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池莉文集-第3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金祥冷笑。
  金祥:“后来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不结婚?”
  曾善美:“新的婚姻法规定不允许表亲结婚。再说后来我们都懂得了近亲结婚的危 害。他是我姨的独生子。我姨指望他抱孙子,我不能害我姨。”
  金祥:“曾善美!曾善美,我想近年来你的毛片看得太多了,它们激发了你淫荡的 本性。你这可以叫意淫吧?别忘了,你是处女嫁给我的,那一年你二十四岁,是一个说 话就脸红的、爱笑的女大学生。”
  曾善美:“你真的感觉不出一个人说话的真假吗?尤其是你还面对着她?我已经提 醒你要有一点承受能力。因为我没有说假话。我没有必要说假话。我一贯欣赏磊落做人。 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勇气罢了。现在既然我对你有要求,我想事情就得公平合理,其实以 前我也没有欺骗你,只不过没有把我不想说的事情告诉你而已。现在我们俩狭路相逢, 不说清楚是过不去的了。所以,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我希望你不要输给了我。”
  金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在这个时候还装知识分子!省一点力气说事情真 相吧。”
  曾善美:“你不要着急,我会说的。”
  曾善美:“你一定没有忘记,当年你很想我们在秋天结婚,说秋高气爽,婚礼之后 我们好出门旅行。可我执意选择冬天举行婚礼。为什么?因为我姨在我婚礼的那天,为 我准备了一只鸡心。她把鸡心从活鸡的身上一掏出来就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塑料袋 里。然后我把它藏在身上,在晚上关键的时候取出来,往白布上面一按。就像按手印那 样。白布上就会有一个完美的处女图案,足以哄骗最有经验的最挑剔的婆婆。冬天,这 是我结婚时提出的唯一要求。因为只有冬天寒冷的气候和鼓鼓囊囊的衣服是我成功的把 握。”
  曾善美:“后来,我成功了。我必须成功。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幸福的保证。是我姨 的一片苦心。可怜她一个读了一辈子书的高度近视的工程师,不得不偷偷摸摸,低声下 气地向那些贩夫走卒们求民间偏方,前后花了三百块钱。一九八二年的三百块钱可是现 在的三千块甚至更多。而且钱还在其次。就是因为你和你们家狭隘的封建的愚昧的农民 意识,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要知道,我崇尚做一个高尚的磊落的人,是你破坏了 我的人格。你们欺侮了我的姨。”
  金祥的血液终于改变了流速和走向,他的四肢发麻,脑部充血,心脏激烈地冲撞着 胸壁,嘴唇和曾善美同样地苍白。十五年前的婚礼在他眼前刷刷地过电影。乡村的凛冽 寒风;曾善美身上一层层的毛衣,棉袄,呢子大衣,口罩,绒帽,围巾;新房里熄灯之 后繁复冗长的脱衣过程;第二天早上他奶奶和母亲面对白布上完美图案的高兴和沉醉; 那块白布作为最典型的教材在全大队的女人中迅速传阅。他们金家以农民征服了城市的 英雄姿态得以在村里称王称霸,从此只有他们说别人的,哪儿轮得上别人说他们家。无 比的骄傲和自豪使他父亲又杀了两头猪,大宴宾客,让喜筵持续了三天三夜,因此而背 了一屁股的债。他的父母为这债务劳累了一生。而且还劳累得心甘情愿——为一只鸡心。
  金祥:“你这个臭婊子!”
  金祥的臭骂和巴掌一同扇到了曾善美的脸上,他左右开弓。如暴风骤雨。等金祥回 到沙发上,曾善美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鲜血染红了曾善美的下巴。曾善美很有准备 地掏出面巾纸蘸干她的血液。她表现得像是她更在乎清洁卫生。生怕血滴到了地上。然 后,她坐回到她的小板凳上。
  11
  曾善美:“你打了我!你胆敢打人?我保证你会向我道歉的,你这个狭隘的愚昧的 乡巴佬!”
  金祥:“你以为我真的会向你道歉?向一个臭婊子道歉?做梦吧。打几下只是小菜 一盘,后面还有大菜呢。老子会让你开荤的。现在是我提醒你的时候了,你得要有足够 的心理准备和足够的承受能力,我劝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咱们狭隘的愚昧的乡巴佬。你这 个臭婊子!”
