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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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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秃秃的枝桠,有些凄凉。

绕过芳准的茅屋,后面是一排几间青瓦大屋。以前是胡砂师兄妹三人的住处,如今左右两间都是空荡荡。

凤仪化成了灰,凤狄双眼已盲,更无面目再留住芷烟斋,除非金庭祖师有事叫他,他都一直隐藏在三目峰灵岩洞独自面壁思过。

胡砂一个人住在中间的屋子里,似是阖目睡得正香。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一人执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袭白衫,长发垂肩,正是芳准。

走到床边,悄悄将青纱帐揭开,里面的少女毫无知觉,动也不动一下。

芳准看了一会,见她睡中眉头也是紧皱的,心中不由微微刺痛,抬手轻柔地按上去,指尖替她把拧紧的眉头舒展开。

她的呼吸声忽然粗重起来,芳准放开手,以为她要醒了,忽见她睫毛颤了两下,紧跟着呼吸声一下断开,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有些疑惑,低头仔细去听,依然听不到半点呼吸声。将手放在她脸上,只觉热气一点一点褪去,正变得冰凉。

这种状况,简直像刚刚死去的人。

芳准推了推她:“胡砂,胡砂?”

没有一点反应。

他心中难免惊悚,将手掌罩在她额上,微一试探,立即感到身躯里早已没有了魂魄。并非正常死亡而魂魄离身,这种状况看起来像是被迫离魂。

是被人下了咒,很高段的咒,只有入睡的时候才会发作,极难被发现。这样别致又隐蔽的手段,除了青灵真君不做他想。

中了离魂咒的人,几乎不能入睡,一旦陷入沉睡,魂魄就自动离体,去到施术者制造的幻境中。幻境可以是任意的:恐惧、诱惑、杀戮、失意,目的不过是为了折磨中咒的人。故而这也是一种十分隐蔽的杀人方法,民间偶有人花大价钱请得懂此术的人来咒杀仇家。

普通人连续几天无法入眠便会虚弱至死,就算身体不死,迟早也要死在幻境中。

此法极为阴毒,仙人之间提起便要摇头谴责的,此真君做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恶事,九天之上居然毫无反应,当真奇怪。

芳准不愿多想,当下便要施法替她拔除此咒,指尖在她头顶处缓缓以仙力引诱咒法,抽了半日,却毫无动静,他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额上冒出汗水来。

胡砂忽然一动,神色无比疲惫,慢慢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芳准漆黑的眼珠,她登时一愣。

芳准微微一笑,柔声道:“醒了?方才是去了什么地方么?”

胡砂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怔怔看着他,半晌,忽地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朝后缩,一直缩到床角,如同一只惊恐的小动物,用被子紧紧蒙住头,动也不动。

芳准笑叹一声,轻轻扯被子:“胡砂……胡砂?不闷吗?”

她依然不动,隔了一会,才哑着嗓子低声道:“……夜深了,师父还是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见师祖。”

芳准坐在床头,捏住一角被子,轻道:“可是,我想你。”

缩在被子里那只柔弱的小动物微微抖了一下,还是不肯露面,像是自暴自弃似的,颤声道:“我……我不行……语幽元君是很好的人……她……”

话未说完被子就被人用力一把给掀了,胡砂惊得倒抽一口气,捂住脸蜷缩起来,尖叫道:“别看我!别来找我!你不要看我!”

好像有一只手将她凌乱的长发捞了起来,细细梳理,指尖轻柔地划过发间,偶尔触及她的头皮,她便是猛然一颤,眼泪从指缝里一个劲流出来。

芳准一面替她将打结的头发理顺,一面低声道:“头发这样乱糟糟的,没人照顾你,你就搞得一身狼狈,令人哭笑不得。”

她没说话。

“你自己就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我若走了,还有谁照顾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温和的春风,吹拂过她耳畔,平息所有的委屈躁动。

一直替她把长发全部理顺,他扶住她的肩膀,又唤一声:“胡砂。”

她依然不动,这次他手上用了力,将她硬是扳过来,只觉她浑身僵硬,光从皮肤的接触就能感觉到她从头到脚都在极力抗拒。

芳准一把将她揉在怀中,紧紧抱住,低低叫着她的名字:“胡砂……”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被拉扯进黑暗里,恐惧一切光明,恐惧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谁也见不到她。

