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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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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手里的“修罗王令”,只在反复踱步,思索杨肃观的用心。
  返京以来,身边事情全都蒙蒙隆隆,义勇人是谜,杨肃观是谜,一层又一层包围了自己,不免让他坠入了五里雾中。卢云仰起头来,望向身边高高的围墙,容情转为肃穆。
  看那高墙之后,便是杨家老小的世界,不仅杨肃观、杨绍奇兄弟,连顾倩兮、阿秀也住在里头。若要探知“修罗王”的心意,也只能进屋里一趟了。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搀住帅金藤,道:“上有喻,请您起身。”
  “遵命!”帅金藤跪了半天,登时高高一跳,双靴一并,便又站了起来。卢云道:“帅兄,我要入府去了,你可以带路么?”帅金藤微微一愣:“大掌柜,这……这是您家啊,您……您怎么还要小人带路?”卢云自己也尴尬了,俊脸一红,低声道:“这……我……我也不清楚……”
  卢云老实惯了,明知自己答非所问,仍编造不出什么谎话,天幸帅金藤是个傻的,心中立生异想:“对啊,不愧是大掌柜,连回家的路也不知道。定是每日里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昔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连儿子都不认识他,想来大掌柜为国为民,定是八过家门、九过家门,直接住到外头去,这才不认得回家之路。正敬佩间,忽然又想:“不对啊,他如果是大掌柜,平常家里泡茶的那个是谁?”转念一想,立时恍然大悟:“啊!是替身!难怪大家都说他夫妻俩感情不好,原来那个是假冒的!”
  他越想越觉道理,自知大掌柜为国为民,老婆小孩都托别人照顾了,一时又是景仰、又是钦佩,忙道:“大掌柜,快请这儿来。”难得可以替大掌柜做点事,帅金藤自是大感光荣,谁知走了几步,卢云却还在巷口徘徊,忙赶了回来,焦急道:“大掌柜,您别每日里为国为民的,偶尔也要回家歇一会儿,快来吧。”
  卢云醒了过来,忙道:“是……我……我这就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踏入了巷中,心中暗暗感慨:“时光好快,上回来到杨家,我还只三十岁哪。”
  卢云年轻时也曾赴杨府作客,当时杨府上下还居于大明门畔,家中主人则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远,杨肃观也不过是个兵部郎中,至于卢云自己,当时更只三十出头,还在秦仲海麾下参赞,说来自己与顾倩兮二次巧逢,也是在杨府里。
  多少年了,顾倩兮始终在一栋大宅子里,一墙之隔,永无相见之日,如今自己总算要闯进去了。卢云微起感伤之意,已是思绪如潮,帅金藤偷偷打量着他,忽道:“大掌柜,您很多年没回家了,是吗?”听得“家”这一字,卢云心中一热,眼眶微起湿润,帅金藤忙递来一块手帕,道:“大掌柜,别哭了。一会儿就到了。”
  卢云醒觉过来,忙擦拭眼角,便又咳了几声,略作遮掩,道:“帅兄,你……你投入镇国铁卫很久了么?”帅金藤忙道:“大掌柜,帅兄二字,小人担当不起,请您以后称呼小人的官职吧。”卢云咳道:“你……你的官职,那……那是……”帅金藤忙道:“副统。”
  卢云停下脚来,讶道:“何处的副统?”帅金藤腼腆地道:“锦衣卫。”这回轮到卢云惊嚷了起来:“什么?你……你官拜锦衣卫副统领?”那帅金藤虽说疯疯癫癫,可想起自己当了大官,还是有几分得意,害羞道:“谢大掌柜提拔。”
  景泰朝廷里有句话,称作“内禁外锦”,一是禁卫军,一是锦衣卫,二者洞见观瞻。
  当时锦衣卫统领更是大名鼎鼎的“安道京”,此人笑里藏刀,见风转舵,号称天下第一大猾头,这才能与柳昂天、刘敬等众多朝廷势力周旋。孰料十年过去,这个“锦衣卫副统”却成了一个傻瓜,除了背书念经,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卢云满心错愕:“帅副统,你……你既然身居要职,怎不去官衙批公洽案?却来此地游荡?”帅金藤茫然道:“官衙?什么官衙?”这话却把卢云问倒了,只得改口道:“你……你下头管着多少人?”帅金藤讶道:“就我一个人啊。”
  卢云骇然道:“什么?就你一人?你……你不是锦衣卫副统领么?怎没一个部属?”
  帅金藤疑惑道:“大掌柜……是您说锦衣卫浪费公帑,藏污纳垢,这才裁掉大半人的,您怎又忘了?”
