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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只如初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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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是武则天才入宫的时候。十四岁她本还是闺阁稚女,过着“笑随戏伴后园中,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无忧生活,却因为“人言举动有殊姿”被重色思倾国的唐太宗充入后宫,封为才人,赐号“媚娘”。一时恩宠无极,芳名传遍大明宫。虽不及李白写陈阿娇那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般的贵重骄矜,然而对于一个非士族门阀出身,毫无政治根基的初入宫的小宫女来说,这已是了不得的恩遇。
  她自然得意。她不过是妙龄少女,虽然天资颖悟,因为入世尚浅的缘故,没有那么多机心,亦不懂得要做些收敛,像皇后贵妃那样端然平和地不动声色。初临恩宠的她不知道什么是“宠极爱还歇”,只是欢欣雀跃,一团欢喜。
  然而不久她就失望了。这是必然的。君王的眼睛在花丛里穿梭,人人仰着脖子等着甘霖降落,天子的情意岂可在一个小小的武媚身上羁留?你再娇嫩亦不过万花丛中一朵,不过开得娇艳撩人,先攀折下来把玩几日。
  她被冷落。李世民或者觉得她锋芒太盛,要给这小丫头一点教训,或者已经厌倦了她,忘却了她,因此很久没有宠幸她。当时的武媚娘一定伤心寂寞得要死,像宫怨诗里的无数深宫怨妇一样,日夜祈盼着皇帝的回心转意。
  大明宫重门深掩,岁月深长。难道就这样磨损自己鲜洁明亮光滑如缎的青春?不甘心沉沦的她在一个春光柔软的下午,打扮素净,谦卑地去谒见了新晋的红人——徐惠,徐才人。
  柔美亮烈的徐惠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武媚娘问:武才人,你我都是太宗的妃嫔,论起来,你的容色犹在我之上,可知皇上为何对我眷顾?
  武媚娘抬起头,她明慧的双眼已经被忧愁蒙蔽。徐惠所说的,正是她暗自不服却又百思不得解的问题。她随即低下头,恭敬地请求徐惠的指点。
  徐惠以一个女知识分子特有的冷静和清醒,看清了皇宫岁月君王恩宠的虚幻无常。她叹道: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
  这话正如当头棒喝!武媚娘默立花阴良久,轻声告辞出去。徐才人靠在门上看她离开,命侍儿轻掩了宫门。当时的徐惠一定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提点会造就一位倾国女主。
  站在一千多年后时间的山峦上回望武曌这座奇峰,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的幸运。如果,她一直被李世民恩宠的话,她就不会想到去另谋出路,以她的政治背景,至多混到贵妃,有儿子的话,或者能够安享天年,没有的话,去尼庵生殉或者死殉,别无出路;如果,她遇见的不是徐惠,而是赵合德的话,那她可能早已被打入冷宫或者直接处死了。当然,还有太多危险的假设,她一一的渡过来,差一点,也不可能成为一代女皇。
  徐惠的话醍醐灌顶般清涤了武媚娘的心,从此她好学奋进,色与才兼而事之,不久重获太宗青睐,也因此遇上了她一生的契机——李治。她由此和太子李治结下情缘,在太宗死后又被李治迎进宫中,先封昭仪,再做皇后,最终成为一代女皇。
  然而,同样身为皇后的陈阿娇就无这等好运。她虽是长公主之女,又贵为皇后,母亲有拥立之功,自己和刘彻有青梅竹马之好,却无一个贤人提点她“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致使千百年后李白为红颜嗟叹:“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不懂得,今人也有许多不懂得。女子总以为男人眷恋深爱可以依靠长久,却不知全无思想的攀附,易使男人累也使男人倦,芙蓉花和断根草、红颜与白发之间,原不过一墙之隔。
  李白说:“妒深情却疏。”他是对的,无端的怀疑和猜忌最是伤人,它会让人对爱丧失欲望。不过李白亦是男人,他这样说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审视爱情。人无法强大到彻底超越生活的时代,李白也一样,单看诗的题目《妾薄命》,就知道他也认为被男人抛弃的女人是薄命的。
