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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4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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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今八大王爷,声势最高的便是“徽唐徐丰鲁”五王,诸王各擅胜场,眼前这“徐王”虽不比徽王、唐王的势力,却也有个强处,他是“中极殿大学士”的表妹夫,既有杨肃观暗地撑腰,又何必怕什么“徽王”、“唐王”?无怪近日排场也这般浩大了。
  琼芳凝目来看,只见“载儆”按住了杨绍奇的头,当作狗来骑。可怜杨二爷却还一脸兴奋,欢笑嘶鸣,好似畜生一样。琼芳暗暗发笑:“难怪他要替唐王奔走了,若是载儆当上了皇帝,他这辈子还有机会翻身么?”
  她看了几眼,觉得事不关己,转开了头,正要找阿秀说话,突然眼角一转,惊见院子角落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人,褐衣布袍,长方脸蛋,神色隐带淡泊,风月清照,岂不是大水怪来了?
  琼芳大吃一惊,正想过去察看,忽然脚步细碎,听得阿秀大叫道:“娘!”琼芳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却是顾倩兮来了。她急忙回身再看院子,一瞬之间,那人却不复踪影了。
  琼芳呆了半晌,揉了揉眼,不知自己是否眼花了,正惊疑间,顾倩兮却已迎上前来,先携住阿秀的手,便朝徐王捡衽,道:“王爷。”徐王神色有些尴尬,勉强回了半礼,道:“嫂……嫂子……”转头又道:“载儆、载信,表舅妈来了,还不快叫人?”两名男童贴耳嘻笑,朝顾倩兮瞄了几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徐王赔罪道:“失礼、失礼,小孩子不懂事……”
  似想寒暄,却似怕老婆生气,拱了拱手,便也转身走了。
  顾倩兮默默站着,似无介怀之意,眼看琼芳站在一旁,便道:“琼姑娘,你下楼来啦?”
  琼芳还在东张西望,待得顾倩兮唤了两声,方才醒觉过来:“啊……是……我……我刚下楼。”顾倩兮笑了笑,察看她的衣裳,道:“裙脚短了些,一会儿我替你放放。”
  琼芳个子高,几与苏颖超齐头,自也生了一双长腿。她虚应几声,想起适才那个“淑宁”,忙道:“顾姐姐,方才那徐王妃是怎么回事?脾气挺大啊?”阿秀骂道:“下贱老娼一个……哎呀……”话才出口,耳朵便给娘提了起来,正叫疼间,杨绍奇已行上前来,道:“大嫂。”
  顾倩兮见了小叔,立时绽放笑容:“总算找到你了。快来。”携住琼芳的手,引荐道:“琼小姐,这位是我小叔绍奇,进士出身,现居兵部的五品郎中,您以前听过他么?”
  琼芳虽有婚约在身,如今却已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此时顾倩兮为这一男一女引荐,虽不见得是起意搓和,却多少也是为琼芳打算,免她受国丈制肘。自也是一片好心了。
  琼芳明白顾倩兮的心意,却也不好明说两人早已相识,只得故做惊呼状:“原来是天才进士杨郎中来了!久仰山斗,如雷贯耳啊。”杨绍奇干笑道:“不敢、不敢,不虞之誉,岂敢承当?有辱少阁主清听了。”琼芳打了个哈欠,道:“怎么是不虞之誉呢?看杨二爷如此谦冲,反让小女子更加佩服几分啰。”顾倩兮察言观色,笑道:“怎么?你们以前认得么?”
