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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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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一完,立刻要将这些人扔到柴堆上烧死。我心里蓦地一缩,头上立刻浸出密密的细汗!正发愣间,忽然听到一声凄厉长嚎,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持着两把弯刀,口中似咒似骂地叫着,疯了一样跳到火光里,见人就砍直冲那两块门板扑去!她身手敏捷,几个男人都拦不住她。扑到门板边,只见雪亮的刀闪了几闪,那缚人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
  “场上立时大乱,鼙鼓咯咯的响起。男人们嚎叫着如鬼如魅,往来奔窜。那祭司疯了一样在台上,一手舞幡,一手舞着火把,口中呜哩哇啦地喊叫。几个男人冲上来,夺了那女子手中的刀。火光映着我这才看清,是个面目十分俊秀的年轻女……只风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苗语和祭司斗嘴。我的苗语实在有限,听得出的字眼只有‘你才是瘟神,你才是恶魔’还有‘大色勒奔’如何怎样……
  “‘格斯摩勒!’那祭司狞笑一声,‘格拉木拖拥火温!’他揩着头上的汗叫了几声,人们立刻把那女子也捆缚在一边,不知怎的,却没有和原来那群女人缚在一起。祭司亲自围着柴堆兜了一圈儿,便用火把点燃了那柴堆……我的心像一下子被泡进了沸水里,不知怎的,我脱口而出‘不许杀人!我们是官府派来的!’”我的喊声惊动了场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火把都集中了过来,所有的目光都盯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突然,那个缚在门板上的年纪大一点的青年竟高喊一声‘官家救命!这个祭司是小金川叛贼!’“他竟然能说这么纯熟的汉语!我心里不禁轰地一热,一手按剑,口中大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天朝律令诛杀自有法度,谁敢乱杀人命?快放了他们!‘“但没人听懂我的话,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只听那持刀被擒的女子又和祭司各自大声吵嚷了一阵,那女子的口便被人堵上了。只听祭司念叨着咒语,人们又像着了魔,挺着刀一步一步逼了近来。
  “‘开一枪——朝天!’我下令。
  “‘砰’地一声响,似乎震得苗人们迟疑了一下,但这都是些剽悍勇猛之士,很快就灵醒过来,又逼上前来,我心里此时一横,咬着牙道:”冲那个祭司,齐发!‘“砰,砰,砰……七枪齐发,那个祭司连哼也没来及哼一声便软软栽到土台子旁边。打得他脸上身上都像蜂窝一样,汩汩的血顺台流淌下来。我一边命令急速装换火药,一边大声喝呼:”抗命者死,放刀者生!’那个躺在床板上的后生说了一阵苗语,像是翻译了我的话,于是人们纷纷将刀扔在了地上。“
  “就这样,你救了色勒奔!”傅恒听得入神,直到此时,才倏然醒悟过来。知道那门板上的青年就是大金川的土司色勒奔!不知为什么,傅恒突然觉得一阵兴奋,问道,“他寨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原来大小金川总共只设了一个土司,大金川的十几个土舍素来统归小金川的土司沃日豁本管辖。土司对土舍的统制,其实并不像中原官制那么严密,数十个土舍散处崇山峻岭之中,各自管着几个寨子、几十里方圆地面,平日极少来往。只有当为猎物发生争执,或为地域划分不清时,各土舍派人到土司那里“讲公道”。如果土司“不公道”,各寨闹起纠纷,土司也无可奈何。大金川地处险域深山,辖地大,却没有土司,常常被小金川的土舍侵犯猎域、抢掠猎物甚至活擒猎民为奴,受的欺侮多了,又讲不来“公道”,大小金川间仇恨便愈集愈深。火并、打冤家的事不时发生。但小金川地近上下瞻对,既靠着官兵又和瞻对的班滚来往密切,有鸟铳也有火枪。十次打冤家有九次倒是大金川吃亏。到康熙五十六年,情形多少有了点变化,大金川土舍嘉勒巴救护了二百多名从青海逃亡到金川的清军官员,给他们治伤驱毒,还护送他们返回成都,还接受了四川将军十几支火枪的赏赐。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嘉勒巴这才知道小金川的土司在朝廷面前只能算一条“毛虫”,连一条巴儿狗也算不上。
  “神秘”一旦被看穿,偶像随即土崩瓦解。嘉勒巴一回金川自己的土舍,立刻在自己寨子里建立土兵,用山里药材和淘出的金子去川中换买枪枝弹药。又打几次冤家,小金川居然不敌!这样就夺取了促侵水广大流域。这嘉勒巴只和小金川交锋,回避与官军冲突,时而还送金帛给上下瞻对的班滚,联络着合击一下小金川。沃日多次到清营请救兵,无奈大金川是有名的黄金产地,守卫上下瞻对的千总们收饱了贿赂,腰里揣着大金川贡来的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子,谁肯替这个小土司卖命?班滚眼见小金川也离心不听朝廷的,便把上下瞻对的藏兵组合起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连清兵进藏也要“留下买路钱”!
