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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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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虎大炽低声道:“别等了,赶紧放火吧。”
  几名兵卒点燃了柴火,抛入尸堆中,霎时烈焰高涨,传出了阵阵焦臭。
  一片诵经中,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火海吞噬了同伴,战士们的身躯即将装入骨灰坛,让战友们背回故乡。半年之后,他们的家人会领到一个骨灰坛子,此外还有五十两银子。
  县官送些挽联、父老们说些好话,日后妻子改嫁、儿女改姓,至于这人是因何而战、为何而死,也只有天知道了。
  熊杰热泪盈眶,慢慢跪倒在地,虎大炽道:“弟兄们,一齐跪下。”满场将士伏地拜倒,一齐向战死弟兄道别。
  眼看熊杰哭了,虎大炽拉住了他,道:“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俩去歇歇。”
  两人来到阴凉处坐下,虎大炽拍了拍熊杰,道:“老弟,打仗便是这样,生死由命、愿赌服输,没啥好哭的。”提起水壶,咕嘟嘟地喝着,却听熊杰呆呆地道:“是啊,生死天定,说不定下个就轮到我了。”虎大炽噗地一声,满口凉水都喷了出来,骂道:“放屁!”他提起手来,朝熊杰背后重重一拍,喝道:“捡点吉利的说!你大哥就要来啦,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熊杰接过水壶,灌下一大口,叹道:“虎大哥,事情是怎么闹出来的,你晓得么?”
  虎大炽骂道:“还不就是民变?”熊杰沈吟道:“民变?这三原城不是派有留守兵马,怎么镇不住场面?”虎大炽悻悻地道:“留守军,稻草兵,吃饭喝酒包打听,你没听说过么?”
  熊杰苦笑几声:“既然留守军不管用,地方官怎不早点向咱们求援?”
  虎大炽叹道:“你想得美哪。这些县官是屁一样的东西,每日里就只想他妈的升官发财,巴结奉迎,遇上了事情,还不就是那八个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要他们把事情望上报,那不是搬石头砸脚啦?”
  天下文官八字箴言:“争功诿过,七个老婆”,总之好官我自为之,百姓好自为之,老天下雨称为水灾,老天不雨称作旱灾,上天残暴不仁,与本官德政何关?至于秦仲海如何造孽,罪犯如何杀人,反正还有老天爷监督,何劳本官代劳?
  熊杰情知如此,只能长叹一声,道:“后来呢?县官不望上报,消息又是怎么传出来的?”虎大炽道:“三原落陷当晚,灾民包围布政使衙门,见人就打,几名西域商旅见状不好,便逃去了汉中,‘汉武三卫’这才惊觉大事不好,便连夜出兵驰援了。”
  “汉武三卫”驻派汉中,乃是正统军里的轻装骑兵,兵行神速,最好野战,熊杰精神一振,道:“这下大势可要底定了,是吧?”虎大炽叹道:“哪来这种事?你忘了么?怒苍派了谁在汉中?”熊杰喃喃地道:“谁?”虎大炽叹道:“铁剑震天南。”
  熊杰大惊道:“铁剑震天南?可就是拿铁剑的那个老头?”虎大炽道:“就是他,这李铁衫是五虎上将之一,善于冲阵,我军将领与之交锋,往往一刀毙于马下,最是厉害不过。‘汉武三卫’见李老匪现身,不敢和他硬干,只能便就近向嘉峪关求援。谁知这么一来,又引来了一个魔头。”熊杰忙道:“谁?”虎大炽道:“拿方天画戟的那个。”
  二人说话之间,熊杰的下属慢慢聚集而来,都在聆听说话,熊杰骇然道:“西凉小吕布?连他也来了?”虎大炽叹道:“这韩毅有匹赤兔马,日行千里,‘宁武’、‘风武’双卫还蹲在茅坑里,他便已现身前线,杀得我军大败,眼看陕西全境岌岌可危,布政使知道纸包不住火,终于发布了‘正统之令’,向天下一切兵马求援。我军本部接到消息,立时兵分两路,一面召集关外兵马,一面儌文前线,命‘潼关六镇’出征。”
  “潼关六镇”长驻西北前线,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正统军中无出其右,熊俊大喜道:“这可好了,潼关六镇来了,天下谁能抗手?”虎大炽骂道:“你傻啦?我都还没登场,就这么打完啦?”熊杰愕然道:“怎么?怒苍……怒苍还有援军么?”
