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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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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女人,反倒可怕。皇后原是防着她的。却不料,静妃昨夜跟皇帝进言:宁二公子横行不法,应予严惩;又说“五皇子年纪已大,该就藩了。”

静妃这是明着反出了宁家,明着不跟五皇子站在一起。她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近来五皇子风头很劲,已是惹上了太子和皇后一族;将来若太子继位,少不了要清算宁家,还不如早些表明态度。

“她不盼着五皇子……”郭嬷嬷欲言又止。五皇子到底是出自宁家啊。

“五皇子自有亲娘,跟她有何干系?”皇后笑道。静妃想得清楚,她不过是宁妃族妹,五皇子若上位,对她无甚好处;若失败,对她则有性命之忧,真是不如早点撇干净。

“安意郡主亲事已定,这可怎么好。”郭嬷嬷愁道。

“无事,”皇后笑道“你原先的计策不好。咱们只有替太子笼络大臣的,可不能替他得罪大臣。和张家结怨太深,难免会惹到平北侯,不是好事。另想法子罢。”照这情势,可能不用自己想法子,这静妃便有本事令五皇子就藩。

只要事情妥当解决便可,何必平白无故与人结怨?

郭嬷嬷却是对静妃信不过,还一心想借张铭之手,把吴王拉下水,借以警醒皇帝,用吴王之前车之鉴,令皇帝下定决心,使五皇子就藩,为太子扫清道路。

没过几日,一个惊人消息传来:张铭在戒台寺落发为僧。郭嬷嬷傻眼,这下子,想借张铭的手对付吴王,是别想了。

平北侯府。

“出家了?”悠然也觉得不能接受。怎么好好的,张铭竟想起出家为僧呢?

作者有话要说:“嘉我未老,鲜我方将”,鲜(xiǎn),称赞。嘉、鲜,皆善也。方将,正壮。“夸我年龄正相当,赞我身强力又壮。”


 119、曰归曰归

“这回是真病了。”张钊至晚方回;武氏起身相迎;迫不及待的、幸灾乐祸的说道。魏国公、国公夫人前阵子把合府都折腾得够呛,武氏这庶子媳妇当然也不能幸免;如今国公夫人真病了,她心中颇有些快意。

张钊淡淡瞥了妻子一眼;微笑道“国公夫人无非是忧心三哥,一时气着了;也是有的;但愿她快点康复,否则……”张钊没再往下说;不过意思是很明显的:国公夫人若一直病着;子孙要侍疾;若不幸去了;更痛快;子孙要丁忧,这一丁忧;便是三年;三年之后,能否起复还难说。

武氏矜持的笑笑,“我哥哥说了,像您这样的,位高权重,二品大员,依旧例可以夺情。”天朝律例,凡死了爹妈的人,必须要丁忧;但如果他的位置实在重要,实在走不开的,由皇帝特批,可以不回原籍丁忧,强忍失去亲人的痛苦,依旧尽忠尽职,依旧为国为君为民效力,这就是“夺情”。

张钊看武氏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夺情?孝武帝时首辅管琳在父亲去世时曾经被“夺情”,管琳一再上书要求回籍丁忧,孝武帝一再不许,强行留下管琳;后来,管琳失势,便被骂为“禽兽不如”,父亲去世了,他居然不哀毁骨立,居然还有心思办公务,枉为人子!

如今魏国公府已是日渐没落,这当儿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想出什么风头?妻子也好,大舅子也好,真是不知所谓。张钊微微皱眉。

武氏却是兴致很好,对丈夫的眼神视而不见,抿嘴笑道“要说起来呢,两位长公主尊贵是够尊贵了,却也都是命苦。”福宁长公主如今有驸马跟没驸马一样,竟是守起了活寡;青川长公主就更甭提了,自己已是病得将死,驸马又看破红尘,出了家。

金枝玉叶的公主又怎么了?还不如自己这阁老嫡孙女,夫妻恩爱,儿女孝顺。武氏笑吟吟端着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看着碗中一枚枚茶叶像旗子一般,煞是好看,且又清香扑鼻,心情很是愉悦。

张钊疲惫的闭上眼睛。朝中内阁才换了一拨人,形势迥异,正是让人费心费神的时候,偏又出了张意、张铭的事,更是雪上加霜。“今儿怎的回来这般晚?”武氏惬意的喝着茶,随口问道。

