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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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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比房子更金贵的东西了。丁阿姨佯装提出三家分而治之,结果只有惠儿一家单起炉灶。随之经常借故滋事,甚至把解惠芳女儿吃下的瓜子壳扫起来倒在惠儿的房门口,做出来的事情与里弄的家庭妇女差不了多少。    
    


第五部分第19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3)

    我母亲坠楼后,石门二路的居处被收走。丁阿姨劝慰我弟弟:“姆妈过世了,侬自家想开点,每月休假就回华亭路。” 她的语气极诚恳,态度极和善,这样的话温暖了一个少年的心。 当时我弟弟在奉贤星火农场劳动,回来休假时就住在丁宅。    
    1975年底,我弟弟上调回沪,户口落在何处,成了老大问题。接受的工厂认为,应该落到父亲家,丁阿姨却不愿意收留。几经交涉,丁阿姨勉强同意,让他挤住在老夫妻卧室前的阳台上。一张三人沙发代床,一只高茶几代桌,算是我弟弟栖息的一个空间。    
    初初两代人相处尚属平安。弟弟不像我,生性比较温和乖巧,丁阿姨并不反感他。然而亲娘的冤死总是难以让人释怀,有一天,我弟弟把母亲的遗像放在了小桌子上。丁阿姨很不高兴,她要弟弟收起来,弟弟没吭声。两双眼睛对峙,泄露了深深浅浅的不友善。一方作为女主人,拥有居高临下的威严,一方作为苦主之子,有着悲屈不伸的怨愤。血气方刚的怨愤最具杀伤力,女主人的目光被折断了,她转身而去,把落地玻璃窗带出一片稀里哗啦。    
    两天后,父亲劝儿子“不要放,阿姨不高兴”,可我弟弟的伤口已被撕裂,他痛心父亲的懦弱。年轻人自然很难理解老父的委曲求全。按理形势在渐渐好起来,母亲坠楼身亡的这一年父亲喜获解放,两年后丁阿姨也重获人权,生活依稀出现几丝希望之光。我母亲还没有平反,丁是娥越是想表现进步与革命,越是战战兢兢。在她奋力前行的时候,不允许脚下有任何羁绊。我弟弟的小朋友来家弹弹吉他,丁阿姨斥之资产阶级靡靡之音。我弟弟买了辆新自行车放于过道里,这是用一年的积蓄才购置的一件贵重物品,要说多宝贝就有多宝贝,但丁阿姨说妨碍交通,指使潘小海搬到墙门外面去,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此时,父亲不在现场,丁阿姨又装聋作哑,自管自地蹲着身拭擦楼梯扶手。我弟弟当然明白潘小海仅是马前卒,他觉得自己一味地忍让,忍让,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一团怒火从他的脚底升起:“我要到剧团去告侬,用不着侬挖空心思赶我走,我一年之内离开华亭路!”    
    丁阿姨猝不及防,她没有想到,看上去像解洪元一样懦弱的星儿也会反抗,好久,她才缓缓起身,把抹布摔在栏杆上,抛出的字像一个个冰球:“好。侬有志气,我欢送!”    
    父亲的懦弱令他觉得屈辱,而丁阿姨发威更令他忍无可忍,刚成年的弟弟重重地拍击栏杆,发出毒誓:“我一定去告,要让剧团的人晓得侬的真面貌!”    
    丁阿姨背转身,拾级上楼,留下一个傲然的背影。她怕什么,有解洪元挡着呢!他的儿子他收拾。果然,父亲慌慌张张地被召回,惊落了双唇的血色,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息怒。我弟弟久久压抑的个性像引爆前的炸弹,一经点燃就很难收场,他执意要出门告状。父亲一双簌簌发抖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四目相对,我弟弟看见了镜片后的泪光点点,脚下滞涩了,片刻的停顿,少许的迟疑,终又被年轻人的任性撕破,他依然夺门而走。    
    “回来!”一句声嘶力竭的断喝,随即化成了苦苦哀求,“回来,我求求侬,不要再闹。侬看看我头发也白了,背也驼了,还能活几年?侬就不能太平一点点。”    
    轰隆隆一声响,我的老父亲跪在了儿子面前,老泪纵横。古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自进入丁宅花园小楼,父亲的钙质正一点一点流失,最后会为了息事宁人跪求亲子!    