  ……傅恒至此,对上下瞻对、大小金川的“乱源”已经明白了。不由钦佩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岳钟麒。
  “其实关键之处就在嘉勒巴身上,朝廷一文钱不用花,给他一个总土司或者安抚使的名目,他就能把大小金川的事安顿下来。大小金川安定了,上下瞻对也就迎刃而解,不战而胜。”岳钟麒用粗糙的手指把一根歪倒的蜡烛芯扶正了,搓着指上的烛油,叹息一声又道:“可惜的是嘉勒巴突然暴亡。据他的妻子说,是沃日在铜令寨设酒宴作调解时被害死的。嘉勒巴和儿子阿莫强一同赴筵,回来后父子双双染病,百治不救,一个月内就双双去世了。
  “我去大金川亲眼见到的,就是嘉勒巴死后一个月后出的事。嘉勒巴死,家里治丧——你知道,藏人是最信神的——他的夫人说丈夫是英雄,儿子也是英雄,坚持要请红衣活佛第桑结措——就是那个祭司——来给他父子祈祷。这样,就引狼入室。第桑结措带着二百多名喇嘛来到他们寨中,本来他们是为亡灵超度的,但一来就占了嘉勒巴的宅子,恰也凑巧,嘉勒巴的两个孙子,一个叫色勒奔,一个叫莎罗奔,也一齐病倒,发热,说胡话不省人事。
  “第桑结措又是烧香又是请神。还说嘉勒巴祖孙三代作恶,得罪了佛爷,不但一门绝后,全村人都要跟着死,除了处死色勒奔兄弟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我用火枪击毙了结措,却没有解除人们疑虑。我带着我的十个亲兵走近土台,土台周围的几百双眼都死盯着我,他们只是一步一步向后退,却没有人离开场院。
  “我走近那两块门板,伏下身子解开绳子,抓起色勒奔胳臂试脉息,只觉得时缓时急,跳得很厉害,又试莎罗奔的时,觉得比他哥哥的症候要轻。但我实在不懂医,对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候,我觉得周围的藏民向前逼近了一步,于是吩咐:”问问有没有懂汉语的?谁敢再向前,那祭司就是他的下场!‘“藏民们在暗中窃窃私议了一阵子,一个头发灰红的老者站出来,双手平展向我一躬,说:”玛米老爷,我能说汉语。嘉勒巴土舍穷兵好武,给我们大金川带来了无数的征战,他惹怒了上天,他的子孙也应得这样的报应!如果不烧死色勒奔和莎罗奔,上天还会降祸我们全寨。我们一向遵守官家法统,不知老爷为什么要干预我们的族务?’“‘这是你的话,还是你翻译别人的话?’”‘这是第桑结措带来佛祖的旨意!’“‘他是小金川的人,凭什么来管大金川事务?你叫什么名字,在寨里是什么身分?’”人们听了他翻译我的话,又交头接耳一阵议论,又一齐用专注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老者郑重向我一躬,说:“我叫桑措,是嘉勒巴土舍的叔叔。专管到小金川佛寺祈祷供献的使者。我哥哥一家遭到这样的报应,我比谁都难过。但我说的话确实都是在西塔尔大佛寺求签求得的原话,大佛寺还专门派了祭司老爷来执行佛的意旨。你们打死了他,上天会用雷击死你们的!‘”我听了哈哈大笑,说:“大祭司既然是佛的使者,理应神通广大刀枪不入!这么多的人,都没有死,怎么偏偏他被打成一堆烂肉?这正是他欺蔑佛祖的活证据,他来诱骗你们杀掉自己的英雄,好让小金川的人重新欺侮奴役你们!’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这一带是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地方,人们对诸葛亮敬若神明,接口又说:”我们是征剿里塘巴塘的朝廷大军。路过打箭炉,诸葛亮托梦给我们主帅,说大金川有英雄受难,要我们赶快来救!