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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大兵岳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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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柳老头已经转身站起,撩衣襟“扑通”跪倒在楼板上,口里直说:“承蒙大老爷垂爱,要收我们皋儿为徒,小老儿这里替他过世的爹娘,谢谢大老爷恩典!”说着一个头“邦当”磕在地上。
叶祖珪伸手要扶他起来,这柳老儿跪在那里又说:“小老儿只是担心,我那侄儿自幼缺少管教,性子粗野,只恐日后惹得大老爷不喜欢,白白让大老爷生气。”
叶祖珪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按在座位上,嘴里笑道:“我早知道这个牛皋是个犟种,一看就愣儿吧唧的,这些年大概没少给老丈你惹是生非。不过要是留在我这里,管教他的人现成已经有了,肯定不用再劳动你我两个费心。”
“是谁能治的了那头小牛犊子?”老柳疑惑的问。
“你看!”叶祖珪隔着窗子一指楼下。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原来刚才在楼下的几个孩子,已经出去到了对面街上,汤怀大呼小叫跑在头前,岳飞倒背着手,稳稳当当走在中间。那牛皋比岳飞高出一头,可是规规矩矩跟在身后,不时拿眼看岳飞。再后面是王贵连比划带说,与李显并肩而行。
众人看着,都有些明白叶祖珪的意思。柳老头思量着说道:“这位岳家的小哥,可是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原来楼下的几个小子,一点不知道楼上阴险的叶大老爷,早为他们准备好了卖身契,正忽悠他们的长辈画押呢!岳飞等人只管甩开腮帮子,亮出后槽牙,吃他个风卷残云,不亦乐乎。不大的工夫,一个个混的肚皮溜圆。牛皋更是躺倒在椅子上面呼呼直喘,动弹不得,摸着肚子还说呢:“哇呀赛,总算得了个半饱!”
汤怀对他嗤之以鼻:“吹牛!”指着盘子里剩下的半个饼说:“现在你把它吃下去,我跟你姓牛!”
牛皋把饼拿在手里作势欲咬,忽然嘿嘿笑道:“我待吃了,就怕你爹不依。”
汤怀听了这话,跳过去就要打他,李显也过来帮忙。牛皋来不及站起身,不由慌张起来,就把两只胳膊包住脑袋,准备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岳飞把小脸一板,喝道:“住手!师父说过了,不准你们欺负这位牛家兄弟,你们两个是要讨打么?”汤怀、李显一听这话,马上老实了。
汤怀嘿嘿笑道:“大哥你别生气,我跟他闹着玩的,”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说:“大哥,刚才我都听到了,师父叫我们出去玩儿的。不如我们去文庙耍耍,听人说今儿后晌有说书的。”
牛皋放下膀子,为难道:“不知要不要钱,我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汤怀就说:“要什么钱,我们爬到后山墙,从席棚底下钻进去。”
岳飞道:“不要胡说。”
李显掏出皱巴巴一个黑布袋,解开来倒出三、四文钱,说:“怕是不够。”
汤怀又说:“王贵,你爹头晌给你的钱呢?”
王贵就喊:“哎呀,哪有?”
汤怀扑上前去胳肢王贵,王贵笑作一团,连喊饶命,汤怀顺手从他袖筒里抓出一个白布包包,丢给李显。
李显打开一数,笑道:“有十五文,这回定是足够了。”说着把自己的几文也放到白布包里,又把包包还给王贵。
岳飞向柜台上要了一张半干的荷叶,把桌上剩下的一个半烧饼,还有一块牛肉包了,又用草绳仔细捆好,央告小二寄放了,先对牛皋说:“牛兄弟,你道路不熟,文庙里人多,你只跟紧着我,不要跑丢了。”见牛皋点头,才对众人说:“我们走吧!”