  曾善美:“我不是婊子。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婊子。婊子是卖钱的。比如,你奶奶 非得你爷爷给她五块大洋才剪开裤带;第二次嫁人又是先见钱才上轿——”
  金祥:“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
  金祥:“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一点人的良心?我九十岁的奶奶,为了你他妈 的吃上绿色食品,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地养鸡,一个一个地攒下鸡蛋。我七十岁的老父十 天半月地挤一趟臭烘烘的长途汽车,给你送新鲜鸡蛋和蔬菜。你他妈的居然还忍心伤害 她老人家?啊?”
  提起他乡下的亲人,罕见的泪水湿透了金祥的眼睛。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 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仇恨。这仇恨像大雾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使他呼吸困难,肺部生 痛,喉咙里发出不由自主的锉牙声。这时候,他又听见了他绝对不愿意再听见的曾善美 的声音。他觉得这个婊子的声音是那么刻毒,阴险,傲慢,粘滑,像一条蚂磺一样在往 他肉体里钻。
  曾善美:“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完全不分青红皂白了?婊子是婊子的事,鸡蛋是 鸡蛋的事。鸡蛋是你们家自愿送来的,凡送来的东西我都给了几倍的钱。每一次你们家 来人,都是我买菜下厨,顿顿的好酒加一大桌子的菜。另外还陪他们上街买礼物。他们 一来就到处吐痰,往餐桌背面擦鼻涕,乱用毛巾和牙刷。我得整整做上一个星期的清洁。 难道这些你都忘了?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使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难道你没有抱怨 过?况且实际上他们是冲着你才送什么鸡蛋杂碎的,如果我与你没有关系,就是给钱买, 他们愿意送吗?”
  金祥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塞住了耳朵。
  金祥:“好!一切都不要说了。现在我给你上一道大菜。”
  金祥从沙发上长大一般地站起来,他显得前所未有的高大和强健。在长期的城市生 活里被软化的肌肉纷纷虬结。他颈侧和额头的血管怒张如春天的蚯蚓。曾善美的躲避动 作没有任何意义,她一下子就被金祥从橡皮树后面揪了出来。
  金祥把曾善美扔到床上,三下两下就四脚朝天地捆好了她。接着青蛙剥皮似的剐掉 了她那身瘀血一般的晦气睡衣。同样地,曾善美的反抗也毫无意义。她的娇小越发衬托 出金祥的强大,她的喘息和液体成了金祥的刺激剂。曾善美不顾体面的赤身露体的挣扎 使她的肉体动作突破了平日良家妇女的床上模式,性感十足,春光四溢。金祥犹如井底 之蛙蓦见天地,脑子里一片热闹,有信息爆炸之感。
  金祥欣喜地淫邪地仇恨地对曾善美说:“我要强奸你。”
  金祥的衣服在他的一阵手忙脚乱中飞离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霸道地挺拔怒张着, 他炫耀地在曾善美身边摇晃。再一次十分明确地强调:“我要强奸你!”
  金祥:“我要强奸你。我要让你重温旧梦。看看我,今天它终于解放了,你不觉得 它士气高涨,完全有能力既强奸又诱奸你吗?”
  金祥:“你和你表弟干了几年?”
  曾善美:“到我结婚之前。”
  金祥顿住了。
  金祥:“我操你妈!我操!我操!”
  金祥没头没脑地对曾善美加倍地折磨了一番。在这个过程中,金祥又泄了一次。但 是他立刻又横刀跃马地上了曾善美的身。他要他的气势,要他对曾善美的压迫感。显而 易见,这种阵势中的曾善美完全没有了躲在橡皮树下面的那份优越。
   


 





 
 

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1
  汉口长堤街的徐红梅懒散地歪坐在他们家大门口的一只竹躺椅上。上午九点半的阳光正在一点一点地把她从昨夜的睡眠中彻底唤醒。徐红梅的手想握成拳头但怎么也使不上劲,她只好就这么懒散地歪坐着,两腿松垮地左右撇开,无神的眼睛盯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形形色色的脚从她面前杂乱地经过,这算怎么回事啊——徐红梅义愤填膺地想——长堤街又不是汉正街小商品市场,这些脚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过去的长堤街哪里有这么多不三不四的脚呢?过去的长堤街,夏夜乘凉的人们可以在自家门口一直睡到第二天吃午饭。过去的长堤街,基本都是正宗的城市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大家逛商场只逛江汉路六渡桥,友好商场一般都是不去的。友好商场也就是现在的武汉商场,解放以后的新商场,把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和胭脂香水绫纙绸缎混在一个店子里卖,这算什么?