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诸葛亮?诸葛亮是谁?‘”我正发怔,一个小校大声喊:“就是孔明!’”人们轰然一阵议论,竟都一齐跪了下来,膝行向我靠近,口里热切地说着什么,一脸虔诚膜拜的神色。突然,一个壮小伙子‘呀’地大叫一声,举起方大刀冲过来,对准门板上的小莎罗奔就刺,我猝不及防,连刀也来不及拔,惊叫一声跃起来格斗时,斜刺里又冲出一个女子,用火把直搪那个小伙子,口中尖叫着什么。
  “老桑措叹息一声给我翻译,我才知道,这是几个年轻人的又一本孽缘帐,那举刀杀莎罗奔的叫贡布,那掩护莎罗奔的女子叫朵云。桑措说,贡布喊的是‘他不爱你’!朵云则喊的是‘我不爱你!’这翻译得简捷明了,大惊初定的我倒被逗得一笑。”
  七 将帅不和沙场纵敌 箕豆相残军前决斗
  岳钟麒讲到这里,傅恒一颗悬得老高的心才放下来,听了那翻译的话也是一笑,说道:“看来情之一物,无分域中域外,皆是一理啊!色勒奔兄弟害的是什么病?”岳钟麒道:“后来问了病况,才知道不过是虐疾。他们的叔父听了小金川祭司的话,不给他们吃饭、喝水,关在空房子里‘驱鬼’,弄得病越来越重。祭司又说恶鬼既不能除,就要危害全寨人命,这才施火刑要烧死他们。你知道,我自己就有个虐疾病根儿,在广州买了不少金鸡纳霜,随身带的就有。色勒奔兄弟又不常用药,所以吃下我的药不到半个时辰就退了热:这一手比什么都管用,屯里的藏民立刻把我看成神仙活佛,我们带的紫金活络丹、薄荷油、金鸡纳霜、驱热法风散在这里大有用处,家家户户轮流抢我们去喝糜子酒,我们整天像腾云驾雾似的。别看我们来时十分狼狈,归时却是荣华高贵,由藏民们护送我们回成都,藏红花、鹿茸、麝香、三七、木叶草整整用了十个骡驮子。还有三十个大金饼子,都有烧饼来大——想想看吧,六爷,这不是因祸得福!所以我这辈子,有时处于逆境,总爱回想这一段,有多少气也都平了。那色勒奔兄弟送我们到老界岭雪山口才依依分手。说‘您是个心田极好的人,佛爷必定保佑您。有朝一日有使着我们兄弟的,只要捎个信来,千里万里我们不辞!,”傅恒被他说的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了,不禁慨然叹道:“这也是一番英雄际会,听来令人热血奔涌!你和莎罗奔缘分确实木浅。色勒奔看来也是有情义的人。怎么兄弟二人反目为仇?”
  “为了女人。”岳钟麒刀刻似的皱纹一动不动,“那是我亲眼见的……
  “雍正元年,我被封为奋威将军驻守松潘,年羹尧是抚远大将军,主持青海之战。我在川北驻兵多年,对青海的势态比他熟,又原归大将军王允禵统辖,其实早已和罗布藏丹增交上了火。
  “我和年羹尧本来是知心换命的朋友,他此刻来主持军务,成了我的上司,我心里原是十分欢喜,竭力助他成功。可他却生了小人见识,怕我争功。放着我川北兵不用,专门从甘东调兵防护青南,打仗也和为人做事一个道理,心术不正,仗就打不好。这么胡调度,塔尔寺里的罗布藏丹增就扮成女人从缝隙中逃脱了。
  “年羹尧藏奸纵敌,雍正爷看来早有防备,塔尔寺攻下来第二日傍晚我就接到圣旨,命我为奋威将军,率部五千入青海扫荡残敌,却命年羹尧部策应休整。
  “傍晚圣旨到,不到一个时辰又接到上书房廷寄说,已经命驻河南、湖广、四川三省绿营兵马统归我指挥调度,紧接着四川成都大营就递来禀帖:说已经整装待命,请示机宜,并说都统阿山已就道来行辕参见。
  “六爷,掏出天良说话,这么一呼百应,我此刻才真正尝到什么叫‘人生得意’,什么叫‘将军虎威’,也才明白年大将军和我极好的知己朋友,为什么掰了交情……定了一阵子神,我才想到,我仍旧只是岳钟麒,可以在凌烟阁上图像,也可成为丧师辱国的死囚!