第六章 关门弄刀
       哥儿几个往北大街上走,过了县衙没有多远,就看见一座高大的牌楼,青石作基,朱漆的大柱,上面飞檐斗拱,正中是蓝底的匾额,镏金的大字写着:“万事师表”,正是文庙到了。
进了庙门,前院四下里是围廊,当中一池碧水,旁边石头上刻着:“洗墨池”,池上架着一座十字梁的飞桥。围廊里挤满了各种摊档,桥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过了桥就是两重檐的正殿,殿前一座两人合抱的白石香炉,插满了燃着的黄香,有粗有细,烟雾缭绕。香炉前面的蒲团上,还有大殿里面地上,跪了不少的书生、文士。一个个面容整肃,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求自己的祖师爷孔老夫子,保佑自己今年秋闱能够高中。岳飞就在青石阶上跪下,给至圣先师恭恭敬敬、完完整整磕了三个头,汤怀几个跟着比划了一番,众人起身,又往后面去。
绕过供着孟子的配殿,就来到后院。只见院门上挂着一道布幡,上书:“紫金镯”,下边写着“宿州评弹,京城名角”。旁边站着一个穿蓝布短衣的小厮,见着几个后生家过来,就吆喝道:“京城名角,小白素芬,两文一位。”几个人交钱进门,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是站满了人。好容易挤到台前,就看见台上中央坐着一个半老的徐娘,插了一头的花,手里拨拉着一张弦子,咿咿呀呀不知唱些什么。后边跟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一张脸上全是麻子,自然灾害十分严重,不停的摆弄一架琵琶。听了一会儿,岳飞皱着眉还没说什么,汤怀他们不免哈欠连天。牛皋就叫到:“唱得这是什么呀,不好听,不好听,还不如俺唱的好听!”牛皋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子还是毫无收敛,引得周围听书的人纷纷侧目。岳飞一把将他的大嘴给捂上,小声说:“小声点,我们走。”说罢拉着牛皋,又拽了汤怀几个,猫着腰,溜着墙边挤了出去。
来回折腾,弄得几个人满头大汗,岳飞额边也有些湿。刚出了院门,牛皋就迫不及待嚷嚷起来:“哇呀噻,热死我了!”掀起身上的短褂猛扇。这时候从前面又过来几个女子,老老少少的。两个少女见那牛皋傻大黑粗,又坦胸露肚,“吆!”的叫了一声,都用手里的团扇把面目挡上了。门口收钱的小厮招呼道:“小白素芬,京城名角!”
汤怀接茬道:“这小白素芬都比我妈岁数大,那老白素芬还不得跟我奶奶一样?”
那收钱的小厮听了这话,追过来作势欲打,几个孩子嘻嘻哈哈跑掉了。那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过来就问:“这位小哥,今天怎么回事,有个老白素芬?”
“嗨,您别听那几个小子胡扯,哪有什么老白素芬,”小厮赶紧说道,“小白素芬,两文一位。”
哥儿几个跑了一阵,王贵带着哭腔说:“唉,可惜了我的十文钱。”
汤怀道:“就算捐给那老白素芬养老啦!”
众人又笑了一阵,走出了文庙。王贵就问:“牛皋哥哥,你刚才说那婆子唱得不好,你真的会唱戏文吗?”
汤怀说道:“他会学牛叫。”说罢自己先捏住鼻子叫了几声。
牛皋说:“俺真的会唱。“
汤怀说:“那你唱来听听。”
牛皋也不含糊,双手抱住肚子,铆足了劲嚎叫,憋的脑门上的青筋都跳出来:
“可怜那,我的夫,一去八年整啊,
到边寨,修长城,再无音讯。
小女子,在家中,是日思夜盼,
老婆母,哭瞎眼,死在堂上啊!”
……
牛皋的声音高亢凄厉,一段下来,直听得几个人心中都有些戚戚。汤怀道:“这回唱得好!以后也不用花钱听戏了。”众人都点头。
岳飞问牛皋:“你唱得这是什么戏文?”
