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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4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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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靴老爷道:“纸是澄心纸、笔是紫狼毫、色是血丹青,分开来都是宝贝,只可惜……”砰地一声,靴子再次翘上了桌,痛惜万分:“让你画成一幅画。”
  那男子骇然道:“什么?分开来值钱,变成画就不值钱了?”靴老爷叹道:“老弟,你是宋徽宗么?”那男子结巴道:“不……不是……”靴老爷道:“你是黄公望么?”那男子大声道:“我姓周名臣字舜卿(1)!”靴老爷淡淡地道:“这就是了,你既非宋徽宗,也非黄公望,这澄心堂纸若让你画成了一副画,你晓得叫什么?”那男子愕然道:“叫……叫什么……”
  “叫污损。”靴老老爷叹息摇头,那男子则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靴老爷道:“老弟,家里还有什么宝贝,赶紧拿来当,可别再污损了。”
  “杀了你!”男子暴怒飞扑,却听砰地一声,脑袋撞着了铁栏杆,顿时晕了过去。靴老爷却是一无所觉,只低头写着帐本,淡淡地道:“世人无知啊。”
  天下万物,什么都有个价钱,却惟有才华不值钱。靴老爷打了个哈欠,霎时又是“砰”地一声,双脚再次高高翘起,傲然道:“下一个。”
  “娘!我肚子饿!肚子饿!”门外嚷了起来,却是个小姑娘,只听一名女子慌道:“娘马上来,当了这个之后,咱们就有钱了……”柜台上的双脚不耐烦了,怒吼道:“下一个!”
  连连催促中,屋里便响起脚步声,听得一名女子怯怯地道:“靴老爷,我……我想当点东西……”靴老爷哈欠连连,也是穿了整日靴子,脚底下不免闷热,便脱下鞋来,道:“拿出来。”
  那女人解下一只小包,小心取出一幅卷轴,丝锻绑缚,足见珍贵,低声道:“这……这是我夫君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凡,只能当、不能卖……”
  好似照本宣科,每回过来典当之人,不外这一套。靴老爷打了个饱嗝,索性赤脚上桌,分开脚趾,哈欠道:“拿来。”那女子忙道:“你……你别乱来……我……我自己展图。”他细心解开丝带,将轴画展开,只见图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笔画弯斜,宛如异国文字。靴老爷冷笑道:“什么玩意儿?你女儿的习字本?”
  那女子道:“你往下看,自会知晓。”卷轴展开,其上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图中另有一条红线,自东而西,如蜿蜒神龙,另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岔枝,南北开展,如蛛网般散布天下。
  靴老爷皱眉道:“这是地理图?”那女子道:“另龙脉图。”砰地一声,柜台上的双脚震落下地,探来一颗脑袋,双眼睁得老大。
  眼看“靴老爷”现身了,那女人却也吓了一跳,只见此人五官扁平、肤皱嘴小、长得倒与他的靴底有几分神似,想来那双脚翘是不翘,并无分别。
  寻常地理图长宽不过数尺,这幅图却大大不同,看它是羊皮硝制,细薄如纸绢,拉开数尺、又是数尺,卷轴极长,隐含连绵不尽之意。靴老爷深深吸了口气,道: “这图是谁绘的?”那女子低声道:“刘国师、姚天师。”靴老爷皱眉道:“谁?”那女子翻过卷轴,展示署名,见了两个清晰汉字,一是“刘基”,一是“姚广孝”。
  砰地一声,靴老爷收起了脚,昂然站起,再也坐不住了。
  国师刘基(2),太祖之张良;天师姚广孝(3),永乐座下鬼谷子。北京号称“八臂哪吒城”,依的便是这两个术士的灵感。靴老爷微微喘气,復又细细来看那图,只是红线来到甘陕一带,竟是骤然断裂,不由大惊道:“怎么断了?”
