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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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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其中事由,必生议论,免不了要误解母亲。而若是此时将陈妫释出,乃合人情之举,薄惩已施,而上下折服于母亲仁厚之心,岂不更好?”
    母亲沉吟,若有所思,良久,缓缓颔首:“确是有理。”她注视着我,眉间舒展开,低低地叹道:“姮竟有这般见识,母亲将来也安心了。”笑容噙在唇边,深遂无比。
    ※※※※※※※※※※※※※※※※※※※※※※※※※※※※※※※※※※※※※※※※※
    第二日,丘告诉我,陈妫从室中出来了。
    “那散发跣足之态,哪里还有庶夫人的样子。”她不以为然地说。
    宫中议论纷,不出所料,我听到不少人说,若非君主姝要出嫁,陈妫怎会轻易得释。宫人们还说,姝见到陈妫后,两人痛哭了好久。
    觪猜到了这件事的底细,见到我,啧啧摇头。“稚子,”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般心软,姝却未必领情。”
    我笑笑,说:“她不必领情,我不欠她了便好。”
    几日后,我再次碰见了姝。
    我正要去看母亲,她从陈妫的宫室那边过来,两人在宫道的岔口上相遇了。
    姝看到我,停住脚步。见礼后,她脸上竟浮起微笑,对从人们说:“我二人有话要说,尔等且退下。”
    “诺。”她身后的从人答道。
    我身后的两名寺人一脸犹疑,姝仍旧笑,只将目光瞅来。我对他们点点头,他们应诺,退开几步。
    原地只剩下我和姝,两人没靠太近,静静地对视。
    “此次吾母得释,是姮求的情?”姝开门见山地问。
    她竟打听到了。沉默片刻,我答道:“然。”
    姝笑了起来,声音娇柔。
    “‘嫡’字真好啊,”她望着前方,轻声叹道:“我母女二人是聚是散,不过姮一句话罢了。”
    我看着她:“姊姊要说的就是这些?”
    姝莞尔,没有回答。她看向不远处的寺人,露出一丝嘲讽:“你可是要去看夫人?耽搁了又成我母女的不是。”说着,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带着从人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不明所以。她刚才的话诡异得很,似有意味,却令人捉摸不透。我深吸口气,罢了,反正也没指望她会有什么好态度,下个月大概就再也见不着她了,不必放在心上。
    ※※※※※※※※※※※※※※※※※※※※※※※※※※※※※※※※※※※※※※※※※
    下旬时,父亲从鲁国回来了。
    见到我,他吃了一惊。母亲跟他解释,说月初时身体不适,思念起我,便让觪将我接回。
    “不适?”父亲怔了怔,看着母亲:“为何不来人告知?”
    母亲淡笑:“并非重疾,修养两日即无恙。”
    父亲颔首。
    当晚,父亲在母亲宫中用膳。觪和齐央也来了,和我一起陪在下首。饭后,父亲谈起在鲁国遇到的趣事,正说着,他像是记起什么,对母亲说:“是了,要备贺礼往齐国。”
    母亲讶然:“往贺何事?”
    父亲说:“齐侯之女将婚配,”他看看我,说:“嫁与晋侯。”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整个人定住。
    堂上鸦雀无声,席上的每一双眼睛都看了过来。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似乎莫名的镇定,只觉除了心跳的咚咚声,什么也进不了耳朵。
    接下来,觪转移开话题,问起了什么,父亲回答,笑意重又染上每一个人的脸。抬头,齐央的目光正正投来,惊疑不定。
    我不知道宴席是何时结束的,自己走出宫外,站在台阶上,一轮明月挂在当空。
    “……三年内我平定戎狄之患,彼时姮之心若依然如故,燮定当迎娶。”
    心中压抑了许久的钝痛,这时一齐阵阵袭来。
    “……我二人从此携手,一生不离,春来到山野中看杏花,秋来到晋水旁观日落,赏尽世间美景,可好?”