牛皋道:“俺也不知道,反正是跟赶马的伙计学的。”
汤怀又说:“不如我们去关帝庙耍耍,看谁举的动门前那口大刀。”
牛皋听了,很有些跃跃欲试。岳飞看了看天色还早,点了头。几个人一阵风一样,就往城西赶。越走道路越窄,两边的房屋院落越见矮小破落。跨过一座塌了半边栏杆的石桥,前面都是断墙残壁,竟然没有去路了。
牛皋眼见没地处去了,埋怨道:“真该死,汤怀,你定是领错了地方。”
“怎么会,上个月还跟徐庆哥哥来过的,”汤怀说着“嗖”的蹦到一堵矮墙上,掂起脚尖,手搭凉棚,四下里观望,“这一带没有什么人住,好多房子都倒了。上次来,见有人拆砖头,用车拉走。想必是他们乱丢乱放,把路都遮没了。”
“有啦,在那边!”汤怀手指南边喊道,“跟我来啊。”
汤怀前边跑,哥儿几个快步就追。穿过一排苍松,一座宽大的院落呈现在几个人面前,前后左右空无一人。大门敞开着,其实也关不上了,一扇门耷拉下来半边,另一扇早已不知去向。门楼上方有一块匾,油漆斑驳,勉强可以认出“武圣帝君”四个字。院子里长满了过膝深的蒿草,当中一棵七八人抱不过来的古柏,叶子稀少,却是枝桠遒劲,指向苍天。几个人穿过院子,来到殿前,见那殿上的瓦顶,破了一个大洞,里面露出的椽子和檩条都乌黑乌黑的。殿前的青石阶上,摆着两块条石,上边开槽,横担着一口大刀,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青龙掩月刀”了。岳飞以前很少出门,县城统共没来过几次,这座关帝庙更是初次瞻仰,不免上前仔细观摩这把大刀。呵!此刀真叫一个大,从头至尾约有一丈二尺,刀头长三尺,背儿厚一指有余,中间有一半个月牙状向后的突起,突起上穿有一孔;刀锋圆钝,并没有开刃;刀杆也是铁制,有茶杯口粗细;刀躜两尺,四楞带尖。
汤怀指着刀杆中间位置说:“大哥,这里有字。”
岳飞蹲下来细瞧,这刀不知用什么铁打成的,黑沉沉并没有怎么生锈,刀杆中间用魏碑阳文铸着:“大隋开皇八年”。汤怀又说:“另一面还有。”就吆喝着王贵,一个搬刀头,一个抬刀躜,哼而哈腰,把刀抬离石座,翻个身又放回去。岳飞再看,刀杆另一侧铸着“二百四十斤”的字样。
汤怀就问:“怎么样,大哥,是不是关老爷过五关,斩六将的大刀?”
岳飞轻笑道:“这是隋文帝时候铸造的,当然不是关爷爷的东西。况且此刀有二百四十斤重,想必是铸来给练武的人打熬力气用的,哪个能够真的用它上阵杀敌。”
汤怀听说不是那传说中的神兵,神色很有些失望。牛皋倒是兴致勃勃,说道:“既然是练力气的,待俺来举举看!”