  那女子道:“不瞒您说,此图因故一分为三,一幅下落不明,一幅流落西疆,惟有这位还留在京师。”靴老爷愕然道:“何以如此?”那女子道:“靖难大战。”
  屋内静了下来,靴老爷抚了抚面,大口喘气,自知找到了朝廷秘宝:“河洛神机图”。
  西起天山、东入梦海,这幅图泄露了风水龙脉,乃是天下第一地理图。过去仅见诸于典籍,谁也没见过。直至今日,方才重现人间。
  靴老爷是举人出身,景泰年间屡次不第,流浪京师,落得替太监们整理宫中典籍,没想几千本书翻下来,天朝文物尽收眼底,练就了一身考据本事,知识昔年江充不爱古玩珍宝,不曾重用他,直到堂王爷復出,这才将他请出山来,执掌通号,成了这个威震京师的“大朝奉”。
  靴老爷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这……这图是怎么到你手中的?”那女子道:“我说过了,这是我夫君的传家宝。”靴老爷低声道:“你夫君?他……他姓啥名谁?”那女子幽幽地道:“我夫君姓王,他祖上有一位风水先师,便是王严(4)大人……”
  靴老爷颤声道:“神算子王严!他……他是姚广孝的徒弟?”那女子道:“没错。王严公是姚天师的六弟子,靖难大战后奉师父之命,守护这幅河图。其后天师归隐山林,不知所踪,这图便一直留在我家里,直至今日……”
  龙脉的河图。靴老爷颤抖双手,提笔醮墨,先依着当铺行规,自在薄上写落物品之名,共只四字,见是:“天下国家”,其下则是此物的估价,见是“无价”。
  万里江山,无可鉴价,故谓之“无价”。靴老爷压下心中亢奋,忙道:“别说这些了,你想怎么当?”那女子眼眶一红,低声道:“我……我要死当。”靴老爷心头怦怦一跳,忙道:“你……你要当多少钱?”那女子细声道:“三……三百两银子……”砰地一声,靴老爷拉开了抽屉,捧出大把金元宝,正要胡乱砸过去,却听见女子慌忙道:“等等、等等!”
  靴老爷大急道:“等什么?我要给钱啦?”那女子低声道:“你别急,先让我想想……”靴老爷心下一寒,自知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一时懊恼气愤,大骂自己糊涂。
  这女人很聪明,她懂得察言观色,已然猜到此图非同小可,只怕是要家加价了。
  靴老爷朝奉生涯十年,经手珍宝不计其数,什么鱼肠剑、西施裙、周公鼎,在他都是小菜一碟。可如今遇上千斤鲍鱼,偏又让人看破了用心,一时又恨又气,直想抽自己三千个耳光,咬牙道:“你……你想要多少?”那女人低声道:“三……三千两。”
  靴老爷心头一跳,正要高声答应,那女人却又迟疑了,忙改口道:“等等,就……就三……三万……”万字才出,却听扑噜一声,靴老爷放了个响屁,听他大喊道:“三……两……银。”
  这价钱一出,那女人顿愣了,忙道:“三两银?”靴老爷道:“是,就是三两银。”
  要当当铺的大朝奉,要紧的不是鉴价,而是杀价。靴老爷不是出不起价钱,便算三十万、三百万,他也拿得出手。可惜麻烦不在买东西的钱,而是在卖东西的人。这女人太聪明了,只消自己出高了价钱,反会让她拼命往上加,到时等她发觉了此物的身价,那还不赶紧拿去献给正统皇帝,换个关内侯回家,还轮得自己分油水?
  当此一刻,自己只能行险,他越觉得东西卖不出,自己越能买得到。
  听得靴老爷出价极低,那女人便也哼了一声,道:“三两银?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不当了。”朝大门走了几步,却听屋外传来喊声:“娘!我肚子饿!肚子饿!”
  靴老爷心下冷笑,早已算到这步棋。女儿喊肚饿,娘心如刀割,要那女人如何不就范?果然那女人满面痛苦,乖乖转了回来,低声道:“靴老爷……我看这样吧,我这里减减价,算你两万五千两……”猛听砰地一声,靴老爷两只脚再次放回了桌上,声腔拨得天高:“三两银!你当还是不当?快快交代一声,别碍着老爷做生意哪。”
  眼看靴老爷只在那儿哈欠,好似真不要了,那女子慌了手脚,忙道:“等等、我再减减,算你两万两……这是最少了……我……我夫君还在牢里,等着使钱……”靴老爷心下大喜:“什么?你丈夫坐牢啦?”那女人醒了过来,忙道:“不、不是,你听错了……我丈夫好好在家里……”
  靴老爷暗暗冷笑,蓦地把脚用力一蹬,大吼道:“下一个!”那女人惊道:“你……你干什么?”靴老爷冷冷地道:“我干什么?小娘子,你请吧,这椿生意,老爷没法做了。”
  那女人傻住了:“为什么?”靴老爷森然道:“我这行是功德事业,救急救穷,活人无数,却老是让人阴损。你说实话,不论咱拿多少银子给你,你都觉得咱在趁火打劫,对么?”
