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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系列传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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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有户口么?”
  “有没有证明?”
  “你们偷偷潜回北京,是什么动机?”
  慧素忍气压气,赔着笑脸向她们解释,说是组织上批准,回北京看病来的。于是,问话又劈头盖脸地来了:
  “什么病?分明是假的!”
  “组织是谁,有证明么?”
  “为什么回北京后,不马上到街道办事处报到?”
  张伯驹纵有一肚子学问,也招架不住这些“街道老娘们”的进攻,最后,只冒出了一句话:“这里……是我的家呀,我在这儿已经住了几十年!”
  那些人气吭吭地走了。第二天上午没什么动静,下午,又一起来了,另外,还多了一个派出所的民警。这么一来,事情便闹大了。
  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偏这时,邮递员来了,送来一封信。民警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封信,拆了开来。
  里面,竟是一张大队革委会的介绍信,信上,证明他们确实是回北京看病的。
  一见到介绍信上的红戳子,民警的脸色马上好多了。他暗怪这帮“街道老娘们”小题大作——用她们的话来说问题才严重呢,既然有介绍信了,就该没什么。
  “去上个临时户口,就行了!”民警交待了一句,便独自走了。
  几个老太太颇有点儿失望。走的时候,脸上都是讪讪的。没能把威风好好抖一抖,几个人心里都有点堵。
  第三天,她们又来了。为首的一个年约五十多岁,嗓门最大,在家属委员会当副主任,一进门,便钦差大臣一般说道:“张伯驹、潘素,你们听着。中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天下,在北京,你们也要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从明天起,家属委员会决定,由你们俩负责清扫后海南沿的街道,每天一次。”
  慧素觉得气闷。扫街,这并没什么了不起,这些年,比这更难十倍的事,都熬过来了,扫大街又算得了什么。她受不了的,是这口气,是扫街中间另外包含的意义。中国人往往习惯于在一件事中包含更多的内容,上边如此,下边紧跟。人一倒了霉,鸡呀狗呀之类,便都站到你身上去屙屎了。
  “不去!”张伯驹先冷冷地说了。
  “什么?”那副主任没想到张伯驹会明目张胆地对抗,立时怒目圆睁了:“你们想干什么!这是街道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必须服从!”
  “不去!”张伯驹又是一声冷哼,转身走进了里屋。
  副主任头都气昏了,叫了起来:“好,你们不去。行,到时候,一切后果,由你们自己负责!”
  慧素对这一套也见多了,既然抓破了脸,也就不再顾忌了,回道:“负责就负责,没什么了不起。”
  副主任闹了个没趣,跟着她来的几个也好没面子。两个老顽固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奈何不得。大凡这一类人,总有这样两个毛病的,一是顺乎潮随乎流,借别人的势抖自己的威,自己的利益是断乎不能有什么损伤的;二是见了song人(弱者)便压不住火,一碰上硬的便没了主张,只好拿大话吓唬人。一句“你等着,咱们走着瞧”,既体面,又风光,还让你睡不着觉。
  副主任插着腰,叉着腿,死死地盯着慧素,恨恨地说:“你们真以为我们就没办法了,是么?作梦!告诉你们,别狂大了劲,闪了脖子。你们等着,咱们走着瞧!”
  言罢,几个人威风凛凛地走了,街门摔得山响。临走时丢下的那几句话,也不能不让人考虑。这年头,那些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不足为怪。这般顶撞,他们肯定不服气。慧素坐在房中,暗暗坦忧了。
  相比之下,村子里的生活虽然苦一点儿,毕竟没这么多麻烦。人一上了岁数,便喜欢清静。可惜,偏有人和他们过不去!
  里屋,张伯驹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他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恶气。陈毅先生并张茜夫人:
  一别数载,思忆每每。我与慧素二人,颠沛流离,罄竹难书。革命一起,即遭贬黜。日日游斗,不能一刻休暇;暗暗地牢,辜负二年时光。后远遣乡下,躬耕陇亩,力尽筋疲,相濡以沫。尚幸好人仍在,私相关照,得已偷生。冬日到来,赐返京师,疗治体病。不想,又遇市井小人,恶言相向,立目横眉,未可一世。威风凛凛,詈言咄咄,教人实难苟活。
  无奈,特致函先生夫妇,一吐胸臆。不知这般加害,却是何方精神?