    状,可以不告;家,不能不找。终于,我弟弟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    
    也许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圣人,我的丁阿姨也是这样。    
    从父亲婚变后,我一直不认丁是娥,因为我看不惯她的专横和自私,看不惯她对待父亲的凶狠,直到我工作了才在父亲的劝说下勉强张口叫她一声“丁阿姨”。我们两人就像两头斗牛撞在一起,丁是娥用僵硬的口气向别人介绍:“这是解洪元的女儿解波。”    
    久而久之父亲也不再叫我“阿波囡”,而是连名带姓地称“解波”。我内心惊叹丁阿姨对我父亲的影响力,又丝丝缕缕地浮出几丝凄清。    
    再往后,特别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作为中国第一大报的记者出入丁宅。为她整理《谈艺篇》的时候,丁阿姨主动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她会因我回沪派车,不许我住招待所而一定要我回家,并亲手替我铺床;她赴京开会,临走还嘱咐家人一定要买我爱吃的菜肴,别让我营养不良;一定要在房内生火,别把我冻着等等。丁阿姨做这一切的时候感情十分投入,自然而亲切,仿佛她这辈子一直是这样对我的,可我面对倾盆大雨似的爱怜缺乏耐受力,有时甚至会激出一阵鸡皮疙瘩。    
    我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责怪自己心胸太小,芥蒂太深;也许,在我与丁阿姨之间横亘着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觉得是丁阿姨抢走了我的父亲……    
    在很长时间里,丁阿姨在我们姐弟和妹妹惠芳心里,始终画不出一个高大的社会形象。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们曲解了她?丁阿姨身上有爱的体现吗?她生前的一份小结里说自己“三有三缺”:“有干劲缺稳重;有主见缺虚心;有热情缺感情。”说得很坦诚,很清醒,可她自言的“感情”指什么,她真的如我们所理解的那样谁也不爱么?好像也不是。解放前,她这个单身女子最多的时候养了潘家十几口人:破落后的潘家子侄,还有胞弟胞妹和父亲;那时候她挂头牌,双包银,当老板还有分成,但大多时候是进来的钱不如流出去的快。到了解放后,挣钱只有工资一个途径了,养不了太多的人,但还是养着一个领来的潘莉莉,过继了一个潘小海,还有一个无法赶走的解惠芳,似乎在企求什么。每当她辛苦一天回来,也许会像常人一样希望寻找家的感觉,家的放松和圆满,但其实家是一个最琐碎最烦心的地方,也许她关起门来总觉得吃亏:替解家养孩子,替潘家养孩子,养来养去没有一个是自己的骨血。所以她宁愿在外面也不愿在家里,一到了外面,她就与所有的女人和男人平起平坐,并成为一个熠熠生辉的公众人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或者是“演革命戏,做革命人”,世人拿仰视的目光看她,她的心胸由此拓展得很大很宽,以至于容得下无亲无故的失足青年。可是长久地尖起心去打造自己的公众形象,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久而久之,难免也要找一个地方宣泄压抑的情绪。家就成了她可以随性的地方,面对这七高八低的家人,她就烦躁,懊恼,就小心眼,就会与所有的居家女人一样不见气度,只见力度,拿出唱样板戏的嗓子来颐使气指,并暴跳如雷地发脾气,等等。对于这一切我父亲不生气,也不埋怨,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真正理解她,宽容她,欣赏她。大约真爱一个人,连她所有的缺点也一概包容了。    
    我父亲曾经是丁阿姨的拐棍,她的唱红和每一个新的台阶都离不开我父亲的帮衬,可自五十年代末到“文化大革命”前,他们的家庭生活一直处于不和谐状态,用上海话说总是“鸡鸡狗狗”,而我父亲为了忍让一退再退,为了避免和丁阿姨发生正面冲突,经常拎着那只藤篮去公园,找人下棋,找人说话,饿了随便哪里买一碗面吃,于是那只破旧的藤篮便成了他在这座城市里漂泊的第二个家。丁阿姨的许多行为显示不认同我的父亲,她会当着我父亲的面,把一个和真人差不多的芭比娃娃放在餐桌的对面座椅上,让保姆烧两碗面,一人一碗,旁若无人地和对面的“丁是娥”聊天,共庆生日:“潘永华(阿姨的真名),侬是个命苦的人,从小没有娘,九岁就唱戏,唱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可见丁阿姨的心底里有一份倔强的不肯被理解的孤独。我父亲受不了这样的奚落就提着他的“第二个家”去公园。然而经过了“文革”的磨难,他们的心倒真的是靠拢了,越到后面越是有一种相依为命的相知,父亲感谢那场磨难。    
    丁阿姨并不知晓真实的病情,在医院里一如既往地充满信心,她不要护工陪住,要家属轮流伺候,不时地指挥别人办理赴港的种种事宜,也十分关心剧团里每天发生的事情。丁阿姨就有这样的本事,哪怕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也会把病房变成一个“小朝廷”。    
    


第五部分第19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4)

    然而真的是来日无多了,丁阿姨4月尿血,5月骨疼,剧痛来临时呼天抢地,这时她一定叮嘱家人关严门窗,以免将狂乱之象泄漏。6月20日,市委书记处书记胡立教亲临探望,无意间流露出惋惜,惋惜她的病情被延误。聪明绝顶的丁阿姨在瞬间突然明白了真相,既然生还无望,何必拖延无质量的生命时日?    
