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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文集-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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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旅游区是可以统一搞什么几日游几日住的,你看游客的行动多么一致。
  他说:也是。
  在百货商店我买好面霜之后,挨个柜台浏览。他说:嗨。过来一下。
  我过去。
  他买了剃须刀和云雾茶但售货员没有零钱找给他。我拿出钱包翻一翻也没有零钱。售货员欠他三块八角钱。售货员是个机灵可爱的女孩,说:先生你再买三块八的东西嘛。
  他说:买什么呢?
  售货员笑笑说:随便。
  他问我:买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俯在柜台上看了看,没什么可买。上山旅游又不是过日子,随便买什么都没用。
  他说:这样这样,你需要什么小玩艺买一个,女人总好消费一些。
  我很想帮他这忙,还他一次情。买点什么回头给他钱。于是又认真看柜台,可是确实没什么可买的。
  我说:没有。
  他说:算了。那就不找了。小姐不找钱了。
  售货员说:哎呀那不行,又不是一分两分钱。我们是国营商店。售货员眼珠一转,说:有了。
  这位庐山的小姐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她在廉价的装饰品里摸过一枚玛瑙戒指,说五块钱。她自作主张从他摊在柜台上的零钱里收走了一块二角钱,笑嘻嘻说:五块。给您太太买个戒指。虽说价格便宜,但这是在庐山买的。可以纪念你们这次的旅游。再说这玛瑙就是质地不太好,其实是真玛瑙。
  售货员把戒指塞给他,热心地说:其实质地也是人为的,红玛瑙就好吗?我看不见得。这种杂色玛瑙别有味道。来来,给你太太戴上试试。
  他和我对视一眼,均无奈地笑起来。
  他说:不用试了。
  售货员却拉住他的袖子:试试。不试大小戴不成你们不骂我?
  他乐了。他拉起我的手,将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乐呵呵说:送你一份永远的纪念。
  售货员说:好!好看!太太的手戴这戒指很好看!
  他与售货员一唱一和:对。再合适不过了。
  我除了微笑,无话可说,人家都是快快活活开玩笑,我既不能认真也不便拆台煞风景。人嘛,快乐的时候都不多,最好互相捧个场。
  从商店一出来,他说:对不起。
  我挥挥手把方才的一幕挥得轻描淡写。我说:没关系。人高兴了开个玩笑嘛。
  他说:这就好,和你相处真令人轻松愉快。
  我们没再提戒指。我戴着它,大模大样走在庐山牯岭街上。回到宾馆,进门第一件事我就取下了戒指。
  7
  宋美龄是坐轿从莲花洞上庐山的。
  某年夏天,南京太热。宋美龄喊了约摸一个星期的热之后,蒋介石决定陪夫人上庐山。那时候,南京机场叫明故宫机场。这两口子清晨从明故宫飞到九江对岸的一个临时机场。江西省主席王陵基在临时机场恭候元首及夫人。
  两顶山轿早已等候在莲花洞。
  这一天,宋美龄穿一条咖啡色短装西裤,露出膝盖以下玉腿。上面是件杏黄色丝绸衬衫。胸口别一支钻石别针。她的头发全梳到脑后,戴一顶宽边的美国的大草帽。她十分愉快,不停地潇洒地吹口哨。她显得是那么年轻漂亮。
  蒋介石这天穿的还是日常的草绿色哗叽呢军服,不过头上戴了一顶具有避暑消闲意味的巴拿马草帽。他精神不振,不断打呵欠。
  当时的国家元首蒋介石不断打着呵欠陪精神焕发的娇妻上山避暑,众人必以为元首与夫人情深意笃。
  蒋介石为夫人安排的是轿子。一顶轿八个轿夫。宋美龄是何等女人?每日牛奶洗澡,一口流利的英语。那么,轿夫的选择也应该配得上夫人,轿夫一律阴丹士林中国式短裤褂,个个都是奉化人,抬轿上山如一阵轻风,一口气到了小天池。
  蒋介石的庐山行邪就在牯岭街附近的河东路。这所西洋式别墅原是一个外国牧师的,它三面环山,一面临溪,风水极好,蒋介石这位迷信风水的元首要用重金买下,将门牌十二号改为十四号A,以夫人的名字命名为美庐作为送给宋美龄的礼物。
  在我们看来,爱情在这儿。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一件礼物便是一座价值连城的花园别墅。说实在的,穷人有什么爱情?贫贱夫妻百事哀,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不吵不闹相依为命罢了。人与人出于人怕孤独的本性结伴过日子这决不叫爱情。
  站在幽深的美庐前,仿佛看见绝代佳人宋美龄从林荫小路上款款而来。如果说她没有得到爱情那还有谁得到了爱情?
