丝线牵拽住烦躁的脚步。强强相联,优势自现,中艺沪剧团步步走向辉煌。    
    当时,文滨剧团的巅峰地位渐显动摇。三十而立的解洪元如一面渐升渐高的云帆。 中艺剧团的欣欣向荣,均令同行对引领者刮目相看。    
    西斯文里说客盈门,同行寄希望于解洪元。    
    我父亲沉默如山。几天来,他夜难织眠,苦苦斟酌,有没有必要援手?如何援手?    
    三进三出文滨剧团,宛若昨夜之事,郁积的愤懑尚未散尽,临场换角的水牌上,替代他大名的正是那邵滨孙。邵滨孙落难,他本可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难道冤冤相报?    
    秋风携带清露,卷起黑沉沉的夜色,散播着蓝酽酽的薄明,似乎在与我父亲贴耳交谈,倾心点化,鬼差神使地送他踏上了南京路,大马路酣睡在霓虹灯的眸子里,显出了清冷和疲惫。阴晦的、浓郁的暗蓝,慢慢地变浅变淡,弥散开天穹的宝石蓝,一粒粒孤独的星星闪闪烁烁,播撒下亮晶晶的希望。他猛然忆及,近二十年前,一条小鱼,仰望晨星的光亮,溜出南京路,奔向故都金陵,去追寻人生之梦;岁月迁移,物是人非,一条大鱼,弄潮于南京路,搁浅于石头城,无计回游。同为命运所驱,同谋出人头地,同是天涯沦落,难道不应该出手相助吗?他恍恍惚惚地领悟,上海的地名含义深长:海在上,人在下,海水在人头顶泻雨,云水掠过高空卷浪,若想舞蹈于蓝色海面,意味着要穿越多少层阴冷黝黑的海水;若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必须要具备比大海更宽阔的胸襟和气魄。    
    


第二部分第8章   浮世从来多聚散(2)

    豁然开朗的父亲安步当车,边思边往回踱,上海的小弄通大海,每一条弄堂都是入海口,西斯文里奏起蓝色的圆舞曲。个别迟起的主妇刚刚在家门口生好煤球炉,炉口上套个白铁敲的简陋小烟囱。朝天冒出航行前的黑烟。卖早点的摊贩各占地盘,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碗碗香喷喷的馄饨,一只只焦脆脆的大饼,一根根金黄黄的油条,一团团雪白白的饭团,还有正在油锅里游泳的粢饭糕,油炖子……    
    一个熟悉的摊贩招呼他:“解老板,这么早,来来来,我请侬吃块粢饭糕。”油锅滚沸,上方一侧有片铁丝网,斜列着好几块新出锅的长方形粢饭糕,滴滴答答地流油。小贩挑块最大最热的,下面垫了好几层裁成方块的毛糙黄纸,递给了我父亲。    
    黄澄澄,油汪汪,烫乎乎,我父亲冰冷的手倒替着捏牢,咬一口,外皮又脆又香,露出内瓤白花花的粢米饭,又软又热。    
    摊贩压低声音问:“解老板,听说邵滨孙欠了一屁股债逃脱了,会不会弄出人命来?”我父亲坚定地摇摇头。“噢,不会呀,侬有啥办法啦,讲给我听听。”摊贩饶有兴趣地刨根问底。我父亲指指蠕动的嘴巴,掏出几张纸币搁在摊上。摊贩不肯收,说是解老板红透上海滩,多少人讲邵滨孙的事情,只有解老板能出来圆场,赏光吃一块粢米糕,是给我一个面子。我父亲笑笑离开小摊,转悠于欢闹的弄堂,感受着无数双信任的目光。    
    太阳晒亮了屋脊,早点摊陆陆续续地撤走,各家各户门前搬出了一张张小凳。老人们聚堆说古道今,主妇们拎出小竹篮,挑摘清晨买回的新鲜菜蔬。几位老人喊住了我父亲,打听邵滨孙出走的最近情况,意味深长地嘱咐:浪子回头金不换。好歹总是申曲圈里的同行嘛,侬现在一呼百应,总要想办法帮帮他。父亲的心里一热。    
    也许当一个人出名成为公众人物,同行与民众都会对他有一种信任与期待,希望他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行侠仗义援手相救。他紧紧脚步回家与妻子商议,先不提邵滨孙的债务,单问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大队大队长戚再玉之妻想收我母亲为过房女之事。    