“去了趟戒台寺。”张钊的声音,和这寒冬的天气真是匹配,也是冰冷。

戒台寺?那不是张铭落发为僧的寺院么?武氏蓦地抬头,见丈夫面容不悦,才惊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张铭出家,对魏国公府来说,其实是件好事。魏国公府因为吴王,这些年来一直受皇帝冷遇,连张钊的仕途也受影响。如今张铭一旦出家,张意再远嫁山阳,带走张念,魏国公府便等于和吴王无甚干系。

也正因为这一层,魏国公对于张铭出家这件事,感情上虽然难受,理智上却知道是好事;而国公夫人则不管不顾的,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叫着,结结实实昏死过去了。

丈夫仕途的绊脚石没有了,自己看着不顺眼的“婆婆”气病了,这都是好事。武氏心中高兴,掩盖都掩盖不住。一时得意忘形,却忘记了,张铭性情温和,对庶弟并无苛待;张钊又重感情,张钊和张铭兄弟二人,多年来情份一直不坏。张铭出家,张钊心情怎能好?

“还有公务要处置。”张钊心中烦燥,借口有公事,逃到书房躲清净。武氏眼睁睁看着丈夫急急忙忙的走掉,咬紧了嘴唇。几十年的夫妻了,自己不过一时失态,他竟这般不留情面!

生了半天闷气。武氏忽想到一件事,又乐了:张钊和张铭不过是兄弟,自己已是受了池鱼之殃;那孟悠然,她的丈夫可是张铭的亲生子!这会子,还不知孟悠然在打什么饥荒呢。公爹出了家,丈夫能有好脸色么?

想到倒霉的人不止自己一个,武氏气平了。

此时,张并正靠在悠然身边,闷闷的倾诉,“我都说了,我不怕连累,让他住到咱们家里来,我和你,定会好生孝敬他;还说他若是诚心理佛,咱们在家中设佛堂不是也一样?或者做个在家居士也好。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也不肯开口说话,只闭目诵佛号。”愁死人了,闷死人了。最后张钊、张锦、张并,全没了法子,只能怏怏的出了戒台寺,无功而返。

悠然轻抚他的鬓发,柔声说道“从前,我在一家寺庙看到过这么句话:饱愔世事慵开口,会尽人情只点头。爹爹他,许是累了,咱们便由着他,让他好生歇息罢,可好?”人家累得想躲开十丈红尘,你们偏要打着亲人的旗号去强人所难,真是不厚道呀。

一个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偏有一帮人围着他,跟他啰嗦,要他说话,唉,没眼色,真是没眼色。

“饱愔世事慵开口,会尽人情只点头?”张并默默重复一遍,心中怅然,自己果真没有父母缘?

妻子温柔动听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有时心情不好,偏到了佛堂,只人诵经念佛,便觉心平气和;佛堂是圣洁之地,爹爹愿在圣地修行,求得心灵宁静,实在是一件好事。”

“可是,太苦了。”张并犹豫道。僧人修行,要做早课,做晚课,吃不好住不好的,张铭自幼锦衣玉食,如何能吃得消。

“身体上的苦,不算什么。”悠然叹息,“心里的苦,才是真苦。”

见张并意有所动,宽慰他道“戒台寺不远,咱们常去看他老人家便是。”又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微笑道“等这孩子生下来,咱们抱给爹爹看。你猜爹爹看了孩子,还舍不舍得不回来?”

张并眼睛里有了笑意,趴在妻子肚子上,絮絮跟孩子说话,“乖女儿,以后爹带你玩耍。”悠然忍俊不禁,“你怎知道是女儿?”

张并得意道,“我当然知道。这孩子一点不闹人,这么乖巧,一定是闺女!”得意完,又一本正经的跟妻子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先生个闺女,哥哥要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真受不了。你当这是订货呢,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悠然呻吟一声,仰身躺下,跟这样的人没法沟通了,睡觉,睡觉。

张并一点自觉性没有。紧跟着躺下来,抱住妻子,喋喋不休的说着孩子生下来定会像她娘亲一样聪明,一样美丽,一样可爱……这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子么?悠然迷迷糊糊听着,不知不觉间已是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张并用控诉的眼神盯着悠然,“昨晚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只管自顾自睡觉。丈夫在她耳边说话,她当成催眠曲。

“孕妇爱睡觉嘛。”悠然笑咪咪。怀孕有怀孕的好,都不用费神找借口,“昨晚你跟我说什么了?”微带歉意,捉住丈夫的手,殷勤相问。

张并举起妻子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两口,笑道“我是想问你,过几日阿意成亲,咱们送什么给她好?”青川公主眼见得是不行了,得让张意快些成亲。