  然而,真实生活给我的总是迷惑。
  宋美龄上山没两天,蒋介石告诉她美国特使马歇尔的夫人也要上山。聪慧的美龄深知美国对丈夫的重要,她明白丈夫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宋美龄足足花了两天时间为马歇尔夫人选了河西路十五号作为公馆,又根据自己在美国生活的经验,精心布置了一番。届时,又亲自到小天他迎接马歇尔夫人。不两天,马歇尔特使的五星座机也在九江机场徐徐降落,宋美龄陪马歇尔夫人再次来到小天池。
  马歇尔特使高兴极了,在小天池与自己夫人拥抱亲吻之后,还俯身吻了宋美龄的手背。马歇尔特使兴致勃发,要从小天池步行到河西路,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美国人民主自由惯了,哪里懂得我国的一国之母是不可以随便在街市上行走的。况且宋美龄的千金娇躯怎么受得了这种劳累?可是宋美龄答应了。她让马歇尔挽着手臂,从小天池走到河西路,一路上看热闹的老百姓奔走相告,捂嘴窃笑,私下说了许多的难听话。
  又过了几天,美国新任大使司徒雷登上山递交国书。宋美龄又忙碌好一阵子。
  某一日,宋美龄与马歇尔夫人在花园下棋。宋美龄不禁叹一声太累了。于是,两位夫人决定去游泳。
  中午,在饭桌上。宋美龄说:我下午三点钟上励志社游泳。
  蒋介石听罢一言不发。
  大令,宋美龄说:你不赞成我去游泳?
  蒋介石说:你这做法是不大妥当。
  宋美龄悲从胸中起。她说:为什么?
  蒋介石说:你为一国元首夫人,去一个公共游泳池游泳,在老百姓面前你穿什么?
  宋美龄说:穿什么?她不由苦笑。难道穿整套衣服下水?
  蒋介石说:所以说不妥当嘛。赤身露体像什么话?
  宋美龄耸肩:在美国,女人穿游泳衣游泳这是很普通的事。
  蒋介石说:这是在中国!
  宋美龄半晌说不出话。一会儿,她挑起双眉:那么你的意思是要禁止我去了?
  蒋介石神色尴尬。
  可是——宋美龄冷静地拿出杀手锏,她说:我已经答应了马歇尔夫人。
  抬出美国人又有什么?蒋介石如果能够轻易改变观点,那还是蒋介石?
  下午三点。宋美龄出现在游泳池。她花衬衣白短裤,赤脚穿一双白色鹿皮鞋,手持精致的草帽。她打扮得非常出色。身穿大红夏威夷衬衣的马歇尔夫人拎着大浴中和游泳衣兴致勃勃说:美龄,我们去换游泳衣。
  宋美龄说:我不游了,因为我身体不大舒服。但我找了桃乐赛陪你游,我在池边看你们。
  桃乐赛是宋子文的女儿,美国长大的中国女孩。
  桃乐赛已经穿着游泳衣,只在外面披了一件毛巾外衣,自由活泼地跑过来了。
  马歇尔夫人和桃乐赛穿着游泳衣大方坦然地跑上跳水台,欢笑着跳水。群众鼓掌。好些外国小伙子吹口哨喝彩。
  宋美龄坐在游泳池边,脱下皮鞋,默默地将两脚浸入水池中。
  在庐山另一幢别墅里,蒋介石的工作班子正在紧张地工作。工作人员们有如下一段对话。
  一人说:哎哟,军事将领们一个个都召上山来,多麻烦。夫人怕热,在官邸装上冷气不就行了。
  一人说:是因为夫人?你知道什么!南京正在进行和平谈判,元首能把将领们集合到南京?
  又一人说:元首非常相信风水。当初他在庐山下令全面抗战,结果抗战胜利了。这次拟定全面进攻共产党的军事计划,举足轻重啊!当然要上庐山这个吉祥的地方。
  显然,政治吞噬了爱情。
  也许这些故事是后人的演绎误传。但是为什么没有误传成为《梁山伯与祝英台》及《西厢记》之类的动人故事呢?动人的爱情故事总是在神话中,在唱本里,在以往某个遥远的时代。
  江青也上过庐山,文字记载留给我们的是她在参与共产党的革命实践活动(当年的记载和说法)。
  贺子珍也上过庐山。至今犹在耳边的是这位毛泽东的第二任妻子的凄凉的哭泣声。
  这三位女人都是不平凡的女人,她们的丈夫无疑是人中之龙。他们的感情一定要比常人丰富敏感许多倍。结果我们从他们的故事中看到了什么呢?