    我母亲睁大星星般的双眸,不知丈夫葫芦里卖什么药。    
    戚再玉之妻是申曲迷,最爱听顾月珍的《良彦哭灵》,常在电台点唱,常往剧院捧场。她曾传话要收顾月珍为过房女。我母亲惧怕刀刀枪枪,迟迟未入戚府。    
    我父亲正想解释,胖胖的叶峰拍响了东厢房的窗户,他急急报信,说是戚再玉派徒弟金驼子持名片找他,要他传话,戚大队长受债权人所托,命令邵氏偿还债务,否则,子弹不长眼睛。    
    叶峰的圆脸拉成苦瓜相,眉心拧成了绳结。我父亲俯耳低语,拂散了叶峰的愁容。三人共商,再请卫鸣岐夫妇同议,一个考虑周全的解救方案出笼了。    
    “中艺”的四老板拜戚再玉夫妇为过房爷过房娘,将两年前公演的《青年镜》改为《出走之后》,由邵滨孙扮演失足青年,解洪元扮演农村老父,“中艺”倾巢出动,举办义演,以义演之收入为邵滨孙偿还债务。    
    沪剧素有义演之举,大都是几大班社合作,或联演折子戏,或分演各自名剧,募集慈善基金,救助难胞及贫困同行等等,如今,“中艺”独挑大梁,别出新招,旧瓶装新酒,由当事名角登台亮相,现身说法,众名角烘云托月,演一出活生生的警世剧。名人名事从来是市民关注的热点,我父亲自信《出走之后》的演出会赢来滚滚钱财。    
    为保义演成功,必须依仗坚硬的后台。乌烟瘴气的上海滩,放高利贷者,索债逼命者,大多隶属于黑社会。艺伶地位卑微,只能借土挡水,以邪制邪,托庇于某种势力及黑社会,浊焰熏天的戚再玉夫妇权充挡风的墙。    
    1946年10月,中艺沪剧团在上海开埠以来最大的戏曲剧场天蟾舞台义演大型警世剧《出走之后》。此举顺天理,合民心,得到了八方呼应,万民襄赞。    
    我父亲的学生记忆犹新,每当演至孽子忏悔,长跪求父,扮父亲的解洪元,一声长叹一句苍凉的长腔长过门“丘做丘(坏虽坏,好歹)总是小老的亲骨肉”,双手扶子起来。台下总是爆出如潮掌声,经久滚动不息。这是赞叹解派唱腔的荡气回肠,是褒扬解洪元的有胆有识,是鼓励“中艺”的行侠仗义……    
    1990年9月13日,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文艺台、上海沪剧院、上海长宁沪剧团曾联合举办“解洪元沪剧流派艺术研讨演唱会”,邵滨孙谈及此事,他说:我与解洪元初次合作,是他应邀入“文滨”,主演李健吾先生的《青年镜》,他扮演青年浪荡无羁,忏悔回乡,我演淳朴的老农父亲,演后相互倾心,引为知己。1946年10月,我因弃艺从商负债,离开文滨剧团。他和顾月珍、卫鸣岐、石筱英合作的中艺沪剧团,邀我和筱爱琴参加“中艺”任领导人之一,第一个戏是《青年镜》改编的《出走之后》,我演浪荡青年回头是岸,他陪演淳厚的农民父亲,从此,“中艺”在皇后剧场盛况不衰……    
    不错,义演轰轰烈烈,票款寸寸增厚,以解洪元为首的“中艺”同仁,信守诺言,分文不取,替邵滨孙化解燃眉之急和杀身之祸。    
    “中艺沪剧团”六名角并肩而立,如烈火烹油,似锦上添花,跃升为沪上雄风飞扬的大团。我父亲的老板梦就这样被孵化,走出襁褓成为号角。咬文嚼字者为他起号为“解梁”,其意为沪剧界的擎天栋梁。    
    义演圆满结束。“中艺”名声是做大了,强强联合,老百姓欢喜,票房也可喜,但角儿相争的问题也在平静的时日中显现。 “中艺”脱胎于洪元剧团,邵氏夫妇感恩后入,因此,六老板排名为解洪元、顾月珍、卫鸣岐、石筱英、邵滨孙、筱爱琴。先后次序取决于历史因素,不完全标志实力强弱。但居后者怎能心悦诚服?    
