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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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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端、不守妇道,其夫孙进富在湖州城中帮工,因路远事繁,一月难归一遭,这妇人心存欲念,难守闺房,竟自与孙进福私通。族中人暗地传言,只是无有亲眼证见。昨日,那孙进富回得家来,与浑家团聚。却不料这淫妇竟在肉汤之中下得毒药。那孙进富怎生知晓,只道妇人贤良,竟吃将下去,待到夜间,药性发作,一命呜呼。正所谓最毒妇人心。淫妇见孙进富已毙,便唤来奸夫,二人合计,竟欲连夜掩埋尸首。只是尚未得逞,便被吾庄中巡夜者发觉,当场捉了这奸夫淫妇。”

那三人闻听,点头称是,为首之人道:“不知这奸夫淫妇可曾如实招认?”那老者道:“此等丑事,他二人岂肯招认?”正言语间,那奸夫淫妇哭道:“我等不曾杀人,实乃冤枉呀。”语未止,早有族人上得前去,狠命抽打,二人连声惨叫,嘴角流血。那为首之人正欲阻挡,那老者道:“吾族中之事,外人当避之。三位官人请自便。”

那为首之人却不理会,道:“他二人既未承认,可有人亲眼见得他二人投毒下药?或可曾闻得孙进富亲口言及?”那老者面有愠色,转身过去。却见两名壮汉上得前来,大声喝道:“我族中之事,自有族中长辈处置,你等过路之人,可退后观之,不可多嘴多舌。”

那为首之人却不恼,笑道:“这位长者不答问话,想必是无人见得其投毒下药,死者临死也无言语,奸夫淫妇亦不曾招认,如此怎能认定他二人为杀人元凶?”那老者闻听,顿生不满,道:“进财、进宝,还不请三位官人退下。”那两名壮汉闻听,上前推搡。

那为首之人高声道:“且慢。在下以为,凡天下之事,须依公道。无有真凭实据,怎能妄自猜测?如此岂非盲翁扪籥?即便他二人是杀人元凶,亦须问个清楚,死得明了,方才令外人信服,无有闲言碎语。假若他二人非为元凶,一者枉死江水,二者令真凶逍遥,岂不悲哉?”那老者怒道:“有巡夜者见得清楚,乃是证见。且叔嫂私通,乃乱人伦,实大逆不道,亦当将他等沉水溺毙。”

那为首之人道:“私通乱伦、谋害亲夫,合当处死。但此中过节,须申告省院,待议其罪,方可处置。”那老者笑道:“吾自有孙氏家规族法处之,何须王法?”那为首之人道:“敢问长者,家规族法与那王法律令,孰大?”那老者冷笑道:“在吾孙家庄,便是吾家规族法大。”那为首之人淡然笑道:“这孙家庄可在湖州地境之内?”那老者嗫嚅道:“自来属湖州府所辖。”那为首之人笑道:“湖州府并诸县,乃是大宋之国土,凡事当依大宋刑律而行。”那老者语塞,满面怒容。

那孙进财、孙进宝见状,大怒,厉声喝道:“你这撮鸟,恁的啰嗦,实在可恼。想是寿星老儿上吊。”说罢,挥拳便打。那为首之人急退数步,其后一人飞身上前,遮挡其身,截住孙进财、孙进宝,喝道:“大胆!湖州府尹苏大人在此,怎容你等如此放肆!”众人闻听,皆惊,且将信将疑。这为首之人正是湖州府尹苏轼,另二人乃是苏仁、李龙。那老者上前疑道:“汝果是新任府尹苏大人?”苏公笑道:“正是苏轼。”那负石男女闻听,急忙高呼冤枉。那老者深施一礼,道:“草民孙孝儒,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苏大人休要见怪。”

