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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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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被她的话怔住了,缓缓移步在桃林中穿行。其实按大清律,凡谋逆造反者无论首犯胁从,一律是凌迟处死、乾隆能不能法外施恩,他也没有把握。他回身看一眼娟娟,无声叹息一下,说道:“我不带你去北京,金陵我有一处产业,连我的夫人都不知道。原是备着抄家留后路的。你去躲避一时,过了风头再说。”说罢从腰间取下一个金质护身佛递过去,“旋开佛座底,里头是我的小印。凭这个,让守宅子的看,他们就会侍候你。”
  娟娟从傅恒掌心捏过小印。不知怎的,她的手指有些发抖。她把玩着这方小印,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自言自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上山么?我是专门请你杀死我,成全你的……你虽然那样看我,给我写诗……我不知道你真的爱我。这世上没有爱。”人们看我美,是为占有我,他们花言巧语,是为算计我!无论尘俗还是山上都这样。这世界冰天雪地,真冷啊……“傅恒泪水夺眶而出,说道:”你何至如此!不是还有我么!我们不是在商议出路嘛!“娟娟凄惨地摇摇头,”晚了,太晚了……在获鹿,上天没有给机会,象这样谈谈。那也许会一切都会不是这样……不过我还是高兴,总算有人真心……爱我……“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似乎走路也觉吃力,踩在棉花垛上一样软软的。她突然一笑,举起那护身佛,说道:”这是你送我的,我带了去………“竟张口噙了,强噎着咽了下去!
  “娟娟!”
  傅恒猛扑过去,双手抱住了她肩头,摇晃着呼唤:“你不能,你为什么这样?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是有办法的呀!你这个不懂事的痴丫头……”他抱着气息愈来愈弱的娟娟半躺在地上,闷哑地呼号,一手狠命捶着松软的土地。
  “上山前我就服了药,缓发的……”娟娟气息微弱,仿佛在凝聚自己最后的力量。她大约一生都在凄苦无爱中度过,觉得死在这唯一给过她一点真情的男人怀里是一种幸福。因而,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傅恒的双臂,眼睛里露出乞求着什么,翁动着嘴唇……傅恒将她拥在怀里,心里异常痛楚,他爱棠儿,棠儿没有给过他这种眼神,家中姿色出众的丫头不少,无不想得到他的垂爱,他对她们虽然也温存过和有过肉体的付出,但是事过即了,并不挂怀;就是赠了雪芹的芳卿,对自己冷冷的,时而一笑一颦,他觉得是一种满足和享受——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恶,是个很坏的人。他眼中含满了泪水,看了看闭目不语的娟娟,低下头在她唇上深深地一吻……
  一阵风过来,桃花一瓣瓣地落在他们身上。
  直到娟娟气绝,傅恒才慢慢放下她,在她周匝缓缓地踱了一圈,捧了一捧花瓣洒在她的尸体上,喃喃祈祷几句,这才折身出来,却在二门口遇上了吴瞎子和李侍尧。
  “大人……”
  两个人都弯腰向他鞠躬,却没有说什么。傅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侍尧,事过之后把她运到北京我府里。随她上山的这些女孩子按反戈起义料理,愿意随我左右也成。”
  “是,卑职记住了。”
  “飘高拿住了吗?”
  “今天丑时,他逃往黑水峪,中了我的埋伏,被方劲拿住。不过范高杰说是他拿住的。两个人争功,因此暂时都不记功。”
  傅恒点点头,说道:“把飘高用槛车钉牢,随军押往太原!”
  傅恒住进临县县衙,在临县整军六天,从李侍尧的民兵里选了五百人补人自己中营。他在奏折中,详述了驮驮峰大捷经过,并说了自己要提师直捣紫荆山上的股匪,廓清山西全省。写完命人叫来李侍尧看折子。恰吴瞎子进签押房,便招手笑道:“你来你来!我正要叫你呢!你原来是刑部缉捕司的吧?缉捕司是文官衙门,你又是武职四品,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不然叙功折子上头没法写。”
  “六爷,”吴瞎子打躬笑道:“这是又玠在总督任上给的官封诰子,我实是缉捕营管带,是武职;后来皇上有旨意料理江湖义帮,又加了个缉捕司正堂衔,弄成了个不文不武。也不实管缉捕营,也不管缉捕司的实务。”傅恒道:“李卫什么都好,就是这随心所欲一条叫人头疼。现在趁保奏有功人员的机会,我要给你正名,你想当武官还是文官?”吴瞎子还没回答,李侍尧已经进来,傅恒便问:“你去过范高杰军中了,胡振彪的伤怎么样了,范方两个人还是争功不已?”说罢将折子推过去,“喏,你瞧瞧。”
  李侍尧似乎情绪很坏。接过折子不很经意地翻了翻便撂在桌上,只是沉吟不语。半晌才叹道:“六爷,我在那边也见了一份折子。是范高杰代张广泗写的请功奏折。那里头说的妙,六爷居中调度有方,亲率精兵堵截飘高逃归驮驮峰后路。他们呢,‘乘兵数百里,锐意杀敌,遇胜不骄,偶挫不馁,生擒飘高匪首献于阙下!’这么论起来,功劳我们一个小指也占不到。唉!好没意味!”