    丁阿姨办事历来惊天动地,她强行索要水果刀和剪刀,想自行了断。是我父亲藏起了凶器。丁阿姨几度想撑起身躯扑向阳台跳楼,皆因气血弥散无力挪动。数招失灵,她就紧闭双唇拒绝药物和食物,并宣布,除了冰淇淋,什么也不吃。六月暑溽骨疼穿心,冰淇淋能带来片刻的凉意和舒适。从那时起,医生问她,是主观上不想吃还是客观上不能吃。她的回答干脆爽利:“主观上。”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她不再夸耀她曾经有过的得意,不再指挥种种杂务,而是常常一个人跌入沉思。有一天,越剧名旦傅全香来看她,她感慨地说:“老傅,侬的路走对了,我是晚啦!”    
    傅全香曾在1983年患乳腺癌,手术后组建了傅全香艺术研究会,全面开始录音、录像、艺术整理等工作,留下了电视艺术片《梁祝》和《杜十娘》等。躺在病床上的丁阿姨此时十分羡慕,也许,她这时才突然发觉荣誉、官位、光环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唯有文化艺术,才能在历史长河中传承,闪亮,而艺术精神却可以永恒。    
    人之将尽,其言也善。丁阿姨在生命的最后几日,对家人倾泻了涌上心头的良善和关爱。也许忠厚的惠儿是几个儿女中服侍她最为称心的,也是最尽心的一个,6月的黄昏中,她望望惠儿不无心疼地说:“侬忙着服侍我,瘦了好多。”    
    在惠儿的一生中,从来只有诟骂和责备,从来只有操劳和付出,在那个什么都缺的时代,物质的获得已属不易,精神的平等她几乎不敢奢望,更别说亲情的关爱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最初是受气包,之后便成为父母病体的拐棍,本分老实的惠儿心眼儿特好。可能是由于太缺乏精神准备了,惠儿对突兀而至的关爱受宠若惊,竟然无言以对。丁阿姨潮乎乎的声音里,言语更加恳挚:“惠儿,我有很多对不起侬的地方!”    
    一句话催启了惠儿的泪泉,她扑在丁阿姨的身边,边哭边喊:“姆妈,是我不好,是我惹侬生气……”丁阿姨幽幽地叹了口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惠儿的头发,脸上呈现出内疚和歉意,眼前的女孩儿养了二十多年了,丁阿姨还从没有正眼好好地看她过一眼,而现在将要没得看了,才发觉这个女儿最让人心疼,丁阿姨的泪珠噗的滚落下来了。她第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虽然有智慧的高下,有能力的大小,但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心眼儿好是最重要的,不会爱自己的人却无私地爱别人爱长辈,可是她爱惠儿吗?丁阿姨心里一软,酸软得像一根提不起来的面条,她多么想再好好活一回,以补偿对这个女儿的爱。然而……丁阿姨伸手从枕下掏出一个金锁片,说:“这只小猪留给小倩倩,留作纪念。”    
    小倩倩是惠儿之女,与阿姨生肖相同,比小海的孩子大一点,长期蒙受歧视。惠儿接过锁片和丁阿姨抱在一起,哭作一团。二十多年的怨愤被泪水冲刷了,二十多年的隔阂被泪河带走了,这临终前的真情,让惠儿感受到没有血缘之亲的亲情。    
    病房的一角,坐着不会说话的父亲,他被眼前的一幕感动,泪水也像瀑布一样流泻。这一幕正是他一生所期盼的。    
    6月24日丁阿姨昏迷不醒,27日测不到血压,手足冰冷,唯有一丝气息如丝如缕顽强不绝。上海市分管文教的书记曾庆红指示:尽力抢救,催促她亲戚和家人会集。    
    自丁阿姨查出癌症,我那病歪歪的父亲每天必定要亲自给她喂食,哪怕是象征性的也要喂。1988年6月28日清晨,惠儿端盘,小海的舅妈随后,我父亲压阵,一行人踏入丁阿姨的病房,父老捧着小碗盅,汤碗里是精心调制的鸡汁粥汤,走近床边,俯身低唤:“阿是娥,阿是娥……”    
    丁阿姨的眼皮微微翕动,似乎有一缕阳光在她的眼皮上翩翩欲飞,不知何处的钟声当当地敲了七下,余音袅袅带走了她眼皮上最后的阳光。我父亲的手陡然松开,碎片纷溅惊恐的泪珠,他抱起丁阿姨嘶哑地嚎啕:“侬为啥不肯再等一歇?……”    