  张伯驹 1971年11月18日
  慧素进屋的时候,张伯驹已经把信写完,正在气吭吭地找信封。慧素知道家里没有信封,便找出一张牛皮纸,裁开来,动手糊了一个。张伯驹写好信皮,便道:“拿去,马上发了。”
  慧素拿上信便出去了。事到如今,只好请陈毅同志出面了。以往,她几次让伯驹给陈毅写封信,伯驹都是不肯。让他开口求人,比什么都难。
  信发出去后的第五天,回信来了。
  是张茜的笔迹。
  张先生并慧素夫妇,你们好!
  信收悉。
  最近几年,仲弘一直关心你们的情况,因为太忙,加之心绪不好,所以也没怎么写信。你们的信昨天我已给仲弘念了。他因患癌症,在三○一医院住院,已属晚期,身体差得很。听完信,他便交待秘书,对你们的事多加关心,并向总理反映一下。如今国内局面原非当初所愿,中央又刚出了事(林彪事件),所以,一些本应当及早解决的问题,就这么拖了下来。
  盼二位保重身体!
  张茜
  1971年11月21日
  闻听陈毅已因癌症入院,且已到了晚期,张伯驹黯然神伤,后悔写了那封信。这种时候,还去打扰他,让伯驹心下阵阵难过。
  “我们自己克服吧,看他们还能怎么样!”张伯驹把信小心地折好,放到抽屉里,看着慧素,好一会儿又说:“我就不信这天会总是阴着不晴!”
  十九
  想不到,下午,王樾来了。执手话旧,自是一番感慨。
  王樾的身子已经明显地发福了,精神却依旧很好。一别十余年,大家皆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浩叹,不过,相比之下,倒是王樾,更见年轻。
  “差一点,我们就见不着了。”王樾笑盈盈地说:“现在我才知道,能吃得苦的人,未必便能忍得气。那一年,我真是打算死了。”
  张伯驹实出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王樾是最看得开的,一生的座右铭便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者,自打“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他便献身于民族的复兴,功劳多多。难道,这场“大革命”对他也不放过么?“‘大革命’一开始,我的家便被连抄了八次!”王樾伤心地说:“伯驹,我后悔没像你那样,把东西捐献出去呵!”
  王樾一声哀叹,往事便江河之水一般泄了出来。
  1966年8月,“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席卷了中国的大地,“破四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始了对文化的征伐。
  这天一大早,街道管片的民警王连生急匆匆地来到了王樾的家。
  “王老,到处都在抄家,您这儿,我怕也躲不过去了。”王连生焦虑地说:“这一片,就数您最出名,枪打出头鸟,不能不防着点儿。丁字街的陈半丁家昨天也抄了。齐白石家、李苦禅家,也都抄了个底儿掉。不是我拦着,上个礼拜他们就来这儿了。”
  王樾担心地问:“都抄些什么?”
  “什么都抄!金银财宝、古董、古书,总之,一切‘四旧’的东西。”王连生的神色很紧张,话说得也很快。“王老,您最好收拾一下,把最珍贵的东西挑出来,先放到我那儿去。”
  王樾感激地看了看王连生。
  王连生不到三十岁,中等个儿,白净,看上去挺斯文,薄嘴唇,讲起话来特别快,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快点,我怕他们就要来了。现在,他们正在周用良家抄呢。知道周用良吧?周一良的妹妹家,去了几十人!”
  王樾有些慌了。他想不出哪些东西更重要。
  他有八间书房,是用来放书画和古董的,光是轴画,就有两千卷!
  还有秋瑾——鉴湖女侠的日记九本;
  邓中夏的日记六本;
  李大钊手书的对联;
  敦煌的壁画两块;
  古代的三叶虫化石;
  精心、写作了几十年的《春妃秋郎阁曲目》手稿,近两万页;
  全套的《新青年》杂志;
  还有一万多本书,其中,有许多是善本书,孤本书。
  哪一件都极为珍贵!