  “无耻!”傅恒“咚”地捶了一下桌子,立时站起身来,转脸命吴瞎子:“你去传范高杰来见我!”
  “扎!”
  “慢!”
  李侍尧一摆手说道:“大人,你平心静气想一想:人家给主帅代拟折子,你能挑出什么毛病。张广泗身后是庄亲王,你惹不起。自从张广泗在苗疆一役大胜,在主子跟前奏一本准一本,你也比不了。你这样把人叫来训一顿,一点事也不管,他们都是老兵痞,争功能手;对面厮辩,你失身份,传上去说你在争功劳。所以一定要商量好再办。办就办个利落!”吴瞎子原觉得这事不值一辩,听李侍尧这么一说才知道不那么简单,遂笑道:“六爷,我改文官。这武官我当不了。”
  “这事不能让,也不能软。”傅恒站起身来,在地下徐徐踱步。太原调兵的事前有奏折为证。皇上心中有数。张广泗架空钦差,专擅军政,提调失宜,贻误军机,白石沟之败他必须负责!我用六百里加紧,和这份叙功折子一并发往御前,先弹劾他一本,压一压他的这股跋扈的气势!“他的目中灼灼生光,轻蔑地注视着窗外,又道:”白石沟损兵两千余,是范高杰指挥失宜。兵败之后又全军逃入恶虎滩,再迟两个时辰便皆为鱼鳖。范高杰,我请天子剑,宰了他!“
  他向来温文尔雅,连李侍尧也以为他不过是个风流才子。此时见他目中闪着凶光,才晓得这人一路青云,并不全指着富察氏皇后的内援。李侍尧思索了一会儿,一笑说道:“愚以为中堂弹劾张广泗有理,可以一行。但处置范高杰不能用这个罪名。”见傅恒凝神倾听,他增加了勇气,又道:“你是皇上钦差,征剿驮驮峰,您是主帅。无论张广泗怎样跋扈,他毕竟不在前敌。仗,是我们打赢了的,不能把败绩说的太多。尤其他逃守恶虎滩,您已经到了马坊,还要防着有人倒打一耙。我们打了胜仗,何必代人受过呢?范高杰兵败白石沟,全因为他狂傲自才,不经请示擅自孤军深入所致,这个责任他难辞其咎。在军中又排除异己,妒功忌能,拒谏饰非,见死不救……”他又将范、胡、方三个人之间军事争论、私人成见和白石沟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又道:“这都是我在恶虎滩听范高杰的戈什哈说的。以此为罪,不但上下左右得罪的人少,给张广泗吃个苍蝇,就是皇上面子也光鲜。中堂你看如何呢?”
  “来呀!”傅恒朝外喊了一声。立刻进来一个戈什哈。傅恒笑道:“你这会子就去东关,传我命令,命范高杰、方劲立刻到这里商议进剿紫荆山的事。要是胡振彪伤势好转,也一并叫来。”
  “扎!”
