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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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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浅向传令兵报出自己的身份,随一小队近卫军越过了警戒线,中心营地驻扎着白绫金边的天子行帐,帐前居然立着高有丈余的刑架。
  渐渐走近,看清了刑架上的人,苏浅猛然睁圆了眼,发出短促的惊呼。
  刑架上绑着的年轻男子正是向雁风,双臂齐肘处被斩断,喉结被生生剜去,就这样被悬吊在刑架上,一点一滴流尽鲜血,等待死亡。
  飞身下马,却被守卫拦住,苏浅脸色惨白,不顾一切地挣扎:“让我过去!”
  “苏皇后!”身后传来沙哑阴沉的呼唤,转头看见薛甲骑在一匹黑马上,冷冷盯着自己:“这人意图行刺陛下,罪该万死,苏皇后何必同情他?”
  立在原地上下端详,薛甲穿着主帅的明光铠甲,腰间垂挂着金鲤袋,还有象征着枢密院军权的尚方宝剑,薛琅琊竟然起复了杀死她双亲的仇人,还给了他车骑大将军的尊贵地位,难怪他对自己如此踞傲不敬!
  转头看着向雁风,他像破碎的人偶般,悬挂在刑架之上,黑发浸着血和汗,沾粘在已不成人型的脸颊上,一双清水眸却宁定安详,没有半点悲苦和不甘,满布干枯沟壑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向她说什么,发不出声音,只有喉间的伤口涌出大股血水和泡沫。

  意难平(10)

  不忍卒睹,苏浅咬牙闭眼,猛然回头望向薛甲,颤声道:“我要见陛下!”
  薛甲微微挑起眉,摊开双手,露出讥嘲的笑容,悠然道:“悉听尊便!”
  天子的白绫行帐中,只有薛琅琊与炽书两人,薛琅琊穿着鸦青阑衫端坐在案前,手执长锋撰写诏书,对立在身前的苏浅恍若未见。
  “陛下!”她心神俱乱,只想着如何开口,求武帝放过向雁风。
  薛琅琊搁了笔,凝目端详案上的文书,半晌才抬起头来,黯蓝色双眸深不可见底,悲喜难测:“养珠……”
  他表情淡漠,看着苏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这次,你想求朕什么?放过向雁风?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察觉他是谁?”
  已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苏浅死死咬住下唇,薛琅琊端起茶盏细啜,悠然道:“有件事,朕始终看不懂,为什么养珠会同情乌纳林、孙太后,甚至向雁风?”
  “朝堂宫闱之争,没有兄友弟恭、皆大欢喜,只有明枪暗箭、你死我活,他们活下来,说不定朕就会死,养珠,你就这么希望朕死?”
  苏浅怔怔望着他,今天的薛琅琊,是这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态度亲切和蔼,却比任何时候都陌生,提起虹裙跪倒在地,白绫行帐下像开了一朵绚丽的花:“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她能说什么?一切解释都是这样苍白无力,心之所往便去做了,宝倌是那么强悍任性、无可匹敌,从没想过,其实他也会痛、会伤……泪水无声无息洒了满地,万物守衡,此生彼死,原来她真得什么也做不了!
  薛琅琊缓步走近,俯身将她拉起,温和却疏离:“当年宗刑署捉回的几名细作,是朕亲审的,那日朕知道,养珠车轿中藏着的人,一定是乌纳林。还有你悄悄提点孙太后那件事,俞先生性情耿直愚忠,一意保全先帝血脉,就这点来看,养珠确有识人之明。”
  他松松执着苏浅的手,双眸放空,手指下意识地轻抚她的手背,声音低沉柔和:“朕知道,一旦薛琅玑回朝,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当年朕亲手杀了刘太后,又囚禁了孙皇后和琮玺,我们之间,已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那又如何?只要是我的养珠,心心念念想做的事……”

  意难平(11)