  所以长堤街的人只逛江汉路六渡桥。大家习惯把江汉路六渡桥的绸布商店叫做 “悦新昌”,把妇女用品商店叫做“鸿新”,把新华食品店叫做“汪玉霞”。他们吃广月吃叉烧肉一定要买冠生园的,吃酥糖吃芝麻绿豆糕一定要买汪玉霞的。现在倒有意思,不知打哪儿来的乡下人一个个穿西服打领带,站在街边,用夹生普通话打手提电话;乡下女孩子也不好好在家乡的田野里拾麦穗,跑到城市来打工,穿一些恨不能把奶子都要弹出去的紧身T 恤和超短裙招摇过市;而长堤街的徐红梅,正是年富力强工作经验丰富的时候,却早早退了休,一觉睡到了上午九点半——现在怎么是这样的呢?
  太阳有一点晃眼睛了。徐红梅的手脚慢慢可以动弹起来。她摸到了躺椅上的一只小单放机,摁了开关。这只单放机是在汉正街买的水货,价钱很便宜,杂音很多,但歌声还是可以听得到的。听得到歌声就行。徐红梅不是学习唱歌,是用歌声来配合跳舞,锻炼身体的那种舞蹈,所以杂音一点不碍事。根据歌曲的旋律,徐红梅开始活动身体。她的颈椎疼,腰椎间盘突出,小腿的静脉曲张得像春天的蚯蚓,这都是二十多年来在工厂做工落下的毛病。据说治这样的毛病跳舞比去医院有效果。徐红梅就开始尝试着跳舞。
  最近流行的歌曲是《春天的故事》。其中有一句歌词老长,很适合做一套颈椎和腰椎的连贯扭动动作。徐红梅很喜欢这一句,便让儿子替她在磁带上剪贴了一下。这样,徐红梅就可以反复地使用那一句歌词。徐红梅穿着一套大约十一二年前她自己缝制的圆领衫和便裤,眼睛浮肿,嘴角拖着一溜干枯发亮的涎迹,肮脏的拖鞋里露出油彩斑驳的脚趾头,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笨拙地跳着那种妇女们锻炼身体的街头舞蹈,她的单放机里反复唱着只有一句歌词的歌曲:“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今夏的武汉,年轻姑娘们流行把脚趾甲涂红,穿一双高高的坡跟彩色塑料凉鞋。徐红梅也及时地赶上了这个时髦,只是她在夜市买的号称价廉物美的指甲油涂上去的同时就开始剥落。剥落吧它又并不完全剥落,东鳞西爪的;剩下的鳞爪还异常地牢固,拿刀都刮不干净。这也是使徐红梅深感气愤的社会现象之一。她不知道拿她油彩斑驳的脚趾甲怎么办。她又没有了工作单位,无法与同事们交流。她当然是决不会去向那个所谓的徐灵讨教的。徐灵的脚趾甲总是保持着光滑滋润,流光溢彩的状态,这一点实在让徐红梅心里堵得慌:所谓徐灵就是徐想姑啊,一个乡下姑娘啊,她凭什么啊!
  2
  徐灵故意地把自己修饰得流光溢彩的脚跷了起来,对着大街得意地晃动。徐灵主要就是晃给徐红梅看的。徐灵的美发店门口放了一只白色沙滩椅,徐灵就坐在她自己的美发店门口抽烟。徐灵已经忙过了大清早美发的高峰时间,现在是她休息的时候了。徐灵有八个徒弟。徐灵的八个徒弟全天候地工作包括随时伺候她。尽管徐灵的店子不再叫做剃头铺,也不再叫做理发店,而叫做美容美发廊,但是带徒弟的规矩还是老祖宗的那一套:学徒三年,管吃管住不给工钱外带端茶烧饭地伺候师傅。徐灵是师傅兼老板。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她每天都穿得像出客一般新鲜和时髦,头发做着漂亮的发型,手脚的指甲,眼睛的睫毛,嘴唇的唇线,腋窝的汗毛,但凡细节,她都料理得十分精细。
  徐灵对细节异常注重和讲究,注重和讲究到了沉迷的地步。徐灵就是因为沉迷于细节使她声名远扬,使顾客趋之若骛。她一旦动手理发,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整个地投入,一双手舞动得跟绣花一样,一丝一毫都不肯含糊。她专注得甚至连与人说话的工夫都没有。专注时的徐灵,眼睛也是不看人的,她与顾客咫尺相对,但她就是看不见顾客,眼睛远游到只有头发呀造型呀等空间里去了。徐灵还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如果从她的手底下出来的人不是完美得像刚出炉的面包,她是不会罢手的,徐灵是一个艺术家。是天才的唯美的艺不惊人死不休的美发师。所以徐灵就和所有天才的艺术家一样,恃才傲物,一般看不上眼的顾客她绝不亲自动手。平日里她也只是在一早一晚接待几个固定的老顾客,这几个老顾客基本都是要做高技巧发型和全套服务的。全套服务就是从洗剪烫到焗油到做发型做面膜加上按摩,付费十分昂贵。但是现在有些人就是喜欢昂贵。昂贵可以使人获得自己很有身份和价值的感觉。
  起初徐灵来到长堤街开发廊,大家一见她这种姜太公钓鱼的清高姿态,又见她随意使唤徒弟的做派,都以为这个女人是一个毛病人,她的发廊一定是开不长的。现在做生意,首要的就是要会哄顾客,要笑脸相迎,要十分地巴结。殊不知一般规律是针对一般人的,有的人天生就卓尔不群。一晃几年过去,徐灵的生意不但没有垮掉,反而日渐地兴隆,徒弟从三五个增加到了八个,近来又买过了隔壁的一家文具店,把发廊扩大了,装修一新,到处是明亮的镜子,窗子上垂挂着雪白的空花纱帘和风铃,风铃不时地叮当叮当,把发廊浓郁的香气送出老远老远。连歌星和电视剧演员都闻香来找徐灵,她的生意能够不好?