    “……姮,人生渺渺,岂有万全之事,姮将来忆起今日,但愿无悔于心。”
    泪水霎时涌起,顺着眼角,在颊边泛滥不绝。
    “姮。”身后,一个声音轻唤。
    我回头,迷蒙中,觪的脸出现在眼前。
    “阿兄……”我哽咽着,喉头发疼:“阿兄,我不曾后悔,也知道终有这一日,可,”我指指心口:“这里还是痛,痛得受不住。”
    “姮……”觪叹着,抬手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抓住他的袖子,将脸埋在上面,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觪搂过我的肩膀,用手抚着我的背,温声道:“莫哭莫哭。”
    我仍旧是哭,无论如何停不下来。
    头顶传来他无奈的声音:“姮,晋侯迟迟不婚,国中宗长大臣早已不满,如今你撤去婚约,岂容他再等?”
    我还是抽泣不止。
    觪摸摸我的头,说:“这事来得也正好,君父明日便可答应子熙了。”
    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疑惑地看觪:“什么?”
    觪眨眨眼睛:“梓土媒人今日已至,正在宾馆中候见。”
纳采
           纳采
    我愣愣地看着觪。
    他瞥瞥涕泪狼藉的袖子,苦笑着拿出手帕,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犹自哽咽着。想起那天在周道上,姬舆对我说“媒人随后就到”。心中算了算,从离开王畿到现在,不过半个月而已。
    “这么快。”我小声道。
    觪微微颔首,看着我,忽而叹道:“子熙这般心急,来年春时,阿兄便见不着姮了。”
    我望向远处,没有说话。皎洁的月光下,宫殿的庑顶重檐在夜幕中依稀可辨。贵族多在春季嫁娶,我出嫁之时,燮和齐萤大概也要完婚了……
    第二天,父亲在公宫中见媒人。
    母亲陪在父亲身边,一同会见,我则一早被唤了来,坐在偏室中等候。
    “老妇从未见过这么肥的雁,”丘打听清姬舆的身份,大为高兴,赞道:“到底是王畿的贵人!”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她唠叨,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事。父亲如果同意了,今天就行纳采和问名。之后,媒人返梓,占卜后,择日再纳吉,再返梓,再纳征、再请期……如此往返间,快的话,秋天到来之前,除亲迎外的五礼也许就能完成了。依礼,我也要准备及笄,在公宫中习礼三月。
    但是,话说回来,这事也不是没有变数。
    比如说,父亲也许会不同意。不过,如果明白了我的处境,他应该不会拒绝,何况还有母亲在。
    再比如说,问名占卜不顺。这个我曾跟觪讨论过,他却胸有成竹地说我和姬舆定是大吉。“该不是阿兄卜的?”我睨着他,说:“今年春旱,阿兄若能卜得何时落雨当是大善。”觪不以为然:“天地鬼神之事自有掌卜来管,为兄向来只卜人命。”
    我学着他扬扬眉毛,觪又是一脸贼笑。
    “君主。”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望去,一名寺人站在那里。他说:“国君请君主到堂前。”
    我应下,起身离开了偏室。
    公宫的堂上,媒人已经离开,父亲和母亲端坐在上首。
    “姮,”见礼后,父亲看着我,道:“梓伯遣媒人前来求娶于你,我已允下。”那声音平淡,无喜无忧。
    意料之中的结果。
    “敬诺。”我行礼答道。
    父亲点头,转向母亲,道:“纳吉之后,及笄习礼之事便有劳夫人。”
    母亲含笑应道:“诺。”
    父亲没再说什么,交待完之后,回正宫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好像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回头看向母亲,她也注视着堂外,目光复杂。
    良久,她回过视线,看着我,唇边牵了牵,似嘲讽似无奈地说:“他只有他的大夏。”
    ※※※※※※※※※※※※※※※※※※※※※※※※※※※※※※※※※※※※※※※※※
    媒人当日便启程返回王畿。
    由于未及占卜,我的婚事不算定下,一切都很低调,宫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其中包括齐央。
    下午,她出现在我的宫中,带来了一盒蜜枣。
    “这是上月齐使捎来的,姮尝尝。”齐央笑得灿烂,将漆盒放在案上打开。精美的黑底上,颗颗硕大的果子金黄澄亮,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我谢过她,好奇地拿起一颗尝了尝,果然可口。不过,杞国也产枣,制成蜜饯,味道并没什么差别。
    “长嫂何须千里迢迢捎来?”我说:“蜜枣宫中每年都新腌不少,长嫂若想吃,吩咐取来便是。”
    齐央盯着我,脸色阴晴不定。
    “姮可是不喜齐国?”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
    我愣了愣。
    齐央咬咬唇:“姮可怨我姊妹?”不等我回答,她又急着开口道:“吾姊年已十八,那时正逢鲁候为公孙来聘,她又要推辞,我一时心急便将你与晋候之事说了出来。”她低声道:“吾姊说愿意不计名份,不想……”她望着我,满脸歉意。
    我听着她说完,默然不语。
    这个问题我也曾自问过,怨吗?