  “文浚源一路指引朕追到天峪前,想做什么?朕心里比谁都明白,当日在阵前唤养珠回来,暗自下定决心,你若回来,从此放下与他之间的恩怨……”薛琅琊俊美的脸庞上,绽开恍惚的笑意:“看见你选择回到他身边,朕在心中诅咒,是天意吗?天将亡朕?朕却偏要追入天峪,与天一斗!文浚源、乌纳林、薛琅玑,他们个个都希望朕死,可是,天若不教朕死,朕就决不放开养珠!”
  “如今,朕争累了、抢倦了……”薛琅琊松开手,后退数步,静静望着苏浅,黯蓝深眸冷如玄冰:“养珠,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还你自由!炽书……”
  一直呆立在身边的炽书低声应了,拿起薛琅琊刚才撰写的玉轴锦缎诏书,走到两人身边,他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灰黯悲戚,声音干枯嘶哑,尤如枭鸣:“皇后苏浅不贞、无后,即日起废为庶人,钦此!”
  苏浅仰起白璧般的脸庞,望着薛琅琊默然无语,十数年苦恋纠缠,要怎样的失望和绝望,才能让他彻底放弃?想象不出,只能轻声唤道:“宝倌……”
  心中拥堵着那么多的遗憾,让我为你做点事吧!宝倌,否则这一生,纵然逍遥山野,终究心意难平!
  薛琅琊突然仰头笑了,笑得身体震颤,眼中泛出泪花:“养珠!你总是用这种悲哀的眼光看朕,好像朕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复又正容看她:“朕坐拥天下、九五至尊,还有人比朕更强大更尊贵吗?接下废后诏,朕不再需要你了!”
  苏浅没有辩解,一言不发俯跪在地,双手举过头顶,随即感到冰凉的青玉轴、蟠龙绣,退出行帐时,看见薛琅琊已坐回案边,饮茶读书,悠闲自在,并没有半眼向自己看过来。
  武帝与主力部队渡江后,负责警戒的近卫军也已开始撤退,潮水般退却的南楚兵士,好奇地看着眼前奇怪的景象,纤秀美丽的女子,正吃力地将已死在刑架上的男子解下,用残破的斧铖挖坑掩埋。
  为刺杀皇帝的刺客收尸,罪名不小,可是上面吩咐下来,无论她做什么,不得干涉拦阻,只有满心不解地看着她艰苦忙碌,埋葬了那人,又劈开木料写字立碑。
  她在简陋的坟前坐了半刻,恢复了体力便起身离去,有好事的兵士凑近了细看,木质坟碑上只有七个字:医家向雁风之墓。
  没有人知道,号称“杏林魁首、传世医家”的向氏,就此血脉断绝,被仇恨折磨、寝食难安的向雁风,终于彻底解脱……


  第20卷

  行之笃(1)

  渡过沧江,眼前的南楚国土,经过北伐之后民生凋零,田园荒芜。苏浅卖了座骑换来盘缠,坐上了往青阙去的驿马车。
  听见驿车上的旅客议论纷纷,左右不过围绕着那个消息,武帝陛下连发了两道诏书,一为废后,一为罪已,朝野哗然,举国震惊。
  苏浅安坐在一隅,寻常布襦下,双手紧紧握住一卷青布包袱,直到指甲隐隐作痛,他的行舆应该还在中途,已经如此急不可耐地诏告天下,废除皇后,还为自己举兵北伐深感悔恨。
  包袱中隐约感到废后诏的锦缎玉轴,坚硬、轮廓分明,有人说过,爱的对立不是恨,而是忘却!他果然是彻底放下了,不贞、无后……连历数她的罪状,都懒得多用几个字。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将百色虹裙送还给太一观的秋谈,从此,相忘于江湖,就如玄机法师所说:放下执念,才能远离涂乱生死。
  在驿站歇息用饭时,旅客们还在议论那两道诏书,帝王家事一旦公诸于众,同样也会被传得不堪入耳,有一个脚夫打扮的人,说到苏皇后生性淫靡,萧道义帝当年流亡青阙时,两人有染,而武帝昏庸无道,与道义帝争风呷醋,为了一已私怨才北伐萧国。
  “否则,何必废后?何必罪已?”那人说得口沫横飞、振振有辞。
  “啐!祸国殃民的妖女!”众人听得怒气勃发。
  苏浅远远立在檐棚下,似乎听而未闻,青绫裹起满头长发,粗衣陋服却掩不住琼姿玉貌,只是她的表情实在太清冷,蛾眉低垂,黑白分明的眸子静如死水。
  “女居士可曾寻到机缘?”耳边传来苍老沙哑的问询。
  回头看见长髯纷乱、作行脚僧打扮的玄机,苏浅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只是神容萧索:“法师说得对!原来有很多人,相见直如不见,有很多事,做了比不做更糟!”
  “那么,你可看清?手中是半世悲苦?还是一时喜乐?”
  苏浅微微垂眼,望着自己的掌心,长睫在玉白的颊上投下暗影,脸上已显出自嘲的笑意:“手中有东西吗?我只看到空月、虚花,再无其他。”