  待戈什哈出去,吴瞎子沉吟道:“紫荆山离着这里七百多里,真要兴军,得赶紧知会喀尔中丞,调拨粮草。不过,据卑职了解,紫荆山匪徒并不是白莲教正宗,多是饥寒交迫的百姓被逼上山为匪。那里头目都是青帮白极会的。要是能一边放粮,一边请青帮出面劝他们下山,也是一法,不一定要打。”
  “你是说招安?”傅恒问道。
  “招安是上策!”李侍尧道,“这次飘高请他们出来助阵,他们没有来,足证他们不是一伙。相爷可修书一封,说明朝廷好生之德、抚爱之意,又有驮驮峰匪巢倾覆之鉴,再加上吴瞎子江湖帮朋友以利害相劝,我想,兵不血刃拿下紫荆山是做得到的。如今大军去征剿,反而吓散了他们,过后我们一走,仍是原来模样。再说晋省原来就没有报这个案,您兴师动众这么一闹,本来和喀尔中丞相处得不错,您还要在太原呆些日子,闹翻了,办事也不方便。”
  傅恒听了深觉有理,正要仔细策划,见外头戈什哈带着范高杰、方劲一前一后进了天井,便敛了笑容,使了个眼色,李侍尧和吴瞎子都退到了身后。待二人行了参礼,傅恒方笑道:“范高杰,你在营中做得好大事。”
  “也没什么大事,”范高杰在侧旁躬身陪笑道:“有些伤号要疗治,重的送太原,轻的就地医治,要征买些药材;清点阵亡军士名单,也得赶紧报我们张军门,好拨款抚恤家属……”
  “报张广泗?”傅恒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逼视着范高杰,“朝廷有旨,晋军统属我指挥。如今差使办完,理该报我,甚么缘故要报到张广泗那里?你是他的家奴?”范高杰听他语气不善,眼皮迅速翻了几下,说道:“这几年借调张军门部属征剿的很多,都是差使完了就回老营。张军门为考查部将战绩,规定了这项制度……”傅恒嗯了一声,说道:“听说你还代张广泗拟了请功折子,可否取来一阅呢?”范高杰盯了方劲一眼,问道:“你已经禀知了钦差?”“怎么,他不能禀我?”傅恒一听属实,早已气得手脚冰凉,一拍桌子喝道:“你忒煞地目无国宪,胆敢弄这种玄虚冒功讳过——你这忌贤妒能的贼,活象张士贵——来人!”几个戈什哈守在门外,忙应声而入,答道:“在!”
  “摘了他的顶戴,剥掉他的官服!”
  “扎!”
  亲兵们恶狠狠扑上去,一顿手脚,己剥下范高杰的衣冠,朝后腿窝一踹,范高杰“扑通”一声已经跪倒在地。傅恒从他袍袖里取出那份折稿。例览了一下甩在桌上,格格笑道:“本来是神目如电,幽微如烛:你大营受困恶虎滩,我亲率敢死之士奇袭相救,现在却成了你正面进军,我偏师策应。你抢功劳竟抢到我头上!再说你这个人,胡振彪救你,你对胡振彪见死不救;方劲劝你侦察突围路线,惭拒不采纳——你知道么,要不是方劲断后,你能逃到恶虎滩么?你心里想,我是文弱书生,好欺哄,焉知书生杀起人来更不含糊!”他手一摆,一脸不屑神气,“拖他出去,就在衙门外大旗下,割下他的首级,传示全军!”
  “傅中堂——傅六爷,这都是张军门的指令……我不是人,我不懂事……”范高杰被几个军士架着,一边拖着走一边怪声怪气惨呼,“是我擒的飘高……”
  “杀他!”傅恒格格一笑,对方劲道:“我请旨调你们到兵部。这里的队伍由你来率领,和胡振彪同心协力,给我带好!”
  三十六 护短贪功骄帅陷功臣 承颜孝母皇帝说梦事
  四月初八浴佛节,军机处接到傅恒自山西发来红旗报捷奏章,同时又收到四川总督张广泗弹劾傅恒为贪图战功,擅诛统军主将的奏章。讷亲接到这两份文书,有点不知所措,忙命小路子去西华门外请张廷玉,商量一下入奏办法。小路子去了没一刻工夫就折转回来,说张廷玉已经奉旨进养心殿了。讷亲想了想,这种折子是乾隆最为关注的,断不能写节略,便命在军机处当值的太监进去禀告“有要务请见皇上。自己揣了这两份折子,在永巷口等候召见。不一时便见高无庸出来传旨:”皇上叫进。“
  “是。”讷亲躬身答应,随高无庸进来,一边走一边问:“张相也在皇上那里?”高无庸笑道:“不但张相,鄂尔泰相公也在里头呢!你要今儿不当值,也要进去。”讷亲忙问:“有什么事么?”
  高无庸向讷亲一笑,说道:“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主子的事。”讷亲知道他处事谨慎,便也不再问,随高无庸直到丹陛上,还未及报名,便听乾隆在东暖阁说道:“是讷亲来了么?进来吧!”
  “给主子请安!”因是天天见乾隆,军机大臣免行三跪九叩礼,讷亲甩了马蹄袖跪下行礼,满面笑容说道:“张公、鄂公你们也在?”张廷玉和鄂尔泰是先朝老臣,都坐在炕边,向讷亲点头致意。乾隆笑道:“两位宰相都和朕打擂台呢!你来的正好。今儿是浴佛节,太后有懿旨,要朕率上书房和军机处王大臣随她到大佛寺进香,为佛沐浴。你看可行?”
