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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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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对视着,稍顷,迈步走到他车前。
    燮注视着我,目光清亮。
    我看着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什么也组织不起来,只有惴惴的心跳。我轻轻吸一口气,牵起嘴角笑了笑:“如遇不顺,安全回来要紧。”
    燮微微一愣,片刻,浮起微笑,平静地说:“好。”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低哑的声音,有风从邑外灌进来,带着些火熏的味道。
    御人扬鞭一响,戎车向前驰去,后面跟着牛拉的粮车,几十名徙兵整齐地奔跑在旁边护卫。
    待他们离开,乡人重又将门阖起,顶上木头。我怔忡片刻,转身向城头奔去,一直冲到城墙边上,紧盯着那开向东夷人的队伍。
    心从未悬得像现在这样高,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得碎裂。
    脑海中不断地设想东夷人那边将出现的场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分析,东夷人想要的是粮食,燮带去的消息正好成全了他们,所以他不会有事……有那么一刹那,我的胸中满是懊悔,沮丧地自责,为什么要出那样的主意?为什么不阻止他……
    一只手落在肩上,觪看着我,安慰道:“姮,这些事晋侯经历多了,无须担心。”
    我默然,点点头,继续将目光追逐那抹身影,任着心不停地地突撞,一言不发。
    觪的预见总是对的。
    半个时辰不到,燮回来了,粮车上空空如也。邑君及众人大喜,围上前向他揖礼:“国君辛劳!”
    “幸不辱命。”燮淡笑着从戎车上下来。
    我快步地走近前去,睁大眼睛地看,只见他身上毫发无伤,顷刻间,心终于松下来。自己刚才的刚才的担忧已经上升到了恐惧,现在才敢思考,如果燮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怎么样……长长地舒下一口气,我禁不住笑意盈盈。
    燮与众人见过礼,将眼睛朝旁边扫了扫,看到我,一顿。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温和,唇边噙起深深的笑容。
    我望着他,却是一怔。
    分手之后,他第一次这般对我笑。正如那时在雒水边,明月浅照,呢喃如柔风般萦绕在耳边……经历了一番曲折的心路,如今再见,只觉熟悉依旧,仍然像月华般美好……
    城墙上邑宰来报,东夷人往回撤去了。众人一听,又是大喜。
    “此番若得脱、脱险,当为国君及公、公女之功!”虢子笑道。
    “正是。”邑君赞道:“晋侯为武王之孙、齐侯之婿,而公女为大禹之后、梓伯之妇,皆当世之嘉人也!”
    笑意在脸上微微凝住。
    众人在旁边说着笑着,“齐侯之婿”,“梓伯之妇”,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只觉响亮得异常。朝燮看去,他也看着我,脸上仍在淡笑,眼眸却似深沉无底。
    我垂下眼帘,道:“晋侯才智出众,姮不敢居功。”
    燮没有说话。
    “公女过谦。”好一会,只听他淡淡地说道。
惊变(下)
           惊变(下)
    东夷人退回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他们击鼓呼喝,却吵吵嚷嚷的,似乎热闹得很。
    计策奏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边继续密切地监视东夷人动向,一边安排邑中众人轮换休息。
    然而,事情也并没有就这样轻松地过去。
    将要天亮的时候,我在瞌睡中被人叫醒,说是东夷人开始攻城了。
    我一惊,忙跑去看。
    邑中已是纷乱一片,询问之下,我得知,周边的乡邑派了乡人来救援,东夷人再次被惊动,于是不再拖后,立即开始了攻城。
    城头上,只见箭矢如蝗,雨点般地砸下,东夷人朝城墙涌来,喧嚣声震天。在箭雨的掩护下,他们将长长的木杆架到城头,不断地向上攀爬;又有许多人抬着粗重的树干,猛力地撞击城门,想把它捶开。
    城墙上的兵士举着简易的盾牌,一次次地把架上来的木杆掀翻,与爬上来的东夷人拼杀。城门处,乡人们将所有的农具都集中了起来,死死地抵在门上。为了得到木材,人们甚至将房顶也拆了下来,到处只剩光秃秃的墙。
    有人来援,邑中的民众也是士气高涨。
    所有的人都发动了起来,乡人中能下地做活的男子,都去了守城墙;剩下的老弱妇孺也帮着分担修补武器、传递消息等杂务,还有人顶着草垛到城墙边拾取夷人射来的箭矢;甚至卫佼和宅中的夫人侍婢们也没闲着,被我动员了去照看伤者。
    除了粮食,东夷人的准备相当充足,人一拨一拨地换着攻城,不知疲倦一般。滨邑的城墙尚算结实,乡人和兵士人数虽少,但凭着城墙死守,又加上邑外来援的乡人不断袭击,东夷人的力量被分散了些,他们攻势虽猛,却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进展。
    双方相持间,天不觉已经大亮,太阳渐渐升上了天空。
    拼杀了两个时辰,邑外夷人的呼喝声还是一阵一阵的,丝毫没有减弱。
    城墙上扶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包扎止血的布条也快用尽了。我看着草棚下满满的人,心中的担忧不断加剧,只盼援师快点到来。
    旁边有人“啊”地叫了一声,我看去,只见卫佼蹲在地上在给一名头部受伤的乡人包扎,大概碰到了伤口,乡人痛呼出声。
    卫佼忙停住,一脸歉意,对他说:“可是很疼?”
