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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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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羌窳弦律选

马踏月疑道:“此洞中莫不是还有他人?”杜攀道:“只我一人,未见其他人。”马踏月将衣裳递将过去,问道:“此可是押司衣裳?”杜攀只道不是。马踏月疑惑道:“或是押司逃走之后,那凶手曾来过?”杜攀回想道:“杜某醒来之时,便摸得有此物,似是先前便有了。那角落还有一木块,凸凸凹凹,有形有样,不知是何物。”

马踏月一愣,忙问在何处。杜攀摸索片刻,便寻得那木块,约莫有十余斤重。马踏月只道且出洞细看。二人遂出得洞来,马踏月低头一看,不由大喜,那木块分明是个麒麟头,雕琢颇为精致,又施以色彩,宛如真的一般;那衣裳竟亦是麒麟皮,金黄之色,镶着鳞片。

杜攀惊诧不已,马踏月笑道:“果然不出苏大人所料,这麒麟乃是有人假扮。”杜攀疑道:“这物什藏于山洞之中,与谋害杜某者莫不是同一人?”马踏月点头,遂环视四下,寻得隐蔽处,与杜攀躲藏起来,守株待兔。

约莫半个时辰,马踏月闻得声响,偷偷望去,却见一厮鬼头鬼脑,鬼鬼祟祟而来,直奔那山洞而去,近得洞口,那厮摸出火石,燃了火把,又抽出一把利刀,摸索进去了。马踏月见状,抽出腰刀,摸索过去,守在洞口。杜攀亦寻得一根木棒,跟将过来,不想仓促之中摔得一跤,弄出些声响来。

洞中那厮闻听声响,回转出来。马踏月大喝一声,一脚踢去,那厮惊恐不已,猛然扬出手中利刃。马踏月急忙闪身,躲过飞来利刃。那厮顺势一滚,逃出洞来。马踏月挥刀劈去,那厮仓皇逃窜。马踏月紧追不舍。那厮狂奔之时,猛然栽倒在地。马踏月惊诧不已,却见树后猛闪出一人,踩住那厮。马踏月大喜,那人正是苏仁。

那厮被擒,兀自骂骂咧咧,凶焰甚大。马踏月忽一拳下去,打得那厮惨叫一声,顿时哼哼唧唧,不敢再言。出得山林,便见得徐君猷、苏公等人正站立坡上。近得前来,马踏月将其推倒跪下,那厮兀自龇牙咧嘴,甚是疼痛。苏公笑道:“你这厮便是凌溪?”那厮见事已败露,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徐君猷冷笑道:“死到临头,兀自凶横。你道那严押司会搭救你否?”那凌溪闻听,脸色稍变,低头不语。苏公笑道:“你非元凶主谋,为何替他等受死?今事情败露,他等自身难保,又怎会搭救于你?那焦无泥岂非与你等同谋,为何被杀灭口?古人云: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此便是你等下场!且不如立功赎罪,求得知府大人免你一死。”凌溪闻听,冷笑道:“要杀要剐,任由你等,休想爷爷言出一字。”

马踏月大怒,挥拳便打。苏公出手阻之,笑道:“你等阴谋勾当,知府大人早已详知。你道那严押司会如你这般仗义?兀自可笑!严押司早已悉数招认,若非他言,我等又怎会埋伏人马在此,等你前来?”凌溪闻听,将信将疑。苏公又道:“你这厮兀自懵懂!严押司唤你至此,不过是惧你凶悍,恐你伤及他或他家人而已。”凌溪闻听,勃然怒道:“这腌脏泼皮,竟敢诓骗爷爷,若教爷爷见得,定然杀他全家。”

苏公笑道:“严押司定下假麒麟现身计谋,先请那曾游雕刻麒麟头、缝制麒麟皮,而后与你并焦无泥商议,由你扮作麒麟,立于那木阴山顶。那焦无泥引无知乡民焦蜀、焦客假称路过山下,无意间见得麒麟现身,以为人证。那焦无泥恐被那二人瞧出破绽,故而令他等在山下远远望着,难辨真伪。你事先到得那木阴山北坡,隐藏在茅草之中,你闲着无事,取出酒壶饮上几口。”