“她要跟向曦回山阳居住的,咱们送她山阳的房子跟庄子罢,实用。还有些金银首饰,也是少不了的。银票多带些,防身。”悠然早已打算清楚了,他只这一个异母妹妹,多陪送些最好,心安。

张并大为高兴,“我媳妇儿真好。”张意的婚礼是礼部操办,一切按礼制来,不会太铺张,也不会太寒酸,只是,婚礼会冷清些。向家已是没人了,张家,张铭出家了,自己也不能去;人既然不能去,那便多送礼罢。

那都是你的财产好不好?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悠然毫无夫妻共同财产的观念,只觉得家里的财产大多是张并的,对他的高兴,实在不能理解。

三日后,向曦、张意成婚。婚礼次日,向曦便命人收拾行装,打算三日回门后,便起程回山阳。

“竹林七贤,郡主可听说过?”向曦淡淡道“他们二十余年隐居在百家岩,咱们便是回那里。”

“夫君先祖,是向秀?”张意心中有疑惑,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只温柔应道“好。”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

张念颠颠跑过来,“姐夫,百家岩好玩么?”虽然离开爹娘不好,可能跟着姐姐姐夫,也知足了。

“有山有水,风景秀美,”向曦微笑,“岩石,是红色的,很好看。”张念拍手笑道“那我岂不是能整日游山玩水?”

张意伸手揽过张念,“弟弟,你身子不好,要在家中休养。”张念嘟起嘴,“整天闷在房里,没病也有病了。”

向曦注视这对姐弟,慢吞吞说道“百家岩附近有个叫温盘峪的峡谷,四季温暖如春,阿念可以去玩;且又盛产草药,正好慢慢给阿念调理身子。”

张意心头一暖,他肯彻底放弃仕途娶自己,又这般照看阿念,逆境中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张意并不知道向曦为什么要娶自己,只隐约知道向曦是张并的朋友,他是为了哥哥才娶自己么?张意不知道,也不敢问。

经历过苦难,她如今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再不想担惊受怕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回山阳。”向曦声音中掩不住的惆怅,“如今,却是不得不回了。”娶了新妇,总要庙见,总要祭祖。

“不敢回山阳”,是因为全家人都死于瘟疫吧,张意壮起胆子,走近向曦,轻轻抓住他的手,想安慰他。

这怯怯的样子,我很可怕么?向曦摇摇头,握住张意的手,“张并托我照顾你和阿念。阿意,跟我回家罢。”

作者有话要说:“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出自《诗经?小雅?采薇》,说回家啊说回家,心中忧思多深沉。

明后天时间都宽松,应该可以双更。 


第一二零回  哿矣富人
“真的是向曦?”悠然不相信似的;微微皱眉,这向曦究竟何许人也,竟能说动张铭这样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的男人,做出落发为僧的决定。

虽说人生常有苦难,“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虽说人生有种种不如意处;但真要跳出红尘做个了断;是需要勇气和大智慧的;古语“出家者;大丈夫之事,非将相之所能为也。”可见出家有多么难。更何况张铭又不是一个有魄力有决断的人。

孟赉板着脸;他心里一直气不顺。前日,悠然一听到张铭出家的信儿,首先便是怀疑老爹暗中出了手,目光灼灼,盯着孟赉问“爹爹定是知道他为何要出家了?”

你爹有这么缺心眼么?孟赉白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儿,“我如何知道。”

悠然长长出了口气,“爹不知道,甚好,甚好。”老爹时常教训女儿女婿,这个倒无伤大雅,反正张并浑不在意,还很受用;可若是干涉张家家事,就太过了。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张并不管再怎么对张家不满,怕也是不许旁人对张家做什么。

悠然内心对张铭是不满的,但从未想过对张铭出手。夫妻间哪能真的亲密无间,也是要保持距离,也是要互相尊重的:尊重他的父亲,尊重他的家人。

你小孩子家都能想到的事,难道老爹会想不到?难道老爹做事会没有分寸?孟赉气咻咻瞪了宝贝闺女两眼,出门去细细打听,务必要弄清楚张铭出家因由。

这事其实很好打听:张铭出家前一天还好好的,一切如常;出家当天他只见过一个人,就是向曦。巳时向曦登门拜访,只呆了半盏茶的功夫;未时张铭已到了戒台寺,铁了心要落发。

“向曦说了什么呀。”悠然很是好奇,只有半盏茶的功夫,说了什么话啊,这么管用。

孟赉淡淡道“我哪里知晓。”悠然自作聪明,说道“我猜,向曦定是跟他说:你闺女儿子我来照顾,你放心吧;不过我们的婚礼上,希望不要看到你。”张铭牵挂娇女弱儿,有什么法子能既不出现在女儿婚礼上,又不惹人非议呢,出家。