  闲话之中,卢云总算也明白了道理,原来这帅金藤是个“空头副统”,占缺不管事。
  想来有他坐镇锦衣卫,哪怕“锦衣卫”里高手再多、人材再广,也等于让人点上了死穴,即便诸葛亮前来投效,怕也难起政潮。“镇国铁卫”自也能高枕无忧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当年的锦衣卫,如今成了朝廷的破落户,不堪闻问。眼看卢云凝思不语,帅金藤忙道:“大掌柜,您怎么又不走了?您不想回家了吗?”卢云忙道:“不……不是……”当下加快了脚步,便朝巷中深处行去。
  眼前这条巷弄弯弯曲曲,越向深处,越发阴森狭窄,两面尽是高高的围墙,过去卢云来过杨家一次,到的却不是这栋宅邸。想来杨肃观升官之后,方由大明门迁来此地。
  杨家当年的故居甚是整齐,格局恢弘,远比眼前这栋宅子气派,只不知杨肃观为何中意眼前这栋官宅?他茫茫思索,正走间,突见围墙脚边有处记号,俯身来看,却是只扬喙振翅的猛禽,鲜血所绘,凄厉生动,岂不便是“镇国铁卫”的印记?
  卢云心下一凛,便又停步下来,道:“帅副统,这围墙后头是什么地方?”
  帅金藤茫然道:“大掌柜,这墙后便是废院啊,您忘了么?”卢云愣住了:“废院?”
  帅金藤颔首道:“是啊,为了看守这处地方,您从客栈里抽走了大批兵力,还把自己的六甲兵调了出来,四当家劝了好几次,您都不听哪。”卢云越听越奇,索性飞上墙头,亲眼瞧个明白。
  来到围墙上,凝目去看,只见墙后是一大片空地,林枯叶凋,厚雪严实,却是一幅隆冬之景,此地真如帅金藤所言,乃是一座道道地地的“废院”。除开满地枯枝落叶,见不到一点建筑,却不知杨肃观为何要遣出重兵看守?
  卢云心下暗暗纳闷,看杨肃观做风稳健,绝非故弄玄虚之人,此地若无玄机,他绝不会大张旗鼓调兵驻守。依此看来,这院子必有什么古怪。
  卢云沈吟半晌,转朝四遭望去,此时他居高临下,整座大宅尽收眼底,只见这宅子建筑开阔,形如一个正圆,脚下窄巷却是蜿蜒曲折,从中横穿,竟将好好一栋府邸切成了两半,北边是一片空地,荒凉无人;南边却是炊烟袅袅,花木扶疏,盖满了建筑,想来杨家上下人等都住在那儿。
  看这栋大宅建筑如此古怪,好似暗合什么阴阳五行之理,却又看不明白。卢云怔怔站在墙头,顺延围墙去望,但见南北两墙愈发逼近,巷弄也愈发狭窄,到了巷底深处,两面围墙渐渐交会,竟尔化作了一栋精舍。
  卢云吃了一惊,忙道:“帅副统,胡同底有栋房子,那是什么地方?”帅金藤笑道:“那是您的书房啊。”卢云愕然道:“书房?为何……为何要建在那儿?”
  帅金藤笑道:“您太久没回来啦,大伙儿都说那书房是拿来镇邪的。”卢云喃喃地道:“镇邪……”看这大宅活像是一面太极图,一墙之隔,南面生机盎然,北面却是沉沉死寂,彷佛便是阴阳两个境界。他微微凝思,心下不由一阵悚然:“这……这北面是阴宅?”
  阴宅者,坟墓也,亦即死人的居所,莫非这“废院”是杨家祖上的风水兴旺之地?这才不容外人靠近?卢云暗起疑心,他凝视那栋精舍,正出神间,忽然一阵寒风吹入废院,扫开了满地枯叶,隐隐现出什么东西。他急运眼力,定睛细看,不觉咦了一声,暗道:“水井?”
  卢云真是愣住了,看这精舍是杨肃观的书房,书房外却有一口古井,位置恰在围墙正中,与精舍相对,莫非帅金藤口中的“镇邪”,意即在此?卢云喃喃忖忖,正猜测间,突然耳边响起了孩童的呼喊:“大赢家!大赢家!”