  这两人非但相识,方才还亲过了嘴,只是琼芳不提,杨绍奇自也乐得当哑巴,阿秀嘻嘻贼笑,正要道出实情,却让两人一把抓住,捂上了嘴。
  眼看午时将届,顾倩兮便道:“绍奇,一会儿替我招呼琼姑娘入座,咱们要开席了。”
  杨绍奇忙道:“嫂子不一起来么?”顾倩兮道:“娘昨晚哮喘病发,天亮才睡着,也不知醒了没。我得瞧瞧去。”杨绍奇忙道:“嫂子,让我去吧,你去歇歇……”
  顾倩兮摇头道:“今日客人多,家里不能没有男主人,你去陪亲戚们说话吧。”交代了几句,正要离开,却又见到了阿秀,便又吩咐道:“绍奇,一会儿千万记得,别让阿秀喝酒,他中午还得去学堂。”阿秀大惊道:“娘!我不要……”话还在口,已让叔叔捂住了嘴,听他笑道:“琼阁主,请这边来吧。”
  三人朝主屋走去,还没走进门里,便听得轰轰喧嚷之声,看厅里热热闹闹,宾客们早已入席,徐王夫妇、淑琴、淑怡都在人群里,满满坐了三大桌。管家来回走动,已在招呼客人,却没见到杨肃观。琼芳沈吟道:“杨二,你哥人呢?”杨绍奇耸肩道:“谁晓得?反正不在衙门里,便在公堂上。鬼知道他上哪去了?”阿秀接口道:“是啊,每回我爹失踪,大家都觉得好高兴哪。”
  琼芳噗嗤一笑,自知杨肃观公务繁忙,自得仰仗妻子照料家中事。正要进屋,阿秀却拉住了她,道:“芳姨,别进去了,你不是要教我点穴功夫吗?咱们快去练吧。”
  琼芳想想也对,看屋里全是杨家亲戚,言语无味,她一来不想应酬,二来方才在院里见到一个人影,早想去察看明白,便道:“说得也是。我一个不速之客,不便上桌,杨二,你自己进去吧。”阿秀大喜道:“走呗!走呗!咱们练功去也。”
  一大一小正要开溜,杨绍奇却叫起苦来了:“喂,你们放我一个人进屋,不怕闷死我啊?”琼芳道:“怕什么?反正有淑琴替你收尸,你还担心曝尸荒野么?”杨绍奇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他与琼芳相识未久,言语间却是百无禁忌,宛如多年好友一般,当下挽住琼芳的玉臂,道:“好啦好啦,堂堂的琼阁主,皇帝老儿的饭局都去了,还怕这个?陪我进去吧。”
  正死拖活拉间,琼芳正要一脚将他踢开,忽然眼角一转,瞧见了席间一人,便道:“要我进去也行,不过你得先跟我说说……”悄悄朝人群一指,正是“徐王妃”,附耳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杨绍奇茫然道:“什么女人?”琼芳拂然道:“还装傻,方才这徐王妃样样冲着你大嫂来,当我不知道么?”阿秀插话道:“启禀大师姐,那女的叫淑宁,是个老娼。”
  眼看淑宁身子一动,好似听到了说话,杨绍奇大惊失色,忙掩住阿秀的嘴,道:“别胡说。”
  “老娼、老娼!”阿秀不知从哪学来这许多粗口,只欢容舞蹈,高唱道:“淑宁是个老……贱……”娼字未出,已给叔叔一把抓住,拖到院中暗处,对着屁股一阵乱打。琼芳跟了过来,催促道:“杨二,你要当我是朋友,那便快说吧,我不会传出去的。”
  “好啦好啦。”杨绍奇苦笑几声,道:“跟你说吧。这淑宁自小爱着我大哥,为了嫁入我家,苦等了十多年……”琼芳“哦”了一长声,阿秀也是“诶”地一声叫,杨绍奇挥了挥手,要他俩别打岔,又道:“好容易婚期有了个眉目,谁晓得我大哥居然又娶了别人,她一怒之下便嫁了徐王爷,至今都还深恨此事。”
  琼芳颔首道:“原来如此,难怪样样冲着顾姐姐来。你哥自己怎么说?”杨绍奇叹道:“他镇日都在衙门,哪来时间理会这些闲事?唉……其实这淑宁也是一片痴心,只是为了这段孽缘,我家老是鸡飞狗跳的,亲戚们也常拿这事作文章……”