  虎大炽叹道:“多啰,东边一个元老、北边一个元帅,其它堂主彪将什么的、数也数不完,反正潼关六镇出兵,怒苍总寨也燃起了狼烟,动用了十万大军,咱们当然也不能示弱,这便调了‘汾州大漠师’、‘威州豹头师’、‘灵州黑甲师’,总之双方兵马越打越多,到得后来,咱们已无可用之兵,只能召你们新人出藏来啦……”
  熊杰默默点头,这才想起怒匪有所谓“双英三雄四招抚”,这东北两大元帅一姓陆、一姓石,正是怒苍初创时的两大元老。想来“正统之令”发布,黑峰顶上便也燃起魔火,这里倾巢而出,那儿前仆后继,不免打得哀鸿遍野、尸积如山了。
  一名兵卒道:“虎将军,事出必有因,到底这民变是怎么生出的?该不会是官兵强抢民女吧?”虎大炽恼道:“放你妈的屁!三羊镇又穷又苦,人人黑瘪瘪的,哪来的美女好抢?你当官军都是畜生么?”
  那小兵微微一窘:“既是如此,百姓何故发怒?”虎大炽叹道:“一篮花卷。”
  “什么?一篮花卷?”众将士错愕不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虎大炽懒得说了,只朝地下吐了口痰,去去晦气。
  众人面面相觑,看这花卷乃是寻常面点,一竹篮也不过值得几文钱,岂料朝廷先后调动“宁武”、“汉武”、“潼关六镇”等兵马,其后连乌斯藏的驻军也奉召驰援,闹得百师会战,烽火连天,却是为了区区一蓝花卷?
  天干物躁,农作难收,什么怪事都生得出来。熊杰还想追问,虎大炽却不肯多说了,道:“反正乱事敉平,咱们总算夺回了三原城,不算白忙一场。只是居民颇有死伤,不能不稍加安抚……”说着说,兵卒们便推上了两辆大车,车上堆满了热腾腾的面食,全是刚蒸出来的花卷。
  熊杰咦了一声,道:“虎大哥,你这是要……”虎大炽道:“我要劳驾你的兵马,前去慰问灾民。”熊杰道:“虎大哥,非是小弟推辞,只是我军远道而来,又是第一回上前线,人生地不熟的,恐有闪失,虎兄可否另请高明?”
  “不行。”虎大炽神色郑重:“各部兵马都不方便出面,只能劳驾你们了。”
  熊杰啊了一声,却也懂了道理。看这场大战好生惨烈,各路兵马于三羊镇激战,必与当地居民有些误会。若由虎大炽等人过去抚慰,不免火上加油,只能请乌斯藏的兵马代劳了。
  心念于此,熊杰也不好再推辞,便向虎大炽要了两名斥候,引领全军开进镇中。
  这“三羊镇”与西凉城相距不远,此番打得遍地焦土,大都督念在同乡之谊,无怪要亲来视察。只是此地委实穷困,过去有何历史,出过什么名流,谁也不知,惟见一片残垣断壁,地下又是血迹、又是火烧,远处更隐隐传来哭泣声,让人心生茫然。
  熊杰沿路探看,四下房舍尽数倒塌,也不知还有什么活人。约莫行过半条街,眼前总算有一栋半倒房舍,屋里隐传啜泣声,熊杰心下恻然,忙探头向内,只见一名老汉领着儿女,全家老小缩于屋角,哀哀啼哭,好似失去了什么亲人。
  熊杰晓得这户人家受灾极重,也是怕惊吓了他们,便先解落佩刀,取来竹篮,放了十来只花卷,这才走入破屋中,轻声道:“老丈,末将奉朝廷之命,特来馈赠食粮。”
  那老汉低头哽咽,身上微微发抖,并不应声。熊杰柔声道:“老丈,这不要钱的,您快收下吧。”他说了几句,那老汉仍是飕飕发抖,熊杰叹了口气,便将竹篮放于地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竹篮给提了起来,朝他背后扔来。
  “滚!滚!”一名女子边扔边骂:“谁希罕你的东西!拿着你的臭花卷滚!快滚!快滚!”