  行之笃(2)

  (本文将完结,所以加更了……)
  女子懒懒依在檐下,仿佛对一切都失了兴趣:“那日在柏林放走雪镰,在天峪谷口布下奇门阵拦阻白袍军的人,是法师吧?除您之外,我再也想不到,有谁能破除他的奇门阵!”
  玄机转目朝向北方:“女居士慧黠无双,何必总迷于俗世化相?老衲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
  “多谢法师为我消业去障,从此,苏浅不忆不忘、不去不留……”
  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玄机欣慰地长声叹息:“一念智而般若生,随老衲走吧!”
  苏浅星眸半合,像蒙着一层雾霭:“半月之后,我去山隐寺藏经阁见法师,如今,还有心事未了!”
  长眉微动,玄机目光顿时变得锐利,端详她良久,转身走了,也看不见僧袍下襟如何拂动,身影已在数丈开外,只留下一声悠远的叹息:“记住你的承诺,不忆不忘,不去不留!”
  苏浅一到青阙城,便径直去了太一观,她还记得当年初进城,何等锦绣繁华,可是现在,楼阁长街看起来,像是伸出指头便会幻化破灭。
  带她到观后草庐的,仍是清远,五年前的生涩腼腆的小道童,如今风清仪秀。
  “秋先生越发古怪了!”清远指着水廊下那抹淡影:“日日抱着涉幽琴,却有两年多未曾歌弹。”
  “你去吧,我自去寻他!”苏浅悄悄走近,将青绫包袱打开,取出百色虹裙,端放在水靠上。
  她已经看见,秋谈倚廊柱箕坐,面朝秋澄湖,像在神游又像在沉思,怀中的涉幽琴额上,仍然束着那条七色虹带。
  一时间有些【恍【然【网】,若不是虹带颜色有些褪淡了,真以为迎风茶楼前的斗艺,不过发生在昨日,仿佛那五年的时光,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秋谈没有回头,声音低的像是叹息,他的手指缓缓拈起虹裙一角,细细抚触:“她还好吗?”
  “她很好,现在是道义帝帐下女官,人人须敬三分!”苏浅也不知道,这么说,对情根深种的秋谈来说,算不算一种宽慰:“她要我告诉你,下辈子她好好报答你!”

  行之笃(3)

  秋谈修长有力的手指顿住,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人人都牵托在来世,其实来世和今生又有什么不同?或许碰见相同的事、辜负相同的人,今生未竟,来世何期?”
  他微侧头,清澈的双眸深深看进苏浅的眼睛:“你呢,打算怎么做?”
  苏浅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隐居山野,不谈风月!”
  秋谈默然无语,目光渐渐变得冷淡而疏离,半晌才缓声道:“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也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就算你留下,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看见苏浅脸上清浅笑意褪去,惑然道:“秋先生,此话怎讲?”
  “你难道看不出,他被薛甲挟制回朝后,将面临什么境况?”秋谈蹙眉,看起来比她更加困惑不解。
  这场情怨纠葛中,秋谈和小满姬态度一致,都认为长庚王的深情厚谊应该得到报偿,可是世间很多东西不能由人,这一点有谁比秋谈更加清楚呢?
  “挟制?”苏浅只觉颈后一阵森寒之意:“他起复了薛甲,感恩还来不及,谈什么挟制?何况退兵回朝,是他自己的意思……”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凝结在喉头。
  猛然想起,最后那次相见,他穿着寻常的鸦青阑衫,没有穿天子行袍、九龙金甲。
  白绫行帐周围,近卫军结成数重防线,看来好像保护,实则更像监视。
  薛甲在她面前,是那样无礼和傲慢,称他“陛下”,语气是那样古怪和勉强。
  行帐之中,他身边从始至终只有炽书一人,没有其他内侍与随扈。
  手足冰冷,颊上血色尽失,我真傻!我怎么会这样傻?
  苏浅双唇微微颤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浮怪异,似乎从远空传来:“俞先生回朝了?”
  “是!”秋谈低声道:“和俞药一同从海西回来的,还有太上皇!”
  脑中轰然作响,意识分崩离析……他说过,朝堂宫闱之争,没有兄友弟恭、皆大欢喜!他也说过,杀了刘太后,软禁孙皇后和薛琮玺之后,他与薛琅玑之间,已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行之笃(4)