  卢云睁眼骇然,却也想了起来,昨夜自己与“义勇人”会面时,曾与灵智方丈、韦子壮等名家连手救治了一名小孩,便是阿秀的顽皮小友“胡正堂”。据说这孩子曾溜到杨家废院去,却无端受到惊吓,竟至神智错乱,就此疯癫。不正是掉落到一口古井里?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正要跳下墙去,到水井边儿看个明白,却听废院里传出尖锐哨响,刺耳之至,卢云连忙定住了身形,只听四下汪汪之声大作,整条街上的狗儿全吠了起来。他掩住耳孔,疼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帅金藤从腰间取来一只小笛子,笑道:“这是五里笛啊。只有狗和武林高手才听得见。”
  正说话间,哨响更加尖锐,四下传来啪啪几声击掌,废院深处闪出几条人影,身法迅捷,必是武功高强之士,一发朝自己狂奔而来。卢云吃了一惊,已知自己暴露了身形,忙纵下墙来,低声道:“这些是何方神圣?”
  帅金藤笑道:“大掌柜又要考我啦,这些是值日六甲,您安在废院的守护官啊。”卢云喃喃地道:“值日六甲?他们……他们武功厉害么?”帅金藤摇头道:“这‘六甲兵’武功不行,单打独斗,全不是卑职的对手。可六个同时出手,一招内便能要了小人的命啦。”
  卢云惊道:“何以如此?”帅金藤讶道:“大掌柜,他们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怎好问我呢?”
  笛声越加紧蹙,连南面屋顶上也有人影穿插,方位对调,直朝后巷逼近而来。卢云心道:“麻烦了,恐怕要硬碰硬了。”
  卢云曾听“琦小姐”提起,这“镇国铁卫”下辖六名当家,各有所司,艳婷、琼武川、巩志、灵真莫不列名其中。至于这个“六丁六甲”,好似是屠凌心带队。一会儿双方若要大打出手,自己固然无惧,可再要潜入杨府,却不免难上加难了。
  正踌躇间,墙上黑影乍现,四面八方纵落六条人影,前三后三,人人黑罩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已将自己团团包围。
  这批“值日甲兵”来势奇快,卢云想要退出,已然迟了一步,天幸帅金藤还守在身旁,霎时“啪”地一声,双靴并起,沈声道:“三界之中。”帅金藤说出了切口,正等着同伴答腔,那六人却只高举兵刃,围着卢云打转,如临大敌。帅金藤手按血琵琶,怒道:“你们为何不说切口?莫非是怒匪乔装的么?”
  客栈中人向喜黑罩遮面,藏头露尾,若有人想乔装蒙混,那是再容易不过了。眼看“值日六甲”目光迟疑,帅金藤怒道:“快说!三界之中,下句是什么?”一名甲兵微微咳嗽,低声道:“六道之上。”帅金藤点了点头,又道:“百姓在前。”那人答道:“皇天在上。”帅金藤高兴地道:“果然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值日六甲同步踏上,齐声怒喝:“快说!你背后那人是谁?”
  听得此言,帅金藤先朝卢云鞠躬,随即仰起头来,狂笑三声,最后竖起食指,朝天上指了指,不忘重重暴哼一声,示意凶狠。众甲兵呆了半晌,不知他在凶些什么?人人顺延手指,仰头望天,却见到了朗朗晴空,檐檐白雪,余无他物,不觉疑惑道:“这……这是干什么?”
  “还不懂么?”帅金藤暴怒道:“他便是咱们客栈的……”话还在口,却听卢云咳道:“我……我是帅先生的朋友,想来府里找点活干。”
  帅金藤咦了一声,不知“大掌柜”好端端地,为何要隐瞒身分?待见卢云连使眼色,不觉恍然大悟,心道:“哎呀!大掌柜又要微服出巡了!”忙改口道:“是是是,这人想来客栈里投店,你们放他进府吧。我一会儿会带他去见四当家。”
  一听求官的来了,值日六甲便仰起脸孔,鼻哼傲然:“原来是来投店的啊,那咱们得先审查审查。小子,你有谁荐举呀?”帅金藤指着自己的脑袋,欢笑道:“我!”
  值日六甲嗤嗤冷笑,正想嘲讽几句,却见帅金藤目露杀气,面色颇见不善,只得闷吭一声,道:“好……好吧,既然有人荐举,身家应还清白,你有啥本领,这就说吧。”卢云谦逊道:“几位大哥抬举了。小可无甚本领,只想蒙口饭吃。”
  卢云年轻时心高气傲,每逢求谋差事,总要洋洋洒洒、大作文章,如今年岁已长,便也学了客套几句,正等着六甲兵说些应酬话,孰料六人面色铁青,暴怒道:“什么?混饭吃?你当客栈是什么地方?专养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说着围住了帅金藤,齐声痛斥:“二十三!你为何荐举一个废人过来?想要尸位素餐,放到你锦衣卫里去!”