凌溪闻听,茫然若失。苏公又道:“你等约定申牌时分行事,那严押司上得阁楼顶上,悬挂大红被褥,以为信号。你自北坡茅草中见得大红被褥,便戴上麒麟头,着麒麟皮,上得山顶,而此时刻,焦无泥已在木阴山下矣。待那焦无泥爬近山顶时,你便下得北坡,隐身茅草丛中。下坡之时,你兀自被那荆棘挂破假麒麟皮。”

徐君猷、马踏月闻听,暗暗惊诧:原来严窦悬挂大红被褥晾晒,却是行事信号!

凌溪叹道:“大人所言句句是实。但此些皆是严窦阴谋,小人与那焦无泥不过是贪图几两银子而已。”徐君猷冷笑道:“其行此诡计,欺蒙官府,领取赏金,竟不惜连杀两人,恁的歹毒。且将你如何谋杀曾游、焦无泥之事如实招来!”凌溪闻听,忙道:“那曾游非是小人所杀。”

苏公淡然道:“那焦无泥可是你所杀?”凌溪沮丧道:“乃是严押司主使,小人不过是行事而已。”徐君猷问道:“严押司为何要杀死焦无泥?”凌溪道:“大人追查麒麟之事,盘问焦无泥甚紧,严押司料想大人已怀疑此事,恐焦无泥坏事,故而杀他灭口,又可嫁祸杜押司。”

苏公点头,道:“严押司之诡计,先使焦无泥引杜押司至僻静无人处,又使你跟随其后,先杀死杜押司,而后再杀死焦无泥。”凌溪点头,道:“小人只当杀死了杜押司,唤焦无泥来搬尸首。而后趁其不备,将其砸死。而后小人将杜押司尸首抛入山洞。此皆是严押司主意,欲令外人误认杜押司是凶手,而后潜逃不见了。不想杜押司竟未……”言至此,凌溪瞟了杜攀一眼,颇有些懊悔。

徐溜写下供状,而后徐君猷令凌溪画押。凌溪摁罢指印,跪倒在地,恳请知府大人从轻处置。徐君猷令马踏月将其暂且关押在曾游家宅中,等候提审。

回至庄来,见得严窦正引着一二十名青壮汉子,四下找寻知府大人。见得徐君猷等,严窦急忙上前,只道不见了大人,令小人好生着急。徐君猷笑道:“严押司辛苦矣。”严窦道:“奉大人之命,小人已召集庄中汉子一十八人,听候大人调遣。”徐君猷点头,遂引众人往庄西。

至曾游宅院前,徐君猷止步,笑道:“烦劳严押司与诸位乡邻了。杀人真凶已被本府擒住,焦地保遇害一案已真相大白。”众人闻听,惊讶不已。严窦惊诧道:“凶手何在?”徐君猷道:“凶手此刻便在曾游房屋之内。”严窦追问道:“凶手何人?”徐君猷道:“乃是县衙杜攀杜押司。”严窦惊道:“果真是他!却不知大人在何处将之擒获?”徐君猷笑道:“严押司早已知之,何必问本府?”严窦惊讶,脸色顿变。苏公笑道:“严押司神色惶恐,不知为何?”严窦吱吱唔唔,道:“小人不知徐大人言语之意,故而惶恐。”

徐君猷笑道:“严押司目语额瞬,焉能不解本府话语?那凌溪兀自愚钝多矣。”严窦闻听,如被雷击,目瞪口呆。苏公见得,淡然一笑,道:“严押司怎的如此丢魂失魄?莫不是怕那杜押司来寻你?”严窦慌忙道:“人死焉能复生?小人怕他做甚?”苏公笑道:“严押司中计也。”严窦迷惑不已。

徐君猷叹道:“严押司如此精明,竟被苏大人一语诳骗。杜攀杀人潜逃,何人告知严押司他死矣?”严窦闻听,脸色大变。苏公笑道:“定是那凌溪得手之后,告知严押司的。”严窦慌忙道:“小人不过信口胡言而已。”