  谁从极南起复了薛甲?谁指使枢密院下令,变更了中路大军的主将?
  秋谈看着苏浅,面色如雪,星眸失去生机,纤弱的身体遥遥欲坠,显然是不知道真相!心中恻然,长身而起,握住她的手臂:“你先别急!宫中没有传来废帝的消息,至少目前,他还是南楚武帝。”
  只觉被她返手抓住小臂,女子纤细的五指,死死掐进手臂肌肉里,隔着衣袖都觉刺痛入骨。
  “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绝望得像即将溺毙:“我能怎么办?”
  “冷静一点,不要自乱阵脚!”秋谈略用力扣住她双肩:“太上皇短期内不会异动,北伐刚刚结束,朝堂混乱,民生凋敝,此时废帝风险太大!”
  略一停顿,连他自己也觉得语气太过软弱,无法取信于人:“或许……或许他们会相安无事……”
  苏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太一观,随意找了家客栈入住,倒在榻上,脑中似乎有千万只蚊蚁在喧嚣啮咬,什么也做不了,半步也挪不动,只能仰躺在榻上,怔怔盯着青布帐。
  她的爱心泛滥,悄悄指点孙太后求助俞药,向薛琅琊施加压力;她的推波助澜,让薛琅琊终于同意遣俞药出使海西;这一切还不够,她还将哀茄送到乌纳林手里,促成了薛琅玑的安全归来,将薛琅琊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居然能毫无愧色对玄机说,不忆不忘、不去不留……薄情寡义竟至如此?
  一天一夜没有迈出客房,粒米未进,只是苦思对策,苏浅终于在第二天出了门,到客栈楼下叫了一碗素面,狼吞虎咽却不知滋味,她需要保存体力,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旁边桌上有几人议论,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你们听说过吗?嘉妃归宁之后,再也没有回宫!”
  听者咋舌:“好大胆子!就不怕触犯后宫律例?”
  有人冷冷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太上皇还朝,孟登丰大人审时度势,依附过去,如今从中书令升任左相之职,仅次于右相俞药,实权在握,他的女儿还需畏惧后宫律例?”

  行之笃(5)

  听者有些愕然:“可是陛下废后已有两月余,后宫就靠嘉妃统领,陛下怎能容忍她淹留不归?”
  那人哧笑半声:“南楚天下归大哥还是二哥,难说得紧!你不知道吗?如今政令多从东庑出来,勤政殿……哼!已经成了摆设!”
  众人听他说得大胆,全都变了颜色,有人闷头喝酒,有人顾左右而言他,那人又道:“怕什么?咱们太上皇听说孙太后和小王子住东庑,回朝之后竟也住进东庑,说是要有难同当,就冲这份仁厚,垂手治国也是应该,总比武帝陛下穷兵黩武要强!”
  只觉喉头梗阻,如今连升斗小民也可以随意批评指责,可见他面临的局势有多么严峻,而薛琅玑掌控朝中实权,显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
  这个消息对苏浅来说无异于柳暗花明,在原计划之外,又多出了另外一条路。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堂而皇之将拜帖送进孟登丰的左相府,当然回应是装聋作哑、闭门不纳,转身回了客栈,第二日再次送上拜帖,如此三日之后,果然迎来了特殊的访客。
  已近亥时,两个身材高大的随从一左一右守住步廊两头,拦住闲杂人等,一个穿着黑色大麾的人闪身进了苏浅的客房,掩门后只是静立不语。
  苏浅正在梳洗,对镜卸去簪环,长发如水般披泄而下,从镜中望着那人,风帽压在眉下,全身笼在黑毡中,衣袍冠带一概看不见。
  并不转身,轻笑道:“大人请坐!”
  那人微弓身,将风帽拂下,露出灰白的鬓发,清矍文雅的脸庞上却有愠怒之色:“你已被废,现在只是一介庶民,到底想怎样?”
  苏浅缓缓转过身,凝目在他脸上:“孟大人说得好,我已是庶民,想见孟大人和青岚妹妹,只能递上拜帖,大人不允,我便日日敬拜,除此之外,又能怎样?”
  来人正是孟登丰,他反复回忆与这位苏皇后相见的场面,登极大典上远远一瞥,在他印象中,这位皇后虽然容貌极美,却丝毫没有锋芒,让人很容易就忘记她的存在,怎么也想不通,与自己毫无交集的废后,为何要再三递上拜帖,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为自己招惹嫌疑?