他却不允许,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中一般,紧紧地抱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依依不舍。

胡砂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变软了,缓缓地,她抬起胳膊,回抱他清瘦的身体。

没有脸见他,她已不是贞洁的女子,以前已是那般仰望他,何况到如今。

虽然已经离开家乡五年,但她还清楚地记得失贞女子是怎样被责罚,无论她是否是自愿的,最后结局都极惨。

她从小与一群小道士玩大,爹娘也没怎么束缚过她。可是某日看到平日里和蔼的乡亲们面目狰狞地将一个失贞女子捆了石头丢进湖里淹死,她便惊恐了。

更让她惊恐的,是娘的态度,她甚至是带了一丝鄙夷,摇头叹气:作孽啊,不守妇道的女子……到底也是活生生一条命,一场贪欢就丢掉了。

那会她还不知道失贞是什么东西,但从此脑子里就种下了失贞极可怕的印象。

做梦也想不到,她如今也失了贞洁。不能等到报仇的时候,罪魁祸首却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真正感觉到什么叫活得像个耻辱。

胡砂只觉胸口窒闷,喉咙里剧痛无比,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只能哭,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一样。

芳准低头在她发上轻吻,喃喃道:“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胡砂,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本来什么也不怕,现在才知道怕很多东西。

无法说出口的害怕。

或许,她干脆死在那个幻境里,被妖兽们把魂魄吞了,还干净些。可心中却又不甘愿,不甘死得那么狼狈,让旁人看笑话,坐享其成。

什么叫做除死无大事,因为她不懂,所以可以说的那么轻松。

世上有些事,不是简单用生死就能衡量,或者定胜负。去死,很容易,十八莺往脖子上一划,就是仙人也会断气。但正因为死很容易,所以活着才无比艰难珍贵。

活着是耻辱,可她不能死得更加耻辱,像一块破布似的,莫名其妙被拉来异乡,被人活生生利用一番,再毫无尊严的死。

莫名的骨灰还在,他本分地执行任务,本分地活着,垂头顺目做了良民。如今却只剩一抔黑灰。

凤仪活得更加艰难,走上了邪路,与所有人对着干,如今连灰也找不到。

胡砂,而你以后要怎么活着呢?

她这样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胡砂,还记得我们下的那场棋吗?”芳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着。

她默默点头。与他经历过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忘。

“那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

还是点头。她怎会忘记,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芳准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慢慢的,仔细的,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带着甜美的欣赏。

“如果你记得,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谁也代替不了你。不管你是变成什么模样,伤心也好,绝望也好,忘了我也好,最好的始终是最好。胡砂,你会因为我缺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就厌恶嫌弃我吗?”

怎么会!她赶紧要坐直身体否定。

芳准按住她,低头在她耳廓上轻轻一吻,贴着她颤抖发烫的耳朵,低声道:“所以——你还是好好的,手脚都在,人在这里,未来也还在。你到底在怕什么?”

胡砂摇了摇头,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心里有无数感慨,像是潮水一样,要汹涌地从心底扑上来,把她吞没。她紧紧抓住芳准的衣服,手心里全是汗,一阵冷一阵热,刚刚止住的眼泪,好像又要不受控制。

芳准“哎”了一声,笑吟吟地摸摸她的耳朵:“傻孩子。”

两个身影紧紧相拥了好&书&网久,眼看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芳准忽然说道:“你中了离魂,对吗?”

胡砂又是一僵,最后点了点头:“不光是我,他……他也是。”

他默然片刻,轻轻一叹:“此法高深,我独自一人解不开。待会请师父摆阵替你解开,只要不是同殇类型的咒印,都不必担心。”

胡砂猛然抬头:“……真的能解开?”

