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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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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当众哭了一场,似乎所有人都被我震住了,侍从们的神情无不小心翼翼,连熊勇也不时地瞅我,满是好奇和探询。觪的态度也骤然殷勤起来,我说要跟他同车他也没有反对,只叫我多披些衣服。
    觪笑笑,将巾帕收起,看着我,忽而一叹,道:“姮,说来,你自幼便十分任性。”
    “嗯?”我看向他。
    “脾性又古怪。”觪继续道。
    我皱眉,这算什么话?
    “心思又重,并常爱自作主张。”
    我瞪眼,刚要反驳,觪却露出春风般的微笑,将手把我的头发揉了揉:“然,姮有情有义,为兄甚喜。”
    这还差不多,我撇撇嘴,拍开他的爪子,扬眉一笑,道:“阿兄还未与姮说那师左坠城之事。”
    觪弯起嘴角:“说来话长,为兄稍后再细细与你说。”停了停,他瞅瞅我,笑得狡黠:“如今还有件要紧事。”
    “甚要紧事?”我讶然问道。
    觪一脸正经,拍拍我的肩头:“子熙也在犬丘,为兄来之前已遣人告知于他,姮可觉欢喜?”
犬丘
           犬丘
    我一时无语,这个人真是什么时候也不忘八卦。
    觪却将眼睛盯着我看,笑意暧昧。
    “自然欢喜。”我也笑了笑,大方地说。姬舆在犬丘我一早就知道了,会见到也是意料之中。
    觪挑眉看我,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失望。
    “他可好?”我问觪。
    “甚好。”觪说:“此次征伐未动用虎贲。”
    我点头,又瞥向他:“阿兄还须同我解释,天子怎会突然想到命阿兄为师左?”
    “突然?”觪看着我,目光意味深长:“姮可知为这‘突然’,君父向天子及王姒请告了多少回?”
    “君父?”我心一沉,道:“阿兄出战果真是君父之意?”
    觪点头:“然。”他苦笑:“如今说与你知也无妨。近年雨水不调,诸戎连年损牲畜无数,异动频频。狄人猃狁自不必说,去年羌人也曾来犯,只是王畿与西北诸国须对付猃狁无暇顾及。夏末之际,羌人逼近密国,天子闻知,便命宗周王师前往讨伐。”
    夏末之际?我回忆着,那时我正在伏里,姬舆和觪先后来找我,后来……我问他;“阿兄那时匆匆往宗周,便是为了此事?”
    “然。”觪答道,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时我四处寻你,君父又遣使快马报,说天子已将我定为师左,要我速往宗周。”说着,他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幸好子熙及时将你寻到,否则为兄真须忙得分做两半。”
    我却没笑,望着他:“阿兄,舆那时也知晓吧?”
    觪微讶,说“知道。”
    我默然。
    “姮,”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莫怪子熙。为兄岂不知你脾性,当时你若知晓此事,为兄抽身难矣,故而特地嘱他勿同你透露……”说着,他又一脸嘻笑:“为兄命大,出师行至丰时,师右毛公突发重疾,天子便名为兄代为右。且,”他看着我,笑得愈发揶揄:“子熙将你送回杞国之后,便即刻赶回宗周,有你夫君助我,为兄怎会出事?”
    “助你?”我怒从心来,瞪他一眼,作色道:“战场上人人拼命,飞刃流矢,何人可保无事?!”
    觪愣了愣,笑意凝注。
    “阿兄,”不等他开口,我恳切地地接着说:“羌人于杞国远不可及,阿兄又无本国之师,何苦参战?若天子不曾调阿兄为师右,那从城上坠下的……”我深吸了口气,眼睛涩涩的,低声道:“阿兄可知,我连日来何等担心,此事我都未敢告知长嫂……”
    觪没有说话,目光深沉而柔和,手仍留在我的肩上,缓缓抚过。
    我转过头去,任夜风带走眼眶边的湿意。
    “姮可知当年杞国因何而封?”过了一会,只听觪缓缓开口道。
    我回头望向他,调整一下情绪,答道:“为祀禹。”
    觪颔首:又问:“我周边陈、郐等也同为上古之国,姮以为杞与之相比如何?”
    我想了想:“不及也。”
    觪唇角微勾:“姮可想过何故?”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觪正容道:“陈有大姬之亲,又南面淮夷,有兵甲之利;郐扼守王畿要道,虽非诸姬之国,周亦不敢轻焉。唯杞,地处中原,北有卫、东有宋、南有陈而西有郐,安逸其表,却无实势。”他黑眸隐隐地映着火光:“将来时运若起变化,一旦失天子庇护,杞将何以自保?”
