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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只如初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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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藤老树昏鸦”,小令伊始,由近处着笔,在一株枯藤缠绕的老树枝头,寒鸦数只,哑哑枯叫。
  若你是离人,天涯道路无尽,日已暮,乡关尚不知在何处,又怎禁得,老树寒鸦的逼促,一声声叫得人心惊梦寒?归途漫漫,牵动了乡愁泛滥,脚步沉重的离人又如何能够涉水而回?
  藤、树、鸦,本是郊野司空见惯的景物,并无特别之处,可一旦与“枯”、“老”、“昏”结合匹配,一股萧瑟肃杀之气立即从字里行间弥漫开去。像一朵渐行渐近的黑云,渐渐笼住人心。
  “小桥流水人家”,枯涩发黄的归途中,突然看见远处有小桥流水,绕水而居的村户;天空有炊烟飘荡,随风袅袅,像游子羁客身体里按捺不住的乡魂。
  长风几万里,梦魂不到关山难。
  这个人,牵着那匹瘦马,走过桥上。溪水清透,他看见自己的脸,皱纹纵横如山岳,鬓发已斑白。苍老,这个从未在心里停伫的词,突然,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凌厉得让人无从逃避!
  曾经是多么年轻的少年,策马扬鞭,以为功名理想全在远方;以为匹马单枪,凭着胸口的一股热气,一定可以捭阖天下,出人头地。天下?何处不可以成为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旷世绝代的英雄也不是这世间唯一一朵花,成开败谢,时候到了,自然有新花顶替。
  好男儿都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命里带着的福禄寿,格外要比别人重。可是,所有的壮志雄心都在时光中消磨成灰烬,才不得不认识到,或许我,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然后,想起那些昏黄如豆的灯光,温热的汤水,母亲温暖的手,絮絮的叮咛;妻子清亮的眼眸,纤瘦的身影。思念如雪纷纷落下,想知道,她们在家怎样?
  那些赖以生存的温暖存在,曾经觉得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对悠闲恬静的田园生活有无尽的向往与渴望。步履蹒跚地蹀行在古道上,遥看日影衔山。落日也知道回家,那么人呢?
  为什么总要等失落了,才拾起寻常的好?年轻人,不出去经历一番,又怎么能甘心平淡终老?人心的贪婪,或者说追求,如同空阔的海,无法满足。
  古道,西风,瘦马。曾为情重负情浓,而今才知相思重。经历越久,想的越多。人和马,都载不动如山如海的乡愁。
  夕阳西下。断送得一生憔悴,只消得几个黄昏?
  断肠人在天涯。原来,翻云覆雨的痛苦,到最后也不过是心底轻轻一声碎裂。肠已断,人依旧,在天涯。
  马致远的一曲小令,短短28字,不着一“秋”, 却写尽深秋荒凉萧瑟的肃杀景象,不用一“思”,却将游子浓重的乡愁与忧思写得淋漓尽致。正所谓“不著一字; 尽得风流”,历来被推崇为描写自然的佳作,堪称“秋思之祖”《中原音韵》)。
  有人说马致远是一种情调。在中国,马致远并非代表简单某个古代诗人的名号,而是混同于那首名叫《天净沙·秋思》的小令,成就了一种萧瑟、苍凉的意境——马致远意境。
  马致远就是枯藤,马致远就是老树,马致远就是昏鸦;而背景则是小桥,流水,人家。当然,马致远也是古道,马致远也是西风,马致远也是瘦马……
  当夕阳西下,马致远还是那个远在天涯的断肠人。但天涯又何尝不是马致远?还有夕阳?