  见王樾犹豫不决,王连生有些沉不住气了,催促道:“你快一点,我得马上走呢。让人家看见了,麻烦!”
  王樾定了定神,马上想到了一件东西——《聊斋志异》下部的手稿。
  手稿他已找出来了。本来,他是打算俟这部一千多万字的《春纪秋郎阁曲目》脱稿之后,便着手进行整理的。他已退休十年,终因岁数大了,又不想假手于他人,所以,《春妃秋郎阁曲目》到现在,才算接近尾声。这是部大型的戏曲辞书,从三十年代起,他就开始搞了。
  《聊斋志异》的手稿放在桌子上,方才他正在看。
  他急步走到桌边,双手捧起了那叠足有一尺高的手稿说:“这件东西,是无价之宝,什么也换不来的……”
  “这是什么?”王连生的脸立时沉了下来,目光中透出了怀疑。
  “《聊斋》,蒲松龄的《聊斋》下部的手稿!”王樾的语气十分庄重,希望能引起王连生的重视。
  “《聊斋》?讲神讲鬼的那个《聊斋》?”王连生接过那叠手稿,胡乱一翻道:“这种反动的东西,别人烧还来不及烧呢,你还当宝!现在这是在破‘四旧’!”
  “这……真是……”王樾一急,便说不出话来了,额上沁出了汗。“这件东西,真是最珍贵的了。”
  王连生的目光咄咄地瞪着王樾,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好呵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糊弄我,当我是吃奶的孩子!”他把那叠手稿高高地扬了起来,看着王樾,一声冷哼,便把那叠手稿摔到了半开的门上。
  正巧,街道上收烂纸的孤老头背个纸筐,正从门外过,王连生一见,便叫住了他:“嘿,老雷,把这堆烂纸收走!”
  “你……怎么能这样!”王樾光火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汽车声,接着,十几个戴袖章的红卫兵冲了进来。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
  “反动学术权威王樾,从现在起,红卫兵要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一个短头发的姑娘扯着嗓门喊道。手中,提着一条巴掌宽的牛皮武装带。
  王樾正色道:“我从来不反动,你们可以到中央美术学院去调查!”
  那姑娘走到墙边,一指墙上挂着的一幅北宋画家李公麟的《牧马图》道:“不反动,挂这个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四旧’!”说着,一皮带抽了上去。
  那画年代已久,纸早酥脆,让皮带一抽,马上便碎了。
  “你们……”画樾心疼得叫了出来。
  老雷走了进来,笑嘻嘻地把那部珍贵的手稿装到了纸筐里,背走了。
  “老雷!”王樾朝外面喊。
  皮带在空中呼啸了一声,抽在了桌面的玻璃板上,整块的大玻璃粉碎了。
  “你想干什么?”一个威风十足的男学生立目横眉,站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不服气,想搞对抗?”
  王樾无言,脸上的肌肉抽搐般滚动。
  那一侧,大规模的抄家已经开始了。
  就在这一瞬,他看到,在靠窗台的角落里,还丢着《聊斋》手稿中的一页。
  “你出去!”一个人向他呼喝。
  他用力地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咳得弯下了腰,咳得蹲在了地上。
  趁人不注意,他拾起了那一页手稿。因为没地方藏,趁势把那一页手稿夹在了一本厚厚的地图集里。然后,他才站了起来。
  一个小个子红卫兵,把一个笔记本从高高的书架上丢到了地上。
  王樾喊了起来:“那是秋瑾的遗物!”
  “谁是秋瑾?”一个杀气腾腾的人问。
  “她是著名的女英雄。”
  “呸,叛徒,破鞋!你这个地方,还能有什么好人的东西,全是封、资、修!”
  又一是叠笔记本。
  “那是邓中夏的笔记……”
  一句话没说完,几个人便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推进搡搡地拖到了院子里。
  耳际,传来了花瓶被打碎的声音,书籍被撕烂的声音,花盆被推翻的声音。
  这便是“革命”的任务么?
  一切,都太令人无法置信了。这社会在痉挛,在抽搐,更在疯狂。尤其可怕的是,是这些打手们居然掌握着真理!
