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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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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军校是铁弓营有名的神箭手,这枝箭带着巧劲,会在离苏浅两尺远处沉坠,不会伤到她,玄机这一拔虽然是应了箭势,可是这种快如闪电的身手,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心下更是确定无疑,这老和尚一定与杀生佛有所牵连。
  再也顾不得留情,正准备下令乱箭齐发,要将四人射死当场,眼前寒光一闪,整张雕花弓已被辟成两截,一柄战刀直直插在脚前,离足尖不过两寸。
  军校还没回过神,头顶生风,一匹骏马已凌空越过整小队铁弓营,咯啦一声立定在阵前,来人挥鞭指向他的面孔,冷然道:“你可知道?刚才几乎闯下大祸?”
  看清楚来人,军校立时抱拳行礼:“刁将军!”

  烟似树(5)

  这人却不理他,只是转头朝向呆怔在一旁的苏浅,脸上神色难以捉摸:“苏皇后,属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请您恕罪!”
  这个称呼顿时让五百铁弓营将士呆成了石像,那军校更是脸色惨白、额见冷汗。
  见到刁白熟悉的冷漠脸庞,苏浅只觉口中发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刁白如今已经升任南楚监令将军,执掌军令、赏罚,并带领五千近卫军骁骑,守护驻扎在沧江南岸的皇营,从他与军校的交谈中,苏浅听出,因为目睹杀生佛毫不留情地屠杀同袍,南楚军中士气低落,随阳城久攻不下。
  武帝薛琅琊已经亲赴阵前,筑土成山,设下山临阵,聚集各地铁弓营强攻数次,如今的随阳城遥遥欲坠,即将被攻陷。
  铁弓营小队按原订计划,继续向前线开拔,刁白则带领十数骑近卫军,留在枯水桥畔,他转向苏浅:“陛下令我带兵,在皇营以南日日巡视,陛下还说:只要进攻萧国,苏皇后一定会北下寻他……请苏皇后随属下回返皇营!”
  刁白声音极为僵硬,就算不得不遵从命令,也难抑对苏浅的不屑和恼怒,在他眼中,皇上九五至尊,何须如此挂念这个祸水般的女人?
  苏浅只觉胸口震动,几乎流下泪来,那个男人……竟是为了实践山隐寺前的誓言,才主动攻打萧国吗?
  问明燕风与玄机的身份,刁白向她道:“这几人如何安排,请苏皇后示下!”
  苏浅望了望玄机,见他神思恍惚,苍老的脸上竟有种难言的悲戚,便低声道:“玄机法师自然与我同行!至于燕公子……”微蹙秀眉,一时沉吟不决。
  她感到袖子被轻轻扯动,转头对上燕风清水般的眸子,他轻轻撩起长衫下摆,跪在桥上,眼中一片空寂无波,语气足够尊敬,却极为疏离:“燕某心怀鸿鹄之志,请皇后给我这个机会,留侍陛下左右!”
  苏浅不明白,为什么玄机和燕风,一时间都变得这样奇怪!可是,既然他有相求……转向刁白道:“这位燕公子是很好的大夫,不妨留在陛下身边!”

  烟似树(6)

  “是!”刁白冷眼看去,见燕风文弱清瘦,作普通仕子打扮,也并不放在心上。
  燕风遣走随从与马车,与一名近卫军共骑,刁白则将自己的座骑让给了苏浅,她正准备上马,转头看见玄机立在枯水桥之上,一部花白的长髯在风中凌乱飞舞,神情疲倦,像是在瞬间老了十数岁。
  缓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法师?”
  玄机静静凝视着她:“前方的事,已非老衲力所能及,你的悲苦喜乐,自己去寻吧!”
  一惊之下,又恢复了沉静,苏浅低声道:“这段时日,法师点化之恩,苏浅永世不忘!”
  “老衲点化不了你们!”玄机缓缓摇头,抬起手来,双掌合什,指尖轻抵她的眉心:“世间诸恶业,因痴生贪,贪生无明之嗔,放下执念,才能远离涂乱生死!”
  僧人粗糙的指尖好像在印堂中点起一星火烛,苏浅只觉眼前一片昏乱,浚源哥哥说自己“不通转寰”,旧年义父也曾说“浅浅太过执着”,如今连玄机法师也这么说……原来自己这样长时间的执着与坚持,竟然错了么?
  只觉胸中烦乱至极,想大哭大喊一番。
  “小心燕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四字,玄机缓缓退开数步,拂袖而去,没有半点牵念留恋。
  在到达皇营的路上,苏浅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薛琅琊的羞辱,他在山隐寺前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这回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杏黄帐内,薛琅琊刚刚经过一场苦战,由内侍卸去了上半身的披膊、护心镜与九龙甲,他颈间吃了一剑,在战场上只来得及草草包扎,此时内里衣衫被鲜血浸湿了半幅。
  燕风见机得快,看见刁白示意,便轻轻上前,一步一叩,膝行到龙座之前。
  “你是谁?”薛琅琊用尽全身气力,才忍住不望向帐前伫立的那个纤细身影,剑眉蹙起冷冷瞧着燕风。
  “小人燕风,粗通医术,请准小人为陛下治伤!”燕风垂目禀道。
  “准了!”薛琅琊心烦意乱,也不多话。