    我父亲已经觉察到排名带来的某些阴云。卫鸣岐夫妇成名早,实力强,更宜领衔于前,但他乃全团核心,且以夫妻档排名的形式出现,一时尚无计更改。他只能台上台下处处尊重卫鸣岐,事事礼让邵滨孙,希望三家同舟共济,云帆直抵沧海。    
    筱爱琴锦瑟年华,一十八春的小媳妇,频频受送子观音眷顾,无力无暇无心在台上争风。石筱英比顾月珍仅大三春,同是珠圆玉润的当家花旦,同盼翔舞于红氍毹的聚光灯中心。姐妹竞芳,角色安排是亘古难题。    
    我父亲体会到当年文滨剧团掌门人筱文滨的苦心运筹。他让姐妹轮流担纲,极力平衡。大型古装戏《红楼梦》、《西太后》是“中艺”的重头戏,他让石筱英分别反串贾宝玉,主演西太后;让顾月珍扮演林黛玉和珍妃。    
    我母亲学戏十余载寒暑,芳龄二十四五,正处于最有光彩、最富爆发力的年华。她沉浸于戏文中,苦苦琢磨,细细推敲,一曲《葬花词》初初改变了沪剧阴阳血曲调,传递出葬花人娇怯怯柔肠寸断的心态。一曲《冷宫怨》在《葬花词》的基础上,和琴师沈开文反复切磋,创立了如泣似诉、哀怨悱恻的反阴阳曲调,倾吐了一位宫闱贵妇在重压下的呻吟和悲怨。    
    美的毁灭最能撞击人的心扉,激发人的同情。《葬花词》《冷宫怨》成为顾派名曲,反阴阳曲调迅速流传推广,成为沪剧最富有艺术魅力的曲调之一。    
    其时,沪剧史上记录下一件大事。田汉先生,这位中国现代话剧的先驱者,革命戏剧的领头雁,于1947年7月1日和2日,分别观看了《铁骨红梅》和《西太后》。    
    他在实践周恩来临别时的嘱托。1946年秋,中共代表团撤离南京前夕,周恩来针对今后上海进步话剧运动将处境艰难的情况,指示要关注地方戏曲。他说:“地方戏观众多,影响大,我们应当重视。要选派正派的同志去,以便在思想上和艺术上对地方戏曲艺人都能有所帮助。”此后,上海左翼文化人士更关注地方戏曲。    
    田汉偕夫人安娥第一次观看上海的地方戏沪剧,大出意外,大感欣慰。7月上旬,《沪剧周刊》刊发剧评,转述田汉、安娥观看两剧经过,提及田汉赞赏石筱英、顾月珍的演技,认为,石筱英演西太后表情深刻,对白有力,恰如其分;认为顾月珍的“快板”口齿清楚,《冷宫》一段中的“阴阳曲”(实际是新创的“反阴阳曲调”)唱得哀艳欲绝,扣人心弦……    
    不久,田汉先生亲自撰写了《沪剧第一课》的文章,洋洋数千言,刊发于《新闻报》的《艺月》专栏,对沪剧的改进大加赞赏。文中又提到了顾月珍,除对表演、扮相、说唱诸方面给予肯定外,还提出“顾月珍小姐演戏非常认真,站在台上,没有她戏时,她在旁边,仍有表情,一些也不疏忽、偷懒……”    
    


第二部分第8章   浮世从来多聚散(3)

    同一轨道,一颗星熠熠闪亮,会不会无意间黯淡了其他星辰呢?况且这颗星娇怯柔弱,渐显流星之势。《西太后》正上演得如火如荼,《冷宫怨》一曲正如沸如腾。    
    我母亲夜半突发呛咳,咳得气喘吁吁,冷汗涔涔,泪光点点。我父亲匆匆从通宵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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