  我读古书,尤其发现中国人的圆滑可爱,一句话一个字有几层意思,有无限收缩伸展的
 ≌间,颠来倒去,却都是很有道理。比如“宽”,比如“仁”。宽仁之道煌煌,不单适之于男子,亦适之于女子。
  古人要求男子贤德女子贤良。男人叹息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遗余力地剥夺女人受教育的机会,一边要求女人才色出众,一边又要按照男人们所打造的模型来规范她。至于这当中的悖论,多半是无须挂虑的。
  男人要女人贤良淑德,女人的妒是万万要不得的。最好个个像西门庆家的吴月娘,睁着眼睛看老公走马灯似的娶小老婆,却能和众家妹妹笑脸相迎,还要一心为夫君延续香火拜求子息才好。这尚是一个小小的地主正室夫人的要求和涵养。至于一国之母的涵养,可想而知,就更要广大深重了,所谓“四海归心,天下兼容”,小小的女人心生生撑得比奔腾N+1代处理器还要有兼容性。
  在爱情里,阿娇是单纯无辜的。她坚持的不过是她的老公只能爱她一个人。可惜,她的命她自幼的际遇害了她。她生来是万人之上,不需要避让,更谈不上宽容。若她是招赘驸马,像太平公主和武攸嗣那样,女高男低,没什么好说的;偏她嫁的又是皇帝,还是个心性才智出类拔萃的皇帝。她的骄矜,让她对皇帝夫君也总是理所当然地硬碰硬。刘彻无疑是个“爱情多元论”者,偏偏他又是皇帝,天下女子尽在其彀中。和他的文韬武略,丰功伟绩一样,他的好色同样不落人后,撂在皇帝堆里都名列前茅。
  阿娇的爱情却太持久,太绝对。她的爱太尖锐,渐渐扎得他疼,成了肉中刺。当少年情怀不再,爱意已逝,他羽翼丰满,无须她母亲的帮助时,她的无才又善妒,看上去更是碍眼。废了她,也是了却一桩心事。
  只能怪她觉醒得太早,方式又太激烈,是她那个时代,她那个身份不该有的激烈。在那个时代,她太倔强地握住一个早该破碎的梦。当现实逼到面前的时候兀自不觉悟,不能相信他为自己筑的金屋,有一日也变得门庭冷落,乏人问津。
  不懂得放手,亦看不开。死死地抓住,直到手里的东西死去。她不晓得,即使是千年以后的现代女子也会面临和她一样的痛苦——男人一旦变心了,依旧是“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在爱情里“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又何止是她和刘彻?
  在爱里,我们没有人被饶恕。人性的恶、贪和善并存,亦如金石,虽历经千年不变。只不过现在有法律可以凭借。男与女,仿佛站在一座天平的两端,看上去平等自然,其实法律之于人也只是所罗门王对魔鬼的封印,只能禁锢而不能杀伐。法律所禁锢的东西,从来不曾真正被磨灭。
  有首《如意娘》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据传是武媚娘在感业寺为尼时所作,因为当中的缠绵哀怨之意,不像是日后回宫受宠,步步上青云的武媚娘的口吻。诗以寄情,她后来,没了那份悱恻的心境。
  她思念李治,不甘心在尼庵里耗尽余生,回想自己当年在大明宫的青葱岁月,不相信自己就这样颜老珠黄,被一群青春貌美的宫娥取代。任她一向心性坚定,在现实寂寞的压迫下也不得不开箱验取石榴裙,看着颜色鲜嫩如昔的红裙才有一点自信安慰。
  但有时候越是凭吊,越是悲伤。就像阿娇,请司马相如做《长门赋》凭吊自己的爱情。她没有才,只得花了千金请他人做枪手。
  忍住疼痛把伤口划开,心头血不但唤不回君王决绝远走的心,反而化做别人笔下浓词艳赋的主题,千秋万载任人评说,实在是悲凉至深。司马相如写了又如何?那也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写的真切感人又如何?到底是男人,不懂女人心。况且,这厢书罢墨犹香,那厢,多情手已把玩新人发,与他人结同心去了。
 ↓情与妾意, 各自东西流。挽留不住的,终究挽留不住。
  爱,需要宽容,但不是纵容。所以,一旦发现男人变心就放手吧,若有那个气度还可以敝帚自扫,扫干净自家大门,真诚地请他,永远地——莫再光临。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一)

  史书上说孟浩然是“浪情宴谑,食鲜疾动”而死。公元741年,即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南游襄阳。孟浩然此时患有痈疽(一种皮肤和皮组织下化脓性炎症,局部红肿,形成硬块,表面有脓包,有时形成许多凶,呈筛状,严重时,可能还会诱发败血症),虽然病将痊愈,但郎中嘱咐了不可吃鱼鲜,要忌口。
