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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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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爱理不理的样子,闭她的目养她的神。    
    好在先后进来了别的同志,冲淡了两人的僵持气氛。从上海到北京旅途要二三十个小时,不过,顾月珍是不怕的,我不要看你就不要看,谁来都没办法劝。她们的芥蒂是公开的,但却偏偏排座把她俩排在了一起。民盟上海市委这个好心婆婆总希望冤家宜解不宜结,同一剧种的名演员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是希望她们通过这次北上而捐弃前嫌么?但是,顾、丁之间的陈年疙瘩能解开吗?    
    车厢里的关系微妙起来。有外人进来时,她俩有说有笑;外人走开剩下她俩,就谁也不理谁。初起丁是娥还没话找话说几句,但顾月珍没一点诚意,一只碗也就丁当响不起来了。只要单独在一起,丁是娥就有点害怕顾月珍的眼光,那一副不屑为伍的样子实在伤人太甚。演艺界啊演艺界,就怕这种知根知底的藐视。好在顾月珍这样的对头只有一个,下了车就好了。丁是娥如此想定,也就释然了。毕竟只是一趟旅途么。    
    北京是首都,但在50年代还是毛主席的代名词,就像歌里唱的“北京有个金太阳”。如果说见毛主席可以成为人生的目标,那么丁是娥的目标早就实现了。而顾月珍才是生平第一次去北京。顾月珍毕生的三大愿望眼看就要成为现实了:党,入了;国营也快了,努力沪剧团划归长宁区,由区宣传部副部长孙绍策率工作组下来负责整改,改完就变国营了。最后一项愿望是上京演戏给毛主席看,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定会有这一天。    
    半个多世纪之后再来看我母亲的心愿,让我想起她的入党介绍人之一孙绍策的话:你母亲是个简单的人。这话可以看作是表扬也可以当作是批评。因为“简单”的人单纯,也就是铁着心一条道走到底,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晓得拐个弯;“简单”的人让人不设防,让人一眼看到底;自然对付这样“简单”的人,也用不着花大心思。她的三个心愿成了她的生活目标,一心一意百折不挠,真心诚意地向着救星红太阳,一心一意地想见伟大领袖毛主席。从2004年的角度再来看母亲的心愿显得有点可爱可怜,说出来也许让今天的年轻人觉得不可理喻。顾月珍心地善良,思想单纯,虽然从心底里不要看丁是娥,但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要把丁是娥拉出来攀比?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一边是不耻于丁的为人,一边又不自觉地把丁得到的东西当作自己生活的目标:丁是娥,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市先进工作者、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妇女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而且早在1952年已经演戏演进了中南海;自己呢,还仅仅是上海市政协委员、上海市文化艺术先进工作者、上海市妇女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民盟上海市委候补委员……不过,母亲还是幸福的,毕竟她拥抱理想。    
    到北京了。按理顾月珍的愿望也可以算完成了,这里毕竟是领袖住的地方。车过天安门的时候,远远地瞻仰城楼上悬挂的毛主席像,她会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会在心里与毛主席默默对话,有时候顾月珍的单纯与孩童没什么两样。上海代表下榻在和平宾馆。进了店,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房号。顾月珍跟着服务员往楼上走,当她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时,惊讶得瞪大了两眼,房门上贴着并排的两个名字:    
                    丁是娥    
                    顾月珍    