    乡人脸上通红,小声说:“无事,有劳夫人。”
    卫佼颔首,小心翼翼地给他包好,站起身。她遇到我的目光,愣了一下。
    我走过去,看着她笑了笑:“佼可累了?”忙了许久,她手上和袖边被血渍弄脏了,鬓边的头发也稍有些凌乱。
    卫佼微笑:“并不十分累。”说着,她望向天空,眉间浮起一丝忧色:“已是巳时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停了一会,我看看她,说:“援师很快就要来了。”
    “然也。”卫佼牵起嘴角。
    也许是心里都什么明白,话音落下,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我看向城头,热力融融的日头下,叫喊声仍盛,不断有箭矢在空中落下来,砸在头顶厚厚的茅草上。东夷人进攻之后,觪和燮便去了城墙上指挥,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姮可是担心太子?”过了一会,卫佼问道。我回头,只见她目光关切地看着我。
    “嗯。”我说。
    卫佼抿抿唇,轻声说:“太子是好人,又英武沉着,必无事。”
    我一愣,道:“佼这么想?”
    卫佼点头:“然。”
    我笑笑,没有说话。要是觪听到,不知他感想如何……
    突然,外面“轰”地传来一声巨响。
    我和卫佼一惊,棚下众人面面相觑。
    没多久,又是一声,像是什么又重又实地撞在一起。草棚似乎也微震了震,不远处,城墙上有夯土“哗”地掉落下来,邑君最小的儿子吓得在侍姆的怀中“哇”地大哭。
    “城门!城门!”有人大声地叫喊。
    我大惊,随众人去看,只见城门处,几十个人奋力地抵着,外面,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一下一下地猛叩。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被撞得摇摇欲坠,连带着上面的土也纷纷落下,城头好像随时会崩塌下来。
    人们死死地守住,甚至不少妇女也赶了来,齐力抵挡。
    我奔上城头,顶着草垛往下面望去,顿时惊呆。
    城门前,一段约两人才能合抱的巨木,由近百夷人抬着,吆喝着,往城门上撞,一下一下,城墙在脚底轻颤。
    “当心!”身旁猛地一声大喝,未及反应,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到雉堞下。
    我惊魂未定,只见刚才站着的地方,一支石矢钉在地上,尾羽犹自颤动。
    身旁,燮坐在地上,微喘着气,手紧紧地拽着我的臂膀,脸色铁青:“为何来此?!”
    我刚要开口,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兴奋地高声喊起来:“援师!”