苏公长叹一声,幽然道:“今事已败露,严押司何必铺眉苫眼,假眉三道?”严窦慌道:“甚事败露?小人茫然不知。”苏公叹道:“木阴山上假麒麟现身之事,杜攀杜押司被杀且抛尸山洞、焦无泥遇害,如此等等,凌溪已然招供。严押司端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众乡人闻听,皆惊诧不已。

严读苦笑道:“此些皆是凌溪所为,与小人毫无相干。”徐君猷冷笑道:“凌溪招供,此皆是严押司一手谋划,幕后主使便是你!”严窦面无表情,尤狡辩道:“敢问大人,小人为何要谋划假扮麒麟之事?县衙奖赏之银两,小人未得一钱。且小人家境富裕,又何必贪图那几两银子?”徐君猷不觉一愣,哑口无言。

苏公淡然笑道:“严押司谋划假麒麟一事,自有其意图,或是那凌溪亦不知晓,苏某且不言破。只是有一桩事情,却是严押司亲身所为。”严窦冷笑道:“何事?”苏公笑道:“曾游被杀一案,严押司定然知晓?”严窦冷笑道:“此乃杜攀所为。”

苏公摇头,道:“十三日那天,你与焦无泥、凌溪商议麒麟现身之事,你在家中阁楼顶上晾晒书籍,约好申牌时分,以悬挂大红被褥为暗号。那日,你见得杜押司来得石马庄,只当他来寻你,却不曾料想杜押司往曾游家中去了,你甚是疑惑。因你请得曾游雕刻麒麟头、缝制麒麟皮,唯恐杜押司为此事而来。那杜押司为人正直,素与你不和。若杜押司知晓此事,事情必然败露,故而你出得宅院,悄然入得曾家,偷窥他二人。不想见得那曾游手捧五十两金子,与那杜攀相互推让。此刻,你便起得贪心。”

严窦闻听,惊讶不已,恨恨道:“定是那凌溪告知你等,早知如此,当先除去这厮。”苏公淡然一笑,把眼示徐君猷。徐君猷令徐溜开得院门,马踏月押着凌溪立在门后,那凌溪闻听,咬牙切齿道:“你这厮果然歹毒。”严窦惊诧,忽又见得杜攀站立一旁,甚是吃惊,不由闭目叹息,自知事败矣。

苏公叹道:“严押司不合言错一句话。”严窦疑惑道:“不知言错甚么?”苏公道:“今日你随谭大人方来,面见知府大人,我等询问杜押司十三日往曾游家情形。你惊诧道:杜兄何故去他家,曾游先生便是那日死去的。那时刻仵作未曾验尸,你又怎知曾游死于十三日?此言出口,苏某与杜押司便已疑心你矣。”

严窦闻听,哀叹不已,只道:“苏大人所言不假。那日,小人见得杜押司往曾游家,唯恐麒麟之事败露,故而前去窥视,不合见得那五十两金子,一时起了贪心,待到杜押司离去,小人便入室见曾游,自案桌上摸过一把刀,趁其不备,刺了一刀,不想未能结果其性命,曾游拼命挣扎,小人一心欲致其死地。将其摔倒,又搠了数刀,方才杀死。”

严窦长叹一声,道:“小人取得案桌上五十两金子,正待离去,忽见得曾游尸首旁一卷字轴,乃是适才打斗时扯落下,其上有‘韩寿书室飘香’一句,心中不由一动,遂撕下‘书室飘香’四字,揉成纸团,塞入曾游手中,又翻转其尸首,压于身下,令外人误以为曾游临死所为,若细究其字,定然疑心上杜押司。”

徐君猷冷笑道:“好歹毒的计谋。”苏公叹道:“原来如此。苏某误以为是曾游另有所指,原来不过是巧合而已。可惜严押司错过了另外五十两金子。”徐君猷询问被盗五十两金子下落,严窦招认道在家中书房案桌之下。徐君猷遂令人拘了严窦,而后引人往严宅,依严窦所言,找寻出被盗金子。