    丁阿姨永远地走了,带着她诸多的光环走了……    
    我父亲用他的笔这样写道:“亲爱的永华:我们四十二年的艺术伴侣今天永别了。我欲喊不能,欲哭无声。你还年轻啊!……”    
    按理,父亲罹癌在先,似乎当远行丁阿姨之前,现实的残酷是让他们颠了个个儿,丁阿姨走在了先,所以父亲用笔写下了太多的自责和辛酸,仿佛玻璃罩里的丁阿姨把父亲的心也一同带走了。    
    丁阿姨的追悼会定于7月9日。这之前有不少案头工作,如领导致的悼词、家属致的答词,还有挽联、消息稿等等,均由我起草。我是父亲的长女,又是大报记者,理当效力。但我只是代写、代拟而已,至于答词当由谁去诵读,应由华亭路的子女们商量。我认为潘小海是最合适的人选,从传统的宗族观念上说,他是潘门唯一的正统传人。只是没想到其他子女一齐反对,也许昔日的小海太受宠,太风光,一旦冰山融化,其他子女或浓或淡地泄漏不满,酿造出杯水风波。    
    7月3日上午,我父亲特地从医院归来,子女媳婿们围坐在老父身边,七嘴八舌地找出各种理由不让潘小海去读。小海也不再吭声。那么谁最合适呢?有人提我的名,立刻群起响应,一片赞同之声。猝不及防,我心慌意乱,我用目光向父亲求救,孰料,老父昏暗的瞳仁里闪出火花,火花中跃动着希冀,殷盼,恳求……    
    这怎么可能呢?让一个丁宅的局外人去执行?这些言词仅仅是代言而已。我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呼她为母亲?要知道我的母亲至死都未曾原谅丁阿姨。    
    极度的悲愤像铁锤似的一下一下地砸向我,砸得我清泪长流,无语凝噎……    
    父亲终于读懂了我的眼泪。忽然间,他把手放于左胸,那里一定绞痛酸楚。说:“今朝不讨论此事。”……    
    7月9日的天气像一团火,只是赤日炎炎丝毫没有影响对丁阿姨的追念,由两千多人自发组成的“拜星族”,把龙华殡仪馆围了个水泄不通,殡仪馆有史以来第一次租光了全部的花圈,吊唁大厅里,重重叠叠挤挤挨挨的花圈落款上可以找见许多尊贵的姓名:江泽民、芮杏文、陈丕显、朱基、巴金、汪道涵、徐寅生、夏征农、谈家祯、俞振飞……    
    在会场肃立的有上海市领导曾庆红、胡立教、刘振元、陈沂,文化名人张瑞芳、袁雪芬等。追悼会由市文化局副局长主持告别仪式,市委副秘书长致悼词……    
    从民间到官方都给了丁阿姨的追悼会以最高的规格。领导对她的盖棺论定是:“首先是党员,其次是演员”,报章载文言:“人们为什么那么舍不得丁是娥呢?我知道……我们失去了一个为艺术献身、堪称人之师表的精神楷模。”    
    直至我踏上归程,眼前仍然缭绕着丝丝缕缕的忧伤和怨恼。丁阿姨的去世本与我无关,因为老父,我才从北京南下。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何等不易,连生我养我爱我的父亲,也不能体察我内心永难愈合的创口。父亲祈求的眼神梗在我心尖,像两颗小小的砂石,擦得我生生地疼痛。我尤其没有想到,父亲会希望我列于丁是娥的门墙……返京之后,几度提笔竟不知如何向父亲说清楚我的失态和眼泪。1988年8月8日,一个吉祥的日子,父亲的飞鸿展在我眼前,跳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    
    “这一次你来上海纯然是为了我的家事。……”    
    


第五部分第19章 人自伤心水自流(5)

    清爽的和风卷走了所有的焦躁和烦恼。宽厚智慧的老父亲,用“我的家事”划清了我不愿逾越的界限。父亲将心比心,“我们父女的性格有些相似,我们俩都胆小,遇到不如意的事,伤感、悲恨会久久埋在心底”。一语双关,既暗指我难以忘却生母的悲剧,也明言他对丁阿姨遽然谢世的悲痛。又说:“我回家后情绪始终是不能平静,触景生情在所难免。我现在的打算是要控制自己的伤感,使它逐渐淡化……”    