    沉吟片刻,我说:“长嫂,若说不介怀那是假的。”
    齐央睁大眼睛。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然,我与晋侯撤去婚约,究其根本不在你二人,若说怨,却也无从可怨。”
    齐央懵然,道:“此话何意?”
    我没有回答。
    齐央表情疑惑,过了不久,眉间忽又展开:“姮不说也无妨,有方才那话我便安心了。”她看着我,想了想,嗫嚅道:“姮不必伤心,嗯,虎臣其实也是很好的。”
    我讶然。
    齐央脸颊微红,说:“那时我在齐国初见晋侯,也觉得他是天下第一的人物,可在成周见到虎臣之后,方知晓世上还有更好的人。”
    我瞅着她,想起两年前,她两眼发光地看着姬舆,接着,我记得……
    “自然,太子最好。”她满面通红地补充道。
    我无语。
    ※※※※※※※※※※※※※※※※※※※※※※※※※※※※※※※※※※※※※※※※※
    月末之际,媒人竟再度携雁来到了杞国。
    这一次,宫中没有对任何人保密,宗族中的长老全都邀请到了公宫见证纳吉。消息迅速传开,去年周王来杞国的时候,姬舆吸引了不少眼球,如今,他再度风靡,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件婚事。
    “如何?”觪自得地笑道:“我说定是大吉。”
    当日黄昏,母亲在宫中备下盛宴,邀来了后宫众妇和子女。
    堂上好不热闹,陈妫也在其中。她打扮得仍旧光鲜,却掩不住面上的消瘦,见到母亲,也多了些谨慎。
    父亲刚回来时,看到她,大为惊诧。得知事由之后,他称赞母亲贤德明理。母亲脸上挂着一贯浅笑,轻描淡写地客套。
    我发觉父亲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仔细看去,却是母亲那日缝的絺衣。父亲很高兴的样子,和颜悦色与母亲谈笑风生,看着竟好似年轻了不少。看着他们两人的笑容,我忽然有种感觉,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像是和善了许多。她不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气,缝衣在过去是不可能的,这样从容说笑也是极少有,甚至有时还会主动与父亲聊起些往事……
    “姮,”觪在旁边提醒我:“还未与君父见礼。”
    我答应一声,走到父亲席前,跪拜行礼。这场晚宴明显是为我办的,堂上的声音突然收了下去,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父亲答礼后,我起身,再回到席上。
    下首处,姝的眼睛直直的看来,与我四目相对。两人距离很近,可以看见她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姮今日好风光。”她说。
    我看了看她,淡淡地说:“多谢姊姊。”说着,移开视线,却仍能感觉到那目光盯在身上。
    身旁传来她的轻笑。这时,寺人呈膳,堂下钟磬合鸣,将她缓缓的语声没住:“勿忘姊姊说过的话。”
    ※※※※※※※※※※※※※※※※※※※※※※※※※※※※※※※※※※※※※※※※※
    宴后,母亲说身体疲乏,叔姬陪她先回了宫室。父亲将觪留下,说有国务相商,我和齐央顺道,她邀我一同行走。
    “姮今日可欢喜?”路上,齐央问我。
    我淡笑着说:“自然欢喜。”
    齐央抿抿唇道:“虎臣甚爱姮。”
    我看看她:“长嫂怎知?”
    齐央笑得自信:“下月乃恶月,行事不吉,若为议婚定要等到六月。虎臣赶在本月内定下婚事,心意何其拳拳。”
    我沉默片刻,微微笑了笑,说:“如此。”
    一时间,无人说话。齐央那边似有探询的目光投来,望去,只见她疑惑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姮可觉心中甚羞怯?”过了一会,她开口道。
    “嗯?”我讶然回头。只见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着说:“我那时许给太子,也是喜极,却又羞极,反而不大说话,旁人都问我,既如愿以偿,为何不喜。”
    我顿时哭笑不得。
    齐央眼睛转了转,又问:“上回我送你的蜜枣可吃完了?”