    冤家再一次相遇!为什么?须臾间,房门开启,丁是娥阿姨倚门站立,满脸是笑:“请进来,请进来。”丁阿姨换上了鹅黄色的羊毛衫,下面是藏青色西裤,显得干净利索,生气勃勃。一阵忙乱之后重归寂静。顾月珍慢条斯理地脱掉大衣挂入衣橱,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丁是娥却落落大方、谦和有礼地打破了沉默:“顾月珍同志,侬去擦 一把脸吧。”    
    顾月珍像避难似的走进了盥洗室,等她洗完脸出来,发现丁是娥早没了影子,大概是串门访友去了。最初的两天里她俩和平共处,开口时必带“同志”二字。50年代“同志”二字是尊称,但在这两位曾经是舞台姐妹、后是情场敌手、又是艺界对头的旧艺伶、新党员之间,分明是一种矜持的客套,这样的称呼表明谁也不愿意回到旧有的历史去,刻意地维持着新社会的礼数。    
    第三天的夜晚,我母亲顾月珍洗漱完毕,早早地钻入了被窝,半靠着床背翻看报纸。丁是娥洗完也窝进了被子。一般地说,南方人去北方总是觉得冬天是暖和的,天寒地冻只是冻在外面,房间里暖和得只需穿一件羊毛衫。如果人与人的关系也这样暖融融的该多好啊,但这是不可能的。顾月珍陷入了自己的遐思。忽然似有幻听:    
    “阿月珍。”    
    “阿月珍”是顾月珍的妮称,上海话里的“阿”表示亲昵,从前同台演出时是这样称呼的。我母亲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是丁是娥的嘴巴在动。熟稔而又陌生的称呼像一支箭,射中了我母亲的手背,一惊一晃,手中的报纸跌落了,她侧脸转睛,对面的丁是娥两只眼睛如两盏探照灯,明晃晃地射了过来,顾月珍闪避目光,垂首无语,静听下文。    
    沉默是一种默许,一种鼓励,只见丁是娥柔柔地如同叹苦经似的说:“阿月珍,这只浮尸老毛病不改,又出问题了。”    
    


第四部分第15章  飞鸟不知陵谷变(2)

    “浮尸”指我父亲解洪元,是上海人的骂人话。原来,丁弟潘海根长期与丁是娥生活在一起,沪剧的耳濡目染,使他爱上了二胡,而且还拉得不错。在“人沪”招考的时候报了名,但丁是娥却觉得这碗从艺饭不是人人都能吃,弟妹们只见她出名吃馒头,不见她蜕了几层皮才挣得今天,她曾发誓不让潘家的后代与“艺”字相染。丁阿姨不让她弟弟从艺,也不让她的养女潘莉莉学戏。在这一点上就是我母亲也这样,虽然她自己视艺术为生命,但如果我们姐弟哪天也想一试身手,也必然会遭到她的严词拒绝。刚解放时,她带着珊珊一起去香港演出,短短一月间,顾月珍对乌烟瘴气的香港社会深恶痛绝,珊珊却因为在一次晚宴上一亮嗓子获得掌声而想留在香港当歌手,我母亲坚决不允并很快打道回府。这良苦用心珊珊并不领情。同样,丁阿姨的弟弟也不领情,一气之下,自己找了个事做,不常回家。潘家姑妈的儿媳姚灿因寡居来到丁宅帮忙料理家务。 1953年丁是娥去南京演出,孤男寡女地住在一个屋顶下便有了隐情,不多久,姚灿腹部隆起,转年生下了一个女孩,当时丁是娥怒不可遏地把姚灿送到浦东小阿婆的养女徐云芳家,答应三年后再把那个小女孩接回去。    
    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妹夫与表嫂私通的丑闻,顾月珍听到过。解洪元是热昏了头,自然也让丁是娥蒙受羞辱。新社会实行新的户籍制,每个新生儿都有他的合法爹娘,表嫂生的女儿爹爹却是妹夫,这个乱了套的女儿算谁的?报报户口都成问题。从此以后,解洪元在丁家再也抬不起头。也许在赴朝慰问演出前,丁是娥觉得解洪元是个宝,可以作为女人的终身依靠,可自从文化局派来陈荣兰而后任命为副团长,不久又兼任党支部书记,解洪元就一步步后退,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艺委会副主任了。有了丑闻,解洪元更无颜做人。他无权一身轻,拿工资吃饭,唱唱配角。丁是娥也跟着少了许多光彩。那种日子怎么过得好?丁是娥认为,解洪元旧社会秉性难移,花心不改,吃喝玩乐白相相,是一个地道的胸无大志的男人。    
    丁是娥觉得自己的命与阿月珍一样苦啊,她们同是解洪元的受害者。解洪元见异思迁,风流不羁,苦果都让两个女人尝。自强也罢柔弱也罢,在男人面前女人都是弱者,想到伤心处,丁是娥稀里哗啦声泪俱下。    
    久久,丁是娥言尽泪干,见房间里静悄悄的,顾月珍像是老僧入定不言不语,纹丝不动。丁是娥怯怯地催促:“阿月珍,侬讲呢?”    
    顾月珍似乎跌入了时间隧道,重又回到了过去,丁是娥的催问,问出了她的自言自语:“那时候,他事情多,我身体不好,对他照顾不周,把他推远了……”    
    答非所问,言词含糊,丁是娥错以为她发病呓语,掀被下床,坐到顾月珍床上,轻轻拍拍对方瘦削的肩胛,问:“阿月珍,侬哪能啦?”    