  帅金藤呸了一声,还未反唇相讥,卢云忙改口道:“几位大哥误会了,在下其实粗通文墨,写字尚称工整,可以帮着记帐做活。”众甲兵头仰得更高了,冷笑道:“原来是个文抄公啊,那你投错房了,去找六掌柜吧,他那儿要写字的。别来咱们二楼占地方。”
  陡听“六掌柜”之名,卢云却也想不起此人是谁,总之不是巩志,便是罗摩什,只得改口道:“大哥们有所不知,其实在下除开笔墨,另还学过几天拳脚,身手尚称灵便。”
  “尚称灵便?”六甲兵齐声狂笑:“小子,在咱们六兄弟前说这话,小心要溅血的。”
  帅金藤怒道:“放肆!真想寻死么?”六甲兵惊得呆了,听得一人骂道:“谁找死了?看招!”一拳击出,便朝帅金藤的鼻梁而来,看此拳缓慢无力,稀松平常,帅金藤自也不怕,正要出手去挡,突然双膝微痛,两腋一麻,左右两名甲兵趁隙出手,已将他制压在地。
  卢云心下一惊,看帅金藤虽然名气不响,实则武学根柢深厚,纵然遇上了名门大派的掌门,亦有自保之道,岂料双方动手不过一招,便已受挫倒地?卢云更不打话,径自提掌来救,便朝一名甲兵腕上搭去,那甲兵反手来格,才与卢云的手臂相触,便如触到了一只大圆轮,身不自主间,竟已凌空翻转过来。
  这招隐带切转,正是“正十七”手法,那甲兵重心已失,已成头下脚上之势,卢云一把提起了帅金藤,正要将他带开,突然四面八方劲风传到,在那名甲兵的率领下,六人竟同时反攻。
  卢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但觉自己身前背后、左侧右翼、头上脚下,六方同时遇险,这几人出手时机竟是搭配得妙到颠毫,几无破绽。卢云自知避不开,索性也不闪躲了,扎下马步,双掌对开,一掌向天提起,另一掌顺势向下,却是“正十七”的变招:“化圆为方”。
  圆是天下最大的图样,这招掌法并非一昧借力使力,而是以方造圆,立盾设身。敌手无论从哪个方位来攻,必会先行碰上卢云的手臂,果听“啊呀”迭声,四名甲兵让卢云的微力一带,莫不半空翻转一圈,摔跌在地,却于此时,又听“砰”、“砰”几声大响,背后两名甲兵出拳来袭,卢云凝功在背,内力反震之下,瞬将二人弹了开来,重重撞上了围墙。
  一招之内,卢云便已大获全胜,帅金藤亢奋喝采,手指六名甲兵,大声吆喝:“谁放肆了?以后还敢说嘴不?”众甲兵齐声骇然:“好样的……内力深得不象话,二十三,你……你从哪找来这等硬手?”
  “哪儿找的?”帅金藤冷冷一笑,伸手向天上一指,狂怒道:“懂了吧!”六名甲兵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吭气,只管肃立墙边,恭送高人离开。卢云低咳几声,脚下虽已迈步,目光却仍瞧向六甲兵,心下暗忖:“这……莫非便是‘六道阵’?”
  适才电光雷闪间,卢云已与六道初次对阵,一招内便击退了六甲兵,他看似赢得轻松,其实不然,他身上连中两招,以招式而论,他的“正十七”无法同时守下“六道”,若非内功深厚已极,将敌人反震开来,此刻倒在地下的便是他了。
  “天下五大宗、心体气术势”,倘使方才的对手是杨肃观本人,抑或六甲兵携刀带械,双方谁胜谁负,卢云自己心里有数。
  经得此战,卢云已收起小觑之心,自知六道阵为天绝神僧毕生心血,精微妙奥,堪称少林寺镇寺之宝,自己要再次潜入废院之中,必得谨慎从事。
  揭过了事情,两人又朝巷内行去,过不多时,南面围墙炊烟袅袅,现出一扇门,想来已到后厨。帅金藤推门而进,只见厨房里满满的全是人,老家丁、俏丫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帅金藤一身黑衣,手提铁琵琶,一手还拿着黑面罩,望来好似恶鬼模样。灶旁的厨子婢女见了,却也没发声惊呼,人人手提菜刀,剁剁连声。
  “帅副统!”一名管家走了过来,笑道:“早啊。”帅金藤双手贴紧裤缝,将膝一并,碰地大响传过,正要提声暴喊,却见众家丁回头瞄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低声道:“大家早。”
  正说话间,却听几声嘻笑:“色鬼回来啦。”卢云撇眼一看,角落里几名丫嬛掩嘴窃笑,正是方才巷外见过的那几名姑娘。