  那女人低下头去,却是无言以对,靴老爷道:“说正格的,你这图能值多少钱,我也没把握,我今日若给你几千两,别说我自己不放心,恐怕你也会觉得不足,以为我在讹诈你,日夜咒我是个奸商,想我堂堂正正做人,又何必受这个闲气?”霎时暴吼一声:“下一个!”
  那女人大惊道:“等等!等等!别赶我走!靴老爷,价钱的事,大家好商量……”
  靴老爷心下暗暗得意,要知世上宝物无分来历,其实都只有两个价钱,一是三百万两买不到,一是三两银无人买,一天一地,差别只在识不识货。惟今之计,就是趁虚而入,只要能唬倒那女人,便能让她心甘情愿交出河图。
  眼看那女人怕了,靴老爷便道:“也罢,我是个修佛的人,慈悲心肠,看小娘子这么可怜,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你若真想当这幅图,便得拿点诚意出来。”那女人低声来问:“我……我该怎么做?”靴老爷傲然道:“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多加点银子。”
  靴老爷出狠招了。天下一切,都是有价钱的,却只有脸面不要钱。凡人一旦不要脸,什么都好谈,届时要杀要剐,手到擒来,还有什么是拿不走、要不到的?
  眼看那女人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想是悲愤已极。靴老爷笑道:“欸欸欸,这没什么可耻的,找我看哪,什么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还不都有个标价在那儿?尤其廉耻二字,不怕没人卖,就愁没人买,你现下跪了,以后女儿有饭吃、有衣穿,有主子喂养,有朝一日等他们光宗耀祖,便换别人跪你啦。”
  那女人泪水飕飕而落,膝盖慢慢弯下,正要屈膝跪倒,忽眼光一转,那卷轴上明明白白写着“刘基”、“姚广孝”的大名,均是开国的奇人,霎时勇气倍增,大声道:“算了!不当了!”
  靴老爷吃了一惊:“不当了?”那女人咬牙道:“我只是一时缺钱,不是真心要卖这幅图。否则此图乃姚天师、刘国师监修,便卖两万两银子也值得。你不识货,那是你没本事,我何须在此受你的闲气?”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奸商,把你的三两银六着吧。总之我不当了。
  “
  眼看那女人好生刚烈,靴老爷不禁慌了手脚,忙道:“等等、等等、你一个女人家,粥粥无能的,若不典当维生,却想靠什么养家活口?”那女人道:“不必你管。反正我什么都当,就是尊严不当。”正要傲然离开,却听砰地一声,那两双靴子高高翘起,傲然道:“且慢!”
  那女人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怎么?想求我啦?”靴老爷森然道:“谁求你了?告诉你吧,你那烂图便送了我,我也不要。”那女人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你喊住我做什么?”靴老爷道:“冲着你那句尊严不当,大爷咽不下这口气。”
  那女人庄容道:“听好了!这世上岂只尊严无价?无价的东西太多了,亲情无价、性命无价、人品无价……”正说间,猛听“碰”地一声,柜台上扔来一张银票,靴老爷森然道:“过来,把我的靴子舔上一舔,只消舔一口,这一百两银票便是你的。”
  那女子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靴老爷道:“看你是个美人儿,想必自负貌美吧。不过咱告诉你,我既不要你脱裙子,也不要你来脱我裤子。我只要你看舔靴子,舔一口,百两银,金口一开,银子就来,这生意划算吧?”
  门外女儿哭得震天价响,直嚷着肚子饿,那女人自也呆住了,他盯着百两银票,自知这是全家老小的救命钱,只消忍过一时屈辱,待日后闯过了难关,谁又晓得今日之事?正犹豫间,台上双脚真似发痒了,只相互搓弄,隔靴搔挠,不忘大笑催促:“快啊!不肯做,我还怕找不到别人舔吗?一口一百两!便公主娘娘也抢着舔啊!哈哈哈哈哈!”
  都说人穷志短,一个人舔完靴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做、不能卖的?这才叫做釜底抽薪之策。正哈哈大笑间,靴子微微一动,真似让人舔了,靴老爷顿时仰头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胭脂三两、肚兜十两,狗也似地舔靴子,无价!”正要再说几句无聊的,却听柜台下传来小孩的嗓声,大喊道:“有人在家吗?咱要当东西。”
  靴老爷定睛一看,惊见一名男童手提树枝,恶形恶状,正朝自己的脚底狠戳,不觉怒道:“那女人呢?”那男童道:“她边跑边哭,给你气走啦。”靴老爷怒道:“什么?跑了?”心下气恼,正要命人追他回来,转念一想,却又压住了焦念。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此刻若要人去追,万一河图之事因此泄露出去,自己还能浑水摸鱼么?不如暗中遣人跟踪,慢满诱之以利,威之以势,那才是正理。他想通了道理,傲然道:“滚得好,省得老爷看得烦。”淡淡又道:“小鬼,你来这儿干啥?”