  毛泽东尤其诙谐。当他赶跑了蒋介石,做了新中国的领袖之后,他指着美庐二字哈哈大笑。他说:怎么叫了这个名字呢?美字一倒过来不就成为大王八吗?
  一个大王八庐顿时扫尽了美庐的情爱成份,变成了一个政治家对另一个政治家的嘲笑。
  毛泽东和江青也住进了美庐。毛泽东将坐式马桶改为蹲式马桶。他习惯蹲着。江青则在房间里挂满窗帘铺满地毯,她喜欢安静,她的卧室和毛泽东的卧室不在一块儿。
  现在美庐陈列着一只台灯,灯罩似乎曾是玫瑰红色,绸布灯罩上有流苏和镶边,十分地花哨俗气。讲解员说这是宋美龄用过的台灯。我一点也不信。实物最容易被历史误传,历史越久越清晰的是精神生活。
  8
  橙黄色的玛瑙戒指在台灯下闪射着温暖柔和的光芒。
  我斜躺在床上。
  逛了一天有点累。本来打个小盹,洗个热水澡,去餐厅吃晚饭——很舒服。但这只戒指蹲在桌子上,猫眼一样望着我,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吃晚饭很可能又遇上他。我如果戴着戒指,会不会显得我看重了这个玩笑,引起他的某些想法。如果不戴戒指,会不会使他认为我在故意回避这个玩笑,回避当然是想到了某些应该回避的问题。男女之间,大大方方开玩笑是不用回避的,只有不大方了才开始躲闪。
  我斜躺在床上,心里说:见他妈的鬼!
  怎么遇上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是何许人也?居然使人发愁了。
  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想那就看天意吧。我摸出一枚硬币。规定分面是戴,徽面是不戴。我洗了手,郑重其事地跪在地毯上扔了三次硬币,两次是分,——次是徽。结果是戴。我毅然戴上了戒指。
  果然他已经在餐厅。他坐在我们吃过两次饭的小餐桌旁。见我进来,他点点头,指了指椅子。服务员并没征求我的意见,自然送了两份菜到小餐桌上。
  我坦然走过去坐下,打了个招呼,说:嗨。
  他说:嗨。玩得好吗?
  我说:好。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美庐及其它别墅的历史。一直到吃完饭谁都不曾注意到我手指上的玛瑙戒指。倒是我在柜台结帐付款时,收款小姐说:您这戒指真别致!
  我吃惊。说:是吗?它好看?
  这时他已离开柜台。
  小姐说:好看。这颜色配皮肤挺好。很贵吧?
  我说:小姐,五块钱。
  只有一个餐厅小姐看重这枚戒指。我暗笑自己,这就叫作:天下本无事,庸人自忧之。
  他等在餐厅门外。他问,那小姐和你谈什么呢,
  我说:谈天气。
  他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一丝嘲笑。
  我说:我问她庐山是不是总这样突然下暴雨。
  他说:她肯定说是的。
  我说:是的。
  晚饭后照例是散步。他问:你去过如琴湖吗?
  我说:没有。
  他说:那就去如琴湖吧。从牯岭街上走,二十分钟。民间传说中有个故事,说是一年中有一个夜晚如琴湖上会升起浓雾,浓得完全看不见湖水,浓得人在对面碰上了鼻子都看不见对方。
  我说:为什么有这么浓的雾?
  他说:传说嘛,无非是说一对神仙情侣在这夜私会等等,意思不大。旅游区的景点总被人乱编些滥俗的故事。不过,湖本身挺好看的。
  我说:你去过?
  他说:我来庐山不止一次了。有一次夜晚在如琴湖边散步。
  我说:可见到浓雾与神仙?