    我和燮皆是一怔,赶紧从地上起来。
    日光灼灼,从垛口望去,道路的尽头,十余乘兵车正驰来,后面,尘土漫起,跟着长长的徙兵队伍,干戈密密麻麻。
    城墙上的人都欢呼起来。
    邑外,东夷人一阵忙乱,他们停止了进攻,鼓声大作,掉转矛头,对向车兵的方向。
    队伍快速地前来,临到阵前时,领头车上一声鼓响,车兵忽然分作几队,往不同的方向冲入夷人之中。
    我望着眼前的战场,眼睛一瞬不离。
    主车上,鼓声厚实宏亮,几队车兵在它的指挥下,不断地变换,左冲右突,将东夷人的阵列分割开来。
    东夷人似乎一下乱了套,金石铮铮相撞,兵车所过之处,哀号遍起,血色一片。
    冲杀一阵之后,东夷人再也抵抗不住,鼓声停息,纷纷丢下武器向后奔逃。
    喊杀声起,原野那边,几百乡人挡住了去路,主车上鼓声大作,徙兵们也赶了上去,东夷人哭喊着,到处是伏地乞降的人。
    眼见得胜已是定局,邑内的人们欢声雷动。留下清理战场的人,几队车兵重新又汇集作一处,在主车的引领下朝邑中开来。城门被缓缓打开,乡人和兵士们把东夷人留下的巨木搬走,让出道路。
    我看向主车上那几人。御者身后,甲首持弓,参乘执戈,一人白衣皮弁,身形挺拔颀长,傲然地站在他们之间。
    尘雾在阳光下渐渐散去,待那人的轮廓在眼前清晰起来,我愣住——那是姬舆。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再看,姬舆的面容更加真切地映入眼帘。
    我睁大眼睛,他不是在成周吗?怎么会站在虢国的兵车上?
    转头,不期然地对上燮的眼睛,他注视着我,目光中似有情绪,却一语不发。
    我怔住。
    人们高兴地到城下去迎接援师,纷纷从我们身旁跑过。
    燮的手仍然握在我的臂上,他看了看,缓缓松开。
    “下去看吧。”他说。
    我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刚转身要走,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磬响。我低头看去,却见丘给我装玉的小口袋不知什么时候跌了出来,正在脚下。
    我忙将它拾起,拍干净,打开检查一遍,发现玉韘和别的小玩意都在,却独独不见了凤形佩。再往地上看去,我愣了愣,燮正弯腰从走道上捡起一个小小的包裹,表面被人踩得脏兮兮的,正是凤形佩。
    心中一惊,我把它拿过来,小心地打开。
    绢帕中,莹玉洁白,凤形佩光泽华美,已经断作了两半。
    我呆呆地看着掌中的碎片,一动不动。
    一双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将两片玉轻轻拿起,燮看着凤形佩,将它拼合。凤形佩似乎又便成了一个整体,看不到一丝裂缝,两半玉色却各不相同,似在隐隐地提示着断口的存在。
    燮的手松开,凤形佩重又分为两半。
    一切都过往不复。
    眼睛麻麻地酸涩,我抬头望着燮,他的双眸深邃,嘴唇紧抿着。那面容忽而模糊起来,只余眉间的一抹痛色沉入心间。
    “姮!”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去,觪向我快步走来。
    见到燮,他愣了愣,见礼道:“晋侯。”
    “太子。”燮还礼。
    “姮,”他看向我,说:“随为兄到城下。”语气中不掩兴奋。
    我望向燮,他神色已经回复镇定,默默地注视着我。
    “叨扰晋侯。”觪向燮略一欠身,拉着我向后走,步子极快,我踉跄了几下。
    走下阶梯时,我向后望去,那抹身影仍定定地站在原处,突然,台阶一挡,消失不见了。
河伯
           河伯
    城下,邑中的人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望着前来的队伍,兴奋地议论不已。
    觪拉着我走到人群前面,和邑君等人站在一起。
    驷马拉着兵车辚辚地走来,在城门下停住。邑君快步上前,向主车深深一礼,高声道:“虎臣亲自前来,敝邑幸哉!”