苏公笑道:“孙老先生言重了。常言道:不知者不怪。”孙孝儒令人卸去那男女二人身上麻石,将他二人推押至苏公跟前。男女二人双双跪倒,哭道:“大人救我!”连声呼喊冤枉,连连磕拜。苏公道:“你二人口喊冤枉,本府怎会轻易信之?且不妨将事端前后一一叙来,让本府与众乡亲一道辨析。”苏公再看那孙孝儒,道:“孙老先生以为如何?”孙孝儒道:“草民悉听大人之令。”苏公道:“既如此,你二人且如此招来。若有隐瞒、欺蒙之言,本府当严惩之。”二人唯喏。

那吴氏先开口道:“奴家吴氏,自嫁与夫家,已近五年,夫家在湖州一唤作兴隆庄处帮闲,以此维持家计。奴家自在家中做些针织……”那孙孝儒呵斥道:“休要啰嗦,快快将如何谋害进富一事告知大人。”吴氏泣道:“奴家确不曾谋害夫家。昨日,夫家回得家来,且捎带回半斤猪肉、一尾鲜鱼。吃过晚膳,并无异常。夜间,夫家忽觉腹痛,低声呻吟。初始,奴家并不曾在意。哪知其情愈来愈重,竟口冒白沫,不醒人事。奴家方才急了,便匆匆出门唤人。出得庭院门,正撞得孙进福。他问奴家甚事惊慌。奴家只道出事了,但不清楚其中原由。孙进福随奴家进得房来,不想此时刻夫家却只有出气未有进气了。孙进福道:或是急症发作,当速医治。说罢,便将夫家负在背上,欲投医家。奴家紧随其后。出得院门不远,正遇着进财、进宝二人。他等近前来询问,奴家便道出前后。他二人上前一看,惊道:进富已气绝矣。说罢,抓住了奴家与孙进福,只道是我二人谋害了夫家。奴家二人怎肯承认,自与他二人争执,惊得众邻里出来。他等不由分说,便将奴家二人捆绑,押至祠堂。孙氏诸辈看过尸首,便道是奴家下毒,谋害亲夫。青天老爷,奴家怎生会谋害夫家?实是冤枉,望大人明察。”

苏公不语,把眼来望那孙孝儒。孙孝儒道:“大人万不可听信淫妇妖言。吴氏者,为人妖媚风骚,水性扬花,招蜂引蝶。其夫久出难归,便与族中不良子弟孙进福相通。二人正如那干柴烈火、虫蝇腐肉。奸夫淫妇欲图长久厮混,暗中谋画,思索杀人行径。待进富归得家来,便下得毒药,将其毒死,而后欲移尸灭迹。不料遇着庄中巡夜之人,便慌称急症,实是恶毒至极。此刻兀自谩天昧地,欺蒙大人,恁的可恶。”

苏公问那巡夜之人何在。孙进财、孙进宝二人拱手道:“回大人话,乃是小民两个。”苏公道:“你等且将当时情形道来。”孙进财点头道:“昨夜乃是小人兄弟两个巡庄,约莫戌亥时分,小人两个见着一团黑影,又闻得人语,便上前询问,却是孙进福与吴氏二人,那孙进福背负着一人。吴氏只道是他丈夫孙进富突发急病,欲去投医。小人诧异,提着灯笼,上前察看,伸手试探,那孙进富无有出气。他二人通奸之事,小人早有耳闻,此番夜深人静,二人行为诡秘,孙进富无端身亡,小人思量,定是二人将他谋害,欲趁黑处置尸首。小人斥问他等。他二人哪肯承认,百般抵赖。幸有众邻里赶到,将他二人捆绑。”

苏公思忖,道:“孙进福、吴氏,本府且问你等,确有偷情之事?”二人惊慌,吱唔道:“回大人话,实无此事。”苏公厉声呵斥:“常言道:欲想人不知,除己莫非为。你二人须如实招来。”二人低首不语。众乡人皆道:“他二人之丑事,庄中多人知晓。我等可为证见。”二人惊恐,伏首泣道:“大人饶命,小人两个暗中确有往来。只是那下毒杀人之事,非是小人等所为。望大人明察。”苏公正气道:“既如此,便有杀人动机。本府又怎能轻信你等言语?”孙孝儒道:“苏大人,他叔嫂二人通奸,败坏人伦,且凶残恶毒、谋害亲夫,依大宋刑律,亦当处死。不如交与本族处置,以警族人,以正族风。不知可否?”苏公思索片刻,道:“若事实如此,可依先生之言。只是目今案情尚未明了,其中隐含疑窦,且不妨先引本府勘验尸首,再做定夺。”孙孝儒疑道:“莫非大人不信?”苏公思忖道:“仅凭几人言语,不足以信。亡羊可以补牢,人死却不能复生,正所谓噬脐莫及,本府断案向来小心谨慎,无有确凿证据,不敢妄下定论。恐有失误,连累无辜,遗恨百年。”