  孟浩然与王昌龄、王维、李白都是好友。老友相聚,孟浩然设宴款待,一时间,觥筹交
  错,宾客相谈甚欢。宴席上有一道菜历来是襄阳人宴客时必备的美味佳肴——汉江中的查头鳊,味极肥美。浪情宴谑,忘乎所以的孟浩然见到鲜鱼,不禁食指大动,举箸就尝。结果,王昌龄还没离开襄阳,孟浩然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死让我想起纳兰容若。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终年31岁。虽然他们一个在唐一个在清,中间相距千年,但这两个人极富浪漫色彩的死亡,还是很有点神似的。都是那么突然,突然得洒脱任性,让后人因此也减损了悲痛,倒心添几分悠然向往之意。
  我记得还有个背发痈疽而死的事例,那是项羽的亚父范增,因项羽中了陈平的反间计而被遣返,范增惊怒攻心,走到半路,就痈疽发作而死了。不过我们今天谈论的是诗词,所以对楚汉相争的陈年故事只是信手一提,大家也就那么一看。
  在对诗词的鉴赏方面,我是一个很放诞纵情的人,所以喜欢李白多于杜甫。喜欢太白诗中磅礴的仙气,纵心任情的姿态,意境高远而不冷僻,远非晚唐贾岛孟郊之类的苦吟诗人可以企及。太白是盛唐的风光绝盛,杜甫也高绝,奈何盛境以后的人,再雄浑工整也透着离乱后的萧条。
  管老杜的成就也是巨大的,他的诗被称为“诗史”,而且对仗工整,风格多样。《红楼梦》中宝钗就笑言:“难道杜工部首首只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又赞揄“杜工部之沉郁”。杜甫的诗作对后世的影响之深远,可见一斑。
  从格式到立意,老杜的诗基本上可以看作学诗者的规范教科书。然而我一直认为世人大可学杜工部的沉郁工整,李太白的神韵却是学不来的,千秋以来独此一家而已。
  所以贺知章老先生初次见面就称他为“谪仙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千古牛人,写给孟浩然的诗却是这样的——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李白《赠孟浩然》
  我觉得诗题改成《赞孟浩然》更能表达李白对孟浩然的倾慕之意。不过这也太直白了,就像马屁拍得太露骨,没有李白原来的诗名雅治。
  诗中李白开门见山地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狂赞了一通以后又总结说:“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我看了很激动的。李白这个人基本上是属于狂得不着边的人,难得有他佩服的人。孔子他看不上眼,说:“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对着皇帝的御旨敢耍酒疯,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可是面对着孟浩然,他却说出了“高山仰止”的敬语。孟浩然能让他这样赞真是非常厉害啊!害我也忍不住遥想起老夫子的风仪来。
 ⊥为这个,我特意爬回书堆里看了孟浩然的诗。对他的诗我本就有印象,他的诗那样亲切,原就本不是生疏冷落的。此番有了名师的点拨,再加上此时心境已不同少年时。再看“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类的句子,真是别有感触。
  当初也就是太熟悉了,才会忽视他的好。如同母亲每到冬天炖的汤水,只会说不甜,从没在意过当中的甜。就像我们当初摇头晃脑背熟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那样漫不经心,人云亦云。从来不曾深思过,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春天睡了一觉以后就能写出这样的天然妙语的。
  这几个平淡无奇的句子,描摹细致,意境深远。字字惊心动魄,又是那样的直白轻率。
  唐朝的田园诗人为数不少,但是能真正配得上评家“恬淡清真,语出自然,淡语天成”的赞誉,而又由始自终有这种气韵的,只有孟浩然一人。他的诗句像一股新阳照耀下的禾苗泥土,散发着生动自在的田园气息,又闲闲地透着隐逸之风。后人即使苦心摹拟,往往也只是得其神韵之一二而已。