芳准微微颔首:“只是要废些功夫。凤仪他……从未与我说过此事,倘若我能早些发现,或许今日也……”

事到如今,感叹也不过是无意义的。

凤仪的性子如何,他们都清楚,但凡他有一丝软化肯求人,也不至于活生生在他们面前化成灰。

太过刚烈不折的物事,往往被最快折断,无法在世上存在太久。

芳准在胡砂的额上吻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是叹息:“胡砂,要活下去,你一定要一直活下去。你还是有未来的……”

不要变成凤仪那样,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听清歌也泪垂

胡砂从一目峰毓华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芳准正独自倚在白玉栏杆上等她。他脚下便是千仞悬崖,云雾缭绕,下面深不可测。他的衣衫被风吹得卷起,长发懒洋洋地摇晃着,单是看到这样一个清矍如削的背影,胡砂便觉心头暖洋洋的。

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望着下面流动的云雾,远方起伏的山峦。

“如何,咒解开了么?”芳准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柔声问。

胡砂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祖师爷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有好几个大弟子帮忙摆阵,他们都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离魂咒,不过还好是解开了。”

芳准笑了起来,将上半身斜斜倚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看她,两颗眼珠像黑宝石似的,熠熠生辉。

“要不要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他问得很有些调侃,还带了一丝难得的轻佻,却一点都不讨厌。

胡砂脸红红地摇头,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师父,祖师爷心情似乎很不好,几乎不愿看我。我给他磕头,他却说要我好好谢你,不可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次……也是你求他帮我解咒的吧?”

芳准还是笑,清朗的眉眼,笑起来真像春风一样。

“师父他一直气我心里只有自己弟子,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老人家放不下架子,其实我就是不求,他若得知,也必然帮你解咒。帮了你,却要说一些难听话,师父就是这样的性子。”

胡砂点了点头。

“师父,那天大师兄……打进你身体里那个东西,取出来了吗?没事了吗?”她问起了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芳准笑道:“你看呢?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啊!胡砂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师父,是怎么取出来……”

话未说完,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拢着,像捧着两朵兰花,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翻来覆去的看。

“我说没事就没事。”他淡淡说着,忽又展眉一笑:“我来替你看看,今后命运如何。”

胡砂倒被他假半仙的模样逗笑了,小声问他:“看出什么秘密来了?”

芳准“嗯”了一声,将她双手一合,与她十指紧紧交握,笑道:“我看出你有长寿相,一生平安喜乐,不知流年。”

是不是真的哦?胡砂很怀疑地看着他。

芳准将她轻轻一拽,两人牵着手走下高台,商量着回去给小乖洗澡。它现在断了半颗牙,后腿也开了个窟窿,伤虽是好彻底了,但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阴影,走路一瘸一拐的,成天缩在角落里发呆,连饭也不吃。

平时它最喜欢去三目峰的小湖里洗澡,所以两人决定讨好讨好它,抓它去洗澡,让它开心起来。

这样一打岔,倒把先前的事给忘了。不过看他游刃有余的模样,想必是不会有问题的。

胡砂暗暗放下了一颗心。

找到小乖的时候,它正缩在以前凤仪的房间里,躲在他床下。下面有凤仪穿过的旧鞋子,它整个嘴硬是塞进鞋子里,含泪睡着了。

胡砂趴在地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它立即睁开了碧蓝的眼睛,没精打采地看着她。

“小乖,外面天气那么好,咱们去三目峰走走好吗?”胡砂柔声建议。

小乖别过脑袋,突然冷冰冰地说道:“我才不去!为什么二师兄死了你反而那么开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胡砂不由愣在那里。

小乖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我知道他不是坏蛋!虽然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他曾是这里的人,他对我们的好你都忘掉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

胡砂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猛然起身,脑海里尽是凤仪化成灰的那一幕,像是某个一直没被发现的伤口突然被人揭开似的,刹那间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乖见她神色剧变,心里不由歉然,知道自己说话太过分了,嘴上却倔强地不肯道歉:“……我,反正我不会怪他!人都已经死了,连轮回的恩赐都没有,就像……从来没在世上活过一样……他做的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胡砂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眼泪快要掉出来了。

她掉脸就走,迎头撞进芳准怀里。他扶住她的肩膀,笑了笑,柔声道:“小乖,一起走吧。”