    父亲的话入情入理,他的言外之意是要我不要过多地沉浸在母亡的伤感中。母亲的关爱燃旺我的痴念。我猜想父亲百年之后,不可能与丁阿姨合茔。因为丁阿姨生前名动天下,殁后几经波折,经政府特批,骨灰得以进入司局级干部安息的革命公墓。父亲不会同意以家属的身份去附骥,那么我能不能争取他和母亲相伴于黄泉呢?母亲玉碎于大夜弥天之时,骨灰盒始终屈居于弟弟家的五斗橱里。    
    父亲自然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提议,到他的老家镇江郊区的葛村去寻觅一处墓地。魂归故里是炎黄子孙的终极目标,那个小小的葛村应该是他的归宿。但数度催促未有回音,他的信里只是淡写一句:“葛村的事慢慢商量。”看起来,父亲对自己的归宿另有安排,那么,母亲呢?虽然母亲早在1978年平反昭雪,1979年第四次文代会上文联副主席阳翰笙宣读的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的名单中有我母亲的名字,但是,我对母亲的死因耿耿于怀,一直想有个更透彻的了解。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史织,艺名顾咪咪!我母亲的得意弟子。在众多的弟子中她与母亲最为相知。1966年至1970年,革命群众弄来弄去,顾咪咪弄潮于浪尖,未料航道诡险,触礁舟倾,最终导致锒铛入狱。随之,区委调查组进驻,恰恰在进驻当日的凌晨我母亲轰然坠落。    
    史织在哪里呢?听说她七载缧绁,重获自由后息影舞台,隐失于万丈红尘。几经周折打听到她的下落。1989年赴沪探亲的间隙我叩开了她的家门,顾咪咪依然保留着往昔的俏丽,嗓音甜美。我叫她咪咪阿姐,她的回应是:    
    “顾咪咪和顾月珍老早一道死掉了!”    
    寒意逼退了我,一扇薄薄的木门板隔开了我们,我不能不惊讶岁月刻刀的残忍。我的母亲在她最得意弟子的心里曾经是一尊神,一尊洁白无瑕的神,一尊散发着天国芬芳的神,就如同她曾经供奉过的观音大士。顾咪咪从得意弟子到锒铛入狱,中间发生了多少故事,是不是与母亲也有关联?惊讶逗拨我疑惑,我再次登门,单刀直入,提出质疑:“我母亲身亡与顾咪咪有没有关系?”    
    也许问题太突兀,太刺激,她微微发怔,久久无语。突然她眼中一道寒光,锋利地反诘:“侬晓不晓得,侬写了一封信,害了老师?”    
    什么信?一种不详的预感钳住了我的唇舌,吐不出一个字,只会像拨浪鼓似的摇头。史织狠狠地挖了我一眼,挖走了我的心:“侬读侬的书,写啥个信!寄给上海监委。侬晓得不,老师是我偶像,我一向崇拜她。拜师的时候,邻居就讲冲着她人好,戏好,以后,就能学好。在老师身边,一直觉着她人正戏正有威信,我当然要保老师。有人劝我这样做要头破血流,我回答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啥人晓得刚刚批判工作组,剧团立刻贴满了揭发顾月珍和孙绍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大字报。我不相信,偷偷摸摸去问老师,老师老老实实讲:事情是真的,有过三次,第三次我催孙绍策快点离婚,好去办结婚手续。他讲:老婆有神经病,离婚办不成。我就请他以后不要再来。我问老师:这种事人家哪能会晓得?老师讲,‘文革’以前,区里找我谈话。解波写了一封信给市里,市里转到区里。领导以为我唆使解波写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晓得。我想党员要对党忠诚老实,就向组织交待了这件事,要求接受党内处分。希望不要向党外宣布,否则就自杀。”    
    史织的凤眼里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她痛心疾首地回忆:“顾月珍的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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