  在暮色苍茫中,那个骑着瘦马,远离家乡漂泊的人身上,凝聚着典型的中国落魄文人气质——潦倒失意,惆怅无奈,鬓先秋,泪空流,等待江山都老,颓唐带愁归……
  这样一幅年代久远,画在那种宣或绢上的水墨国画,具有天然的颓废之美,很适合骚客、雅士,乃至达官贵人的口味。
  时至今日,马致远依然是秋风肃杀,黄尘漫漫,红日西沉时那条天涯归路。大多数中国人都想去站一站,使疲惫无羁的灵魂稍稍休憩……
  《天净沙·秋思》这样的小令,更像一个朴实动人的神话,不是可以凭苦吟能够得到的。即使在马致远身上,也应该是个神话,可遇不可求,好像某一夜漫天繁星流落时,当时有一个仰望天幕的人,有幸沾染了整个衣襟的光辉,摇摆震颤,不可言说。 然后,终于有一天,这个心旌摇曳的人,能够慢慢讲述起自己那一刻的惊艳。
  《天净沙·秋思》,它像是上天感触苍生哀苦,所以借马致远这个人说出来,慰籍离人。马致远之后,秋思这盏离愁之酒,渐渐馥郁成断肠之毒,有绝世的香浓,可惜饮一口,会断肠。
  我由《天净沙·秋思》想到《汉宫秋》,都是马致远的作品,这个元朝“曲状元”写的名剧。
  王嫱奉了君命,抖擞精神全副銮驾地出塞和亲,也不过是个离乡别井的女子,着了浓妆、艳服,环佩琳琅,上戏台,唱一场昭君出塞。人生如戏。皇上、阏氏、单于,说到底都是戏子,都只是人生的一个过场。眼看得身姿婀娜,耳听得青史流芳,即使是一出大戏,依然躲不过台上空落落,台下各自伤。
  纤弱的昭君上了马,往胡地行进。风撩着鬓发,割面地疼;怀抱琵琶作胡笳,《十八拍》悲歌不绝;大雁闻声坠落,不知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弥漫的哀伤?
  华服下,是单薄纤弱的身躯,她无法忘却自己的汉宫岁月。一个又一个秋天过去了,她倚宫门,梦承恩。君王不至。一切,只是因为当初倨傲,没有给那个可鄙的毛延寿一点贿赂。
  她不后悔。红颜绝色,本应是这世间夺目的一抹,为什么要以黄金来玷污,她不屑。
 〈见树叶飘落,曾经的如玉碧绿,转为枯黄。她笑,不知道自己还能挨几年?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
  后来,远方的呼韩邪单于来求亲,她决意出塞。从此以后两国的安宁系于她一身,像唐人感慨的: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忘不掉,大殿上初见他的第一面。那个端坐在龙庭的人,是她魂牵梦萦的君王。
  这个男人一样看她看得痴了。她笑,像秋风一样萧瑟。人生,是这样荒凉。谁料得到他和她之间的初见,就是收稍。
  陛下,斩了毛延寿又如何?我们,回不去了。汉宫苑,她冷凝地站住,把这几年积累的幽怨倾覆出来,倒于他身上。曾经她是属于他的人,他却亲手赐给了别人。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天涯的距离。再爱,也不能够接近。
  汉家青史上,拙计是和亲。他的决定酝酿的悲苦,必定要他亲自承担。
  离去。最后一次回眸这宫阙,和玉阶上黯然伫立的男人。
  天边,汉宫月,冷浸浸,悲无声。
  纵然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队伍随驾,远方还有呼韩邪的盛大迎接,可是,别故乡,别故国,别故人,一骑红尘妃子泪,怎样的繁华如锦也掩不住,她灵魂里荡漾的萧瑟。
  岂能将玉貌,便拟净沙尘。
  极目黄沙,青史流芳的王昭君也只是个断肠人在天涯。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一

  夏日清晨,元好问顺着驿馆的曲曲小道去散步。这时候暑气未出,天色尚带着一点灰,眼见得一点点白起来。凉风和着路边的青翠草木,吹得人心情畅快。
  风里有隐隐的香气。愈走近,那风愈凉。他不由得紧赶几步,朝前行去。走到路头,看见远远的田田荷叶,碧绿成片,涨满了整个荷塘。那风因得了水气,才这样的沁人心脾。荷塘间疏朗朗地开着莲花。素来,读书人都是爱莲的,看到残荷尚要感叹一句:“留得残荷听
  雨声。”何况这满池的荷花,粉白红润,摇摇曳曳的,风情玉露,一切美得恰到好处。
  他觉得心旷神怡。最叫他称奇的是,这里的荷花都是并蒂而开。微风中双花脉脉娇相向,似梁间燕子语双双,旖旎无限。耳听得荷塘深处采莲女的歌声清亮妩媚,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是南朝的乐府《江南曲》,本是文士以鱼戏荷叶,隐喻鱼水之欢,百姓不求深解,只爱它词风浅白生动,倒也流传得广。
  旅途漫漫无聊,突然在此处听到悦耳清歌,他一发来了兴致,朝采莲的人招招手,想上莲舟。
  他高声唤——可有人愿渡我一个?