  烟似树(7)

  燕风告了罪,求取案上剔灯芯的银质小刀,炽书不解其意,拿了给他,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从药囊中取出一只瓷瓶,在伤口处散上药粉,重新伏跪在地。
  众人这才惶然大悟,他割伤自己,竟是为了试药去疑!
  敷用了燕风的伤药之后,摒退众人,薛琅琊心潮涌动,看着面前的苏浅,她似乎又清减了,穿着女居士的粗布衣,一双布鞋已经破败不堪,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
  不论她在离自己多远的地方,似乎都有一股无形丝线,牵连着他的心脏,每次呼息,都会悸动颤抖,隐隐作痛!
  “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恨不得即时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可是喉间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冷淡如冰,他看见苏浅缓缓跪下,像刚才的燕风一样,一步一叩,膝行到身前,顿时呆了。
  “臣妾知错了!”苏浅抬起清亮如星的双眸,直视他的眼睛:“请陛下原谅!”
  黯蓝的眸子一点点凝成寒冰:“这就是你见朕的第一句话?”
  苏浅怔了半晌,才低声道:“陛下在山隐寺前发过愿,难道这不是您想要的?”
  薛琅琊语气低沉得可怕:“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养珠跪我、求我,不要养珠叫我陛下!”
  略略垂下脸,苏浅顺从地柔声唤他:“宝倌!”她姿态那样安祥,语气那样宁定,好像眼睁睁看着一片秋叶,离开枝头,归于虚空:“枯水桥前,他答应过不再南征,希望陛下以苍生为念,收兵回朝……”
  砰一声脆响,白瓷笔洗在帐中毡毯上摔得粉碎,薛琅琊眸中怒火如炽:“你是为了这个才回到朕身边?”猛然起身,数步便到了她眼前,气息粗沉:“朕却从来没答应过,不会北伐!”
  苏浅半仰起脸,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宝倌,你这样征战不休,到底想要什么?天下一统?四海归心?”
  握住她纤细的双肩,薛琅琊眼底泛红,定定望着她:“我要养珠!若是养珠不肯要我,我就去争、去抢、去搏、去杀!直到大家都无路可退、无处可躲!直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两情相悦、美满如意!”

  烟似树(8)

  苏浅略略一怔,低下螓首,从薛琅琊的角度看去,她纤长雪白的粉颈,像折断了一样,良久,纷乱长发下响起幽幽叹息:“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但我不能说谎……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薛琅琊俯视着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满心恐惧。
  早该明白的!他的养珠,是一只没心没肝、任性妄为的小狐狸,就算自己用血肉奉养她、用心腑温暖她,却永远不能让她忘记那个白衣谪仙,只要他在远方召唤,她就会毫无眷顾、弃他而去。
  他是那么害怕,害怕她知道那个男人的消息,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颈上的剑伤是拜谁所赐……
  苏浅被安置在金銮皇帐内,梳洗更衣、进膳奉茶,虽然行伍之中,诸事从简,却也没有轻慢了她,自从她说出了真实心意,薛琅琊便没再跟她说过一个字,心里空悬着,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子时刚过,突然听见震慑心神的鼙鼓声,一阵闷雷般滚过南楚大营上空,苏浅惊得跳起身,奇怪的是,虽然这样大的动静,却并无内侍入帐向她禀报。
  披衣冲出皇帐,遥遥看见隔江伫立的随阳城,一东一西两侧,有两挂流光溢火的焰桥,呈弧形映红了小半个夜空,青烟滚滚遮蔽了月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硫磺气味。
  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大概是薛琅琊布设的山临阵,在随阳城东、西两个方向,分别筑成高过城墙的山丘,此时铁弓营在山顶射出难以计数的硫磺箭,在夜空中竟化成了两座壮丽无比的火焰桥,向随阳城落下。
  一股森森寒意顺着背心浇下,薛琅琊还是动手攻城了,难怪这大半日他都不愿和自己照面!
  每一枝硫磺箭落在城头,都会爆出一朵细小的焰花,十万铁弓营射手,前后交替、连珠齐发,烈火箭阵尤如滔天洪水,源源不绝迎头浇下,将半壁城墙烧得渐渐泛红,青砖夯土已经开始龟裂,苏浅立在帐前,直看得心胆俱裂、难以动弹。