孙孝儒然之,遂引苏公回至庄中。众乡人押解孙进福、吴氏二人,跟随其后。那孙进富尸首早已入殓,原来这孙家庄一地习俗与众不同,人死当日即行入殓,摆放七日而后出殡。其兄弟亲朋正张罗丧事,见得孙孝儒一干人众回来,只道奸夫淫妇已沉水,忙来迎候,猛见人中杂有孙进福、吴氏,不觉惊诧愤怒。有持棍棒者欲上前扑打,孙孝儒急忙拦阻,再三劝解,方才平息,又将苏公之意相告。众人皆气恼,不肯开棺。孙孝儒一番衡情酌理,好说歹说。死者亲朋无奈,只得应允。

孙孝儒引苏公入得灵堂。有法师在棺材前燃得九根细香,又焚烧纸钱,口中念念有词,绕棺三匝,口喷符水,方才开棺。四人各扶棺盖一角,徐徐移开。苏公探头望去,却见棺内躺有一尸,正待细看,却不料棺旁的孙孝儒忽然惊叫一声,唬得众人皆惊恐不已。苏公不解,那孙孝儒早已后退几步,手指棺材,颤栗道:“他……他非孙进富……”有胆大者上前探望,那尸首果然不是孙进富。在场众人惊诧万分。

苏公手拈胡须,暗暗思忖:棺中尸首既非孙进富,又是何人呢?那孙进富之尸首又怎的不见?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苏公问及净尸、入殓者何人?孙孝儒急忙令人去唤。原来这净尸、入殓者亦是孙氏族中人,唤作孙孝先,年已五旬,却是一个鳏夫,整日只贪那杯中之物,因他胆大,便做些净尸、入殓之事,但凡有丧事,十里八村都来请他。约莫半个时辰,乡人方才寻得孙孝先,早已烂醉如泥,将凉水泼他的脸,方才睁眼开来,迷迷糊糊道:“谁人泼洒了我的酒?”乡人不由分说,将他拖来,到了灵堂,那酒已醒了五分。孙孝儒问道:“兀自懵懂,你可知入殓者谁?”孙孝先醉眼斜视,笑道:“你道我酒醉了?莫非连进富侄子还不认得?”孙孝儒道:“果真如此?”孙孝先道:“儒兄今日怎的,莫非喝醉不成?净尸之时,尚有旁人观望,可问他等。”旁有族人佐证道:“我等确曾看得清楚,乃是孙进富无疑。”

孙孝儒道:“非我不信你。你可瞧棺中一眼,便知分晓。”孙孝先踉跄上前,双手扶住棺体,几将上半身探入棺中,醉眼看去,看了一番,疑惑嘀咕道:“有何不妥?孙某何曾弄错甚么。”孙孝儒叹道:“你可曾看清其面否?”孙孝先再细细看去,不觉一惊,唬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酒已醒了十分,惊呼:“尸变!尸变!”扭身便跑。

苏公拦住去路,道:“甚么尸变,纯属无稽之谈。你且随本府来看。”孙孝先惊恐道:“你且先行。”苏公近得棺柩旁,伸手入棺,将那尸首自头至脚查勘一番,道:“你看此人躺卧之势、寿衣寿被之状,可与你净尸、入殓时一般?”那孙孝先素来大胆,见苏公如此,胆怯早已消去,探头细望,看罢,道:“果不一般。那寿帽儿竟偏了几分,寿衣尚未扣合,那寿鞋亦不适脚。莫非换了尸首不成?”