  讷亲怔了一下,这才留意乾隆今儿穿戴得齐整:头上戴着白罗面生丝缨冠、驼色单缎袍,束着白玉钩马尾钮带,腰间系着斋戒牌,袍外套着一件石青缂丝单金龙褂,脚下青缎凉里皂靴也是新的。讷亲思量必是这两个读书人正谏劝他不要信佛,只好故意岔开笑道:“奴才有更要紧的喜事,奏了主子,余下的事再商量,可成?”说着便将傅恒的奏折递了上去。
  “嗯,是傅恒的。”乾隆接过来掂了掂,笑道:“傅恒这阵子,要么就不写,一写就是万言书。”说罢便展开观看,题目十分醒目:《钦差大臣傅恒跪奏荡平黑查山驮驮峰白莲教匪五千余众,生擒渠魁飘高事》。未及展读,已是喜上眉梢,索了茶,一页一页细看。三个军机大臣在旁注目,只见乾隆时而紧皱眉头,时而脸色阴沉,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喟然叹息,愈看愈是颜色霁和。移时,他轻轻推开奏章,下地橐橐踱步,喃喃道:“五千余众!有五千人?这?……”还有一份折子,“讷亲嗫嚅了一下又道:”是四川总督张广泗的,也说的是这事。“讷亲说着,又将张广泗的折子捧递上去。乾隆接过看了看,脸上毫无表情,将两份折子叠起,对张廷玉和鄂尔泰道:”你们也看看。“问讷亲:”这件事你看怎样?“
  讷亲叩头答道:“此事容易分辨。应下旨着傅恒和张广泗来京,由他两个当面撕掳清白。”张广泗的弹章很短,张廷玉已经看完,听见这话,说道:“讷亲这建议不成。我军大获全胜。诏告天下臣民,褒奖有功之臣是第一要务。阵前斩将是常事,不能为小忘大。”
  鄂尔泰一边看折子一边思索,说道:“张广泗远在四川,离着黑查山远近和我们北京差不多。他也是风闻了些不三不四的话,偏袒自己旧属才写了这份折子。”张廷玉说道:“张广泗也说范高杰遭五千匪众阻击,还不包括围临县之敌。看来五千匪兵不假。”
  “傅恒断没有欺朕之理。”乾隆突然想到了傅恒的第一份奏章和允禵当时的话,心里佩服允禵料敌千里,冷冷说道:“从傅恒推荐李侍尧一事看来,就知道傅恒不是贪功之人。—个钦差大臣,敢于当机立断,借五百军马,直袭不测之地,捣毁飘高老窠,营救大营,傅恒有大将之风!”
  皇帝有了主见,下边就好说了。张廷玉笑道:“主子见得透,飘高是生擒了的,押到京中一审,谁是谁非不就清白了?”乾隆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李侍尧,朕好耳熟,好象在哪里听说过似的……”讷亲一听就笑了:“主子忘了。他这个小小通判还是御口亲封的呢!是万岁从落卷里选出来的,里头‘翁仲’错写成了‘仲翁’的……”
  “是他么?”乾隆目中火花一闪,接着大笑,“看来朕毕竟赏鉴不谬!他竟是如此一个人才!好,‘判通’既然做得漂亮,傅恒委了他作‘参议道’,朕即照准。你发文给傅恒,加李侍尧侍郎衔,就在他跟前行走,述职时带来,朕亲自召见。”
  张廷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皇上,驮驮峰军事已了,政治安抚要随上去。临县、兴县、岚县、隰县这些地方偏僻,地方官胡作非为,横征暴敛中饱私囊,说是白莲教煽惑,其实是百姓衣食无着,无奈从贼。皇上如施以仁政,开仓放粮,后患自消。这些地方这么多盗户,一个不慎,就会出乱子。按讳盗罪,将临、兴、岚三县县令革职回籍,着太原拨三十万石粮赈济当地穷民。有了饭吃,即使歹人劝诱,百姓也是不肯造反的。”
  “实在是老成谋国之见!”乾隆高兴得眼中放光,回身上炕欣然提笔,便在傅恒折子上疾书谕旨,口中说道:“张广泗就不再追究了。他的折子留中不发。将来述职时,朕与他好好谈谈,一会儿你们陪朕见老佛爷,说说这事,老人家不定多高兴呢!”