 〈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荷塘边,那些采莲女哄得笑一声,立刻散开去。噼噼啪啪,他只看见船浆入水,击碎水面莲影,碧波颤颤。不一时,满荷塘的笑声都隐没了,显然是人已躲到藕花深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元好问愣住了。他是一时兴起,没想别的;别人的慌张,倒正映着自己行为唐突。他是个读书识理的人,不由大窘。手脚正没个着落处,一只船从水面慢慢渡来,船头站着一位老者,叫道:少待,老汉的船这就来。
  他松了一口气,敛衣上船。
  “这里的莲女,好像特别怕生似的。” 元好问坐在船头,半问半答地说。摇船的,是一个老人,渔家打扮,倒也精神。
  “今年这里,出了件奇事,女儿家的,不得不特别避讳些。”
  “哦?什么事?”元好问看着身边娇艳无伦的荷花,心情大好,赶着问。
  “这塘里溺死过人……”老汉感慨地说。看看客官的反应不大,又加重了语气。“捞上来一男一女。年轻人!”
  “哦!”这样一来,元好问倒是有些惊奇了。水里溺死人是常事,然而同时溺死一男一女,怕是有故事。
  ——是这样吗?艳阳初生的时候,元好问下了船,临走时,将一副字留在渔家老汉手里。
  “这首词,烦请老人家记熟了,请采莲女代唱,聊表我对这一对痴情人的敬意,也不负这满池并蒂莲花。”
  老汉笑了一笑:“相公请放心,你这首词叫‘摸鱼儿’,又名‘迈陂塘’,全词116字,前阕六仄韵,后阕七仄韵,同韵相押。老汉字字在心,且唱一遍给你听——”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唱到“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老汉的歌声已隐隐有萧索之意,仿佛已经看到风吹雨打后落红满地的一片狼藉。
  元好问大惊。这是他方才哀悼痴情人之死,有感而发,不料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汉,竟然深深领会他的愁怨之意——老天尚怜痴儿女,这森严礼教,却不知白白摧毁了多少人间美眷,良辰美景。
  “失敬了!”他向老者一揖到底:“在下元裕之,请教老汉高姓大名……”
  “不用了。”老汉摇手道:“我不过是心随故国身似水的人罢了。失敬的人,应该是我。我见过多人感叹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像相公你想得这么诚挚深远,这一双儿女,相眠地下,闻得此词,也该瞑目了。”说完,老汉的船荡开去,渐行渐远。裕之仍听到他高声吟着几句——“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元裕之站在塘边,看着满池荷花,它们仿佛向他证明,这世道,人吃人时,一点痕迹不露。然而他,必须继续在这样无情的世间,缓慢慎重地行走,如同穿越无尽昼夜。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二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元好问 《雁丘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一双雁的贞烈感动了一个词人,一个词人的感慨问住了我们所有人。
  那时候他走到了并州。在路上,他遇到一个打雁的人。那人说:“我今早捕到一只雁,已把它打死。另一只本已逃出罗网,竟悲鸣不肯去,后来撞到地上自杀了。”
  于是,他又想起了,在那个荷塘,那个老人对他说的故事。大名那个地方有一对相爱的男女,彼此有了很深的感情,却不为双方的家庭认同,百般哀求无效,就一起失踪了。家人以为他们私奔,请官府代为寻找,却杳无音讯。就在不久前,有采莲踏藕的人,在水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捞上来,服饰容貌尚可辨认。而这一年的夏天,两人溺水的荷塘里,突然一夜之间开满了忧伤的并蒂莲。
  他于是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的疑惑。若说这世间无情,为什么先有人殉,再是雁死;若说这世间有情,为什么刘兰芝焦仲卿魂化鸳鸯哀鸣不已,韩凭何氏身化相思树才能团聚,孟姜女哭倒了长城,看见的只是累累白骨,有情人难成眷属?