岳飞说:“兄弟小心了。”招呼几个人闪开地方。
牛皋“呸呸”往掌心吐了两口吐沫,把两只大手来回摩擦,又把腰里的板带“噔噔噔”紧了三紧,走到刀前,沉腰扎马,深吸一口气,两手握住刀杆,猛然大喝一声,屁股往下一压,就把刀举过了头顶。
众人刚叫了一声好,谁知那牛皋使的力气有些过了,这刀的惯性多么大,越过头顶还止不住,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面倒了过去。岳飞一步抢上去,用肩膀顶住牛皋后背,双手顺势把大刀接了过来。牛皋满脸通红,退到一边。岳飞双手擎住大刀,先摆了个一字担山势,然后松开两手,上身一晃,那刀“滴溜”就转到胸前,再抬手接住,上下舞动。动作虽然迟缓,却是圆转有度,招式清楚。舞了十几式,“当”的一声,将刀躜戳在地上,击的青石上火星乱冒。岳飞持刀而立,气息不乱。
汤怀、李显、王贵连天价叫起好来,牛皋简直已经傻啦。说起来他早上被痛打一顿,心里就有些畏惧岳飞。后来接触多了,又觉得岳飞宽厚可亲,照看自己,不像那个汤怀刁钻难缠。接下来几个人一起又吃又喝,连玩带闹,那点怨气早就飞到爪蛙国去了。可是直到此刻,才真正知道岳飞的手段,于是拱手对岳飞说:“岳大哥着实厉害,俺牛皋服了。”
“那是自然,”汤怀在一边得意洋洋的的说,“岳大哥自幼天生神力,师父说了,再过二年,连徐庆哥哥也比不了。”
岳飞笑道:“现在我也未必输给他。”说着把大刀摆放好,抬头看看天色将黑,心里道:“糟糕,又是贪玩,回去怕是有些迟了,师父定是挂念。”领着伙伴们给关老爷磕了头,急匆匆就往回赶。
汤怀还没玩儿够,就说:“牛皋兄弟,今天太晚啦,赶明天到我们庄子上去玩耍吧,哥哥带你下河摸鱼去。”哪知牛皋听了这话,脸色马上垮了下来,嘟囔道:“俺天明就要跟俺叔往东京去了。”原来牛皋打小跟着柳老丈四处奔波,周围都是大人,身边没有个同龄的孩子玩耍,憋闷坏了,从来不曾象今天这般快乐,心里头老早把这几个孩子当成自己兄弟。想到明天就不得见面,不免是垂头丧气。岳飞几个人听到这话,知道这事也是无法,也都没了情绪,闷闷只是走路。等到来到十字街头,路边的有些个商铺,已经开始把灯笼挂了出来。
第七章 金鳞入彀
       前面看见望海楼,已经把四下里的帘笼全部挑起来了,门窗大开。里面穿堂风过,暑热尽去,凉爽宜人。灯火通明,食客满座,却都是窃窃私语,不见有人象往日里那样猜拳行令,大声喧哗。
临街桌上,一个中年文士一边自顾自斟酒,一边说:“本县叶大老爷就在楼上饮酒。”
旁边一个就问:“此话当真?”
另一个抢先答道:“是啊,学生刚才装作找人,偷偷上去看了一眼,定是那小叶学士没错!”
又一个眉飞色舞的说:“刚才听小二哥言道,主人家还要央小叶学士题字呢!”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中年文士又说:“这回我等幸甚,先慢慢喝着,哪怕等到五更,决不容错过啦!”
周围的人俱是连连点头。
其实按照现在的官职品级,叶祖珪只是个校书郎,连侍学士也不是,离学士还差的远,更别说直学士、大学士了。大家喜欢称他为学士,只是对他年少有才的一种尊称罢了。
有伙计等在门口,看见岳飞他们几个人回来了,直接领了上楼。下面食客看见伙计郑重其事,领着几个短衣褐袍的后生上楼去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岳飞他们惦记师父挂念,急急来到下午众人坐过的隔间,就见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叶祖珪叶大老爷喝得满脸通红,正攀着小孙掌柜的肩膀又说又笑。小孙掌柜躲也不是,不躲也不行,表情十分尴尬。再看另外几位,王管家醉眼朦胧,呆坐不动;汤二举着空酒杯给柳老丈敬酒,柳老丈竟然是泪流满面,口中絮絮叨叨,显然已经神智不清。只有马铁枪最好,一头扑在桌上一只汤盘里,是呼呼大睡。
叶祖珪看见岳飞他们进来,推开小孙掌柜,探过身来,一把将岳飞揽了过去,笑道:“乖徒儿,为师今天高兴!”满嘴的酒气喷的岳飞直皱眉头。
任广从后面上来,赶紧把老爷扶正,说道:“老爷你喝醉了。”
叶祖珪也不理他,指着岳飞嘿嘿又笑,笑得岳飞小哥几个心里直发毛。
这时候老孙掌柜扎煞着油光光的两只手从外面跑进来,朝着叶祖珪作揖道:“叶大老爷,您老今天吃的咋样啊,口味还行吗?”一边就往叶祖珪脸上看。
叶祖珪道:“高兴,老爷我今天高兴!”