  说到陪皇帝礼佛浴佛,三个大臣便都默然。清朝开国至今历传四代,自顺治的母亲博尔吉济特氏起,后宫后妃几乎全都崇佛信佛,皇帝里头顺治和雍正也都是信佛的。偏是这两个信佛的皇帝都“大行”得不明不白。张廷王是儒学大师,鄂尔泰和讷亲虽是满人,汉学也都有极深的造诣,对这档子事他们三人都是打心眼里不赞成。但乾隆从母礼佛又是“尽孝”,因而都颇觉踌躇。怔了半晌。讷亲才道:“奴才在军机处当值,临时进来奏事,皇上没有别的旨意,奴才还得回去,不敢误了国事。”鄂尔泰也道:“方才皇上旨意,那几个县要赈济,原县令要摘印,吏部要选几个能员补缺。这些事奴才得和吏部、户部会商一下,明儿递牌子回奏皇上。”张廷玉也笑道:“皇上,奴才老了,腰腿硬。皇上是今世佛,尚且怜恤奴才这把子老骨头,上殿不行九跪九叩大礼。那些个来世生佛,陶身瓷胎,一声不响、二目无光、三餐不食、四体不动、五官不正、六亲不靠、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久(九)坐不动,十分无用,奴才不但不信,也实在躬不下这个腰,求皇上兔了奴才这场罪受。”
  “好嘛。”乾隆听得“扑哧”一笑,“说到礼佛,真有点众叛亲离的味道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朕也不强人所难。其实呢,朕自己也不信佛,老佛爷是人老爱热闹,想把功德做大一点,要拉朕带上你们一道儿去。你们有的‘有事’,有的‘有病’,朕也好向她老人家交待了。不过你们替朕想个主意,老佛爷到钟粹宫必定要跪着洗佛的。朕到时候是跪着是站着?”
  三个大臣一听都笑了。讷亲说道:“这个好办,主子面向太后,太后行礼主子不要动。等太后佛事毕,主子再给太后行大礼,尽了母子情份,太后也不会挑皇上礼儿的。乾隆无可奈何地一摆手,笑道:”你们跪安去吧!“
  待三人鱼贯退出养心殿,乾隆便除掉了朝服。其实在养心殿接见亲近大臣,皇帝用不着身穿朝服的。他原想图母亲个高兴,带上上书房和军机处大臣一道儿进去参拜一下观音菩萨。如今大家不奉诏,穿这一身就觉得不伦不类,于是只穿了里边的驼色缎袍,系了卧龙袋,将一件石青套扣背心套在外边,移步出了养心殿。刚出垂花门,便见允禄、允饿、弘昼、弘皙、弘晓一大干叔叔兄弟已等在门口。他们也是奉了懿旨,陪皇上一道儿去慈宁宫见太后的。这群人无不朝服朝珠全挂子礼服,见皇帝这身打扮出来,不禁都面面相觑,只好一齐跪下请安。
  “罢了吧。”乾隆微笑道,“随朕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个安。共祝佛菩萨保柏她老人家福寿安康。信佛的可以随她去行浴佛礼,有差事或有别的事的可以自便。”允禄听乾隆口气,和内务府传旨“王公大臣宗室亲贵一律随皇上去陪太后进香礼佛”大不一样,心中诧异。正要问时,乾隆已经步行前走,众人只好随着来到慈宁宫。
  慈宁宫已是满院的宫眷命妇。院里的铜鹤、铜龟、铜鼎里焚着百合香。这群妇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也没有站班,诰命们平日有相好的,聚在一处说悄悄话。有的虔诚,拿了大把的香往御炉里添,有不爱交际的独自站着若有所思,有心事的漫步徘徊,没见过皇帝的想瞻仰天颜,绕着圈子偷眼看着垂花门。除了极少几个有头脸的命妇在殿中帮着太后安排香裱,和皇后、贵妃陪太后说话。乾隆一进垂花门便笑道:“这是到了西王母的瑶池了,这么多的仙子!”这些贵妇人们见皇帝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位王爷,就地俯伏,莺声燕语参差不齐地说道:“奴婢们给主子请安!”
  “好,好,都起来!今儿不论国礼。”乾隆手执泥金湘妃竹扇挥了挥,随和地微笑道:“佛法平等,我们都是烧香人嘛!”众人这才都纷纷起身,乾隆一边向殿中走,用目光搜寻着棠儿,却没看见,料是没来,不禁有些扫兴。一转眼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命妇兀自跪在铜龟前,一点一点地添香,却是翠儿,乾隆便走过去,轻声道:“翠儿……”
  “翠儿……”乾隆见翠儿面带泪痕,默默地添香,没有听见自己说话,又轻声唤道。翠儿猛一转脸,才见是皇帝和自己说话,惊得一怔,忙拭泪叩头道:“是皇上!您吉祥……”乾隆用手虚扶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你的虔心已经到了。比上次见你,你可是憔淬了。”
  翠儿起身,向乾隆又蹲了个万福,叹道:“李卫的病越发不好。本来这几日我不得抽身的,想借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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