  不过徐灵的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康乃至小康偏上是没有问题的,发大财也是不大可能的。这当然也是她的性格特点使然。卓尔不群,落落寡合,迷恋技艺,眼梢子瞅人,大多数人就不会买你的账。众人拾柴火焰高,脱离群众,你能够火到哪里去?徐灵知不知道这一点呢?徐灵知道,她心里明镜似的。徐灵十三岁就出来了,十六岁就出师了。她跟着师傅闯荡江湖走过了数不清的地方,二十岁就自立门户。徐灵在深圳、广州、上海、北京都疯狂挣钱,她把挣的钱炒股票,投资房地产,赚赚赔赔,最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徐灵明白了钱是赚不完的,货币是流通的,为赚钱而赚钱没有什么意思。
  徐灵酷爱她的手艺。徐灵酷爱美发店的香气。徐灵酷爱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创造成一个漂亮清爽的人。所以徐灵来到武汉。武汉离她的家乡广济比较近,回家非常方便。从广济带徒弟来也非常容易。徐灵只带广济籍贯的徒弟。徐灵深信广济人是天生的理发师,别的人则不灵。这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事实。湖北在近一百年里走遍了天下的人是天门挑牙虫的,洪湖唱三棒鼓的和广济剃头的。与她的师傅一样,徐灵这辈子肯定也只是收授广济的徒弟。徐灵年近三十了,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她想发现和培养接班人了。她想轻松一点了。她想物色一个城市的好男人成一个家了。这一切都比仅仅是挣钱要重要得多。
  徐灵并不认为自己在城市做发廊妨碍了他人。但是徐红梅对徐灵深恶痛绝的样子好像徐灵极大地妨碍了她。徐红梅不仅自己绝对不上徐灵的发廊理发,还不让她的丈夫和儿子上,还鼓动邻居街坊冷落徐灵的发廊,恶毒他说她的发廊是“鸡”窝,说徐灵是“鸡”。徐灵不是“鸡”,她的发廊也不是“鸡”窝,几年生意做下来,大家谁都了解这一点。徐灵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她不想做违法生意,一点都不想,黑道太麻烦太危险太肮脏了。可是徐红梅还是到处说徐灵是“鸡”,说她的发廊是 “鸡”窝。徐灵记得她从来没有得罪过徐红梅,她们甚至从来没有搭过腔。可是徐红梅就是顽固地认定徐灵和她的发廊是“鸡”和“鸡”窝。而且徐红梅在人前背后始终坚持称呼徐灵的乡下名字徐想姑,难道徐灵不愿意叫徐想姑也不成吗?终于徐灵被惹恼了。徐灵在她的发廊关紧了大门之后一拳头捶破了一只玻璃茶几,她对她手下的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徐红梅她妈的个老X !”就是这样,徐灵和徐红梅较上劲了。徐灵整日坐在她的发廊门口,把徐红梅一家三口的情况尽收眼底。闻国家是徐红梅的丈夫。闻国家与徐红梅这对夫妻正是俗话所说的“好汉无好妻”的典型写照。闻国家方脸阔耳,虎背熊腰,见人总是一脸笑。徐灵的第一个感觉和后来日渐强烈的感觉就是:徐红梅这么一个刻薄的邋遢的女人,哪里配得上闻国家?