  漫天花卷扔来,几名小孩也是又哭又叫,抓起石块便砸。
  熊杰武功精强,挨了几枚石子,无甚大碍。大批将官却火了,手按刀柄,怒目喝止:“干什么?又想造反了?”听得“造反”二字,这家人不知怎地,竟然抱头痛哭起来,那女子提起竹竿,哭吼道:“我就是要造反!你待怎地?过来杀了我啊!”
  几名军官气愤不过,正要上前理论,却给熊杰拦住了,道:“够了。”
  够了,打得够了。众兵卒心下一凛,不约而同放开了刀柄。熊杰从地下拾起竹篮,悄悄搁在门边,低声道:“走吧。”
  众人随着熊俊离去,沿途望去,满街屋舍倒的倒、烧的烧,家家都有哭声,众兵卒每逢灾民,莫不上前赠粮致意。奈何亲手奉出的花卷,却无人愿意来接,甚且无人愿意开口说话,唯独望向他们的眼神,道尽了心中的一切。
  彷佛孤军深入敌境,什么都不对劲了,过去“藏武师”常驻边疆,与乌斯藏百姓公私来往,军爱民、民敬军,彼此甚是融洽。谁知下来了平地,反倒见了这些仇恨怨毒的目光。
  众将士垂头丧气,心情低迷,虎大炽的两名属下却是习以为常了,便向熊杰道:“别理这些人,赶紧把花卷发一发,大都督快来视察了。”
  听得大都督行将抵达,人人士气为之一振。熊杰也是微微一笑,自知大都督到来,哥哥熊俊也将率众北上,兄弟俩多年不见,今晚必当热闹。便又振作起精神,等着把公事办完。
  正走间,忽见一对母子跪在地下,抚着一具尸身啼哭,那尸体手中却还紧握一柄刀,想来是个匪帮乱民,却让正统军格杀了。
  眼看灾民现身,众军官纷纷停步,只是想起适才所见的怨毒目光,心里竟然微感害怕,一时无人敢近身旁。虎大炽的部属都是老将了,附耳便道:“熊将军,这些是乱民遗孀,不必糟蹋食粮了。”熊杰踌躇沈吟,忽道:“不行。”两名老卒皱眉道:“为何不行?”熊杰凝视那对母子,道:“乱民也是民。”
  乱民亦民,朝廷武人,绝不该是百姓之敌。他们既奉天子之命而来,奉的便是天理。
  便拼着给百姓殴打辱骂,也得按章论法,把事情办完。
  闷了一整天,一事无成,熊杰暗下决心,无论何等侮辱,也要把食粮交到灾民手中。
  他来到那对母子面前,小心拿起了竹篮,还不及奉上,脸上便给吐了一口唾沫。熊杰微一咬牙,索性单膝跪倒,拜伏在地,朗声道:“末将熊杰!特奉吾皇之命,前来发放食粮!请大婶看在我家大都督的面上,务必收下!”
  那对母子听得“大都督”三字,顿时放声大哭,提起了竹竿,对熊杰又敲又打。众下属纷纷抢上前来,大声道:“熊将军!走了!这些人不识好歹,何必与他们啰唆!”