苏公道:“正是。却不知此人是谁?”孙孝儒眨着眼睛,道:“非是本庄之人。”苏公道:“可唤庄中人辨认,或有识者。”孙孝儒然之。唤庄中人来辨,果然有多人识得,只道此人是十里外周家庄的泼皮闲汉周四郎,整日东游西逛,做些钻洞翻墙、偷鸡摸狗的勾当,却不知怎的死在棺柩内。苏公令人将尸首移出灵堂,李龙权当仵作,俯身勘验。

孙孝儒召来孙进富兄弟亲朋,苏公询问入殓前后情形。原来孙进富无端身死,宗族自着人安置丧事,请得孙孝先为其净尸、着寿衣、饭含、盖脸、入殓,事罢,只余下其弟孙进裕当夜伴灵。苏公询问夜间情形。孙进裕惶惶道:“回大人话。家兄入殓事毕,已是子牌时分,只余小人一个,烧些纸钱,燃得香烛,又往长命灯添油,而后小人独自饮酒,饮了几杯,便伏在外侧睡去,醒来之时约莫是寅卯时分。”苏公道:“其间可曾醒来?或闻得异常声响?”孙进裕道:“小人白日甚是疲惫,故而睡得甚熟,不曾醒来,更不曾闻得声响。”苏公道:“醒来之后,你可曾离得灵堂?”孙进裕道:“只在堂前堂后忙碌,不曾离开,直至天明。”苏公道:“如此说来,此奇事当是发生在你深睡之时。”孙进裕惊诧。

李龙验讫,疑惑道:“死者周身无有伤痕,似是窒毙。”苏公道:“此事甚为蹊跷。孙进富死因不明,又添一桩命案,且孙进富尸首无端失踪,换了周四郎尸首。那凶手意欲何为?其中有何企图?”李龙道:“大人,我等不如暂且住下,细细查察。”苏公应允,与孙孝儒言明。孙孝儒道:“大人若不嫌弃,可先在草民家住下。”苏公谢道:“如此烦劳孙先生。”而后,令李龙与一乡人前往周家庄,打探周四郎情形。又令孙孝儒着乡人四下搜寻,若有可疑迹象,速来禀报。

孙孝儒引苏公到得家中。见此偌大一所庄院,苏仁不觉感叹。早有丫鬟端上香茗。苏公品那香茗,甚是清新。孙孝儒颇为歉意道:“若非苏大人指点,恐成千古一谜也。”苏公问道:“当时,你等可曾细细勘验孙进富之尸首?”孙孝儒点头道:“回大人,因其无有气息、心动,必定已死,故不曾细验。”苏公疑惑道:“你等又怎知是中毒而亡?”孙孝儒道:“孙进富正当壮年,怎的会暴病而亡?想必是那奸夫淫妇暗中投毒。只是他二人不肯招认。草民便与族中长者到得其家,细细查寻,发现他家菜蔬有异,便令人牵了一犬,一一试之,待那犬吃得肉汤,不多时便倒地抽搐而死。”苏仁于一旁惊叹:“果然是蛇蝎妇人。”孙孝儒道:“苏大人以为此等妇人当死否?”苏公反问道:“你道那犬约莫多时发作?”孙孝儒思忖道:“约莫一盏茶之机。”苏公道:“那孙进富自晚膳至发作之时又有多时?”孙孝儒道:“两个时辰不足。”苏公略有所思,道:“可将那吴氏唤来,本府有话相问。”孙孝儒即令庄客去传唤。

孙孝儒疑道:“大人有何发现?”苏公道:“其中颇多疑点,不可理喻。”孙孝儒满脸疑云道:“那尸首怎的无端失踪,令草民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究竟有甚龌龊?”苏仁道:“我有一语。”苏公不语。孙孝儒道:“这位爷有何话语?请言来。”苏仁道:“方才孙老先生言及药性发作,人犬分明不一。或是那孙进富未曾多食,中毒甚浅,只是假死。你等不知,却当他已死,入得了棺材。到得深夜,方才复活。却不料正遇着那泼皮周四郎夜间来偷盗,他这厮满以为棺材里有值钱的随葬物什,趁着孙进裕睡熟之机,开得了棺木盖儿,这时刻孙进富正巧醒来。那周四郎猛见复活的死人,以为是鬼,当即吓死。孙进富出了棺材,便将身上寿服换上给周四郎,又将其藏入棺中,而后悄然藏匿他处。”