    顾月珍抬起眼,定定地望着丁是娥,徐徐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有痛楚,有内疚,也有自责。    
    丁是娥听懂了,呼啦一声,起身后退,绊在床脚上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毯上。那幽幽的声音,弹跳着,向她扑来,将她包裹,化作千丝万缕的长丝,飘绕飞舞,把一个生龙活虎的她缠成了一只茧。丁阿姨怎么也弄不懂,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不为自己的诉说所动,却庇护那个昔日将她遗弃的男人。     
    丁是娥读不懂顾月珍,顾月珍是与她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类人。    
    这个单纯的女人怎么不被社会改造呢?她丁是娥可是彻底改变了,“反右”的往事历历在目。    
    1956年,浙江昆剧团的《十五贯》救活了一个剧种,轰动了全国。1957年4月24日,召开了第二届全国戏曲剧目工作会议,旨在破除清规戒律,挖掘传统剧目。文化部副部长钱俊瑞指出,现在仍有许多干部怕“放”。他认为,怕坏戏多起来,怕艺人闹乱子,怕不好做工作,怕群众受害,这“四怕”是多余的;他要求大家放!放!放!扫除“四怕”。同月,党中央发布了《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表示了共产党听取意见、改进作风的诚意;5月,文化部开禁了《探阴山》、《杀子报》、《大劈棺》等二十六部剧目,昭示共产党坚信自身的力量。为贯彻毛主席的“双百”方针,中共中央宣传部长陆定一作了长篇阐述,刊于1956年6月13日的《人民日报》上。就像是一夜春风吹酥了冻土,剧目开放引出万紫千红。当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长发出“翻箱底”的号召后,邵滨孙和石筱英把一只装满旧唱本的麻袋驮进了团部,掼在了副团长陈荣兰面前,开始整理旧戏本。同年9月,上海人民沪剧团推出清装戏《杨乃武与小白菜》,首演就爆满了人民大舞台两千余个座位,前后达半月之久。周扬来上海观看了《杨》剧,在锦江饭店会见了沪上名角,席间对丁是娥和石筱英说:“杨乃武是出好戏啊。”    
    解放后强调政治第一,对原有的演艺市场有所冲击,相对地说政治性较强的戏艺术性总是相对弱一些,久而久之人们对新戏没了热情,演出市场不景气也在情理之中。陈荣兰主持“人沪”,每每大幕拉起,台下观众稀稀落落,圈内戏称为“吃条头糕”,票房率低成了最大的问题,而《杨》剧却能一枝独秀,激活观众,陈荣兰对邵滨孙和石筱英刮目相看。也许,女人最不易掩饰自己的情感,演出间隙里石筱英情不自禁地叼起一支香烟,陶陶然跷起二郎腿。一串清烟传递了旁若无人的得意。有人说:这副老板娘的样子太难看了。可惜淹没在全团上下一口一个“石大姐”的亲昵称呼里。自然,在一片对《杨》剧的叫好声中,最难受的是丁是娥。在她的心里,“头筹”给石筱英拔了去。她试着演了几出传统戏,却没有什么反应,不得已向解洪元讨教。    
    丁、解之间曾因一个姚灿闹得合家不欢,夫妇一直处于不冷不热不尴不尬之中。后来丁是娥耐不住平庸的处境,开始与陈荣兰副团长热络起来,脚步殷勤,磨平了陈家的门槛,由于两家相距不远,偶尔也会盛情邀请陈的全家过来做客。通常这样的时候,解洪元会一走了之。他不要看这个二十出头的共产党人,自从这个女人进了剧团,他就大权旁落。陈荣兰本是文工团员,派驻人民沪剧团的时候,已经军龄九年,党龄八年,独断专行很有一套。她来了以后,解洪元已退到了一般演员的位置。单位里都不要看的人,更不想在家里看到这张脸,所以宁可到摊头小店去扒两口饭菜。为人倔傲如此,很不给丁阿姨面子。    
    要想与石、邵对擂,就一定得请出解洪元。我不清楚丁阿姨是如何激出这个闲散之人的好胜心的,只知道他们夫妇夜谈之后解洪元甩出一句话:“翻箱底轮不着石筱英。”正在这时,上海戏曲界成立了以周信芳、袁雪芬、刘厚生为首的传统剧目整理委员会,解洪元出任沪剧分会主任,副主任中也有丁是娥。风云际会,珠联璧合,申曲老艺人与沪剧名角联袂推出了沪剧传统剧目的第一次观摩演出,其声势之盛、观众之多、收入之丰,给土生土长的沪剧抹上了浓浓的喜庆色彩。    