    我无言以对。
    觪说得一点都不错。杞国的命运一向飘摇,即便是现在,虽被尊为公国,却仍是实力空虚的。就像不久前,若卫国不强,陈国开口要父亲扶陈妫为继室,父亲又怎有底气在公宫中立下那番诺言?而我也知道终有一天,周天子将无力约束王畿以外的任何国家,每每想到那诸侯并起的时代,我不是不担忧的……从这个角度,我没有任何理由指责父亲。
    “阿兄如今战胜归来,又将如何?”稍倾,我低低地问。
    觪笑了笑:“为兄也不知将如何,但此后天子朝堂当有杞人一席之地。”说到这里,他忽而叹了口气,道:“姮,为兄何尝想这般搏命,只是君父如今状况你也知晓,此事已无亲为之力,为兄身为国储,自当继往。且,君父复杞国,于宗庙乃无上之功,往后视之,为兄若只安守宫中坐享,将如何自托于杞?国人又将如何看待?
    我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觪之前提到了王姒,再加上这番叙述,事情背后的渐渐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父亲与王姒的关系向来是千丝万缕,觪并非周王的朝中之臣,却得以随王师出战,恐怕与王姒大有关系;而觪若得以入朝,杞国的将来便多了几分光明,王姒那边也必是满意。
    不过,我又想到周王,难道他也乐见其成?
    “阿兄为师右,可曾斩获敌馘?”我问。
    “只少许,”觪苦笑:“我虽为师右,无奈天子只命我严守各城邑,却无从上阵。”
    果然。
    “阿兄先调作师右,再派作守城……”我沉吟着,唇边绽开微笑,望向觪:“阿兄可拜谢过了天子?”
    觪看着我,片刻,也笑笑,转过头去:“稚子。”
    路似乎远不及之前那样漫长了,侍从手中的火把将四周照得明亮,前方极目处,烛僚的火光熊熊,城楼上庑顶的轮廓和两旁伸展的城墙在夜幕中清晰可见,。
    周道上,我看到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汇聚作一簇,闪耀着,似是几骑人马正向这边驰来。没多久,眼见着他们越来越近,御人放缓了车速。
    马蹄声响亮有力,来人的面孔在光照中渐渐分明。待将到近前,骏马骤然驻步,当先的骊驹上,一人皮弁白衣,风尘仆仆。
    “子熙。”觪命御人停车,笑容满面的打招呼道。
    “彀父。”姬舆道,纵马稍稍上前,片刻,将目光转了过来。
    视线相接,火光在他的脸廓边跳跃,将眉间映得耀眼。
    “姮。”姬舆看着我道,声音平和。
    四周马蹄走动的细碎声音忽然变得很明显,我瞥瞥旁边,不出所料,正对上觪投来的闪闪目光。
    “舆。”我望着姬舆,弯弯唇角。夜风吹来,带着些隐约的熏热味道,似乎能一直淌入心底。
    “原来是虎臣。”这时,熊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只见他的车已经驶到了我们旁边。他看看姬舆,又看看我和觪,笑了笑,在车上向姬舆行礼道:“楚勇幸会。”
    姬舆面上似有讶异闪过,在马上还礼:“太子。”
    熊勇笑意盎然,对姬舆道:“勇闻天子正在犬丘,虎臣一路匆匆,可是夜巡至此?”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觪的眉梢微微挑起。我瞟了瞟熊勇,心里嘀咕,这小子……
    姬舆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起伏,淡淡地说:“既事王,自当周全。”
    熊勇目光玩味,点头道:“甚是。”
    姬舆没有再理他,看看我,对觪说:“时辰不早,彀父入城再叙。”
    “我正有此意。”觪微笑道。
    姬舆调转马头,命从人返回。蹄声纷纷擂动,众人手中的火光再度汇拢,朝城池方向奔去。我们车前的御人也将鞭一扬,驷马撒开蹄子,跟在他们后面飞驰起来。
    跟一路上遇到的镐和丰相比,犬丘自然是不算大的,王师也没有全部驻进去,当阻隔视线的密林在周道两旁退去的时候,我才看城边遍布着篝火,将护城河水照得波光漾漾。
    “姮今日来得却凑巧。”入城时,觪看着我苦笑,道:“为兄这师右也不过得陋室三间。”
    我笑笑,望向前方检查符节的守卫。
    “不过也就今夜罢了,”觪继续说:“明日天子与王蚀返丰,姮便有宾馆可住。”
    明天返丰?我突然想到王宫里的那几位,忙问觪:“我来此,天子可将知晓?”