  此地是杨家后厨,随时会撞见熟人,卢云自是全神贯注,不敢有失。正防备间,忽见几名丫头窃窃私语,嘴角带笑,眼光全望着自己。卢云急急转头,却又是一名老嬷嬷慌张低头、拼命洗碗,卢云心下大惊,这才发觉大事不妙,正想闪身逃出,却听管家讶道:“帅副统,这位是……”
  卢云仪表英挺,走到哪儿都显眼,一时暗暗害怕,就怕让人认了出来。帅金藤却是暗暗发笑,自知这些笨蛋看惯了替身,见到了金身本人,反而认不出。当即笑道:“这位是新人。武功很高。”
  听得新人来了,众丫嬛低呼一声,纷纷转头来看,一名老嬷嬷侧头打量卢云,伸手朝他背后拍了拍,笑道:“又有新侍卫来啦?我是张妈,大哥您贵姓呀?”帅金藤是黄齿鼠面之徒,平日受尽婢女嬷嬷排挤,如今见“大掌柜”广受欢迎,自是暗叹在心:“还看不出来么?他便是大掌……”陡听卢云低咳一声,自知失言,忙改口道:“他姓‘大’。”
  管家茫然道:“姓‘大’?这可又是个罕姓了,不知如何称呼?”帅金藤祖上姓“师”,让晋武帝砍了一刀后,便改姓“帅”,此姓已非常见,孰料又弄了个怪姓出来?正支支吾吾间,那“张妈”已然笑了起来:“怎么称呼啊?当然是‘大哥’啦。”
  “大哥哥!”众丫嬛笑成一堆,纷纷围了过来,眼见诸女娇俏可爱,神情友善,卢云自也不好太过冷面,正想一一拜见,忽听角落传来娴雅嗓音,笑道:“是哪位大哥来啦?瞧你们高兴的?”
  这话声不怎么卷舌,隐带一抹扬昆腔,听到卢云耳中,却如响起了一阵晴天霹雳。
  “少奶奶早。”众丫嬛转身见礼,颇为恭敬。帅金藤回头去望,却见一名女子掀开门帘,正是顾倩兮到了。卢云惊惶不已,也是怕她见到自己,赶忙便要转身,也是闪避得急了,竟尔撞翻了碗筷。当琅一声,眼看碗筷落地,便要摔得稀烂,帅金藤立时半空接住,随即双靴一迸,啪地一声大响,向上起跳,暴吼道:“奉——上喻!属下帅金藤,座次二十三,参见……”
  正要叩首拜见,面前却多了一盘热包子,听得顾倩兮问道:“吃过早点了么?”
  帅金藤慌道:“夫人别客气,咱们……咱们公务在身……”顾倩兮道:“朝廷命官也得吃饭。”包子硬塞而来,帅金藤也不好不接,只能胡乱捡了一个,握在手里,暖暖的甚是窝心。顾倩兮侧过头来,瞧向帅金藤身后,道:“那位‘大哥’呢?一起吃些吧?”
  卢云背对情人,激动之下,早已热泪盈眶,两旁丫嬛围了过来,笑道:“这位大哥,这位可是咱们杨家少奶奶喔!你想在府里讨饭吃,便得好好伺候她。”那张妈也笑道:“快过来磕个头吧,一会儿领些打赏,也好买酒喝。”
  眼看“大掌柜”身陷重围,已是插翅难飞,帅金藤暗暗偷笑,正要看他如何应付老婆,猛听“砰”地一声,后门无缘无故开启,似有一股妖风吹了进来。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转头去望,正察看间,忽听众丫嬛“咦”了一声,道:“大哥哥呢?上哪儿去了?”管家茫然道:“是啊,方才还站在这儿啊?”帅金藤转头急看,惊见背后空山寂寂,“大掌柜”竟然消失不见了。
  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竟有人凭空消失了?耳听众人惊呼出声,帅金藤却吞了口唾沫,想来“大掌柜”太久没回家,怕被太座吼骂,也只能逃之夭夭了。
  一片哗然间,帅金藤已给管家叫去查问了。丫嬛们则是惊疑不定,一时开碗柜、探水缸,四下追查“大哥哥”的下落,屋里议论纷纷,顾倩兮却未作声,看她恬静悠然,一如平常,只管打开了蒸笼,察看菜肴,眼角却悄悄挪向了门外,不见倏瞬……
  鲤鱼池畔一片寒寂,琼芳怔怔坐在房里,打量面前的陌生女子。
  这女人是谁呢?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垂落了半边黑发,正自羞怯怯地望着自己。
  眼看陌生女人来了,琼芳惊讶地瞧着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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