    解洪元活过来了,又变得生龙活虎。1957年初,解以主任身份总结了第一次观摩演出情况,稍后又主持联欢会,扮演了成功的组织者。当他把特制的搪瓷纪念杯分发给众人的时候,人们争相和解主任干杯庆贺,他也似乎找回了那种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自信。酒酣耳热,掌声暖心,渐渐地驱赶了几年来盘旋于他额头的阴霾,也给丁宅门楣添上一抹荣耀。    
    整风开始了,共产党欢迎鸣放。1957年4月30日,上海市委邀请戏曲、音乐、舞蹈、美术等各界代表座谈。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亲临会场,鼓励与会者抛弃各色各样的“紧箍咒”。周信芳、尹桂芳、丹尼、乔奇等相继发言,丁是娥阿姨也是代表,自然也得说。她和其他名宿的发言摘要刊于1957年5月1日的《解放日报》上,标题十分醒目:《抛弃紧箍咒,放出百花来》。丁阿姨的文章题目为《沪剧是上海土生土长的,却不大受到各方面重视》。    
    文章说:“……各地对剧种的培养都有一两个重点。我们沪剧是上海土生土长的,上海领导不重点培养,要啥地方培养我们?……现在领导上号召‘百花齐放’,可是我们团长在说,我们是国营剧团,要我们不要忘掉紧箍咒,只放了一只《杨乃武与小白菜》。(柯庆施插话:把紧箍咒扔到茅坑里去!)    
    “我们剧团有150人,机构庞大,真正能演戏的只有27人,我们希望增加的演员一直没有增加,而人事干部、职员……倒是一个个地添进来,增加我们的开支。我们的副团长最近在家生孩子,新来的副团长不熟悉业务,希望文化局加强领导。我们的编导是文工团调来的,本来演话剧,不懂沪剧,导演起来就叫你唱一遍再唱一遍,唱得精疲力竭。”(柯庆施插话:这是牛头不对马嘴,害了人家,自己也虚度光阴。)    
    丁是娥发言的时候图个嘴上痛快,发表出来看看似乎也没大问题。若以今日眼光来看,倒显得合乎情理,还可以看出几分政治上不成熟的率真。只是文章一发表,丁阿姨想逃避也不成了,白纸黑字刺伤的是一颗颗自尊的心。她所点到的均是新文艺工作者,是国家干部,是党的领导,而她丁是娥却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艺伶。    
    冷冷的脸色,愤愤的反讽,压榨出丁是娥深深的悔意,后悔出言不慎,后果难测。她慌慌去找新来的副团长解释,副团长淡淡地说:“座谈会就是要你们提意见,你就提意见嘛。”冠冕堂皇,公事公办,言词后背直透一股寒气。她想找陈荣兰,陈正在坐月子,不宜贸然上门。    
    


第四部分第15章  飞鸟不知陵谷变(3)

    云遮雾障,乱花迷眼,丁是娥再聪明,也猜不透这座城市将要发生什么,全国将要发生什么,《解放日报》上发表的文章将会带来什么。不安和期待交织在一起,忧虑与希望缠绕在一块。作为一名率先的鸣放者会被加倍关注,那些从平地里冒出来的大字报,半空里飘荡的闲言碎语让丁是娥日夜难宁。    
    丁是娥预感风雨欲来,从心里觉得害怕。熟悉丁阿姨的人说,本来爽脆的丁是娥这时说话有点破碎,神情犹疑,闪闪烁烁欲言又止。到了5月中旬,文化局局长徐平羽召集会议,会前找丁是娥单独谈话。丁是娥潸然泪下,诉说困惑,局长要她不要紧张,把自己的正确想法向团内群众谈谈。局长的关心和支持无疑是一支强心针。这时鸣放的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形势日趋明朗。5月20日文化局副局长陈虞孙作整风动员,倡导艺人治团。几天后,又在文化俱乐部召集丁是娥、解洪元、邵滨孙、石筱英和筱爱琴谈话,要他们团结得像一个人,说他们是沪剧发展的依靠。同时,文化局管理科科长、人民沪剧团的兼职团长流泽专程造访丁宅,开诚布公地告知文化局有意让解洪元立即出任副团长等等。种种迹象表明,上海市委和文化局支持艺人治团,支持艺人鸣放,支持艺人反对党支部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领得了“尚方宝剑”,老艺人的顾虑烟消云散,丁是娥直抒胸臆,指责党支部一党专政。    
    邵滨孙吐出苦水:艺委会有职无权,这样下去,我这个艺委会主任情愿不当。    
    石筱英牢骚满腹,她接受不了从闺门旦转老旦的事实,也很难接受取消名伶霓虹灯广告的做法。疾言:我伲还不及一只大闸蟹。阳澄湖大闸蟹都有霓虹灯广告。    