  身为武人,唾面自干,这在景泰朝闻所未闻,谁知却降临在“正统朝”、“正统军”身上。熊杰犹不死心,他跪得极低,咬牙恳求:“大婶,求您收下这些东西,末将是诚心的。”
  满满一蓝花卷,尽是朝廷上下的心意。然而那女人硬是不肯接,熊杰又能如何呢?他又是苦恼、又是担忧,就怕那对母子挨饿受苦,无可奈何间,只能大着胆子,拉起那女人的手,将花卷小心送了过去。
  那女人本在啜泣,一旦给熊杰拉住了手,顿时放声尖叫起来,正拉扯间,忽听部众惊道:“将军!快退开!”在众人的骇然注视下,只见那女子凄厉哭嚎,她扔掉了手上花卷,随即抄起丈夫留下的那柄刀,便朝熊杰狠狠刺来。
  “大婶!别乱来!把刀松了!松了!”两旁将官大惊大喊,刀锋距胸前一尺不到,已难闪避,熊杰却迟迟不肯反击,只管紧闭双眼,拜伏在地,像是相信那女人,她绝不会杀害自己。
  正统军官,绝不该是百姓之敌。刀锋越发逼近,熊杰硬是低头不动。两旁军官惊惶喝阻,那女人却也不听劝,噫噫哭喊中,刀锋已近喉颈,眼看熊杰命在旦夕,虎大炽的部属怒吼道:“还等什么?杀了!”
  斩!刀光一闪,那女人的哭声从中断绝,倒卧于地,鲜血从衣衫底下泊泊渗出,花卷掉落一地,全都沾上了碧血。
  熊杰霍地抬头,见了这幅景象,忍不住张大了嘴。他万万料想不到,那女人真有意杀死自己?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只因自己执意送上一蓝花卷,便害得那女人赔掉了性命,可他该怎么做呢?若连一篮花卷也送不出去,他还能干什么?他可是朝廷命官啊?
  满心自责间,他俯身向前,正要察看尸身,猛听一声大喊:“别碰我娘!”
  一道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伏在妈妈的尸身上,呱呱大哭。熊杰痛苦咬牙,正要抱住那孩子,猛听一声尖叫,那孩子竟从娘亲手中取起钢刀,众人震惊骇然:“小鬼!别碰那柄刀!”
  这家人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而来,眼见爹娘已死,那孩子几近疯狂,提刀便刺。众将喝地一声,拔刀立斩。熊杰惊惶万分,立时转身护住那孩子,厉声道:“谁都不许动他!”
  话到口边,身子忽然晃了晃,熊杰低头下望,只见自己的马甲渗出鲜血,胸口处透出了刀锋。他吐出血来,缓缓转头过去,却见那孩子躲在自己背后,手持钢刀,正自满面怨毒地瞪视自己。
  两旁官兵激动呐喊,都要杀死那孩子,熊杰喝地一声,张臂拦住,随即单膝跪倒,慢慢捡起了一只花卷,再次递给那孩子。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熊杰什么念头也没了,此刻惟一的心愿,就是将这花卷送出去。
  他面露乞求之色,希望那孩子赏光。那孩子却恨恨别开头去,坚拒不接。熊杰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瞧着手里的花卷,忽然放入自己的嘴里,自己吃了起来。
  算了,你不吃,那我自己吃吧。熊杰这样想着,他嚼着自己带来的花卷,发觉滋味居然不坏,他面露微笑,打算再来一口,陡然身子一个脱力,便已面触尘埃。
  炎夏午后,马蹄声此起彼落,从山丘上望去,已能见到那面火红大纛:“荆州三百师”。