  阿秀拉了拉琼芳的衣角,补充道:“他们说我爹吃完就走,白睡了人家。”琼芳正要“哦”地一声,杨绍奇急急颤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是有老公的。”琼芳低咳一声,便也不胡闹了。想来这“淑宁”情根深种,虽已嫁作人妇,却还舍不下这段情。无怪常来找人家的麻烦。便又道:“杨二,你娘那儿呢?她和淑宁感情好么?”杨绍奇忙道:“放心、放心,我娘最明理不过了,虽常听人嚼舌,却从不为难我嫂子。”琼芳心下不信,便道:“阿秀,真是这样么?”阿秀道:“是啊,我奶奶说淑宁是疯婆子,不可理喻。还是我娘最可靠。”琼芳讶道:“怎么?你奶奶很疼你娘?”阿秀道:“是啊,三天两头就用指甲掐她,当然疼了。”琼芳更惊讶了:“什么意思?”杨绍奇嘿地一声,赶忙掩上侄儿的嘴,道:“我娘有哮喘病,有时晚间睡不着,便要我嫂子陪她。”阿秀又补充道:“那是因为我叔叔晚间常常失踪,我奶奶找不到人陪,只好找我娘了。”琼芳点了点头,适才她曾听顾倩兮提起,好似老太太真病了,忙道:“怎么?这病厉害么?可有请大夫来诊治?”杨绍奇叹道:“没用的。心病还须心药医。心里的结解不开,药石也罔然。”琼芳微微一凛,没料到这病还有些玄机,正想追问下去,却听屋内传来叫声:“二表哥!”杨绍奇回头惊看,却是“淑琴”、“淑怡”来了,一左一右搀住了他,娇声道:“你们怎都在这儿?快进来啊。”两位表妹热情如火,那淑琴尤其喜欢琼芳,忙携了她的手,含笑道:“姐姐,一会儿我俩一齐坐吧。”这下谁也跑不掉了,两大一小便给拖入了花厅,来到了席上,琼芳正要与淑琴坐下,管家却赶了过来,忙道:“这位是琼阁主吧?夫人交代,请您这儿坐。”不待她答应,便已自行走到主桌,拉开一把椅子,众人凝目望去,那座席却是在主位之左、上宾之席,地位竟还高过了徐王。
  淑琴、淑怡低呼出声,几名舅父也是大吃一惊,咕哝道:“搞什么?怎么来个女人坐上位?”
  自古吃饭便是一门学问,主客分际、座次安排,万万轻忽不得。看这主桌坐的全是贵客,徐王夫妇,两位世子,外带大舅、二舅、三舅,并同杨绍奇、琼芳、杨老夫人与杨肃观、顾倩兮夫妇,合计十二张位子,其中主位面门居中,乃是杨老夫人的位子,正对面则是顾倩兮的座席,算是下首。以徐王地位之尊,尚且只能坐老夫人右首,没想左侧主宾上位却让给了琼芳?
  听得舅父们嚷了起来,杨绍奇正待蒙混解围,琼芳哪肯让他搅和?当下拿出了英国公的气势,先向淑琴含笑致歉,随即行上主桌,抚裙入座,顺便朝徐王爷笑了笑,道:“王爷,久违了。”
  那徐王听她认得自己,不觉也愣了,忙道:“你……你是……”琼芳淡淡地道:“紫云轩一别,不过月余,您不记得了?”听得“紫云轩”三字,徐王骇然站起,左右瞧了瞧琼芳,颤声道:“少阁主,你……你换女装了?”琼芳嫣然一笑,露出难得的腼腆:“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那徐王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先前在院子里便已见到了琼芳,眼看她清丽貌美,又有些面熟,打一入府便盯上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如今听她开口,总算也认出人来了。
  眼看琼芳与王爷聊了起来,一脸的游刃有余,众舅父惊疑不定:“这……这姑娘到底是……”
  徐王爷忙道:“我来引荐吧,这位便是开国元勋英国公嫡系子孙,方今紫云轩少阁主……”
  众人不知英国公是谁,犹在梦中游荡,杨绍奇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她称皇后做姑姑,见得皇上叫姑丈。”轰地一声,满桌宾客全站了起来,琼芳笑道:“没事、没事,大家坐吧。”
  琼芳便是这个性子,平日不应酬则矣,一旦真要入场露脸,定要使开威严,扫平众生,阿秀看得目瞪口呆,杨绍奇也是暗赞在心,他担心淑宁作祟,便又将阿秀送到淑琴那桌,低声道:“乖乖吃饭,一会儿好上学。”安顿了侄儿,这才回到了主桌,自坐下首相陪。
  好容易客人都坐定了,老蔡便指示丫嬛:“人都到齐了,吩咐厨房上菜。”
  眼看主位还空着,徐王便问了:“老夫人呢?”老蔡道:“老夫人说她一夜没睡,实在起不了身,要大伙儿不必等她。”娘亲与大嫂没上桌,杨绍奇便是主人了,忙道:“也好,让娘多歇歇。来、来,大家喝酒。”提起酒壶,正要为舅舅们斟满,却听淑宁幽幽地道:“又犯了?”