  红卫兵们整整折腾了一上午,装了一车东西,浩浩荡荡地走了。余下的书籍之类,都堆到了两间大房子里。另外,周用良家的书也拉过来了,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三个房,都贴上了封条。
  望着劫后的惨状,他的周身像害寒热病一样发抖了。
  就在这天下午,他听到了老舍自杀身死的消息。老舍是他的朋友,满族人,比他小四岁,生性朴实、耿直。解放后,他写了二十三个剧本,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他的《方珍珠》、《龙须沟》、《西望长安》、《荷珠配》、《柳树井》,写得多好。这样的人,也会去自杀。
  “那么,我还活着干什么呢?”他问自己。
  这天夜里,他独自一个人,走到了太平湖边。当生与死十分接近的时候,生是一种负担,而死是一种解脱。死是容易的,活下去却要承受十倍的艰难。
  粼粼的湖水,勾起了他情思。
  他想起了许多已经作古的朋友:李大钊、鲁迅、邓中夏、刘志丹、赵平复(柔石)、应修人、闻一多,许多许多。他们都死了,可他们是肩着黑暗的闸门,为了放一缕阳光进来而死的,还有一些人,也死了,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尚可说是对旧社会“吃人”的抗议,老舍呢,他却死在今天。他的死,更多的留给人们的是什么呢?是悲哀,是无尽的叹息……
  他开始了自责。
  如果明天人们发现他自杀了,该怎样说?让人们说:“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轻松”吗?
  不!他毅然转回了身。
  回到房中,他取出一张大纸,用泼墨,画了一幅大大的芭蕉,在上面用浓浓的笔墨,写了一首诗:
  留得窗前破叶,风光已是三秋。
  潇潇一夜冷雨,白了多少人头!
  从此,他的生活开始了新的一页。
  二十
  王樾的诉说,在张伯驹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因为懂得,他才更能知道王樾心中的一腔悲愤。
  他见过抄家。他的家,也被抄过两次。王樾的家被抄八次,其情形可想而知。八次,便是故宫那样的地方,也该抄得片片瓦翻身了呢。他明白,那些被抄走的东西上,凝聚着王樾一生的心血呵。
  “那些东西,就这么抄走了?”张伯驹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也许问得多余。
  “都抄走了。”王樾答道:“唯有那留下来的一页《聊斋》手稿,我让孩子从窗子爬了进去,找了出来,托人裱了。也巧,恰是最,上面有蒲松龄的题记和印鉴。别的,都……”他一声长叹,摇摇头说:“丛碧,我真后悔,后悔……若是像你那样,把东西献给国家,也就不会有这个事了。美术馆、博物馆、故宫这些地方,红卫兵就没去抄。唉,罪过、罪过这是我的罪过呵——”
  王樾脚步散乱地走了,张伯驹的心中,那一层阴影也更浓更厚了。
  1972年1月6日,陈毅去世了。
  临终前,他神志清醒,对张伯驹夫妇的事,念念不忘。
  “可惜,我们帮不了他更多。前几天,我向总理说了一下,恐怕,他太忙了,顾不上这么多。他们在北京,日子一定很艰难……”
  张茜暗暗落泪。
  陈毅喘息了一阵,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对张茜说:“我的……那副围棋呢?”