老孙一听这话,胖脸上象开了一朵花儿似的。又作揖道:“大老爷,您上次给那同安茶行题写了一幅对联,大家都去观看,旁人羡慕的不行。”
叶祖珪问道:“你也想要一幅对联?”
老孙接着说:“实话跟您老说,小店这些年,一直没有一块象样的门匾。上次央人到东京去求蔡学士的字迹,蔡学士说,汤阴县来的?小叶学士不是在那里吗,为何还要来汴梁求字?”
叶祖珪懵懵懂懂猜想,老孙嘴里的蔡学士定是指的神宗朝的端明殿大学士蔡襄无疑。而不会是哥哥叶祖洽的狐朋狗党、现今的天章阁学士、尚书右丞蔡卞。因为蔡卞虽然也以一手颜体大字楷书,和自成一家的行草闻名于世,但是年齿的关系,时人一般称为“小蔡学士”,以示与蔡襄的区别。同样的道理,人们喜欢称叶祖珪为“小叶学士”,就是相对真正的叶学士,叶祖珪的大哥叶祖洽而言的。至于已经赋闲在家养老的蔡襄,更是一代书法宗师。老早就与苏轼、米芾、黄庭坚齐名,人称“宋四家”。老蔡的字因为长相比较委婉,“妍丽温雅”,据说深得辽国宣懿皇后肖观音喜爱,引的北国王公贵戚竞相辗转购买。反倒弄的老蔡除非熟人相邀,轻易不肯提笔,以免墨宝“流落番邦”,“沾腥惹膻”,以至“斯文扫地”。叶祖珪今天得到自己的偶像肯定,也不管消息来源是否可靠,马上自我膨胀,技痒难耐,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挥手到:“笔墨伺候!”
老孙心里那个美啊,要知道现如今这个行情,京城不管哪位学士的字,一幅也不会少于三百两白银的润笔。这位小叶学士也是广有才名,而且如今是本县的正堂,这要是他题写的匾额刻好了往门前一挂,街面上行走的那个敢不给三分薄面?
说着话,小孙领着伙计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岳飞等人就把自家长辈扶到一边。后边早就研好了浓墨,任广递过一只蘸饱了的羊毫斗笔,叶祖珪接在手里,刷刷点点,用王右军行揩的笔意,在三尺宽的宣纸上写下了:“望海楼”三个大字。端的是高山流水,帅的一塌糊涂。叫人把这张纸揭过一旁,又挥笔写下一幅对联:“一壶玉酒出帆去,几尾金鳞入彀来。”刚开始的时候,叶祖珪还想秀一秀自己的楷书,也好叫别人容易辨认写的是什么字。所以入笔、起势,顿笔、收尾,端端正正写了个“一”字。可是叶大老爷心情过分舒畅,加上“透瓶香”后劲上头,更加把持不住,后面的笔势竟然越走越疯,到“入彀来”三个字,已经与张旭的狂草无异。叶祖珪最后一笔拉了一个长长的曲里拐弯的捺,然后把笔一丢,仰天大笑,造型那是相当的酷。然后转身就走,不成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倒在走廊里头。任广连说:“小的该死!”疾步过去相搀,小孙也过去帮忙。叶祖珪还回头笑道:“兴会,兴会!”被两人架着去了。
叶祖珪一走,这酒楼里就乱了套。书生、文士们都想看个究竟,蜂拥往楼上来;岳飞他们搀着马铁枪等人正要下楼回家,不巧就在楼梯上挤作一团。小孙掌柜赶紧领着要下楼的诸位退到隔壁的包间,让出楼梯和走廊,才算解决交通问题。
众书生抢进刚才叶祖珪他们坐过的隔间,不分青红皂白,见着有字的纸就抓,吓得老孙掌柜捧着写着“望海楼”三个字的横幅,高高举过头顶,心里说:“这些读书人平日里挺斯文的,今儿这是怎么啦?千万别把我这张宝贝纸给扯破喽,这可是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时候有个人比划着要把那幅对联挂起来,旁边一个就说:“还是到楼下吧,楼下大厅里宽敞,这里未免太过局促。”