  《红楼梦》中林黛玉所写的“杏帘在望”一诗(其实是雪芹手笔),当中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句子,极受赞誉。但若和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相比,到底伤于纤巧。雪芹是诗中有风景,浩然是诗中有气象。以我这千年以后的局外人看,到底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更有风致,语淡而气象浓,接近大巧不工的地步。
  孟浩然的诗好,好在“语淡而味终不薄”。他淡泊高远的诗风,恐怕是连李白也为之倾倒沉醉的。同是写秋江的诗,李白写《夜泊牛渚怀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孟浩然也写《早寒江上有怀》——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
  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
  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明显可以看出李白的诗学到了孟浩然的神髓。但是如果认真品味,还是会发现孟浩然的句子更高妙些。最后结句“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比“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更清远恬淡。或许李白在学诗时很受过孟浩然的影响吧,日后见到这位老前辈又被他的人品风仪折服,才有如此谦逊的表示。在意态高远这一脉上,我觉得孟浩然更与李白共通,至于他与王维之间,则是空灵恬淡的意思更接近一些而已。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二)

  昨天夜里突然想起两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两句诗的作者湮没不彰,只知道是云南一种烟——“茶花”的烟盒上的。很多人因为这两句话,而迷恋上这种烟。我在想,也许李白初见孟浩然时就有这样亲切的触动吧。
  唐史载孟浩然少好节义,喜振人患难。李白仰慕他,恐怕也有二人同有侠风的因素。孟浩然亦爱酒,性疏豪。他一生经历简单,诗语冲淡,性格却很丰富。遇上这样一位素所仰慕
  而又意气相投的前辈,难怪一向狂放的李白才会收拾起不羁的狂傲,一再表示敬意。
  人以群分,其实就是这样浅显的道理。有些人一辈子相处也只是个温暖的陌路人,彼此点头问好,互相关照几句,此外,难有其他;有些人与人的相识,亦可以是花开花落般淡漠平然,彼此长久的没有交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待到遥遥一见时却已是三生石上旧相识,以前种种只为今日铺垫。相悦相知,却没有清晰完整的理由。
  我因此可以理解李白为什么在黄鹤楼送孟浩然时表现得依依不舍。而对杜甫,李白就没有那样激动眷恋的亲切表示。虽然小杜对他倒是念念不忘。我觉得这和杜甫酒量小有直接关系,李白倒不是薄情,只是有时候不是个正常人,不喝酒他要死的。
  想起那首著名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前长江岸,孟浩然登船走了,李白还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帆,怅然若失。大概也只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式的一见如故,才能让一向洒脱的仙人失了常态吧。
  说起来,孟浩然是个有人缘而无官缘的人,一生隐逸,倒是七分本性、三分天意的事。他四十六岁游京师时,适逢中秋佳节,长安诸学者邀他赋诗作会。他以妙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令在座众人拍手称绝,纷纷搁笔不敢再写。与这样的辉煌、镇定自若相比,《新唐书·孟浩然传》中记载的他,就有点战战兢兢,举止失仪了。