徐君猷在庄口祠堂设堂审案,石马庄乡人闻讯,围聚祠堂外。徐君猷剖析案情,又当堂展示麒麟头、麒麟皮并一百两金子。至此,麒麟现身之事、曾游被杀一案、焦无泥被杀一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元凶毕露。众乡人啧啧称奇。

审案罢,徐君猷令马踏月捆了严窦、凌溪,押解往蕲春县城,过得木阴谷,苏公止步,抬头望那木阴山顶,但见数人正在奋力凿刻,幽然叹息。徐君猷冷笑道:“好个盛世麒麟石!好个不分皂白、不知薡蕫的谭百丈谭大人!”

苏公近得严窦面前,叹道:“苏某有一桩事情未在众乡人面前言及,今只我等数人,但说无妨矣。严押司谋划假麒麟一事,究竟是何意图?”严窦苦笑不语。徐君猷闻听,思忖道:“严押司曾言,家境宽裕,自不是为了几两银子赏钱,那究竟是何目的?”严窦叹息两声,抬头望那木阴山顶,并不言语。

苏公叹道:“严押司即便不言,苏某亦知之。今日在曾游屋内搜寻金子之时,大人曾疑惑道:究竟是杜攀欺蒙我等,还是凶手夺走金子?那时,谭百丈言道:曾游临死撕扯字卷,手握纸团有书室飘香四字,分明暗示凶手是杜攀杜书室。徐大人、马将军可还记得?”徐君猷、马踏月思忖片刻,迷惑不解。徐君猷皱眉思忖道:“那时刻,本府亦如此思索,疑心杜押司是凶手。”

苏公淡然道:“我等闻知曾游命案,即刻赶至现场。勘验尸首之时,见得曾游手中所握残纸,而后自其手中取下,与那残缺字轴吻合。待到谭大人并仵作来时,那带血纸团早被苏某取下,纳入袖内,现场已无此物。我等亦并未告知谭大人,那谭大人又如何知晓死者手握纸团?又怎知是‘书室飘香’四字?其中缘故,苏某不言,诸位自当明白矣。”

徐君猷闻听,不由一震,把眼望严窦。严窦浑身发抖,面如死灰。马踏月、杜攀惊诧不已。严窦凄然苦笑,叹道:“苏大人八面莹澈,明足以察秋毫之末,非我等可及也。事已至此,小人亦不隐瞒,此一切乃是谭大人授意,小人一手谋划。神兽麒麟现身,乃是太平盛世之吉兆,此事上奏朝廷,圣上必然封赏。谭大人许诺小人,但若加官进禄,功名富贵,定少不了小人好处。”

徐君猷冷笑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公幽然叹息,回首望那木阴山顶,心中思忖:“若麒麟现身之事表奏朝廷,又当如何?定将载于史册,流传千古,史官修书云:‘宋神宗元丰四年十月十三日,麟见蕲春。群臣皆奉表称贺:今国海内一统,故仁兽出,实王者之大瑞也。’”

苏公怅然,又把眼望徐君猷、杜攀,心中叹道:“诚信者,乃为官做人之根本也。”

(本卷完)

后注

一、宋朝黄州、蕲州两州并治,先属淮南路,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属淮南西路。时黄州驻黄冈,辖黄冈、黄陂、麻城三县;蕲州驻蕲春,辖蕲春、蕲水、广济、黄梅四县。

二、麒麟,亦作“骐麟”,简称“麟”,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仁兽、瑞兽,与凤、龟、龙共称为“四灵”,被称为圣兽王,且是神仙的坐骑,能吐火,声音如雷。这种传说中的神话动物与龙一样,现实中并不存在,但中国古代的一些史料却偏偏记载发现过麒麟。这种事情,或是把某种怪异的动物当作麒麟,譬如麋鹿之类;或者是以讹传讹、人云亦云;或者如小说中谭百丈之流的官员做假,投朝廷所好,谋个人利益。