孙孝儒闻听,惊叹不已,连声道:“或是如此。”苏公瞥了苏仁一眼,淡然问道:“孙进富为何要换尸藏匿?”苏仁道:“其中或有隐衷,尚不得而知。”苏公拈须思忖,道:“你之推断,亦有几分理儿。如此言来,那孙进富便是此案之紧要,故而本府要细细询问那吴氏。”

孙孝儒连连点头,问道:“不知大人有何疑惑?”苏公道:“假若你是那吴氏,将夫家毒害之后,当如何处置那剩余毒肉汤?”苏仁一愣,思忖道:“自当毁之,不留下丝毫痕迹。”孙孝儒闻听,惊道:“可那吴氏怎的会留汤在家,候我等发现?如此岂非不打自招?”苏公淡然笑道:“本府窃以为吴氏断然不会如此愚蠢。”孙孝儒疑道:“如此说来,吴氏似不曾投毒下药?那投毒者又是何人?”苏仁道:“或是与孙进富有怨隙之人,投毒害人,又嫁祸吴氏。”孙孝儒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那凶手定然知晓吴氏与孙进福之奸情。此人十之八九是我庄中人。”苏公似有所思道:“孙老先生此言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言及,以免打草惊蛇。”孙孝儒唯喏道:“大人放心,草民必当慎言。”心中甚是钦佩:这苏大人好生厉害。

言语间,庄客引得吴氏来见。吴氏上前数步,跪倒在地,先行谢过苏公救命之恩。苏公道:“吴氏,本府并不曾救你,此案并未勘破,你之嫌疑尚在。你且起来,本府有些话语问你。”吴氏立身垂首。苏公问道:“晚膳是何时刻?”吴氏思忖道:“回大人,约莫是酉时。”苏公道:“吃些甚么?”吴氏道:“夫家自城里归来,捎带了鱼肉。奴家便做了烧肉、肉汤、蒸鱼。”苏公道:“你夫家吃了甚菜?”吴氏道:“夫家平生好食鱼,故而只曾吃鱼。那肉乃是他为奴家捎带,只道奴家清苦,久难尝肉。”苏公道:“你可曾吃那烧肉?”吴氏道:“奴家吃得那烧肉、肉汤。”

孙孝儒、苏仁闻听,不觉一愣。苏公不动声色,又问道:“你且细细回想,孙进富确未喝那肉汤?”吴氏道:“奴家怎敢欺蒙大人。那烧肉、肉汤,夫家不曾沾得一筷。惟奴家独享。族中长辈言那肉汤有毒,奴家又怎生肯信?奴家明明喝得肉汤,何来毒药?”苏公疑惑。孙孝儒道:“肉汤有毒,族中长者近十人皆见得!莫非我等皆眼花不成?”苏公思忖道:“可曾试那剩鱼?”孙孝儒疑惑道:“无有剩鱼。哦,吾明白矣。定是你这毒妇将毒先下在鱼中,因进富侄好食鱼,而你却不尝,他自不会怀疑于你。晚膳之后,你便毁去剩鱼,却在余下肉汤中下得毒药,藉以迷惑我等。”

苏仁诧异,道:“肉汤、鲜鱼,皆下得毒药,只是时机不一。孙进富吃得毒鱼,周氏却未喝毒汤。”吴氏闻听,复又跪倒,急道:“大人明察,奴家确不曾投毒,定是他人欲加陷害民妇。”苏公道:“你夫妇与甚人有怨隙?”吴氏摇头不语。苏公道:“此案尚待查勘,你且下去细细回想,若有所得,速来禀告。”吴氏再拜。有庄客将其带下。