    “吃完了。”我说。
    齐央点头:“我那里还有,明日再送你两盒。”停了一会,她瞅瞅我:“替我拿一盒给太子。”
    “兄长?”我不解:“长嫂为何不自己给他?”
    齐央的脸上有些不自然,道:“我才不去找他。”
    我惊奇地看着齐央,她和觪还在置气?
    齐央看看我,红了脸:“他也曾来过几次,二人却不大说话,我拿不出手。”
    “如此。”我轻轻颔首,转移开话题:“这些蜜枣既是齐国送来,长嫂留着自己吃也好。”
    齐央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想,只是近来胃口不佳,见到甜食也提不起兴致了。”
    “哦?”我缓下脚步,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紧盯着齐央问道:“长嫂可觉不适?”
    齐央一脸莫名,想了想,说:“倒也没什么不适,只是食欲不振,几日来进食很少。”
    我点点头,说:“长嫂召医师来看看吧。”
    齐央奇道:“为何?”
    我只是笑:“长嫂但召便是。”
及笄
           及笄
    仲夏五月,在习俗中为恶月,宫中停止娱乐,积蓄兰草,辟恶去毒。
    不过,在这个平静的月份里,太子宫中传出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齐央怀孕了。
    “上月太子妇癸水未至,老妇便猜着多是有孕了,果不其然。”宫室中,齐央的侍姆笑着说。
    “侍姆捉弄人,这般大事也不同我说,还要妹妹提点。”齐央坐在软榻上埋怨道,满脸娇羞。
    “姮闻长嫂说食欲不佳,故而让长嫂召来医师,不想竟是喜事。”我微笑道。
    嫡孙的意义非同一般,父亲自然欣喜不已,母亲也很关心,派去了几名有经验的世妇悉心照料。而觪也常到西庭中探望齐央,两人关系好了许多,我有几次去到齐央处,他也在那里。或许是这个缘故,齐央近来气色红润不少,每次见她都是笑眯眯的。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六月一到,姝要启程往虢国,齐央将庙见成妇。随着日子的临近,宫中众人又渐渐忙碌起来。
    姝离开杞国的那日,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
    毕竟是送媵,她的排场一点也不隆重,但父亲仍然为她安排了一名姪和丰厚的妆奁。姝身着盛装,在公宫中祭告过祖先,又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听训。
    姝的同母哥哥樵陪着陈妫站在庭外。陈妫的双眼望着殿内,不住地拭泪,等到姝出来与她拜别,她再也忍不住,搂着姝痛哭起来。
    姝的眼圈也红红的,却没有流泪,反而一脸平静地抚着陈妫的背,柔声劝慰。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姝微微抬眼,与我四目相接。她的视线微微驻留,片刻后即转了回去,无波无澜,感觉不到一丝涵义。
    旁人提醒时辰将至,陈妫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姝向她再拜,起来后转身而去。陈妫哽咽着呼唤她的名字,姝却始终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
    公宫外,虢国派来相迎的大夫正与三驾马车连同侍卫等候着。寺人扶着姝上了车,父亲没说什么,颔首示意,御人扬鞭,车马缓缓开动,辚辚而去。
    陈妫哭得更厉害,樵在旁边不停地安慰,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父亲走过去,轻声劝了几句,然后吩咐世妇搀她回宫休息。
    我望着车马驰去的方向,道路上仍有微尘弥漫。宫墙的上头,天空湛蓝,积雨云高高地垒在天边,似乎随时会崩塌一般。
    姝就这样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或许这辈子再不会回来。她的名字将记在别人的族谱上,杞宫中关于她的记忆将会渐渐消去……心中忽地有些怅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杞国就是个家一般的存在,再过几个月我也会离开这里,不知道以后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