  那男童道:“我要当东西。”靴老爷哈欠道:“无知小儿,能有什么东西当?出去、出去。”那男童拂然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这儿有件无价之宝,包管你看了大吃一惊。”
  靴老爷有些累了,只脱下靴子,自在桌上抠脚,懒懒地道:“听你夸口的,左右无事,拿来瞧瞧吧。”那男童捣住鼻子,道:“你等等啊……”低头下去,用树枝夹起一物,置入靴老爷的趾间,道:“夹稳啊。”
  靴老爷咦了一声,只感趾缝热呼呼、粘答答的,饶这五趾经历丰厚,什么玉石金银、古董字画,乃至三山五岳的奇珍异宝,无所不夹,却不曾有此异感。忙凝神来看,却见趾间一团黄粘粘,不由愕然道:“这……这是什么?”那男童道:“哮天屎。”
  靴老爷呆住了:“哮天屎?那是什么?”那男童道:“是了。哮天犬拉的屎,叫做什么?”靴老爷愕然道:“就……就是哮天屎么?
  那男童俨然道:“对啦。哮天犬性子傲,飞得高,专在五宝大雪山拉屎,我朋友费尽千辛万苦,方从山顶挖了一块,你要不要啊?”靴老气极反笑: “你……你要当多少钱?”那男童道:“三百万两。”靴老爷狂怒道:“来人!把这顽童拖将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左右保镖大喝一声,纷纷奔上前来,正要将幼童揪住毒打,却听门外传来吐痰声:“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当东西,怎就出手打人啦?”
  滴滴答答,店里传出尿臊之气,随即脚步大作,似有人夺门而逃。靴老爷却是浑然不觉,只管找来草纸,一边擦拭趾缝狗屎,一边皱眉道:“怪了,饭前才解了手,怎又想尿啦……”
  正想去寻夜壶,柜台旁却传来脚步声,想是武师回来了,靴老爷哈欠道:“人轰出去了么?”听得一人道:“轰了。”靴老爷微笑道:“打断腿了么?”那人道: “快了。”握住了靴老爷的脚踝,听得砰砰地大响,靴老爷哎呀一声,正正装在栏杆上,整眼惊看,赫见柜台外来了一条虎也似的大汉,声了一双怒眼,额上还有一个“罪”字。
  靴老爷尿意大盛,尖叫道:“你……你是谁?”那大汉道:“你管我是谁,我的宝物呢?我不当了。”靴老爷寒声道:“什么宝物?”那大汉皱眉道:“哮天屎啊,怎么,你偷吃了?”
  靴老爷心下一醒,才直知那顽童另有靠山,却原来是一伙的,不由手酥脚软,颤声道:“大爷要哮天屎是吧,您等等啊……”撕下薄本,在趾缝里忙了半天,捧起了一小团黄粘,细声道:“大爷久等了,来,这是您的哮天屎。”
  那大汉打量半晌,作势嗅了嗅,忽地暴怒道:“这不是哮天屎!”靴老爷陪笑道:“怎么不是呢?方才拿进来的……气味多纯啊……”那大汉怒道:“放你妈的屁!哮天屎多大一块,就这么点?”召来男童,喝道:“这人偷窃咱们的传家之宝,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出来!”
  那男童自是阿秀了,嘻嘻一笑,便与那大汉各抓一腿,奋力急拉,听得轰然巨响,靴老爷两腿穿过栅栏,奈何胯档出不去,便撞上栏杆,直痛得他纵声惨叫,几欲昏晕。
  那大汉怒道:“搞什么!不信拖不出!”阿秀心下大乐,正欲再拉,却听靴老爷哭道:“且慢!且慢!”忙取出一把碎银,惨笑道:“壮士,小本生意,没什么钱银,小小意思,请您笑纳。”
  那大汉狂怒道:“混蛋!当我是强盗么?告诉你!我只要我的哮天屎!”双手揪住铁栏杆,一声低吼,碗儿粗细的铁栏杆竟已弯曲,当即抓住那人的双腿,沉声运气:“不信拖你不出,一、二……”三字未出,靴老爷已然大哭道:“饶命啊!饶命啊!小人还想活命啊!”