    “天子?”觪一讶,唇角勾勾,示意我看城门,道:“姮以为这小小犬丘,竟有什么事能逃过天子双目?”
    “哦……”我说。心里不由得又犯愁起来,周王若知晓,不久之后,王姒会不会也知晓……
    马车刚驶入城中,忽然有大夫急急地来找觪,说周王召他议事。
    说什么来什么。我心里不大不小地一惊。
    觪答应一声,对不远处的姬舆说:“姮还须烦子熙带往住处。”
    姬舆颔首:“彀父放心。”
    寺人衿走过来,扶我下车。
    我犹豫了一下,想叮嘱觪些什么:“阿兄……”
    觪好笑地看我,把声音放轻,道:“姮莫非以为,天子夜里召我乃是为了你?”
    我愣了愣,对他讪讪一笑,心神安定地下车去。
    觪又同熊勇作揖告辞,吩咐御人驾车,沿着城中的大道离开了。
    望着那马车的身影在街道尽头渐渐消失,我转头,毫不意外地,正对上姬舆的目光。他看着我,神色柔和,片刻,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侍从,朝我走过来。
    我莞尔地看着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短短两月未见,却似乎已经隔了许久。如今重逢,只见他的样子依旧,高高的,我须得稍稍抬脸才能将他端详。城楼的烛僚在他的轮廓上渲染着淡淡的光影,却丝毫不能遮掩那双目中熟悉的神采。
    “可饿了?”他低低地问。
    我微笑着摇摇头。
    姬舆唇边微微舒开,他看看旁边的路,说:“彀父住处还有路程,我送你去。”
    “好。”我望着他脖颈下熨帖的雪白领边,轻声道。
    姬舆回过头去,吩咐从人准备上路。
    “姮!”我刚要回自己车上,身后传来熊勇的声音。我望去,只见他正从后面走来。
    “姮,”熊勇说:“我现下须先去见天子。”
    “现下?”我讶然,看看天,道:“夜色已深,勇不若歇息,明日再见不迟。”
    熊勇笑而摇头:“明日再见可就不一样了。”
    他这话意味十足,我想了想,道:“勇但去。”
    熊勇点头,又转向姬舆,稍倾,忽而露齿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姮与勇一路相伴,如今交与虎臣。”
楚橘
           楚橘
    我哑然,瞪着熊勇。
    他却似浑然不觉,仍笑得没心没肺,接着,从容地向姬舆一揖,转身登车,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原地上,火把噼啪地响,格外清脆。
    我瞅瞅姬舆,他的侧脸笼在翳翳的光影之中,表情看不出一丝起伏。
    忽然,他转过脸来,瞬间,四目相对。
    “上车吧。”他说,语声依旧缓和。
    我望着他,片刻,点点头:“好。”
    车马驰过犬丘的街道,拐乖停停,没多久,终于缓缓地驻步。我下车,只见眼前是一排屋舍,几名执戈之士在四周守卫。
    “此处便是彀父住所。”姬舆走过来,对我说。
    我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的房屋都修得很齐整,俨然一个小型的宫城。“此处可是犬丘邦君宫室?”我问姬舆。
    “非也,”姬舆道看看那些房屋,道:“犬丘并未分封。王畿西面诸戎,犬丘常为驻师之地,故修有这般屋舍。”
    “如此。”我说,想了想,看向他:“舆也住此处?”
    姬舆颔首:“然。”他指指不远处一排烛燎光中高耸的屋脊,道:“我在那偏室中歇宿。”
    我想起刚才觪离开的方向似乎是跟我们一样的,又疑惑地问:“那,天子?”
    “在主室。”姬舆答道。
    我哂然。这么说,刚才明明可以一起走的,觪那家伙……
    “君主。”这时,寺人衿从后面走过来,道:“君主连日奔波,明日又须启程,还当早些休息。”
    我答应一声,看看周围敛容侍立的从人,犹豫了一下,又望向姬舆。
    他面色平和,看着我,片刻,道:“时辰不早,姮且安歇。”
    “好。”我点头:“舆也早些去睡。”
    姬舆唇角微微弯起:“好。”
    我看着他,莞尔,转身与寺人衿朝屋舍走去。
    没走几步,我禁不住回头,只见姬舆没有挪步,仍在那里注视着我,烛火的晕光下,长睫在眼窝处投下两片黝黝的影子,神情沉静。
    我停住脚步,转头对寺人衿说:“你先去备些饭食汤水。”
    寺人衿应诺,径自入内。
    我走回到姬舆跟前,他看着我,微有讶色。
    “舆,”我抿抿唇,抬头望着他:“我以为你等在密国,无通行符节,路上正好遇到楚太子,故而与他同行。”
    姬舆目光稍异,刚要开口,我赶紧又接着补充道:“我们虽一路结伴,却不过交谈几句,并无逾越,舆若……”
    “姮,”姬舆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他凝视着我,双眸在烛燎的亮光中映上一抹柔色:“你来宗周乃为何事?”