  行之笃(6)

  蹙眉咬牙:“我帮不了你,见面也是徒然!”
  “大人可以向太上皇进言,要求废帝另立!”
  女子声音温婉,却尤如凭空滚过惊雷,孟登丰张口结舌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浅长睫微垂,素手执起磁壶,斟了一杯清茶,轻轻推到孟登丰面前:“废黜、流徒,怎样都好,只要保得他性命无虞!”
  孟登丰全身一震,这个女人看出来了!
  薛琅玑之所以忍耐至今,不肯登上皇位,是因为心中,有比登极更加重要的事,诛杀母亲之仇、囚禁妻儿之恨,他要好好和薛琅琊清算,容他暂时活着,是要让他有一天死得更惨!
  颓然坐下,孟登丰额上已渗满细汗:“俞相在海西求恳上皇,回都之后,复位也好,维持原状也好,都要保全骨肉兄弟之义,上皇当时答应了!”
  “可是上皇私底里告诉我,此乃权衡之计,住进东庑是为了提醒自己,曾遭受过怎样的屈辱,肩负怎样的仇恨,他说,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饶过武帝陛下!俞相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到?”
  苏浅目光宁定,脸颊在烛光中莹亮如玉,泛出淡淡的粉色,不觉温暖,反而寒意迫人:“请大人恕罪,我信不过你,希望能见一见青岚妹妹!”
  “我不会让你见她的!”提到女儿,孟登丰露出前所未见的强硬神色:“我费尽心力才让青岚出宫归宁,远离权力斗争的漩涡,武帝陛下不宠爱她也便罢了,难道她连平静渡日、了此一生的权利都没有吗?”
  苏浅悠悠道:“我连日在相府前递上拜帖,咱们私下有往来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入太上皇耳中,如果我再传出消息,孟大人与当年刘太后薨毙一事有关,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廖廖数语,已经钩起孟登丰内心最深重的恐惧,刘太后被薛琅琊所杀,自己上疏提议武帝登基,两件事发生的时间非常接近,如果有流言传入薛琅玑耳中,不容他不信!

  行之笃(7)

  脸色惨淡如纸,孟登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你……你这是在要胁我!”
  “我想见青岚妹妹,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孟登丰怒视她,这女人看起来纤细柔弱、温婉沉静,黑白分明的眸中却是无可转寰的绝决坚定,当初原来是自己看走眼了!
  反复权衡思量,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见了青岚,你与左相府再无瓜葛?”
  “是!”
  孟登丰一刻也未迟疑,趁夜带苏浅回了相府,涉及身家性命之事,越早了结越好!他带走了侍女,只留苏浅与孟青岚在寝间。
  孟青岚披着浅藕色丝袍,袖口用金线绣了万字如意纹,眉眼仍是那样恬淡秀丽,奉上茶水,这才缓缓落座:“我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姐姐了!”
  苏浅此时已经不能像面对孟登丰时,那样镇定自如,蹙眉道:“时势紧急,我只信你一人!问妹妹两句话,第一,令尊能否联合朝中重臣,力挽狂澜、回天转日?”
  孟青岚默然不语,眉宇间渐渐漾上一层戚哀之色,半晌轻轻摇头:“元帝复生,也是不能!”
  苏浅脸色微微发白,这八个字已经告诉她,薛琅琊的命运,注定无可挽回!心中尤有不甘,咬咬牙道:“第二,除了俞先生,朝堂宫闱之中,还有谁能帮他?”
  “没有!”这回,孟青岚答得极快,她神情已经渐渐澹然,似已将所有人事置之度外:“姐姐何必逆势而行,还是放开手,各寻造化罢了!”
  苏浅对她性格中的清冷早有所领教,只是不能相信,她竟能这样无情!星眸闪烁,冷然道:“请妹妹劝劝孟登丰大人,如果不能保全武帝陛下性命,难保不会有市井流言,说是令尊当年献计杀了刘太后……”
  孟青岚仍是那样温存文雅,面上毫无惊诧的神色,只低声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顿时呆若木鸡,她总是能在意外的时刻,让自己刮目相看。
  虚言诳语、殃及无辜,这种事苏浅的确做不出来!刚刚看到希望的曙光,就这样幻灭,心头涌上难言的绝望,喃喃说了一句:“好吧!”转身向门外走去。

  行之笃(8)

  “姐姐!”孟青岚叫住她,语声中竟有说不出的惨淡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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