  他说:当然是没有。一般是薄雾。
  我们散漫地穿行在满街的游客中。游客们穿着随意,色彩鲜艳,眼睛看山看水看景色,不像在日常生活中尽盯着看人。与他们在一起舒服惬意。我将手抄在裙子口袋里不时从里头掏几颗青豆吃。我的眼睛也东张西望,什么好看就看什么。弄不好就把身边陌生的朋友给丢了。发现丢了我会四下望他找他,因为有他陪着,我的安全感强多了。我大摇大摆在街上,心中很感谢这位陌生的朋友。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是个躲进庐山想当一会儿孤鸟和飘萍的人。我们仿佛没把人的一切身外之物当回事。我们对对方丝毫不好奇,不猜测,不多管闲事,需要的时候就叫一声:嗨。很好,我想,遇上这么一个酷像我自己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他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嗬!
  我跑过去。我问:怎么啦?
  他站在一个买冰棍的老太婆对面。
  我问:出什么事啦?
  他说:我准备买两支雪糕,你猜这老太婆说有什么卖?
  我说:有什么卖?
  老大婆毫不明白地呆笑。
  他说:她问我买不买娃娃头?
  他讶异得像个孩子。
  我说:瞎,娃娃头是一种雪糕的名字,许多城市都有的。
  是吗?他说。你不觉得耍
  我说:不。习惯了。
  他顽皮地夸张地说:那我请你吃颗娃娃头。
  我说:谢谢,我愿意吃颗娃娃头。
  我们一人举一支做成娃娃脑袋的雪糕,咬了一口,想想,两人捧腹大笑。
  一路吃一路笑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到如琴湖时已经暮色四合。如琴湖顾名思义,是说这湖泊像一把琴的模样。湖不大,有亭台水榭,九曲回廊,绕湖一周是石径,石径边长满闲花野草。我们一前一后沿着湖走。他说:这湖不错吧?
  我说:一般。
  我来自千湖之省。我见过洞庭湖,鄱阳湖,洪湖,东湖,西湖,太湖,这小小如琴湖只能说一般。
  他说:怎么是一般?这水多好!
  我说:那你肯定是北方人了。话一出口。我立即咬住了嘴唇。我管他是哪里人呢!我这不是多事吗?
  他说:对。北方人。
  我赶紧望了他一眼。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紧张。我说错话了。我们萍水相逢,如闲云野鹤,超凡脱俗,自得其乐,相安无事,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撕掳起凡俗琐事,岂不哆地一下子跌入泥坑。哪里人?做什么事?婚姻如何?家庭怎样?幸福还是不幸福?其实这世界上人人都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这些干什么!
  尤其有许多男人好谈婚姻的不幸,妻子如何地与他隔膜,如何地不理解他。社会对这种现象有一归纳,这一步叫做痛说革命家史,打动女人同情心。一般已婚男人追求女人惯用这种方式。当然,这有些刻薄男人们,打击面太大。不过逢人便诉苦的男人总是令人不屑的。
  我非常害怕他也是个婚姻不幸的男人。
  幸好他懂得我的意思。他揶揄道:就你是一个明白人?
  他淡淡地笑着,不慌不忙散他的步。
  我一下于觉得怪没趣。我想在他面前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了一些?
  我们进了一座亭子。坐在那儿看湖水。湖上有层轻雾。轻雾里透出远远近近的灯火。
  我诚恳地向他道了个歉。
  我说:嗨,对不起。刚才我可能有点自作聪明。因为经常碰上一些不明白的人。
  他说:不客气。你这态度倒是难能可贵。
  这时,如琴湖上忽然云烟氖氢,白雾四起。我说:你看你看!
  他说:哦天啦!
  白雾眼望着一刻浓似一刻。只一会儿,如琴湖看不见了。远近的灯火模糊了继而消失了。很快我们所在的亭子里也充满了白色的雾。我坠入茫茫云海之中。我的心怦怦乱跳,我想我是与一个传说相遇了!
  我伸出手,在雾中挥动。一种没天没地无边无际的无限感使我惊惧,敬畏和感动。在黑夜里,雾是那么的白,一种迷濛的白。人在这种白雾中觉得自己轻若翩鸿,渺若尘 屑。在有一刻里,我相信了仙界的存在。因为除了雾,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股股清凉云气浸人我的肌肤,我闻到青草和陈年腐叶混合的腥味,我细听四周,只有遥远地方传来的虫鸣和一种莫名的震颤声。难道仅仅是一片雾就能隔绝人间灯火,声响和人间的气味吗?此雾分明只应天上有!