  听得这个“又”字,不难想见,这淑宁必然熟稔杨家事,听她低低叹了口气,道:“告诉你那嫂子……每逢春秋两季,记得备妥养阴散,早晚让姑妈服一剂,别让她……别让她……”
  满桌客人都静了下来,琼芳撇眼去看,只见这“淑宁”说话时泪光隐隐,虽在丈夫孩子面前,亦无遮掩之意。徐王爷脸色尴尬,似想劝慰妻子,又怕着了痕迹,正为难间,却听杨绍奇喝道:“老蔡!你搞什么?大家都饿啦!快上菜啊!”胡乱叫骂几声,以作遮掩,随即起身道:“大舅、二舅、三舅,甥儿敬你们一杯。”仰头举杯,先干为敬。
  那三舅约莫六十来岁,当是淑宁的父亲,也是怕徐王不高兴,忙替他斟上了酒,道:“阿合,咱爷俩好久没喝了。来,我这儿预祝载儆御前比武,旗开得胜。”徐王虽是王爷,却也是人家的女婿,忙举起酒杯,自向儿子道:“载儆,外公敬你酒,还不举杯?”
  那载儆肚子饿了,早已大嚼起来了,他嘴里塞了块肉,便抢过爹爹的酒杯,咕嘟一声,喝了个精光。大舅二舅齐声惊叹:“好酒量!爽气!爽气!”载儆威风,那弟弟载信也不甘示弱,忙抢过妈妈的酒杯,笑道:“看我也爽气!”
  菜肴流水价地送上,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琼芳却有些神思不属,眼光不时左瞧右望,似在察看什么。正发呆间,忽听徐王爷道:“少阁主,可有荣幸与你喝一盅?”
  这徐王爷也是立储要角之一,平日虽想巴结国丈,却是苦无机会,好容易琼芳来了,自想与她亲近亲近,哪知琼芳若有所思,迟不应声,杨绍奇忙提起酒壶,大老远来为她斟酒,附耳提醒:“喂,徐大王找你喝酒,赏不赏光?”琼芳醒觉过来,忙道:“失礼、失礼。”
  端起酒杯,含笑道:“几位长辈,小女子琼芳,敬各位一杯。”霎时仰手而尽,真比男子汉还爽气几分了。众舅父慌不迭地回敬,连淑宁这般阴怨之人,也被迫举杯了。
  世上权势最大之人,自是方今正统皇帝。他手下虽无江充这般宠臣,却有个同甘共苦的皇后,二人一同熬过了景泰朝的漫漫岁月。如今大权重归掌中,爱屋及乌之下,国丈一家自然飞黄腾达,谁也开罪不起。
  酒过三巡,场面慢慢热络起来了,妇女们领着孩子,轮番来主桌敬酒致意,淑琴、淑怡虽不会喝酒,却也端了茶杯上来,不忘找二表哥撒上几句娇。那杨绍奇忙里忙外,正不亦乐乎间,忽听一人道:“叔叔,我也敬你一杯吧。”回眸一看,这回却是阿秀端着酒杯来了。
  杨绍奇嘿了一声,道:“你娘不许你喝酒,怎又来了?”阿秀缠道:“让我喝一杯嘛。”
  咕嘟一声,自行喝了个精光,不忘学了土匪的模样,笑道:“痛快!痛快!”正要溜回座位,却听大舅冷冷地道:“小子,眼里只有你叔叔,没有你舅公啊?过来敬我一杯!”