“他也可能说,张意张念包在我身上,只要你不连累他们,他们便会平平安安。”悠然继续猜。

孟赉闭目养神:自己养的这是什么女儿,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却听得悠然忿忿道“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是为了张意张念,可不会是为了张并。”

孟赉睁开眼睛,慢吞吞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女,情份自是不同。你小时候爹爹喂你吃饭哄你睡觉,亲自教养,便多疼你些。”张意张念是张铭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张并可不是。

悠然吐舌,看来外放三年,做了三年的独生女,好处一直延续到自己成年!

孟赉吩咐女儿,“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生将养身子是正经。不可思虑太过。”悠然后知后觉的想到前日自己曾冤枉过老爹,理亏,心虚,乖巧听话的连连点头答应。

孟赉见悠然听话,微笑着起身离开。安然已是平安生下一女,欣然、悠然都先后有了身孕,日子都平安顺遂,做爹的也算是能放心了。唉,只是可惜,嫣然一直没信儿。

下回约会时孟赉跟黄馨发牢骚,“当初我便是不想答应这门婚事,一则那时悠儿年纪尚小,二则魏国公府将来定会有麻烦。果然,悠儿日子过得好好的,都是魏国公府,屡屡生事。”

黄馨笑吟吟不以为意,“不论阿悠嫁了谁,都会有夫家,都会有烦恼。”哪个男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会没爹没娘,没牵没挂。

“你是不知道,那些公侯人家,有多少烂污事。”孟赉叹道,“若是清贵文臣,家中便干净不少。”

黄馨抿嘴笑道“老爷怎么忘了,清贵文臣家中,哪会看得上庶女?清流士林,最重规矩礼法,阿悠只会吃亏,占不到便宜的。”

咦?孟赉对自己这爱妾立时刮目相看,怎么连她都开始有见识有见解了?难得啊,难得,美人如玉,盈盈解语,想不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临老,身连居然能有这么位又美又慧的佳人相伴。年轻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孟赉紧紧抱住眼前人,久久不肯放开。

至夜方回孟宅。回去后便被钟氏拉着不依,“偏心!欣儿也怀了身孕,怎不天天去看她?!”

孟赉心情正好,眉目温存,揽过妻子轻言软语,“欣儿家中有婆婆呢,咱们去的太勤,仿佛信不过婆家似的,却是不好;悠儿独门独户没有亲长照应,自该我多操心。好太太,为夫说的有没有道理?”

钟氏久不和丈夫亲热,此时又惊又喜,自然孟赉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反驳,只靠在丈夫怀中询问“我本打算明日去公主府看欣儿,依老爷这么说,还去不去啊。”

“去,”孟赉笑道“既已定下的事,何必再改。只是往后太太莫去得太勤便是。福宁长公主性情宽厚,不会说什么,咱们欣儿可还有妯娌呢。”公主府又不止欣然一个嫡亲儿媳,大公子任岩的妻子方氏,已是育有两子一女。

钟氏笑咪咪应了。次日到了福宁长公主府,格外喜笑颜开。福宁长公主见状也是高兴,“亲家太太越发精神了。”

二人正说笑间,有宫女来禀报“奉长公主殿下召,阮姨娘来拜见。”福宁长公主歉意对钟氏道“家中有些事体,怠慢了。”

钟氏满脸陪笑,“哪里。”借口要见欣然,告退了。见了欣然忍不住问道“阮姨娘是谁?”欣然轻蔑说道“不过是驸马的妾室,有个闺女,许了蓝家庶子,这会子蓝家侯夫人有恙,想冲冲喜。”这才刚下了小定,冲喜嫁过去,姑娘到了婆家,也不会有什么地位。

欣然对驸马任渥星不满,连带的,也不喜欢他所有的小妾、庶子、庶女。对这事也不想多说,只拉着钟氏,絮絮叨叨说些琐事,“担心我会害怕,他如今在我房中另铺了床,晚晚陪着我”“他如今可会体贴人了”“丫头们他再不理会的”,钟氏听得眉开眼笑。