三、二○○七年十月,一则轰动全中国的照片新闻引起空前的大争论,终究到底却只是两个字:“诚信”。作者有感而发,作此小说以纪念之。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晚于湘潭。

第六卷 血字鬼咒

第一章 风水宝地

〖昨日读《隋书·地理志》,黄州乃永安郡。今黄州东十五里许有永安城,而俗谓之“女王城”,其说甚鄙野。而《图经》以为春申君故城,亦非是。春申君所都,乃故吴国,今无锡惠山上有春申庙,庶几是乎?〗

此《黄州隋永安郡》一文出自宋苏轼《东坡志林》。

大宋神宗元丰四年十一月某日,谪居黄州的苏东坡应齐礼信先生之邀,前往城东女王城朱家庄赴寿宴,家人苏仁同行。路途中,苏公又巧逢北城郭氏药铺掌柜郭遘,二人已有多日不见,此番相逢,甚是欣慰。苏公自被贬黄州以来,广结市井朋友,郭遘便是其中之一。郭遘询问苏公何往,苏公只道往齐礼信先生家赴寿筵,又询问郭遘何往。郭遘哈哈大笑,只道皆是同路人。苏公惊喜,心中正愁少了个引路人,不想引路人便来了。

三人同行,一路言笑,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朱家庄外。那朱家庄在女王城西侧,龙王山之下,依临长江,庄中约莫有百余户人家。苏公望着那女王城,兀自见得高高土筑城墙并烽火台,此便是女王城遗迹。黄州府史志云:楚宣王封其女之地,遂城而居之,乃楚先筑也,故名女王城。苏公暗自感叹:想那女王城昔日兴盛繁荣,今日却湮没于风霜岁月之中矣。

苏公三人至朱家庄口,但见得庄后龙王山上一处屋舍,白粉抹墙,琉璃瓦檐,分外醒目。苏公惊叹道:“不知那屋舍是何人建造?”郭遘抬头望去,疑惑道:“往日来此并不曾见得?料想修建不久。”苏仁笑道:“这厮好生糊涂,将房子高高造在山巅,岂不知上去下来恁的不便。”苏公摇头笑道:“上下不便,便少上下,亦可清静许多。所谓立得高,望得远,四方美景,尽收眼底,真乃绝妙之处也。”苏仁笑道:“老爷有词云:高处不胜寒。如今北风呼啸,山上甚是寒冷,还是在山下为妙。”苏公不觉一愣。郭遘闻听,哈哈大笑。

三人过得石桥,入得庄来,但见当先一户人家,高墙大院,七级石阶,两扇厚重朱门,紧紧闭合,门面镶嵌铜纹,悬着一双虎头铜环,石阶两侧踞立两尊大石狮,龇牙咧嘴,甚有气势。那朱门之上悬有匾额,乃是“齐府”二字。苏仁见得,连连啧舌,惊叹道:“不想这齐礼信先生家宅如此气派。”郭遘闻听,一愣,笑道:“苏爷错了。此非齐先生家宅。”苏仁笑道:“郭掌柜引我等过来,又见那匾额上有齐府二字,我只当是齐先生家宅了。”

苏公淡然一笑,道:“今是齐先生四十寿诞,其家大门必悬贴寿联,府上高朋满座,又里外张罗宴席,分外热闹,一看便知。”苏仁摸着脑门,嘻嘻笑道:“我亦是一时口快,未加细想罢了。”郭遘道:“此家主人唤作齐十春,乃是黄州城数一数二的米商,其父齐江,经商三十年,十余年前将家业传与其子。那齐十春甚是狡诈,常暗施勾当,以次充好,短斤少两,曾被人告到府衙,惩治数次,如今已收敛许多。又闻市井人言,另一米商戴君与之水火不容,双方明争暗斗,常常打凤牢龙。”苏公笑道:“常言道:十商九奸。他等每日逐利,其心早被铜臭蒙蔽。郭掌柜亦要小心则个。”郭遘哈哈笑道:“商家操奇逐赢,天经地义,但君子求财,取之有道。若背离此道,失去根本,则为奸商。”苏公拈须点头。