    姬舆从车上下来,还礼道:“邑君。”礼毕,他抬起头,目光在周围略略一扫,看到觪身边的我,停住,眉头似乎瞬间展开了许多。
    我望着他,站着没有动。
    觪和虢子也上前,姬舆移开目光,与他们见礼。
    “我等接到符信即星夜来援,于岔口遇到虎臣,又在野中遇到众乡人,遂商定下方略,虎臣在前为帅,引我等拼杀。”一名虢国大夫向虢子解释道。
    “原、原来如此。”虢子了然,笑道。
    “如何不见晋侯?”邑君突然问道。
    姬舆正同虢子相谈,听到这话,讶异地一愣。
    众人诧然,也纷纷环视四周,却不见燮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城墙上望去,却只能看到边上的雉堞。我默然,转回目光的刹那,却触到姬舆正正投来的视线,不由怔住。
    “晋侯来了!”这时,有人欢喜地喊道。
    人群分开了一条道,只见燮面色沉静,正从后面走来。
    邑君笑道:“方才不见国君,我等一阵好找。”
    燮浅笑:“我方才在城头观望俘敌,故而迟来。”说着,他看向姬舆,缓缓一揖道:“虎臣。”
    姬舆看着他,面色无波,片刻,淡声还礼:“国君。”
    众人喜意盈盈。
    虢子提出要去察看获俘的情况,燮同意,与他一道往战场上去了。邑君等人则邀请来援众人到邑内休息,簇拥着往里走去。
    忙了一个昼夜,所有人都疲累不堪,却依然笑容满面。邑中无法准备盛筵,邑君就让人把剩下的粮食全拿出来煮粥,让赶了一夜路的援师兵士充饥。
    等待之际,众人热情不减,又围着讨论起刚才的战况,好不热闹。
    我和妇女们在一起,远远地听到人们的声音。
    忽然,我发觉卫佼和众妇都在看着我笑,神色暧昧。
    我不解。
    “姮,”卫佼一脸神秘地走近前,看着我,低声问:“虎臣此来可是专为寻你?”
    我讶然。
    看向那边,人们的谈话依旧热烈,姬舆似乎被团团围在中间。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姮!”没多久,我听到觪在叫我,望去,却见他带着姬舆向这里走来。
    一阵嘻笑声忽然响起,妇女们看着我,纷纷掩口笑着走开了。
    “姮,”觪走到我面前,表情认真无比:“子熙欲饮水解渴,你带他去寻处井。”不等我回答,他回头对姬舆说他还有事,便扔下我们自顾地走了。
    原地登时只剩下两人。
    明明旁边就有井……我盯着觪悠然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恨。
    转回目光,抬眼,姬舆注视着我,眸色深黝。
    我抿抿唇,问:“渴了?”
    “嗯。”片刻,姬舆轻轻点头。
    我转身,领他朝水井走去。我拿起井架上的桶,刚要往前,却被姬舆拉住。
    “我来。”他说,从我手里拿过桶,站上井架,握住草绳将桶抛入井中。
    桶在井底“扑通”一声沉响,停顿一会,姬舆弯腰,一把一把地将草绳拉起来,将桶放在井架上,清水满满地盛在桶中,不停地漾。
    姬舆从井架上下来,四周望了望,像在找什么。我发现这里没有水瓢,便走上前,把双手放在桶边,望向他。
    他愣了愣,稍顷,俯下身去,在桶下伸出手。
    我将桶慢慢倾斜,水缓缓地倒了下来。姬舆将手洗净,捧起水喝了几口,又接了一把往脸上泼。
    “哗”地一声,水花飞溅,在他的眉毛和鬓间涟涟滴下。他站起身,水珠顺着脸颊滚落,濡湿了衣领。
    姬舆用手将脸上的水抹去,又拿起水桶重新放入井中。
    “我以为你大蒐之后才来。”我说。
    姬舆的手微微一停,抬眼看看我,继续打水,道:“彀父传书与我,上面只说你二人如今在滨邑。我不知归期是何时,便赶来了,不想途中遇到了虢子援师。”
    “如此。”我点点头。
    成周到滨邑要骑马整整跑上一天呢……我的心里像是塞着些道不明的东西。
    觪那家伙……
    姬舆没有接话,专注地拉着草绳,桶撞在井壁上,闷闷地响。
    不远处一阵喧哗,有人吆喝吃食做好了。我想了想,走过去,从送食的妇人手中接过一只陶罐,倒出满满一盂粥,端回去。
    井边,姬舆看我捧着陶盂,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满是讶色。
    “饿了吧?”我把陶盂递给他。
    姬舆看着我,阳光下,他的眉毛上仍聚着晶莹的水滴,似乎映得双眸也柔和明亮起来。
    “嗯。”他应道,接过陶盂,在井沿坐下。
    粥还很烫,姬舆低头,往盂中轻轻吹气。我看见他的额角上,水珠渐渐聚拢,慢慢地往下滑去。
    太阳在头顶晒得很。我突然觉得颊上痒痒的,摸了摸,原来是风吹下了一根散发。
    姬舆喝了一口粥,像是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
    他突然一愣,定定地看着我。
    我怔了怔。
    注目了一会,只见姬舆的唇角抿起,越来越深,像极了在憋笑。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脸。”姬舆指了指。
    有东西?我将手往上面一抹,平平整整,什么没有。
    姬舆却看着我,愈发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莫名其妙,又往另一边脸上摸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姬舆竟笑得越来越厉害,双肩不停地颤动。
    他将陶盂放到了一旁,起身走过来,把我的双手拉到眼前。
    我愣住,那十指上,黑得跟涂了墨一样。这才想起刚才倒粥的时候,手放在了陶罐上,原本想回头就洗手的,却给忘了。
    那脸……我想起了乡间跳大神的巫婆。
    姬舆仍然在笑个不停。
    我有些恼,瞪起双眼:“不许笑……”话音未落,自己却也“哧”地跟着笑了起来。
    姬舆拉我走到井边,自己站上井架,打起满满一桶水。
    我弯腰伸出手,姬舆将水缓缓倾在上面。洗净手,我又把脸洗了几遍,抬头起来,问他:“可还脏?”