这厢母女二人越说越高兴,那厢福宁长公主也是很有兴致,“这么说你是极愿意的了?如此甚好。”蓝家吞吞吐吐说要冲喜,福宁长公主还有些犹豫,毕竟冲喜嫁过去的姑娘,婚事过于仓促了些。但见阮姨娘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福宁长公主倒乐了。

阮姨娘虽有些积蓄,也没敢狠花,如今日子窘迫,哪怕是冲喜,也愿意任青青快点嫁了。蓝家的家规是庶子成婚即分家,虽然只薄薄的分些产业,到底任青青也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比在京西驸马府受罪强。

阮姨娘本打算自己的积蓄全给任青青做陪送,却听福宁长公主说,会备副妆奁,让任青青从公主府出嫁,阮姨娘听得热泪盈眶,跪下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直磕得额头红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福宁长公主倒觉于心不忍,温言抚慰了,命人扶她下去。

任渥星这些妾室中,也不是个个都嚣张不长脑子,阮姨娘就是个小心谨慎的,见了自己,从来是毕恭毕敬。福宁长公主想到从前的事,心头苦涩。那年自己和青川都是新婚,都是和驸马闹了脾气,先帝把青川好生疼爱安慰一番,秦贵妃和吴王疾言厉色斥责张铭,连带的魏国公也进宫请罪,青川公主,好不威风;自己呢,却是被先帝平平板板的训导“妇人便该无妒,温婉”,秦贵妃怪声怪气的“这便是皇后教出的好女儿”“太子殿下的好妹妹”,还赏了任渥星一堆财物,并一批美女,先帝看着,只是笑。

公主又怎样,若是形势对你不利,只能死忍。为了不连累哥哥,不连累母亲,自此后,自己便作足贤妻,任凭驸马怎么胡闹,只是一副贤惠状。

福宁长公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金尊玉贵的公主,这么多年来,连个出身卑贱的小妾,都不敢训斥!都要忍着!

晚上任岩、任磊都带了妻子,陪伴福宁长公主。福宁长公主突然问道“你们父亲,许久不见了。他还好吧。”

任岩、任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父亲很好。”兄弟二人都悬着心:母亲终于开口问父亲了,她会相信么?

福宁长公主端庄微笑,“如此甚好。”闲闲和儿子媳妇说着家常,并没有再提起任渥星,任岩、任磊暗暗松了一口气。

京西驸马府。

纪姨娘尖叫起来,“什么?回公主府出嫁?还带着阮姨娘回去?”这阮姨娘只生一个丫头片子,倒好福气,能沾闺女的光再回公主府。

此时,纪姨娘也是珠宝当尽,穷困潦倒,看上去跟个贫苦人家的婆娘一般。却兀自不死心,“福宁长公主,她对驸马百依百顺,她离不开驸马的,定会召驸马回去,到时咱们母子便能享福了。”任硕听她还是做梦不醒,不耐烦的推门走了。这都多少时日了,这番话早听腻了。

“你回来!你爹爹呢?”纪姨娘大声喊着,任硕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走了。这屋子能冻死人呢,好歹出去走走罢。

被纪姨娘视作救星的任渥星先生,此时独自一人在雪地漫步,眼神已无一丝光彩。这都快过年了,福宁也没旨意召自己回去,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想起这些年来福宁的顺从,任渥星不相信;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任渥星发起狠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做妻子的锦衣玉食,做丈夫的饥寒交迫!

她在温暖如春的屋中安坐,我在冰天雪地中徘徊!夫妻之间,不公平至此!任渥星先生感概起来,大声吟咏“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漫天冰雪中,任渥星先生孤独的背影,无限凄清。

作者有话要说:“哿矣富人,哀此惸独。”出自《诗经?小雅?正月》,“富贵人家多欢乐,可怜这里却孤独。”哿(ɡé),欢乐。惸(qiónɡ),忧郁不快。 



第一二一回  啸歌伤怀
次日;福宁长公主带着长媳方氏,进了宫。先在昭阳殿太后处陪着玩笑半日,接着便要去凤仪殿,“有日子没见嫂子了,寻她说说话。”

太后笑道“你嫂子要处理宫中事务;这会子正忙着,你莫去烦她;还是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罢。”福宁长公主嗔道“想和嫂子说说话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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