  他怀着难言的感慨向猎人买了这两只死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岸边,堆起石头作标志,称之为“雁丘”,并写了一首词。和上一阕一样,用的都是“摸鱼儿”的词牌,但是后来人更喜欢称它为“雁丘词”。
  他站在那里黯然神伤。大雁南飞,经过这里,汾河进入黄河的入口处,汉武帝曾多次来过这里。依稀仍是《秋风辞》里言及的横汾路,当年箫鼓齐鸣唱棹歌,如今只剩低矮的树丛,黄昏时泛出漠漠荒烟。眼前望去正是楚辞 “招魂”“山鬼”里描绘的那股凄凉风味。
  这一对雁儿生死爱情,连老天也会感到嫉妒。你不信吗?你看那些燕子、麻雀死了,都变成了尘土,只有这对大雁,万古流芳,等待着词客骚人,来到“雁丘”前,狂歌痛饮,纪念它们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值得用生命去等待和交换?这个问题,不要问正在爱的人,他们意乱情迷,给不出清醒的答案;也不要问爱过了的人,他们不见得能给出答案。当爱消逝如飞雪时,剩下的只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我们无人可问,也无人可答。每个答案都不会完全一样。爱情是千古的疑难,是上苍留给人最大的谜题。
  老天爷未尝不懂得嫉妒,因为它本身是寂寞的,黯然地俯视着苍生。天与地,从被分开那一刻,隔得已经太远,太长。
  《雁丘词》是元好问写成于金章宗泰和五年,赴试途中。彼时他还是个弱冠少年,已经才气如此高昂!
  金元乱世,文人不是清高不仕就是平庸碌碌,所以诗词不成气韵,一贯湮没在浩浩的水烟里。此时独出了个元好问,就像明朝那样灰暗的年代里,却出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唐寅,是老天爷的补偿。
  元裕之是一个才气品德俱高扬的人。他是当时的文坛泰斗,多才多艺,论起来,比唐宋时的大多人都要出色。除了长于诗文、治政有声之外,他还深于历算、医药、书法、书画鉴赏、佛道哲理等学问;他的朋友遍及当时的三教九流,上至名公巨卿、藩王权臣,下有一般的画师、隐士、医师、士人,乃至僧道、农夫等,据有人考证,其有文字可据者达500余人。所以他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位社会活动家;他还是金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先后编成了史料价值极高的《中州集》和《壬辰杂编》。他的《论诗绝句》30首,在文学批评史上很有地位。他学问深邃,著述宏富,援引后进,为官清正,不愧为金元大家,即使至明清,堪与他比肩伯仲者也难得罕有。
  然而,这样一个大才,却始终没有获得和李白、苏轼,哪怕是陆游一样高的评价。甚至,如果没有通俗小说的传播,元好问这首词也未必见得有多少人知道,至少不会流传的这样广远。而且讽刺的是,很多人背得死熟的只是这阕词的上半阕,包括我在内。
  我们汉族人,一向是以自己为重的。五千年流转下来的文化,始终都是汉人唱主角,外族顶多是个帮衬,好比莺莺后面跟着的红娘,白蛇后面站着的那个青蛇,水袖青剑舞着,也
  是一园花好,衬出了富贵牡丹,眼光最终还是落在别人身上。

  当时只道是寻常(一)

  终于有宁静的夜,心无别念的只写他。再不是,在我的文中随手牵引的只字片语,也不是借着他的词去写杨贵妃和班婕妤。
  瘦尽灯花又一宵,为了他,拼得黑眼圈再深几重,也是值得。这个男人,说他殊世难得,不是因为他是相国公子,天生富贵;亦不是爱他丰神俊逸,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太多的浊世翩翩佳公子,都是无用的草包,又或者是女人心上的一道刻痕,不提也罢。
  甚至,不是因为他天资聪慧,学富五车,不是因为他的词写的好。词写得好的多如恒河沙砾,负心薄幸的事照做。中国的男人们,习惯了一手鞭子一手糖地对待女人。
  犹记得《世说新语》里那段凄恻动人的故事:“荀奉倩与妇甚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荀奉倩和纳兰若容这样的男子一样,深情为世所稀。女人,爱极了他们的绕指柔肠,如海深情。