    姬舆笑着摇摇头。
    我伸手抹去脸上的水。
    姬舆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凑近前来。
    “别动。”他说,伸手扶住我的脑袋,将绢帕拭上我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绢帕在眼底经过,熟悉的嫣红隐隐掠去。他的脸近在咫尺,长睫下,目光专注而柔和。我望着姬舆,竟有些发怔。
    “国君。”身旁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和姬舆皆一惊。往那边望去,却见燮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看着我们。
    我不由地想往后退开些,姬舆却一把握住我的手,我丝毫动弹不得。
    燮慢步踱来,走到我们面前。
    “国君。”姬舆略一欠身、
    “虎臣。”燮颔首。
    姬舆看着他,面无表情:“国君来此,不知为何事。”
    燮面色平静,目光微微扫过姬舆的手,说:“邑君备下些菜肴,邀我等共进。我从邑外归来,路过此处。”他看向姬舆:“虎臣何不同往?”
    姬舆微有讶色,思索片刻,回头看我。他忽然凑近前,压低声音:“我去与众人共膳。”呼吸的热气阵阵地扑在我的脸上,话语间隐隐含着某种怪异的亲昵,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目光不容抗拒。
    我点点头。
    姬舆唇角勾起,轻轻放开我的手臂,走向燮。
    “国君请。”他施礼道。
    燮淡笑:“虎臣请。”
    两人没再说什么,往前方走去。
    战场收拾完毕之后,援师中的一名大夫向虢子提起,他听说使者报信时,庶夫人得知虢子在滨邑被夷人所围,惊得摔了一下,早产了。
    虢子大惊,问他庶夫人后来如何,那大夫却说不知,估计他们出发的时候,庶夫人还在生产。虢子焦急万分,立刻派人回国去看。
    正坐立不安之时,虢国却派了使者来报,说庶夫人产下双生子,却因不足,只得一子存活,庶夫人昏迷不醒。
    虢子当即决定返国一趟,只带着几名侍从,乘快马匆匆离开了滨邑。
    觪得知这事,微微惊讶,却不慌不忙。
    “姮,”他看着远方,眼睛微微眯起:“你我明日也往虢国可好?”
    我看看他,说:“好。”
    觪笑了笑,眼眸中深沉无波。
    收拾一番之后,我终于回到了室中。从昨天早上起床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倒头就睡。
    昏天暗地地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寺人衿吵醒。
    “何事?”我不满地嘟哝道。
    “君主,”寺人衿有些犹豫:“小人刚才见到晋侯,他说要去成周了,想见君主。”
    我的睡意全消,坐起来:“晋侯?”
    寺人衿点头:“晋侯说在城头等候君主。”
    我赶紧穿衣梳洗,出门一看天,竟已是早晨了。
    朝城头快步走去,刚登上城墙,一个身影就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燮一身淡青常服,背对我站在雉堞前,似乎正看着邑外的原野。
    似是听到响动,燮回过头来。见到我,他的表情毫不意外。
    “姮。”燮微笑,脸庞在季夏的一片青黛中愈发俊逸。
    我停了停,走上前去:“燮。”
    在他身旁停下,我问:“你要往成周了?”
    燮颔首:“然。”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绢布裹成的小包,愣了愣,却是凤形佩。
    燮把凤形佩递给我。
    我接过,只见那外面的绢布洗干净了,看不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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