  他说:嗨。
  吓了我一跳。他离我很近,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模糊朦胧的他很像我从前在哪儿见到过的一个熟人。我挣扎着,就像梦中的挣扎那样没有行动只有意念。我常在梦中一边做梦一边提醒自己别当真,这是做梦。我的理智可以伴随我走到梦境最深处。所以,我没醉过酒。
  他说:多好的雾!
  他说:就像一个故事,说出来谁也不信。
  我深有同感。如果将来我如实描写如琴湖这一晚的浓雾,谁信?我想好在人们只认可虚构的东西,文字也只是一种虚构生活的工具。能够写出来的故事已经掺杂了许多人为的因素。就像一个婴儿从母体出来便会沾染世间风尘。白壁无暇的天然的真实只在我心中。如琴湖这奇妙的浓雾只在我心中。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们各自回味着自己的感受。我们默默行路没有交谈。好到极致,奇妙到极致就和痛苦到极致一样,无法交谈。
  走进灯火辉煌的宾馆大厅,我们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好像重回人间了。
  他邀我在大厅里坐坐,歇歇脚。我同意了。
  我们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喝着矿泉水。他抽烟。穿制服的小姐立即为他换了一只洁净的烟灰缸。我看着小姐在地毯上走过来走过去的玲珑的脚。我想:高跟鞋就是漂亮。
  他说。嗨,我得开诚布公和你说件事。
  我点头,继续喝矿泉水。
  他说:刚才我在如琴湖感受到了神话的存在。
  我说:这我相信
  他说:浓雾和一对神仙情侣。
  我笑笑。我说:只有浓雾。你是一个明白人。别胡说八道。
  他说:我说的是真话。真的。和你在一起真舒服。就像和我自己在一起一样真实自然。我要告诉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苦笑,继续喝矿泉水。大厅明亮如昼,谁都不会说昏话。我觉得我掉进了他的陷阱。从理发店的轻音乐磁带到如琴湖的浓雾。我垂下头,双手揉搓太阳穴。
  明天见。他说:明天我要和你好好谈一次。至少你得听我好好谈一次。
  他摸了摸我低垂的头,像个父亲。他说:睡个好觉
  9
  我有个亲戚。我闹不清与她的亲戚关系。总之我叫她姨母。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姨母,但我从小最看重的便是她。在我六到十二岁的人生阶段里,姨母是我的女性榜样。
  姨母穿一件白底红点的旗袍,细腰高胸圆臀,旗袍的竖领衬托着她雪白的脖子。烫成大花的短发翻卷在她腮边。她脸蛋的颧骨处总是闪着粉色的光泽,眉毛黑黑长长一直伸入鬓角。她说话谈吐大大方方,整齐的牙齿在红唇里面闪闪烁烁。她穿着极高的高跟鞋,面含微笑走在干部休养所的院子里。姨父高大英武。一身军官的戎服陪着姨母去舞厅。后来我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姨母,就是仪态万方。姨母真是仪态万方呵!
  事隔多年的今天,我会突然发现自己的某一个姿态是从姨母那儿学来的。我便嘲笑自己。无疑我这是东施效颦了。女人的风韵是天生的。这是个令我们痛苦的真理。
  女人的天然风韵准是吸引男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姨母出身资本家家庭,且还是洋奴买办的那种资本家,可姨父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娶了姨母呢?
  姨父一个东北大汉,从小父母双亡。他亲眼看见父亲被土匪打死,母亲受地主老财的凌辱之后跳井自杀。他苦大仇深。一找到共产党便坚定不移地跟党走了。
  姨父不仅仅是个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在革命队伍里他还学了文化。还去莫斯科上过专修班。会跳顿河流域的踢踏舞,会唱几句著名歌剧《蝴蝶夫人》。
  在武汉的一所大学里,做学生运动地下工作的姨父认识了我姨母,那时她大学三年级。他俩是一见钟情。
  他俩一见钟情之后很快便被革命和战争分离。姨父的身份暴露,在一个深夜被党派人从热被窝里匆匆接走。情人之间来不及告别就天各一方了。在漫长的严酷的战乱年代,我姨母一直苦苦追寻着恋人的行踪。姨父在死亡线上滚动,但他一刻没忘记我姨母。也有许多次机会,姨父可以与年轻漂亮的女战友结为伉俪,但他从不动心。终于,他们相逢了。但党组织警告姨父,他不应该和我姨母结婚。一个共产党的高级军官和一个资本家小姐是不可能有阶级感情的。姨父面临严峻的抉择:要党还是要小姐?
  姨父要了小姐。
  党恼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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