小乖纠结了半天,眼见芳准揽着胡砂先出去了,她好像哭得不轻,肩膀一个劲在抖,却没声音。它心中的愧疚更深了,悄悄从床底下钻出来,走到她背后,一口咬住她的后襟,安抚似的拽了两下。

胡砂勉强把眼泪擦干,低头微微一笑:“……好了,走吧。”

因着天气好,许多弟子都在湖边给自己的灵兽洗澡。如今清远上下谣言已破,弟子们见到芳准二人也不再窃窃私语,只是眼光难免要不同,行礼之后便偷偷摸摸地躲在后面看他俩牵在一起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师父与弟子名分礼仪极重,忤逆这个底线就是乱 伦。更何况仙凡有别,再超越这个底线,就是亵渎的大罪过。

这两人所作所为简直可算罪人,偏偏祖师爷不发话,像默认了似的,芳字辈的那些师尊们也严令下来不许弟子讨论此事,令人好生诧异。

在岸上给小乖梳毛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女弟子走来走去偷偷看了好几遭,不光是胡砂,连小乖都被看得很不舒服,回头狠狠瞪她们一眼,倒是芳准还气定神闲地,直把小乖梳成一个毛球。

“这些女人真讨厌!”小乖憋不住骂了一句。胡砂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冷静。

那几个女弟子倒是兴冲冲地跑远了,一面跑一面还叽叽喳喳地说:“其实他们很配啊!谁规定的师徒不能在一起,真是老糊涂!光天化日的,人家还敢在一处呢,这才叫真爱!”

这边两人一兽都是耳力很灵敏的,听到这样的言论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总好过被人骂不知廉耻。

芳准与胡砂互相望了一眼,都是轻轻一笑。

小乖受不了地扑通一声跳湖里,扑哧扑哧游了好远,让他俩肉麻去吧,它才不要留着碍事。

过了一会儿,普通弟子入定时间到了,湖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芳准摘了岸边一朵红花,放在鼻前轻嗅,双目似闭非闭,懒洋洋的,忽然低声道:“胡砂,唱一首歌给我听吧。以前你常在杏花林里唱的,很好听。”

胡砂将他额上几根青丝拨开,柔声问:“师父想听哪首?”

芳准像是快睡着一样,鼻息轻微,隔了很久,才道:“随便……只可惜没带银雾茶出来,突然很想喝。”

“我回芷烟斋拿。”胡砂说着就站了起来,忽觉后襟被他轻轻一拽,他张开眼,含笑道:“快点回来,我还要听你唱歌。”

她面上有些发烧,腼腆地点头,飞快走了。

曾经她觉得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幸福,如今仿佛都回来了。能与他一起,平稳地渡过整个生命,再不去想什么神器,成魔或者成神。

将那些都远远抛去脑后吧,能够活着,拥有生命与未来,就是一件奇迹,亦是一件骄傲,何必让自己活在伤心绝望中。

忽又想起他半开玩笑的算命,说长命百岁,平安喜乐,胡砂面上忍不住又露出一丝笑意。

她直接腾云飞回芷烟斋。

阳光很好,那些迟迟不肯开花的杏花树似乎冒出了花骨朵来,一颗颗粉嫩嫩的,令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想必再过几日,就能见到熟悉的红云铺展,粉雾摇曳般的美景。

芳准的茅屋门依然开着,他向来没有关门的好习惯。

胡砂望着门上挂着的“销 魂殿”三个大字,如今却再也不觉丢人,心里似有暖流淌过。她直接进屋取茶叶,忽见屋内站着两个人,正是她不太熟悉的芳凝与芳凌·书·网·提·供,是芳准的师兄们。

她不由一愣,下意识地行礼:“弟子见过两位师伯……”

芳凝是个急性子,不等她行礼完毕便叫道:“芳准呢?!”

胡砂吃了一惊:“师父在……三目峰……”

“这孩子是不要命了!还到处乱跑!”芳凝急得大骂一句,掉头就走。芳凌在后面,手里提着个漆木食盒,叹道:“师兄你别急,药还在这里……”

芳凝一把抢过食盒,正要腾云飞走,忽觉袖子被人一拽,胡砂低声道:“师伯,什么药?是治师父咳嗽的吗?”