  “在这儿。”
  “拿给我。”
  张茜迟疑了一下,从一边的书架上,拿下了一个圆型的大理石盒子,放到了陈毅的手边。
  陈毅打开盒盖,抓起了两粒晶莹的棋子。
  这是他的爱物。
  他唯一的奢侈品,便是这副围棋了。它跟了他已经几十年。
  棋盒是整块大理石雕的,十分好看,庄重、沉厚。里面的棋子,是玉质的,大小不尽一致,有着一种古朴的天然。黑色的带有玉斑,白色的则略显透明。玲珑剔透,实乃围棋中的上品,令人喜爱。
  这也是岁月的见证。
  陈毅的目光仍在找,于是,张茜把棋盘也拿给了他。
  他点了点头。
  棋盘是黄杨木雕的,厚寸许,做工精细。盘分两块,用时嵌在一起。由于质地沉实,棋子落上时,铮铮有声。
  “盘分两块。这一块,好比就是我们共产党;另一块,好比就是民主党派、党外人士,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成为一盘棋。”陈毅思忖着,缓缓地说。
  张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托……力生同志,把它……带给张伯驹夫妇。”陈毅的语气异样地郑重了。
  “好的。”张茜连连点头。
  陈毅似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使命,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脸上,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猜,我在想什么?”他问张茜。
  张茜把围棋拿开,没说话。
  “多怪,我想起了莫干山。张伯驹先生说,我那首《莫干山纪游词》,将来会成为一篇名作呢,瞧,我也是爱听人夸奖的呢。”
  说罢,他便静静地念了起来:
  莫干好,遍地是修篁。夹道万竿成绿海,风来凤尾罗拜忙,小窗排队长。
  莫干好,大雾常弥天。时晴时雨浑难定,迷失咫尺间。夜来喜睡酣。
  莫干好,夜景最深沉。凭栏默想透山海,静寂时有虫哀鸣,心境平更平。
  莫干好,雨后看堆云。片片白云如铺絮,有天无地剩空灵,数峰长短亭。
  莫干好,最喜游人多。剑池飞瀑涤俗虑,塔山远景足高歌,结伴舞婆娑。
  莫干好,请君冒雨游。石蹬千级试腰脚,百寻涧底望高楼,天外云自流。
  莫干好,好在山河改。林泉从此属人民,明月清风不用买,中国新文采。
  他念到这儿,睁开眼睛,孩子气地一笑说:“还记得莫干山么?这几天,我总是恍恍惚惚地又去了那儿。当初,我还曾对张伯驹说,有时间了,一起再到莫干山走一走,好好地写点什么。张伯驹的词确实有味道,讲究。”说着,他悠悠一叹道:“恐怕,我要自己一个人先去了。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一生爱入名山游!”
  陈毅逝世后的第三天,天黑透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在后海南沿张伯驹的院门前静静地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人,手捧着一包东西,走进了开着街门的小院。
  自从院里又迁进几户人家后,这里便成了一个杂院,街门也从不关了。
  张伯驹和慧素已从广播中知道了陈毅同志去世的消息,正沉浸在无限的悲哀和追思之中。
  房子正中,挂着那幅“大雪压青松”。两侧,是一幅长长的挽联。
  慧素伏在桌前,正和着忧伤的泪水,画着一幅《海思图》。自从得知陈毅身患癌症之后,她便开始构思、开始画了。画面取的是当年陈毅在北戴河观海时的情景。场面开阔宏远,使人望去,顿生一种民族的自豪之感。
  轻轻的叩门声。
  慧素开了门。
  好冷的寒夜!
  中国科学院的秘书长、陈毅的儿女亲家秦力生走了进来。
  “张茜同志不能来,委托我把这个送来。这是……老总最后给你们留下的。他说,很遗憾,没能帮你们解决困难。”
  秦力生打开了那个包,把那副精美的围棋轻轻地放到了桌上。
  然后,他详细地转达了陈毅去世前对张茜说过的那番话。
  “真难为他……还记挂着……”张伯驹的声音哽咽了。
  他知道这副围棋在陈毅心目中的地位,更掂得出它所代表的含义和分量。陈毅的围棋,天下驰誉。这样一副围棋,便更具不平常的意义了。
  “秦先生,”张伯驹道:“我们能不能也给陈毅……敬一幅挽联?”
  秦力生点点头
  张伯驹马上拿出了裁好的纸,在饭桌上,挥毫写了起来:
  仗剑从云做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河山,永离赤县。
  他定定神,换了一张纸,又开始纵笔写另一联:
  挥戈挽日接樽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原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七十二字,一气呵成,含了深深的爱,含了沉甸甸的情。
  秦力生不住点头。
  看一位书法家写字,这本身,也是一种享受。
  那一边,慧素的《海思图》也最后画完了。
  她把墨渖犹新的绢画小心地用白纸衬了,仔细地包好,交到了秦力生的手上,哽咽着说了一句“请带给……张茜同志……”话未说完,两行热泪便涌了出来。
  二十一
  1972年1月10日。京西八宝山公墓礼堂。
  陈毅同志的追悼会,即将举行。
  休息室里,人们纷纷前来看望张茜,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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