  “和几个幕僚将佐整整商议了一夜,如何挑选精壮兵士,怎样重新建制、粮袜供应、伤员收容调治、出征人员犒赏、家属优抚,一应事务都议得密不透风,唯独青海地理不熟,寒冬季节在万里草原上以五千轻骑扫荡几万残敌,没有好向导是断然不成的。年羹尧既然妒功,请他派人作向导说不定就敢妒功害我,因此绝难指望。此时天色已明,人人熬得两眼通红、头晕脑涨。我就命‘暂且休会,先吃饭——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准备时间。真的不成,战场上捉来俘虏也能作向导!,正在这时候,辕门外的中军来禀,说’有十几个藏民要见军门‘。
  “‘北藏还是西藏?’”‘都不是的,是大金川的土舍,还说是大人的熟人故交。’“这当然就是色勒奔他们了。这个时候正逢大战在即,哪有时辰见他们呢?想了想,我说:”就由你代为接待一下,要来送物件,任凭什么也不要收;要是想要药品,除了治跌打刀箭伤的药,都可给他们一些。要热情接待不能伤了交情——去吧!‘那校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说,’我左右也要吃饭。一齐叫过来吧!饭时闲聊聊,或许能松泛松泛精神。‘’他们总共来了十四个人,色勒奔兄弟和朵云都来了。只隔了一年多没见,小莎罗奔已长得和哥哥一样高了,都是勇猛的汉子,紫红的脸膛,裸露的胸肌块块绽起。只是弟弟方额广颡,看上去比哥哥还要健壮英武。他们都穿着簇新的藏袍,雪白的羊毛里翻露在外,粗重的长统牛皮靴踏在红松木地板上,发出‘吱——咯’的声音。朵云姑娘看去已经有了身孕,低眉顺眼地跟在色勒奔身后。
  “‘大金川的雄鹰和风凰都飞到我的军营里来了!’我笑着说,‘我马上要到青海去为我的主人厮杀,这一次来不及多陪你们了!’我命人‘抬出整只的熟羊来,再弄一桶烧酒!’”色勒奔本来神色有点忧郁,这时开朗了一点,小心地扶着妻子坐了,自己才坐下。对我说,‘小金川的沃日封了我们的粮道,十几万大金川人没有盐巴吃。还有,茶叶也快用完了。土司和我们结。了仇,有人过去买粮买药,他们见了就杀。我们是到青海运盐的,顺便来看望你老爷子。朵云已经怀了孩子,她身子虚弱,也想请大人的门巴给她看看病。,我思量了一下,粮食是断然不能给,大军要立刻行动,军中用粮也吃紧。我一边命人带朵云去看医生,一边笑着说,’青海省已经是大战场,乱兵如麻。年大将军的兵和叛匪混在一处,你这几个人进去运盐是很危险的。‘陡地一个念头上来,便问:“你们熟悉青海地理形势么?’”他们一听都笑了,莎罗奔说,‘我们吃的盐巴都是青盐,年年都到青海去。我们带着鹿茸、犀牛角、象牙、麝香走遍青海,青稞、燕麦、茶砖……什么都能换得的!’我见兵士们抬上羊来,给他们一一倒酒,请他们各自割肉吃,心里打着主意说,‘我可以帮你们个忙,你们也帮我个忙,好么?盐,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治瘟疫的药还有一点金鸡纳霜,军中只要不是治刀枪红伤的药,都可以给你们一些。粮食我这里拿不出来,告诉你们,青海现在也无粮。但也有个变通办法,就是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出兵青海,中军没有向导,你们留下来给我引路。我就咨会四川巡抚,给你们筹一批粮晌。你们的难关过去了,我的差使也好办了。事成之后,我还可以上奏章保举,岂有叫你们吃亏的理?’“我一边说,小莎罗奔叽哩咕噜就给众人翻译,我心里暗自惊讶,想不到他汉语说得这么好。眼见众人脸上带出喜色,色勒奔说了几句什么,莎罗奔笑着用油乎乎的手捂着前胸,一躬身向我说,‘大哥说,岳老爷子帮助我们赤诚无私。我们不但要给老爷子当向导,还要听老爷子命令,在战场效力。罗布藏丹增虽然没有侵占大小金川,但他们两次带兵打拉萨、烧杀我们的祖宗的产业、兄妹,也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既然岳老爷子有这番好意,我们也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他遂说得琅琅上口流畅自然。我知道他不但苦学汉语,而且还读汉文书籍,便问他:”都读些什么书?汉语说得这么好!‘色勒奔在旁插话说,’他性子野,记性也好,常年在外边跑,早就不用翻译了。现在已经能读《三国演义》。我不行,只能勉强应付一下场面。