“咳你娘的鬼!”芳凝见到她便大发雷霆,堂堂仙人,居然爆了一句粗口,骂得胡砂又是一愣。

芳凌摇头叹道:“师兄不要迁怒,与她无关。”

芳凝怒道:“怎么无关!所有事都是这丫头进门后才闹出来的!芳准为了她做了多少蠢事?他身体向来不好……师父原本就严禁他收徒,这下可好,收了三个徒弟,都不是好东西!回头他要是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凤狄那畜牲给宰了!”

胡砂听得心中悚然,急忙拉住芳凌的袖子,连声问:“师伯!到底怎么回事?!”

芳凌喟然一叹,看了看芳凝,他依然怒容满面。他于是轻道:“当日凤狄打入芳准体内的那个尧天环,是魔道中的一个刻印,附在心脏上,每日吸血,直到将人的血吸光。我们曾施法想取出,却发现那是同殇印|炫|书|网|,取出之后芳准也活不得,唯有玄洲逍遥山逍遥草能去此印。师父亲自去了一趟逍遥山,奈何青灵真君早早就把逍遥草都连根拔除,一把火烧个精光。逍遥草也算天地间少见的灵药,青灵真君为了私怨居然不惜将这味灵药完全摧毁……师父一怒之下重伤了青灵真君,自己也因此受了伤,前几日还时常咳血……”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怆然道:“其实我们知道,他是因为心中焦虑,芳准体内的那个印无法取出,根本没几日可活。送来这些汤药,不过是拖延时间,令他痛苦加倍而已……”

话未说完,芳凝早已暴躁地叫了起来:“所以我早说了!我去一趟聚窟洲!把返魂香偷来!凭他死千次百次,也不用在意!”

“那是天神看守之物,去偷就是大罪。何况即使用了返魂香,那个印还在,岂不是延长他受苦的日子?那东西每日吸血,滋味会好受么?”

两人正是争执不休,忽听“叮”地一声,一个茶罐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老远,茶叶也撒了一地。

胡砂脸色煞白,茫然地看着一地茶叶,急忙蹲下去捡,抓了两把,手腕却忍不住发抖,什么也抓不住,茶叶从指缝里又落了下去。

那两人立即住嘴不说,芳凝瞪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把食盒丢在桌上,掉头就走。

芳凌走到她身边,定定看着她慌乱地抓茶叶,抓一把掉两把。隔了一会,他轻声道:“你是芳准心爱之人,他离开之前,心里最想见到的一定是你。这药……你给他送去吧,其实喝不喝都没什么了……师父也是这个意思,希望你能陪着他,让他活得……开心些。”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站了一会,才缓缓走出去。

胡砂慢慢站了起来,眼怔怔地看着那个漆木食盒。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春莺在欢快地啼鸣,吱吱吱吱,一阵一阵。阳光那么好,杏花就要开了,可整个春天都死在她眼里。

芳准静静躺在湖边花丛里,头顶身旁到处是红花,映得他面白如雪,发黑似墨。

他手里还捏着一朵红花,懒洋洋地斜倚在脸旁,忽然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没有睁眼,只轻笑:“来得好慢,花都谢了。”

胡砂轻轻坐在他身后,他顺势把脑袋枕在她腿上,绸缎似的长发披了一地,由着她用手轻轻梳理。

“茶呢?”他问。

胡砂立即从食盒里取出刚泡好的银雾茶,柔声道:“很烫。我还是第一次给你泡茶呢,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芳准接过瓷杯,轻轻嗅了嗅,跟着笑道:“还好,香味是有的。”

跟着又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很挑剔:“味道不好,看样子得教你如何泡出好茶来。”

胡砂将他的长发眷恋地放在指间梳理,低声道:“好啊,那你下次要好好教我。”

嘴里说不好,他却一气喝了大半杯,最后又像猫似的,躺回她腿上,拿一朵红花转来转去,说:“胡砂,唱歌吧。我想听你唱。”

她点了点头,启唇便轻轻唱道:“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她面上有斑驳的水光,一颗颗落在胸前,无声无息。

可那声音却清脆婉转,像是一只小黄鹂似的,带着盈盈的水汽,绕过大朵大朵火焰般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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