  当然,纳兰词是真的好。王国维极赞他的真,称他未染汉人习气,不好堆砌典故。《饮水词》朗朗若白云苍狗,流动无形,所以治学严谨、讲究意境的王老先生说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然而,也有人看不上眼,说纳兰词失之娇媚,有绵绵深情,却写不出笔力遒健、感慨深沉、音韵铿锵的词来。并例举清人朱彝尊的《卖花声·雨花台》比较——
  衰柳白门湾,潮打城还,小长干接大长干。歌板酒旗零落尽,剩有鱼竿。
  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坛,更无人处一凭栏。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
  又说,同是写情,纳兰并不如与他同时代的黄景仁。黄没有纳兰的福贵儿郎气,缠绵旖旎却胜过纳兰——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黄仲则《绮怀》
  我承认黄景仁这首小诗写的极好。“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是天然妙语,承继了李商隐的“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的诗意,然而语意更深情。可惜他这是点滴文章,不及纳兰是以伤心做词,由始至终。
  纳兰的词读一首不过寻常,但是通部词集读下来,就感觉荡气回肠,与众不同。文有文气,要如长河贯日,一气始终。能将伤心一咏三叹,悲切绵延不绝的,只有容若。王国维说他是“千古伤心人”,并不是妄语。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可以说是王国维的个人偏好,难免有溢美之嫌,但他的个人之见隐隐有悲意无奈,却是明确的。这样的赞誉,对纳兰一人是称许,对宋之后整个中华的文坛,却有语尽意不尽的指责。北宋以后,战乱纷迭,南宋、元、明至清,近千年的文化凋敝如寒秋,再不复盛唐之风,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盛,是一种昂然的姿态,诗经楚辞是盛,汉赋唐诗是盛,千金买马是盛,醉笑陪君三千场也是盛。孟浩然一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是盛,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也可以是盛。
  盛如春之最浓艳时,万花纷落,安心踏足其间时惋惜激烈的放纵。这样的姿态,宋之后,再无一人。元曲,明清小说,是士与民的结合,士已凋敝了,民的文学倒像繁星在月晦时都亮了,好的很。可惜称不上盛。
  纳兰容若的备受推崇,自然有不能抹灭的历史原因,似一种无可奈何的出场,像他的人,虽然心羡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得不生在一个权相之家,接受礼教的束缚;有建功立业之心,安邦定国之志,然而过分显赫的家世,却阻碍了他的仕途,一生只得了个一等侍卫御前行走的虚衔,跟随着皇帝扈从出关,却不是去饮血沙场。皇帝多武士,不需要他去征战沙场。康熙最爱的,不是他的武功,是他的倾国文才。
  他是郁郁寡欢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效力于金戈铁马的军营,出现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却始终落寞得不沾半点世俗气,像他口中吟诵、赞美的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他后来渐渐弃绝了富贵之心,登龙之意。他不爱牡丹,却迷恋雪花,他说,不是我刻意偏爱雪花轻灵的模样,真的是它有自清冷漫出不可言说的好处。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伊人已逝,世人多爱牡丹富贵,谁知道你别有根芽,不似人间富贵花。
  每每读采桑子的下阕,我都会觉得容若还站在秋风萧瑟的塞上,迎面遥遥是万里的黄沙。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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