‘这时朵云已经回来,怀里抱着几包药,还有《十全大补丸》《阿胶》等一应成药,她站在一边听着我们说话,一直没言声,这时才说,’我也要去青海!‘“’这怎么行?‘色勒奔’唿‘地站起身来,’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朵云很文静地站着,回想起那夜她如疯似狂的模样,我很难把’两个朵云,形象儿放在一处,她的脸色很苍白,口气绵软但不容置疑:“你们谁也没有我熟悉青海的路。我的舅舅就在达青达坂山的鱼卡作茶叶葱巴①!妈妈在世时,我们每年都要到青海省去看他的。‘”事情就这样定了。这十四个人,除了两名留在松蟠料理往大金川运送药物,其余十二个都随我的中军大营,和我的五百名亲兵戈什哈一同行动。
  “正月的青海坚冰如铁,广袤的大沙漠浩瀚无边,西北风呼号肆虐。事不临头不知难,从直门进青海三天,走到休马湾,后边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再走一天,连淡水也要从后方运来,加之柴草,饲料,……我觉得原拟的三个人运输供一人用的计划不实用,就在休马湾下令四川总督巡抚增加车夫民工,动用五万人供应前敌五千人的军需。年羹尧的心胸狭窄,我不佩服。但是对他的军事才干我不能不服。在这样的地方,以十万客军击败罗布藏丹增的主力,俘敌十万,就是孙武、吴起古之良将也难能所为!我也于此刻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罗布藏丹增虽然逃逸,但他的散兵游勇仍不下十万。一团团,一伙伙,多的有上万人,少的只有几十人,占州据县”猫冬“。年羹尧的军队仅控制了曲麻以南,德令哈以东地域。叛兵的实力并不弱,一来没了主将,二来罗布藏丹增的兵分属喀尔喀蒙古的十几个部落,人心不齐统属各异,又被年部雷霆一击打散了建制,三来冬季缺粮,通往青海的粮道都被官军卡死了。因此我没有费多少时日就拿下了青南重镇康达、杂多,俘敌三万——其实,有的屯子,只要把粮食摆在寨外,叫会蒙语的兵士喊城,饿得皮包骨头的叛兵和裹挟在屯里的百姓就会蜂拥而出。给他们吃顿饱饭,然后押送回四川——年羹尧的失得也正在于此,他杀俘十万,坚壁清野,要不分良莠饿死一省人,人们对他畏如蛇蝎,宁肯饿死,无人投降。我的这一着棋很有成效,在柴达木大瀚海周围的几万绝粮叛军竟日夜兼程来向我投降。
  ①葱巴:藏语,商人。
  “军事如此顺手,连我的心都有点懈怠了,待到四月,我的五千军马已越过积石峡谷,沿着沼泽向西北,攻取青海省最后一隅。此时,我已俘敌七万,攻克十三县城,我军连病号伤号在内,伤损不过七百。年大将军妒功,给先帝爷上奏说我‘取巧而已’,先帝把他的折于转过来,加了批语说‘亮工此语可哂。不闻”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惜不发“耶?即”取巧“而胜,亦东美之长也。且冬月之季,纵横青海万里不毛之地,水粮供应、车夫骡马劳苦可想而知,其平日军务周备,未雨绸缪,又非唯”巧“之一字而已矣!’我详读旨意,自然领会先帝嘉许之惫,也隐隐感觉到年羹尧已略失上意,更加奋勇鼓舞。当下我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两千人西进攻取阿克塞当金山口,一路两千人近取德令哈。我自率中军千余人进攻鱼卡。在召集将佐们训话时我讲,‘我们的粮道也很远了,年大将军自己粮食也紧,不可指望。因此只能速战。吃掉这三块肉,我就能体面光鲜给万岁爷奏凯歌了!’”这真是不可恕的错误!攻取鱼卡几乎没费多少力,几炮轰开寨口,我的兵蜂拥而入,寨子里饿得瘦骨鳞峋的敌军便扶老携幼出来向大军投诚。这里没有粮食,但家家户户都存有黄金,连院墙都是砂金石垒成。乱兵入城,不少军士乘机破门入户抢劫金子。我杀了两个千总,中军大帐的亲兵也杀了五六个,才控制住这群红了眼的丘八爷。猛地想起朵云舅舅在这里行商,便叫色勒奔兄弟带着她满城寻找。我的中军大营设在卫青庙,等待东西两路消息。直到掌灯时分色勒奔兄弟们才回来,一脸失望之色。原来,朵云的舅舅扎布门巴前年就被罗布藏丹增的兵掳到喀尔喀蒙古去了。我只好细语安慰哀哀恸哭的朵云。
  “四天之后,攻打德令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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