  烟似树(9)

  她并没有注意到,金銮帐后突然掩过一片水波般的白影,为首的毫无声息潜到她身后,闪电般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右手寒光乍吐,一剑向她喉间斩下。
  半空中突然伸过一柄战刀,剑刀两刃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之音,在夜空中爆出一长溜火星,来人籍这一瞬已将苏浅猛拉到自己身侧,几乎是在同时,周围跃起数十处火焰,将整个营地映得有如白昼。
  苏浅在电光火石间,已经从死到生,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这时方才看清,刚才救了她的竟是刁白,此时正将自己护在身后,战刀斜斜拦在胸前。
  面前那个偷袭她的人看清她的容貌,失声低呼,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惊讶。
  苏浅从刁白身后望过去,顿时呆了,金銮帐前正慢慢涌出一队士兵,夜袭之时竟也穿着白袍银甲,在火光中一片煌然夺目,实在是极度狂妄嚣张。
  为首的那个男子身高腿长,容貌却是再熟悉不过,竟是泽水,他看到苏浅,显然出乎意料之外,愕然呆立在当地。
  为了今夜的攻城决战,南楚营中倾巢而出,只留了一千近卫军和一些侍从随扈,此时虽然四处出没着白袍军将士,却没有半点兵刃相交和呼喝打斗的声音,显然刚才已被全部暗杀。
  泽水有些难堪,半晌才道:“方才不知道是苏姑娘,差点错手杀了你……”
  苏浅已经顾不得他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反复对自己说:白袍军……是白袍军……当年离开南楚远伐萧国的白袍军,如今应他之命,倒转矛头,将刀锋指向故土和家园,这是否意味着,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再顾虑忠义节气?
  “文将军!”泽水神色一肃,望向两人身后。
  刁白转了半圈,返手将她护在身侧,眸光如铁狠狠盯着来人,苏浅在他臂间,脖颈僵硬、长睫低垂,几乎不敢抬头相望。
  “苏皇后,别来无恙?”那个温文有礼的声音,听来应该使人如沐春风,对苏浅来说,却像利剑和寒冰,轻易便刺入骨髓肺腑,令她从头到脚抖作一团。

  烟似树(10)

  终于一点一点抬起头,怔怔望着来人,胸中像有一股洪流,冲击回漩、激荡不定!
  他瘦了……原本清润的双颊微微下陷,颧骨和下巴线条略显凌利,菱唇微微翘起,表情看来温存柔和,凤目中却流出几分陌生的狠决和阴森。
  文浚源盯着苏浅,长眉微微掀起,露出和煦如春阳的笑意:“我以为你还在青阙城,在你的琢阳宫里,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他无情的讥嘲,并没有让苏浅回过神来,在这刻,全部意识已被摄去,脑中只余一片虚空……
  浚源哥哥这是什么打扮?素净的白色僧袍,大袖宽襟,脚下是六耳麻鞋,他已剃去一头流瀑般的乌发,明净光洁的头顶正中,只有一个淡白色的戒疤。
  山隐寺那惊鸿一瞥,竟然真得是他?胸中剧痛,揉断肝肠,泪水走珠般纷纷落下:“浚源哥哥……”
  文浚源合什打了个稽首,微微笑道:“我的法号是大难,阵前也有人称我杀生佛,以后,苏皇后不要再叫错了!”
  “苏皇后!”刁白突然提气怒喝,苏浅全身一震,清醒过来,怔怔望向他。
  他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痛恨,声音极低,几若不闻:“陛下不许我参加攻城战,要我留在营中保你平安,他对我说起当日夫子庙前的旧事,他说没有你,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可是刁某不懂……”他咬着牙道:“你哪里配陛下这样待你?”
  猛然俯身,将苏浅拦腰抱起,刁白将战刀舞得尤如泼风一般,向白袍军中杀去。
  这次夜袭南楚军营事关重大,除了乾金,道义帝的另四个御前护卫全部到场,巽木、泽水、离火、坤土都知道苏浅与文浚源的旧事,此时齐齐转头,等他示下,而参予夜袭的三千白袍军,全都是经过洛都攻城战之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英,他们跟随文浚源远征八千余里,出生入死,就算征伐故国,也只遵他一人号令,此时纷纷望向文浚源。
  文浚源仍是淡然微笑,慢悠悠地下令:“别伤了他们,也别放了他们!”