三人自齐府门前而过,苏公见那齐府一侧墙下颇多低矮茅舍,心中不免感叹贫富之悬殊。又过得二三十户人家,来到齐礼信宅院前,但见院内众人忙忙碌碌,叫叫嚷嚷,甚是热闹。齐礼信闻听苏公到来,急忙引得一干人等,出院相迎,而后又与苏公引见,其中有临江书院柳万丝先生、邵闻先生、刘冰谷先生,又有吴幽人、祝良夜等人。众人见面,相互拱手施礼,寒暄一番。

迎进堂来,众人各自落座,齐礼信吩咐家人端上香茶,苏公端过茗碗,细品一口,不觉一愣,奇道:“此是何茶?”齐礼信笑道:“礼信久闻人言:苏大人乃是茶道高手,可谓当世陆羽,尤有《叶嘉传》一文,甚是精辟。今苏大人光临寒舍,礼信自是将家中珍藏香茗取出,与大人一尝。愿闻大人高见。”苏公笑道:“从来佳茗似佳人,东坡且先谢过先生了。”那厢祝良夜品了一口茶,淡然道:“齐先生直说便是,休要难为苏大人了?”吴幽人闻听,诧异道:“何谓难为苏大人?”

齐礼信把眼望祝良夜,笑道:“祝公子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苏公笑而不语。祝良夜将茗碗置于茶几上,道:“初饮此茶,颇觉清香,滋味醇厚,细细品位,其中兀自有丝铜腥之味,可见此茶非是上品。”齐礼信惊诧不已,竟取过茗碗,饮了一口,细细品味,表情怪异,分明是言哪里有铜腥之味?众人亦各自品茗,那柳万丝诧异道:“此茶甚香,不曾有甚铜腥味儿。”

祝良夜把眼望苏公,齐礼信亦把眼望苏公。苏公淡然道:“齐先生之茶虽不及淮南信阳茶,但亦是上等佳品。”齐礼信闻听,眉开眼笑,斜眼来望祝良夜。祝良夜面无表情,并不言语。苏公又道:“祝公子果真是茶道中人,品得一口,便知此茶之疾。”齐礼信不觉一愣,祝良夜淡然一笑。苏公又道:“此茶中确有一丝铜腥之味,究其缘由,非是此茶,想必是先生烹茶器具乃是铜壶。”齐礼信闻听,惊诧不已,道:“确是铜壶所烹!大人何以知之?”祝良夜闻听,脸色微红,道:“原来是良夜错也。惭愧惭愧。”

苏公笑道:“祝公子何必自谦,苏某如你这般年纪之时,鲸吞牛饮,只知解渴便是,哪里省得半点。”众人皆笑。苏公又道:“苏某以为,烹茶之具,甚是讲究,铜腥铁涩皆不宜泉,当以陶瓷石具为佳。好茶亦须好水配,活水还须活火烹。再者,便是烹茶之火候,不可过重,亦不可欠之。”众人附和,唯祝良夜颇有所悟,连连点头。

苏公追问此茶何来。齐礼信笑道:“大人临来之时,可曾见得庄后龙王山?”苏公连连点头,道:“见得见得。”齐礼信道:“此茶便是采摘于龙王山凹之中。”苏公点头,道:“高山出好茶,果是如此。”齐礼信道:“龙王山西山岩下,有野生茶树数十余株,因地势险要偏僻,少有人知。去年,庄中甄方甄老汉上山采集草药,无意间发觉,采摘而得。礼信尝得此茶,颇觉清香,故而今年托朱老汉采得半斤八两。”祝良夜惊叹不已,道:“但有时机,我等上山一观,如何?”

苏公连连点头,道:“苏某亦有此心。唐陆羽以为:淮南之茶,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之,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今品此茶,非如其言。”刘冰谷捋须笑道:“西山岩下石,嘉叶此中生。原来如此。”苏公不由望那刘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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