  大汉怒道:“你要活,那我就该死了?快吧您的哮天屎还我!否则要你赔命!”靴老爷情急生智,慌道:“等等!等等!小人想起来了,我早把您的哮天屎收入府库……这东西既经典当,不克归还……”那大汉缓下了脸色:“原来已经当了,怎没当票呢?”靴老爷忙取来票子,陪笑道:“好了,天界哮天屎一块,咱已收下啦……来来来,这是您的票子。”
  那大汉冷冷地道:“当了多少钱?怎没写上?”靴老爷骇笑赔罪,忙提起毛笔,画上一横,那大汉怒道:“一两?当我是乞儿么?”靴老爷颤声道:“误会!误会!小人没写完哪。”说着添了一竖,成了个“十”,那大汉还是不悦,森然道:“十两?老子不当了。”
  宝物不当了,便得原物奉还,还不出便得死。靴老爷哭了起来,提起毛笔,一二添做五,哽咽道:“五十两,够了吧?”
  阿秀心下不满,朝他脚底搔了搔,靴老爷哈哈大笑,毛笔一偏,在十字头上添了一斜,阿秀咦了一声:“十上多了一斜,那是五……五……”霎时双手一拍,大喜道:“五千两!”
  一块哮天屎,典当五千两,应当不必赎回了。靴老爷心如刀割,痛惜哽咽:“你俩高兴了吧?呜呜、呜呜……我的银子啊……”正心疼间,两脚一缩,碰倒了一枚印章,正正落到了当票上,“五千”之后竟又多了一字,阿秀凝目讶道:“这字笔画好多啊,有草、有田,念作‘阿’……”
  正胡说间,脑袋遭人狠拍,听那大汉不悦道:“什么咿咿啊啊?这是万!”阿秀忖忖喃喃:“五……千……”霎时大惊起跳:“萬!”
  砰地一声,靴老爷昏晕在地,两脚却还仰天高翘,搁放在桌上。那大汉满意地道:“五千万两龙银,这才是哮天屎的身价。算你识货。”拍了拍靴老爷的脚,道: “好啦,金银收在哪儿?咱们要兑银了。”喊了几声,这人都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晕假昏,那大汉奋起臂力,听得“轰”地一声,栏杆已是连根拔起,便道: “算了,咱们自个儿找。”
  阿秀一辈子没见过银库,忙攀过柜台,狂奔而入,那大汉手持铁栏杆,朝墙上一阵乱刺,猛听轰地一声,墙壁破开,白银倾泻儿下,险些将阿秀压死在地。那大汉啧啧称奇:“这老贼挺能敛财哪,瞧,至少十万两白银在此。”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阿秀让元宝压到了脚趾,虽说抱脚蹦跳,却也是泪中含笑,忙找了一只大布袋,拼命去装,那大汉却只捡了两只元宝,收在腰间,道:“走吧。”
  好容易入了宝山,那大汉却只捡了两只元宝,阿秀不觉愣了:“大叔怎不多拿些?”那大汉耸肩道:“带不惯。”眼见阿秀一脸愕然,便解释道:“跟你说吧,我很多年没用过钱了。”
  阿秀愕然道:“没用过钱?那……那你怎么吃饭?”那大汉耸了耸肩,道:“就是吃。”
  阿秀骇然张嘴,方知那大汉要什么、拿什么、想什么、吃什么,又何必带什么钱两出门?岂不劳什子太重?相形之下,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一大一小当了哮天屎,满载而归,奈何阿秀的布袋装得过饱,至少拿了百斤白银,比身子还重些,自是死拖活拉,气喘吁吁:“大叔……等等我,走不动了……”那大汉驻足下来,淡淡地道:“谁要你这般贪心?这可知道厉害啦?”
  阿秀求情道:“大叔,你……你帮我扛些银子吧,好重啊。”那大汉摇头道:“那可不行。自己偷的自己背,自己盗的自己扛。这是道上规矩。”阿秀哪管什么规矩,猛地抱着大汉的腿,哭缠道:“大叔,求求你嘛,帮我背银子吧!帮我背银子吧!”
  阿秀每回假哭耍赖,总能心想事成,那大汉却是铁石心肠,淡淡地道:“拿点骨气出来,别学孬。”自顾自走回先前馄饨铺,招来老板,喊道:“老兄,付帐啦!”说着把元宝砸了过去,轰地一声,险些撞破泥墙。
  那老板骇然道:“大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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