    解洪元生性不喜张扬,错以为会东山再起,积极在名角和编剧之间串联,探讨改善剧团制度条例。    
    人民沪剧团由两团合并而成,党的干部和新文艺工作者微之又微。上下之间,新旧之分,难免会摩擦生火。鸣放犹如鼓风机,扇旺了火苗,到处都是闪闪烁烁的眼睛,嘁嘁嚓嚓的私议,忙忙乱乱的脚步,礼堂里大字报多起来了,火舌深深浅浅地向副团长兼党支部书记陈荣兰舔去,舔出了一个独断专行、盲目学习苏联的外行领导;与此同时,勾起的是另一种怀念解洪元的呼声,甚至有吁请解洪元重掌权柄的要求。    
    也许渴望赞赏和被重用本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刻的冲动,沉稳如解洪元的嘴角也会翘出几许翩翩欲飞的微笑,但却折断于丁宅的墙面。丁是娥非但没有参与吁请,而且还保持沉默。正是沉默救了丁是娥。    
    同年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这是为什么》的社论,所依据的是中共中央文件《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    
    阳光的酒杯倾覆。兴奋的游鱼们不曾想到等待他们的是被暴晒,被腌制,被晾晒于一根根耻辱柱长达二十余年。这个时候,丁是娥还未感到危险正在迫近,她正忙于《娇懒夫人》的上演。    
    此剧是洪深根据英国《软体动物》改编而成的轻喜剧,原名为《寄生草》。内容为太太娇懒,老爷馋涎半佣半师的家庭女教师,内兄劝导惯于做懒太太的妹妹无效,后以女教师将取而代之的危言吓唬,逐使懒太太的懒病不翼而飞。戏核是娇懒夫人长期装病卧床,演员要躺着演戏。全剧故事简单,妙趣横生,含义深刻。1951年丁是娥曾经把它搬上沪剧舞台,但被指责为“展览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停演。观众似乎也不认同,认为“这个太太太享福”。丁是娥初试失利,心有不甘。“抛弃紧箍咒,放出百花来”,使她如愿以偿。1957年7月2日,《娇懒夫人》在新光剧场重新亮相,应该说胜券在握。文化局局长徐平羽观后赞赏有加:“这个戏有意思,观众看了很轻松。”“看了你的《罗汉钱》,现在看了《娇懒夫人》,印象比小飞娥还深。”    
    成功的喜悦尚未挥洒,灾难的阴云密密聚合。7月,人民沪剧团开始发动反击右派猖狂进攻的运动了。陈荣兰产假期满,成为剧团“反右”的领导者。伴随着入夏的热风,“反右”不断升温。团内已把二十来岁的陈荣兰叫做“陈老总”了。同时流言插上了翅膀,直射丁是娥的后背,有一张大字报贴在她的座位边上,题为《人民代表代表谁讲话?》。党支部对有言论者反复排队,丁是娥是中右,离右派仅一步之遥。    
    丁是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怕”字。历朝历代戏子地位卑微,她曾有过的追求只是人老珠黄之际能拥有一家店铺;哪知短短几年间,道道光环,重重荣誉,她竟成了人民的艺术家,将来还会有什么,她说不上,至少共产党给了她地位和尊严,但如果被划作右派,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丁是娥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她几次去向文化局求救,偏偏找不见局长,偶然撞见了流泽,虽是一脸同情,却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去找陈荣兰?她是党的化身,是执掌“反右”生杀大权的主宰。可是陈荣兰已听信了流言,看见自己爱理不理,一切都已上脸。丁是娥茶饭无思,惊魂不定,偌大的天下谁能救自己?    
    那一天她无力地回到家,先是在楼梯上看见了从浦东乡下送来的姚灿所生的女儿解惠芳,一身的土气,一脸的木讷,正哆哆嗦嗦地说:“回浦东去,回浦东去!”丁是娥恨极跺脚,一串诟骂张口便来。小女儿成了一场风流韵事的人证,天天在眼前晃着,每每成为捏在丁掌心的把柄,逼着解洪元的灵魂天天要忏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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