  正统三年六月,最后的援军抵达了,这只兵马名为“三百师”,并非是说荆州养了三百支师旅,而是说这批勇士吃苦耐劳,能够“负重百斤”、“夜行百里”,甚且“身经百战”,故称“三百师”。他们的主将姓熊,单名一个“俊”字,三年前正统建军,第一个投效大都督的便是他。
  都说“穷文富武”,熊俊出身枪棒世家,生下来就有钱。然自从军以来,他比谁都清苦。他每月奉饷不过八钱,比客栈跑堂还不如。只是熊俊不曾抱怨,因为他本就不是跑堂伙计,凭他的身手,别说八钱银子请不动他,便算八十两、八百两,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如同正统军的七十二名校尉,熊俊入伍前也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他少年时曾经爱上邻村一位姑娘,谁知她长得太漂亮了,便让洞庭水盗掳走了。为了救她,熊俊便孤身闯入水寨,单枪匹马杀死百名盗匪,其后学了武松的模样,大剌剌地来到衙门自首。
  天下县官都是一个样,抓匪徒的本领没有,可别人若替他抓了贼,却又不免触罪犯法。
  那县官见他腰悬人头,浑身血污,自是吓得魂飞天外,他不敢定熊俊的罪,也不好放他走,只能请来父老们定夺。父老们叫苦连天,就怕熊俊放火烧掉衙门,便急急向他说了“周处除三害”的故事,意思是要他赶紧从军报国,千万别辜负一身好本领。
  熊俊不是傻子,一听说话,立知用心。这帮父老平日道貌岸然,私下却谋地争产,陷害邻人,比那帮盗匪还阴险几分,谁不巴望他早些滚蛋?只是熊俊不想走,他想迎娶心上人,养鸡养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于是他兴冲冲上门提亲,可惜事与愿违,那女孩死也不肯嫁给熊俊,她怕哪天熊俊同她吵嘴,会用刀子割下她的头,便像武松对付潘金莲那个样。
  熊俊落下泪来,他没法辩解什么,也不敢担保自己绝不是武松,他只能拜别父母,一个人背起行囊,带着“荆州狮”的名号离开故乡,正式投效了朝廷。
  朝廷者,天下之公道也。熊俊内心明白,这个天下太大了,他无法事事出头。若想在有生之年做点大事,他必须投效朝廷。朝廷中人须得信奉公道、须得明辨是非,倘若朝廷毁败了,整个天下也就毁了。
  正因志向如此,熊俊从不愿投效厂卫,也不想入边军纳凉,他自愿来到“正统军”,成为伍定远的部属,他相信大都督是当代忠良,只要能护住他,便能为天下人留下一线生机。为此有人讥讽熊俊,说他是朝廷鹰爪,也有人说他自命清高,就想沽名钓誉。不论旁人如何讥讽,熊俊都无所谓。反正他心里明白,这世上总得有个傻瓜来报效国家,这个傻瓜就是他。倘使连他也动摇了,那整个天下就完了。
  天气很热,两天前大军由荆州开拔,将士们彻夜行军,人人都累了。熊俊也倦了,他放开缰绳,正闭眼小歇间,突听远方传来阵阵唢呐声。
  “呒呜——呜呜呜呜——”唢呐声间歇不定,当是“正统军”的暗号无疑,想来友军必在左近。只是熊俊百战之身,看也不看,便道:“全军散开,预备迎敌。”话声未毕,前方马蹄隆隆,一面旌旗急驰而来,喊道:“熊将军!熊将军!”熊俊厉声道:“拉满弦!”
  万弩拉开,箭矢向天,一片精光闪耀中,大军已然分散列阵。便在此时,快马骤停,几名兵卒翻身下马,急急抛弃刀械,喊道:“熊将军!我等是汾州三卫、虎大炽将军手下将士!奉命来此迎接将军!”熊俊哼了一声,把眼色一使,几名斥候纵马上前,厉声道:“缴验令牌!”