  3
  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长堤街的徐红梅就是这样生活着:夜晚的一觉一直睡到上午九点半,就地摁开单放机,跳跳健身舞蹈,然后坐在自家大门口,望着大街上形形色色、匆匆忙忙的脚心潮起伏,尤其激起她愤世嫉俗情绪的是大街对面的徐想姑晃动她二郎腿的得意与放肆。在上午这一段重要的时间里,徐红梅虽然人比较邋遢,眼睛发直,可她身体里面的一切都在激烈地跳动:心,脑子,血液,穴道等等。总之徐红梅感觉到这个时候她非同寻常,许多平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想法纷纷地冒了出来,如果不是她竭力克制,想法们一定会从她嘴巴里脱口而出。这种情形使徐红梅联想到了她对诗的理解。
  早在她读中学的时候她曾经喜欢过讲解诗歌的语文课,“喷怒出诗人”这句名言给了她非常深刻的印象。想不到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尘封,如今这句名言蓦地触动了她的心。徐红梅初次体会到了名言的英明和伟大,因为徐红梅在这心潮起伏、愤世嫉俗的时刻里,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渴望仰天长啸,或者胡乱地嚷嚷一些长短不一的语句,这肯定就是诗人或者是作家的感觉了。徐红梅遗憾的是她不是诗人和作家。尤其关键的是过去她从来没有重视过诗人和作家,她的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使她认识到这些人的重要性。可没有想到的是重要性突然地就来了。徐红梅恍然大悟:原来生活绝不仅仅是吃了睡睡了吃。觉悟来得大概晚了一些。徐红梅问自己,她现在去写诗是不是好比五十岁学木匠八十岁学吹鼓手呢?但徐红梅越是克制自己,写诗的欲望就越是强烈。管他妈的,写吧!徐红梅每天都要冲动一番。最终导致徐红梅没有动笔,而是继续日复一日坐在自家大门口心潮起伏的唯一原因,那就是徐红梅没有找到她的钢笔。在徐红梅的印象中,她年轻时候用过的钢笔好像长期呆在某只抽屉的角落里,当她满有把握地去拿,结果哪只抽屉里也没有。找一样你以为在某处的东西而它不在某处,这很容易挑起人为了维护自己记忆力的体面而产生的好胜心,很容易一个劲地寻找下去,一直弄得自己恼羞成怒。
  徐红梅一旦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就把诗啊文的全扔在了脑后直至次日的上午。一般的上午,徐红梅都是以心潮起伏愤世嫉俗而导致诗兴大发开始,以在布满灰尘的抽屉角落搜寻钢笔而告终。
  在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徐红梅必须去莱市场买菜然后回来做饭。他们正在念高中二年级的儿子要回家吃午饭。儿子要吃午饭这件事情就不用多说,这件事情绝对地至高无上。儿子的吃饭问题是他们家的希望工程。是直接与儿子将来能否考上大学联系在一起的。要高考,先补脑。这些狗屁广告我们以为我们在嘲笑它,其实它已经从我们的嘲笑中钻进了我们的生活。徐红梅的丈夫闻国家说了:徐红梅你退休没有关系,你退休让我们儿子吃上了好饭,值得!徐红梅想:当然值得,一个大城市的英俊少年——他是她的儿子。徐红梅很骄傲。徐想姑再会剃头,再装成城市人又有什么用?将来她的孩子就是上不了武汉市户口。她是乡下人,她的孩子也是乡下人。他们根本还是乡下人。所以徐想姑的得意与放肆是没有用的。别说生育孩子了,就是在城市里找一个城市丈夫都是没有门的,没有哪一个正常的城市男人愿意自己将来的孩子是农村人。徐想姑再年轻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所以,儿子是徐红梅的现在,此刻,后方,退路,未来和一切。所以,徐红梅一到时间就会放弃一切私心杂念去买菜做饭。然后就倚在大门口等待着儿子。她的儿子骑着一辆山地车像小豹子一样窜到家门口,徐红梅就会充满母爱地夸张地咋呼起来:“你这臭小子,把车骑得跟飞一样,不怕吓死你妈呀!饿了吧饿了吧,啊?”一般徐红梅的儿子是不会吭声的,男孩子只管扎着头往家里去。有时候也极不耐烦地小声吼上一句: “嚷什么嚷啊!”不过徐红梅是不理会儿子的。徐红梅喜欢这样的感觉。只可惜徐红梅冲动和积蓄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3 3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