楼下挤上不来的众人都在楼梯口等着,就见刚才上去的一伙人簇拥着酒楼的老孙掌柜从楼上下来,老孙手里高擎着一幅字。可惜老孙大字不识半个,竟然把“望海楼”三个字给拿倒了。
就连随后跟下来的小孙掌柜,也觉得自己老爹这双油手,抓着那雪白的宣纸实在有些煞风景,又见众人围拢来都是要看这字,心道:这可是扩大影响,提高酒楼知名度的大好机会。就叫来几个伙计,小心翼翼把横幅和对联挂到了大厅正面的照壁上。
那些书生、文士们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恢复了日常的做派。一个个有须的捻须,尚且无须的托着下巴,踱着方步上前,上下打量,左右端详,不时发出“咦?”,或者“哦!”的一声,作闭目遐思,或者恍然大悟状,就是没有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街对面祥瑞绸缎庄的吴老板,听到伙计报告说县太爷要给望海楼题字,丢下手里的算盘跑过来。身上葱芯绿走金线的绸袍,两片下摆还翻上来别在腰里。看见真的有字迹下楼来了,眼热的不行,这会儿按耐不住,瞅准一个熟人,就大声说:“敢问顾老员外,这真的是叶大老爷的墨宝么,到底写些什么?”
被他问到的顾员外,此刻正站在前排,弯着腰,撅着腚,把脸凑到一尺远的地方,仔细品味叶祖珪那天外飞仙似的最后一捺。老先生今年六十多了,早年中过举人,又在砚台里浸淫数十年,算的上县里一支笔。在这十字街上,好多店面的招牌,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老员外听到有人问到他,也没听清是谁。抬起头四下看看,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众多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小小满足了一把,说道:“这幅望海楼,不用说是要用作楼前的匾额。三个字入笔轻灵,转折圆润,收尾内敛,整体既随意跳脱,又不失厚重稳妥。更兼笔势藏风纳气,是真正的聚财格。有朝一日刻出匾来,就算只得这幅字八、九分的神韵,老朽敢说,就算拿到东京去,也是上上之选。”一席话说的众书生频频点头,围观者兴奋不已;老孙掌柜搓着两手,笑的整张脸上都找不到眼睛;吴掌柜两眼充血,就快从瞳仁里伸出两只小手,把墙上的字给抢了去。只可惜他的绸缎庄,并不叫作望海楼。
老员外又指着那幅对联说:“更妙的是这一幅。诸位请看,这上联前几个字,大体是前唐欧阳大家的体制,处处可见汉隶的筋骨。从壶、玉两个字开始,笔意逐渐恣意狂放,由楷而行,由行而草,既衔接于无形,又变化万千。提顿拙朴,有魏晋遗风;撇捺曲拗,具秦相李斯之真味。高潮迭起,精彩纷呈,至来字戛然而止,意犹未尽。”说到这里,老先生眼角竟然有些湿润,拾起袍袖沾了沾,又道:“短短一十四字,尽得千年风流。实乃老朽平生仅见之好字也!”
第八章 儿行十里
       老员外一席话,分析透彻,声情并茂,深深打动了一批后进学子的稚嫩心灵。以至于在数月之后的秋试中,很有几位汤阴的子弟写出了似隶非篆,不伦不类的字体,被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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