  兵卒们不敢违抗,便将令牌小心置于地下,随即后退百尺,众斥候则是如临大敌,慢慢拾起,急急回阵。熊俊接过了令牌,拇指径朝铁牌下方一搓,触到了暗记,当即道:“骑兵下马。”
  哗地一声,五千兵卒同刻翻身,一并下马,声势惊人。熊俊淡淡又道:“后排箭手,护卫本阵,余人随我上前。”号令下达,大批兵卒各自拔出腰刀,随主帅徐徐向前。
  三年多来,“荆州师”不知遭遇过多少突袭埋伏,令牌即使是真,使者也能有假,使者即使是真,来意也可能有假,稍一不慎,全军立陷重围。是以熊俊一到前线,向来先斩后奏,宁可错杀友军,也不能让部属身陷重围。
  熊俊提缰驾马,一路来到友军面前,那几名兵卒始终双手高举,不敢言动。来到近处,熊俊也不下马,目光炯炯,一一朝兵卒脸上扫过,忽在一人面上略做停留,道:“你是郑老五吧?”那兵卒忙道:“将军好记性,某正是姓郑。”
  听得来人身分无误,众将士略感宽心,纷纷放下了箭矢。熊俊沈声道:“荆州师。”话声一出,全军暴然答诺,声震平野,如同旱地焦雷,阵式复又齐整。
  “荆州师”号令严明,无愧“三百师”之名,友军兵卒看在眼里,却也没多说什么,想来彼此都是正统军,什么都习惯了。熊俊淡然道:“现下战况如何了?”郑老五道:“托将军的福,战事已然平息。”说着送上一封文书,盖了兵部的大印。
  见得兵部文书到来,熊俊稍感宽心了,又道:“大都督到了么?”郑老五道:“尚未抵达。”
  熊俊松了口气,看他整晚兼程赶路,总算比大都督抢先一步抵达,可称不辱使命。也是昨晚彻夜未眠,便从腰囊里取出一把干茶叶,抛入嘴里,咀嚼提神,道:“现今镇上多少驻军?”郑老五答道:“沿三原城数组百里,共计二十四万。”
  众军官全转过头来了,熊俊也是眉头微皱,道:“搞什么?为何动用这许多兵马?”
  郑老五道:“此战空前惨烈,怒苍前后动用五员大将,韩、李、郝、陆、石,前仆后继而来,双方激战月余,留守军尽数战死,我正统军伤亡也达三万以上。”
  熊俊眯起了眼,慢慢嚼着茶梗子,道:“事情怎么闹出来的?”郑老五道:“一篮子花卷。”
  熊俊原本低着头,听得此言,眼缝便又微微睁开,道:“死了几万人,就为这个?”
  郑老五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向地,点了点头。熊俊也不追问了,嚼了嚼茶叶,自朝地下吐出了汁水,道:“你们汾州卫呢?死了多少人?”郑老五道:“我军来得晚,损失不大,只战死两千名弟兄。”
  汾州大漠师不过两万两千人,战死两千,已然十去其一。熊俊眼缝眯得更紧了,道:“虎大炽呢?还活着么?”郑老五道:“托将军的福。我家将军平安无恙。你一会儿便能见到他了。”
  熊俊大大松了口气,冷冰冰的脸上露出笑容:“活着就好。虎大炽那厮还欠我几百两银子,他要给打死了,我上哪儿收钱?”正说话间,一匹庞然大物奔驰而来,却是一头双峰怪骆驼,远远听得叫喊声:“来人可是荆州熊俊?”
  说曹操,曹操就到,见了当年同袍,熊俊什么威严都没了,自管哈哈大笑:“老虎!好久不见啦!”凡人昵称“老黄”、“老李”,这“虎大炽”却给称做“老虎”,自是大大的神气露脸。熊俊提鞭抽打马臀,竟连一刻也等不得了,双骑冲锋靠近,主将同时翻身、同刻下马,随即搂抱到一块儿,叫道:“老熊!”、“老虎!”
  二将相拥,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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