  那大舅有些醉了,似要借机寻事,阿秀却不以为意,他早想找机会喝酒,最好醉得不醒人事,那就不必上学了,忙斟上满满一大杯,笑道:“来,敬大舅公。”双手举杯,仰头喝干了。
  眼看阿秀喝酒爽气,那大舅却又不顺眼了,嗤地一声,训道:“年纪轻轻,这般贪杯?不怕长大成了醉鬼么?”阿秀哼道:“你少来骂人。人家已经喝了,你还没喝。”说着走了过来,检查杯内,惊道:“这是茶,不是酒。”戟指喝骂:“你欺侮小孩。”
  众人哄堂大笑,二舅提了满满一壶酒过来,硬要那大舅喝干,竟也跟着起哄了。
  阿秀便是这性子,逢得热闹场合,总能逗得大人们笑逐颜开。再看他酒量颇佳,敬过了大舅公,又敬二舅公,依序以下,连尽数杯,兀自精神奕奕。琼芳笑道:“喝慢些,小心醉了。”阿秀道:“放心,我和叔叔不一样,不会酒后乱性的。”这话一说,众人更是捧腹大笑,杨绍奇则是一脸尴尬:“小孩儿胡言乱语,别信他。”
  阿秀好高兴,觉得大家都爱他。他一路端着酒杯,来到徐王夫妇面前,众人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心里有些紧张,却听阿秀道:“王爷姨丈,万岁头上加百岁,那是什么?”徐王愕然道:“什么?”阿秀笑道:“那是你呀!等你儿子当了万岁爷,你不就是万岁再加一百岁吗?”
  徐王张大了嘴,正要抚掌大笑,待想起琼芳还在身旁,却又不敢作声,琼芳道:“没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众人放下心来,齐声笑道:“好啊!好个万岁再加一百岁!真讨喜啊!”哈哈笑声中,正要一同举杯,却听一人冷冷地道:“放肆。”
  众人应声转头,说话之人正是淑宁,只见她望着碧幽幽的茶水,脸色也如茶汤般阴騺,徐王低声问道:“又怎么啦?”淑宁森然道:“没大没小,全无家教。”
  徐王低声道:“你又来了,我是他的姨父,又不是外人……”淑宁冷冷地道:“什么姨父?明明是来历不明的东西,说得跟真的一样。”
  这话一说,堂上众人脸色均甚难看,杨绍奇面有愠色,道:“阿秀,过来叔叔这儿。”
  阿秀低着头、驮着背,紧挨叔叔站着,杨绍奇抚着他的背心,安慰道:“阿秀,别听外人说,你是你娘的孩子,就是咱们杨家的孩子,知道么?”阿秀低头垂手,点了点头,眼眶却已经红了。
  琼芳越听越不对劲儿,陡然间想起了一事:“不对,顾姐姐嫁给杨大人不过四年,阿秀却快有十岁了,难道……难道阿秀是卢云的……”霎时惊疑不定,细目去望阿秀的五官,却与卢云半点不似,满心好奇间,便只静观其变。
  花厅阴风惨惨,宾客默不作声,那淑宁话说得重了,宴席已有些狼狈,几名舅舅打起了圆场,干笑道:“元宵还没过完呢,吵吵闹闹干什么?喝酒、喝酒。”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来说,杨绍奇一脸不豫,已是无心相陪,可此时若要阿秀下桌,不免更着痕迹,当下拉开椅子,让阿秀坐在顾倩兮的位子上,替他盛了满满一碗热汤,温言道:“喝汤,一会儿叔叔送你去上学。”
  那阿秀坐在叔叔身边,右手侧却坐了一名男童,却是徐王次子载信。那男童吃着笋子肉,暗暗打量阿秀,忽地凑头过来,低声道:“喂,我听二姨妈说,你小时候常吃豆浆,对么?”