  他曾经到王维的官署做客。恰好唐皇李隆基驾到,这位“孟夫子”生平第一次钻到床底下,正好被皇帝看到。皇上对他印象还不错,没有责怪他失仪之罪,命他出来献诗,等于直接给了他一个面试机会。结果孟浩然就上了《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诗写的自然是好,可是献的也真不是时候。开口就是“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这也就罢了,四十多岁人了,偶尔发点小牢骚,皇上也可以理解;可是紧接着两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不明摆着排揎皇上的不是吗?孟浩然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隆基听了果然大为不悦,说:“先生你根本就没来求仕,我也从来没有抛弃过先生,先生你干吗要诬蔑我呢?”说完拂袖而去。当时不要说孟浩然魂飞天外,连王维也吓得半死。
  说来又要忍不卒我们可爱的大唐。这事要是搁清朝文字狱那会儿,孟浩然十个脑袋也砍没了,还能安然地出京师,回襄阳归隐田园,“还掩故园扉”吗?可能直接株连九族了,砍得坟头上草都不剩一根。
  我突然想到,这次献《岁暮归南山》的失败是不是孟浩然的潜意识在作怪呢?他一直过着那种隐逸的生活,因为现实的逼迫不得不上京求官,不是被皇帝征召的,总有点失意才子的感觉。合着那天见皇帝又太突然,一时懵了,本性毕露,导致他的发挥完全失常。
  事后,王维也忍不住说他,说你那么多淡然清雅的好诗,怎么就想起来献这一首落寞失意还满口怨言的诗呢?
  这件事让孟浩然很黯然,不过也及时地帮他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真不是官场上混的料。你说,像这样一对一的歌功颂德机会,旁边还有王维的帮衬,都能把事情给搞黄了,可能我孟浩然真的是没官运吧?看来吴越的山水才真是我的家,我的乐土。我还是回家做我的隐士罢。
  他很快冷静地放弃了不应追逐的浮名,离开京城,回老家襄阳做起了专业的隐士。一次一次在孟浩然的诗里看到浓浓乡意,惹人动情。我能看到他对襄阳山水的眷恋,那种深重的珍惜远胜对世间浮名虚利地追逐。虽然他后来也有写给张九龄的自荐诗,但是那只是图个世有知音的意思。白头霜鬓的孟浩然绝不是一个热衷名利,至死不休的人。
  最后他死在了故乡,死在家人和好朋友的怀里。比起那些宦游他乡、孤独以老的人,他
  要幸福得多。
  我也因此想起杜甫的死,据说也和食物有关。晚年的杜甫益发贫病交加。没有了严武的接济,老杜到最后连草堂也住不起了,仅有一条小破船,漂泊江上。有个县令知道杜甫的诗名,给杜甫送去白酒牛肉。好多天没吃饭的杜甫吃的太多,结果腹胀而死。《唐才子传》上记载如是。不过很多书上隐匿了这种说法,只说是杜甫因病故于舟中。恐怕后来人有为圣者讳的意思,生怕杜甫是撑死的,玷污了他的名声。其实,杜甫这样的死法,并不会让人看低。相比千秋以来那些安享富贵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他不知道要高尚几多。
  杜甫一生际遇凄苦,和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浪费劲儿,简直不能比嘛。老杜穷得家徒四壁,老李好像走到哪儿都带着自动阮机似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叹!叹!叹!
  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可是饱经忧患到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杜甫若有知,也必然会觉得孟浩然的食鲜疾动而死,是比较温暖的死法。

 〈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和人吵架了,赌气了,冷战着。院子里花开了,落到眼底,就想起王维的两句诗:“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突然这样矫情,自己想了觉得别扭。转念一想,既然想到王维,干脆再写一篇。前面除了在《红豆》里提到王维,对这个盛唐杰出的诗人并没有过多地谈及。然而王维,无论诗文还是人品,都是值得书写的。他是一个可以和李杜比肩,盛唐般华丽深远的男人。
  虽然年轻时也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兴,王维骨子里仍是清和冲淡的底子,好佛,有禅心。诗的成就很高,五言律诗尤其写得满目清华,被后世人苦学不止。他的人好似谦谦君子兰花,花开一树,满院芳菲,就连走后门,也走得格外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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