  烟似树(11)

  刁白所到之处,白袍军像水流般退泄,避其锋芒,却又从别处淹来,竟是将他当成老鼠般戏耍,他杀得双眼血红,突然厉声断喝,手臂一挥已将苏浅抛出丈余,没了负累,数个纵跃便落在前方,抡圆战刀摒开白袍军士兵,在苏浅即将跌下时,伸手一抄又将她拦腰抱住。
  这么来回抛接,白袍军又不敢伤他,竟让他带着苏浅冲到了营地边缘,文浚源姿态闲澹,只是运起轻功,跟在他们身后三丈左右,并不远离。
  这里是一片树木纷杂的密林,火光照不过来,隐隐可以听见林后轰隆隆的江流声,出了林子大概便是沧江。
  刁白看见始终无法甩脱文浚源,揽住苏浅的手臂紧了一紧,附在她耳边低低道:“等会我会发力将你抛开,向林中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苏浅抬头看见他的侧脸,刚毅沉凝,眼底一片视死如归的坚定,心知他大概是要与白袍军以死相拼了,心中惊颤,只能说出一个字:“不!”
  刁白目光如冰,一字一句地道:“你叫陛下空爱,可不要叫我枉死!”猛然抬手,臂上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她高高抛起。
  失声惊叫,在半空中看见远处那个白袍僧人,目光幽碧,军营里的微弱火光映在他的侧脸,隐约看见他的神情,竟是令人胆寒的愦怒怨毒。
  “用影箭连弩,给我杀了他!”沉声喝出这句,身形骤长,一溜疾烟般掠向苏浅落下的地方。
  砰一声落在乱草中,苏浅痛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侧突然掠出一骑,马上人俯低身体,将手臂伸给她,大声喝道:“上马!”
  顾不得思索,伸手勾住那人,只觉全身荡起,已被他拉上马,回头看见那一袭白色僧袍烈烈作响,来势疾如流星。
  战马似乎也知道现在是生死一线之际,腰臀发力,箭一般穿过树林,四蹄翻飞奔过草滩石砾,泼喇喇一阵水响,径直冲入沧江。
  不远处飘着一只小船,大概是沧江岸边渔民留下的,现在是汛期,小船已离岸边有点距离,只是缆绳系得极紧,虽然无人照看,也并没有随水飘走。
  战马冲进沧江,径直冲到船边,那人已经扑入水中,挣扎着翻进船舷,又转头拉住苏浅,急切地叫道:“快点!”

  烟似树(12)