  这话声说大不大,说小又不悄,偏能让满桌大人听个正着。琼芳心下一凛:“好啊,又冲着顾姐姐来了。”她偷眼看向阿秀,却只端着汤碗,并无答腔之意。转看同桌大人,一个个装聋作哑,彼此间却是眉来眼去,嘴角全都含着笑。
  顾倩兮早年抛头露面,曾以卖浆维生,只没想这帮亲戚会以此羞辱嘲讽,琼芳心下不满,待想出面说话,杨绍奇却向她连使眼色,要她别淌这个混水。
  眼见阿秀毫无理睬之意,那载信却不气馁,便又附耳过来,低声道:“喂,我还听人家说过,好像你娘煮的豆浆老少咸宜,一碗一文钱,价钱挺贱的,是不是啊?”此言一出,阿秀深深吸了口气,双肩微微颤动,似想说些什么,杨绍奇把自己的调羹递了过去,静静地道:“阿秀喝汤,给你娘挣面子。”
  琼芳心下雪亮,此时此刻,阿秀不只得替自己争光,也得替娘亲争回面子,他须以气度压住对方的气焰。否则人言可畏,无论谁来为他母子出头,都只会让亲戚们背地讥笑,无济于事。
  在满桌大人的注视下,只见阿秀慢慢接过叔叔的调羹,低头喝了口汤,竟忍下了这口恶气。
  琼芳大为佩服,杨绍奇也是面露嘉许之色,载信、载儆却是相视而笑,眼看弟弟激不动阿秀,那载儆索性附耳过来,大声道:“喂,我听说你娘不只卖豆浆,还卖别的东西,对不对?”
  载儆言语越发过分,杨绍奇已是不能不出面,啪地一声,把筷子朝桌上重重一放,大声道:“怎么?世子了不起么?淑宁!管管你儿子!他再有无礼言辞,休怪我轰你母子出门!”
  淑宁满面春风,掩嘴笑道:“怪了,你大嫂的小店除开卖豆浆,不也卖油条么?载儆却说错什么了?”
  这话一说,众人忍俊不禁,全都笑了出来。载儆身分本高,加上有母亲背地里撑腰,更是肆无忌惮了,径从怀中取出两文钱,拍了拍阿秀,悄声道:“喂,给你两文钱,快把你娘叫出来吧,有啥卖啥,我多赏她几文钱就是了。”
  琼芳气往上冲,正要起身干预,阿秀却笑了笑,接下那男童的两文钱,道:“好,我这就去跟我娘说,要她出来服侍你,好不好?”载儆捧腹大笑,没料到阿秀这般软骨头,还想再损个两句,阿秀却已悄悄摸向凳子,琼芳第一个醒觉过来,大惊道:“阿秀!不可以!”
  “喝啊”一声暴吼,阿秀鼻梁怒痕大现,提起凳子,奋力砸落,但听砰地一声,木屑纷飞,圆凳破散,载儆竟已倒地不起。
  “救命啊!杀人啦!”载信又哭又叫,转身便逃,阿秀岂肯相饶?左拳扫出,打得他鼻中出血。随即扑到载儆身上,拿着他的脑袋去撞地板。砰砰两声过去,那世子满脸是血,双眼翻白,竟已晕死在地。
  眼看阿秀宛如发狂一般,兀自毒打不休,几名舅舅坐得近,大惊道:“小子!快放手!”
  纷纷上前来拉,阿秀却不肯放手,大舅公情急不过,便扯住他的头发,阿秀暴怒道:“好啊!想要连手欺侮我了?我连你一起打!”
  杨绍奇见出了大事,霍地站起,伸手阻拦,琼芳身怀武功,更早一步抢上。只是场面太乱,谁都迟了一步,但听“砰”地大响,大舅公鼻梁中拳,向后便倒。眼看阿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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