日已西坠,黄昏暮色。苏仁取了四条鱼与孙家厨庖,却见两个厨子正窃窃言语,说的正是孙进富毒死一事,公婆各有理。苏仁暗笑,正待退出,却闻得一个庄客道:“我曾闻得一桩古怪事,似与这事一般。说的是有一个妇人,生性淫荡,其夫在外经商,妇人与他人通奸,久而生情,意欲谋害亲夫。一日,亲夫夜间归来,妇人便百般殷勤款待,却在酒中下得毒药,亲夫怎生知晓,一口便将那毒酒喝下,不多时,药性发作,当即七窍流血而死。那奸夫淫妇便将尸首剁成几段,偷偷掩埋,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一月之后,庄中有外出者捎回信来,只道隔几日亲夫便要回家来。那妇人听了,大惊,询问丈夫情形,那外出者道他甚好。那妇人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去寻那奸夫。二人急急来得掩埋尸首地,刨开土一看,哪里有甚么尸首?他二人明明将那尸首剁成几段,焉能活哉!那妇人整日惶恐,不几日,亲夫果然归家,妇人暗中询问随从家仆,竟然从未有中途归家之事!岂非见了鬼哉?”另一厨子惶恐点头。苏仁听罢,来寻苏公。

却说苏公在庄院外闲走,苏仁前来,将适才所闻异事相告。苏公笑道:“莫非你也信那神鬼怪诞之说?”苏仁笑道:“老爷常言,世间若有鬼,则在人心中。我以为那孙进富既在湖州城帮闲,我等当前往查问,或有发现?”苏公思忖道:“你之意是道那孙进富已回湖州城?”苏仁道:“我以为其中颇有蹊跷。且如此推断:那吴氏果真下毒,那孙进富亦中毒,可尸首为何不见?一者,孙进富中毒甚轻,虽入棺柩,却又活转,爬将出来;二者,孙进富尸首被人调换。”

苏公疑惑,道:“一疑,孙进富既然未死,必当现面,何以无故踪影?二疑,孙进富既死,何人欲调换孙进富之尸首?”苏仁道:“孙进富未有踪影,或另有原由;调换孙进富之尸首,或许是为了掩盖周四郎的尸首。且细想,此案若无老爷干涉,孙家庄之人必定将那周四郎当作孙进富掩埋,周四郎自此失去踪影。”苏公悟道:“此言有理。若破此案,须从周四郎着手。”

苏仁又道:“还有一点,若那吴氏确不曾下毒,其中又有蹊跷。”苏公思道:“我观吴氏、孙进福二人言语神色,隐有冤屈。那肉汤一事,孙孝儒等人道有毒;吴氏却道没有,且孙进富不曾喝肉汤。前后言语不一。”苏仁道:“肉汤有毒,乃十数人所见,当不会错。究竟是那吴氏还是孙进富喝得肉汤?无有对证,只得任凭吴氏言语。”苏公道:“既然如此,那吴氏为何不将余下肉汤毁去?”苏仁道:“或是其心计、或是其失误。”

苏公笑道:“他二人即将沉水,他亦未辩之,可见非其心计。”苏仁疑道:“老爷以为……”苏公幽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另有凶手。一个体弱多病之人,经年养病,便可得养病之道,所谓久病成医,便是此理。反之,一个身强力壮之人,一旦某处急变,往往暴病身亡。”苏仁疑道:“老爷之意是:那孙进富确是暴病而亡?”

苏公点头,道:“不妨如此推断:孙进富突发暴病,吴氏寻来奸夫孙进福帮忙。却不料正遇着巡夜庄客,且孙进富已然气绝。巡夜庄客只道是他二人谋害,将二人捆绑,押至祠堂。如此一事,正中某人心怀,此人便悄然到得吴氏家中,将毒药投入余下肉汤中。孙孝儒等将肉汤试犬,那犬果然死了,便道吴氏投毒杀夫。而吴氏晚膳之时喝得肉汤,何尝有毒?二者言辞不一,乃是中途投毒之故。孙进福、吴氏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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