  苏浅被他死死拉着,拖进船里,来不及喘息,便看见他从舱底拾起一柄陌刀,扬手斩断缆绳,砰一声坐回船里,竟然已经脱力。
  东方曙光初露,苏浅伏在船舷上,看着文浚源狂奔而来,他的广袖宽襟迎风飘扬,足不沾地,在滩石沙砾间纵跃如飞,竟然像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沿岸追下来。
  “他还要这么追多久?”身后人气喘吁吁地问道。
  苏浅回头望去,现在天光渐亮,看得分明,这人竟是燕风,顿时怔了怔:“是你?”
  燕风累得瘫软在船里,胸口起伏:“是啊,我在树林里采药,见到营里着火便躲了起来,恰巧又走来一匹失散的战马,若不是这样,明年今天,就是咱们的忌日了!
  “半夜里采药?”苏浅蹙眉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水眸静静与她对视,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也是一派风清云淡。
  心中又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种世家子弟的从容姿态,总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在记忆中细细翻找,海西、青阙、都督府、长庚王府,在哪里见过这种类似的气质?猛然间,心中霍然敞亮。
  细眉绞成一团,苏浅满目戒备之色:“你趁战乱北下,到底想做什么?”
  燕风无辜地望着她:“求取功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
  苏浅眸中透出深切的失望:“玄机法师说你并非炽诚之人,当初我还不信!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了……”
  “你虽然极力掩饰,行囊马车都很寻常,但你身上所穿的细棉布,使用的却是缂织技法,这种缂织布匹才从大食国传到南楚,整个青阙城,也没有几家穿用得起,何需投军从戎,吃这种苦头?”
  燕风脸色渐渐沉凝,半晌才缓缓点头:“当然,你贵为中宫皇后,什么样的珍奇织物不曾见过?”
  “你真得姓燕吗?还是……姓向?”苏浅深深望到他眼里。
  燕风身体一颤,清水眸中渐渐浮起寒冰:“我真名叫向雁风,太医丞向雁云正是家兄!”
  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滋味,苏浅低声叹息:“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看见向雁风带着冷笑,望向自己:“苏皇后,不也在骗我么?”
  “什么?”苏浅怔住,惑然不解。
  “你不也一样?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像家兄的死与你无关……”
  “向大人他……他不是服毒自尽的吗?”苏浅完全糊涂了,知道这个消息时,她也曾为向雁云的英年早逝而伤感惋惜,却从未怀疑过其中竟别有隐情。

  烟似树(13)

  向雁风渐渐贴身过来,深究地看着她的眸子,似乎想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半晌才绽开笑意:“你知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然明白,真正害死他的人是武帝陛下,与你无关!”
  “我生性懒散,家传医术只学了个皮毛,是大哥对我说,传世医家、杏林魁首的责任,由他一肩承担,他说,希望我活得比他开心!你知道吗?服毒前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他所希望的,是我能够汲取教训,谨言慎语、小心从事,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向雁风微垂头,缓缓将手搭在苏浅双肩上,静静看她:“我惦念着大哥的冤屈,心怀如海深仇,夜夜无法安眠,直到近日双亲去世,我再无牵挂,决意找那个人复仇!说来要多谢你……”
  “幸亏你的引荐,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潜伏在他的身边。你说对了,昨夜我根本不是采药,而是在四处查探地形,那匹马也是我一早就藏在林中的,从树林边缘到江中浮舟共有一百三十七丈,我反复计算过!如果杀得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等一等!”苏浅从呆滞状态中惊醒,急切地道:“你不要伤害他,这其中,一定有别的误会……”
  向雁风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低声道:“你本不该点透这层窗户纸……”他眸光忽而迷茫,忽而冰冷:“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罢了!罢了!就当那一夜,你从不曾为我诵过《金刚经》,我从不曾在你肩上静心安睡……”
  “向雁风!”惊愕至极,只叫得出这一声。
  向雁风却向她绽开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我看得出来,你深爱那个白衣僧人,大概他就是你,虽向苦而行、却未得解脱的原因……我若对武帝说,你跟这僧人走了,他应该会相信的!”
  只觉肩上有大力袭来,苏浅震惊地望着向雁风,背朝后跌入滚滚沧江,被怒波狂涛吞没之前,听见岸上文浚源纵声狂叫“浅浅”,声音是那样凄厉绝望!
  汛期的沧江,表面平缓,水下却布满暗流漩涡,苏浅刚落水便呛了一口混浊的江水,本能地闭气,拼尽全力将头钻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便又被暗流卷入水下。
  她尽力保持镇定,顺着水势潜凫,却再也找不到机会浮出水面,脚下劲道汹涌的暗流,竟是将她深处拖去,胸口越来越憋闷,终于又呛了一口水,从鼻腔到前额酸辣难忍,用力挣扎了最后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松弛四肢。
  突然,在身周翻卷动荡的长发一紧,随后整个身体被人死死抱住,肩以下猛然窜出水面,重见天日,苏浅看见文浚源清俊的脸庞,就俯在面前,凤目通红,急切呼唤着她的名字“浅浅!浅浅!”
  无力回应,一切隐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18卷

  优昙花(1)

  苏浅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陷入幻梦,她似乎回到了乌川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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