    两日后,觪和齐央在公宫中告庙。杞人将齐央嫁来时乘坐的马车卸下车厢,将马送返齐国,齐央正式成为了觪的妻子。
    中旬未至,姬舆的使者从梓而来,带着玄纁束帛和俪皮,父亲在公宫中受下。纳徵即完聘,婚约至此无改。见惯了姬舆行事的神速,当下旬将至,使者又携雁前来请期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表示过多的讶异。
    与父亲会面商讨完毕之后,使者却请求见我。
    觪应允,将他带到我的宫中。
    “梓伯使小臣将此物贻公女。”使者拿出一只小木匣,呈在案上。
    我拿起打开,只见里面一块绢布缠得厚厚实实,不知裹着什么东西。将绢布一层层地解开,一支洁白的角簪出现在眼前。
    “梓伯以此物贺公女及笄。”使者道。
    我仔细看那角簪,它的用料很普通,样式却很奇特,簪身笔直,雕成竹节状,簪首透雕着蟠螭纹,如散开的扇面,通体打磨得光滑圆润,说不出的精致。
    “此簪我收下,替我谢过梓伯。”我对使者说。
    使者应诺,行礼离去。
    “何物?”觪好奇地凑过来。他将角簪拿在手中,翻来复去地看了会,啧啧叹道:“子熙竟寻得如此精妙之物,定是费了不少心思。”说着,他看向我,一脸贼笑:“姮不若及笄当日就用它。”
    我瞥他一眼,从他手里夺回角簪,道:“及笄有太后所赐玉笄。”
    觪仍旧瞅着我笑。
    我想了想,问他:“婚期定在何时?”
    觪答道:“来年二月。”
    我颔首,没有说话。
    “姮可知何人商议嫁妆?”觪问。
    我把角簪重新装入匣中,眼也不抬:“莫非是阿兄?”
    “正是。”觪拍拍我的肩,声音中笑得灿烂:“若姮想多要几名随媵,现下去做沙冰仍来得及。”
    我也笑:“阿兄若想吃沙冰,现下撤去几名随媵也还来得及。”
    “嗯?”觪讶然:“为何?”
    我牵牵嘴角,移开视线,淡淡地道:“说说罢了。”
    觪没有说话,我朝他看去,只见他正看着我,黑瞳中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姮。”过了一会,他开口了,语气似有喟叹,却透着严肃。
    我望着他。
    觪认真地说:“阿兄多给你贝十朋,你给阿兄两盘沙冰可好?”
    我无语。
    ※※※※※※※※※※※※※※※※※※※※※※※※※※※※※※※※※※※※※※※※※
    公宫中,宾客满席。
    赞者将我头上的两边总角解下,洁白的牙篦拿在手中,轻轻地把长发梳理整齐。宗族中一名高辈的贵妇出任我的笄礼正宾,对我高声唱祝。我静静地跪在席上,任她将头发一缕缕地绾起,规整地结作发髻。有司捧来罗帕和王姒赐下的云形翠玉笄,正宾接过,将玉笄簪入髻中。
    脱去童子的采衣,玄服加身,我在赞者的引导下走出东房,向堂上的父亲和母亲跪拜。父亲正容而坐,母亲看着我,唇边噙着深深的笑意。
    三加三拜之后,我坐入西阶的席中,正宾手捧醴酒,唱起祝辞。我接过铜爵,嘴唇沾了沾,酒香浓郁而甜腻。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庄女。”正宾言道。
    我答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在父母前聆训,再拜谢过众人,我及笄礼成。
    从此,自己再不是杞国的君主姮,而是梓伯未过门的小君季姒庄女。
    ※※※※※※※※※※※※※※※※※※※※※※※※※※※※※※※※※※※※※※※※※
    笄礼忙了一日,我回到宫室后倒头就睡,第二日晨起时,才第一次看到自己及笄后的形象。侍婢给我梳好头,我看着镜中,左右地观察个不停。见惯了两侧的总角,此时的样子有些新鲜,总觉得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镜台边,姬舆送来的小匣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想了想,将它拿过来,打开,取出里面的角簪。
    端详之下,它光洁如玉,华美而不失质朴。我望向镜中,将角簪插入髻中。乌黑的发间,露出角簪玲珑的饰面,清丽别致。
    “君主,今早还须见夫人。”丘进来说。
    “知道了。”我说,随而将一支普通的玉簪把角簪替下,收入匣中。
    当我走到母亲的宫室,只见这里热闹非常,来了许多贵妇,还有些与我年纪相近的年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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