    我愣了愣,不自觉地咽咽喉咙:“我……”
    “她与子熙别后思念甚紧,便走来了。”突然,觪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望去,只见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已经慢悠悠地踱到了我们近前。“天子方才与我等议定了明日启程时辰,”没等我问,他已经站定,表情泰然自若地看着我和姬舆,道:“卯时动身。”
    “如此。”姬舆侧着脸,淡淡地说。
    我没有说话,只觉从刚才起,周围众人投来的目光突然变得暗含意味。脸皮微微发热,我不掩气恼地用目光剜着觪。
    觪却不管我,自顾地对姬舆说:“我告退时,天子似将遣人寻你。”
    “哦?”姬舆沉吟片刻,看看我,对觪颔首:“我先告辞。”
    觪点头微笑:“子熙且往。”
    姬舆转身,走到马前,从随人手中接过缰绳。上马的一刻,他的目光似在这边稍稍驻留,随后,即纵马驰骋而去。
    “如何?”那骑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觪转向我,语气得意洋洋。
    我瞥瞥他:“什么如何?”
    觪笑得奸诈,却不言语,与我一道往屋内走去。
    如觪所言,这居所相当简朴,不过只有些简单的案席卧榻,如路上宿的旅馆一般。
    “阿兄何时返国?”用饭时,我问他。
    觪想了想,道:“返国还须过上些时日。”
    我问“为何?”
    觪掰着手指,认真地算给我看:“王师人数甚众,便是明日早起,也须隔日方可至丰;丰有文庙,天子须祭告,停留也要两日;再往镐,行路须一日,至镐之后,告庙行礼又自不消说,为兄乃师右,须再参与朝务,待诸事完毕,岂无半月?”
    我思索着,倒也确实……
    “安心,”觪胸有成竹地拍拍我的肩膀,道:“天子素来崇礼,为兄到时以母丧请暂辞,必无阻拦。”
    我颔首。
    这一夜是我离国以来睡得最为香甜的,什么梦也没有发生,踏踏实实地睡了两个时辰后,寺人衿将我吵醒。
    我睁眼,天还是漆黑一片,待我洗漱收拾好,觪早已经在等我用早饭了。
    “姮须快些,”觪说:“御人车驾已备好,你稍后先行一步。”
    我讶然:“又是为何?”
    觪摸摸我的头,温言道:“王师征战归来,你一个公女夹在其中,教人如何评说?且随师行进,缓慢辛苦,也诸多不便。”
    我沉吟,问他:“我先往丰,却当何处落足?”
    觪一笑,表情神秘起来:“姮去到便知。”
    又来,我瞟他。
    觪却催促我快吃,边给我添食边说:“侍从已安排下,有为兄在,总亏不得姮。”
    上车的时候,天仍然没有一丝放明。觪要赶去见周王,叮嘱了我和随从们几句,便让御人启程了。
    我靠在车厢的抱枕上,看着外面。晃眼的火光中,犬丘的城墙仍是来时看到的样子。马车顺着街道从城墙下通过,山野的凉风带着露水的味道迎面灌入车厢,眼前又是一片无边的夜色。
    睡意渐渐涌上来,颠簸中不知过了多久,待我再度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是大亮了。因为入夜前要赶到丰,路上,御人没有多作停歇,只在吃饭时间驻步,让我们用些浆食。
    我发现随从里有一中年人,很是面生,印象中从没见过,衣饰也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小人申,乃梓伯家臣。”询问之下,那人恭声道。
    姬舆?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申抬眼瞅瞅我,随即垂目,又道:“梓伯命小人引公女往丰旧宅中住下。”
    我愣住。脑海中浮起觪的脸,怪不得笑得那样诡异……
    “梓伯有甚交代?”想了想,我问他。
    申答道:“梓伯只命小人好生安排公女食宿。”
    我点头。
    坐回车上重新出发的时候,我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的对话中。
    说来,这安排还是极其妥当的,我可以在姬舆的宅院里平静等待,觪在宗周处理完事务便可以与他一同回杞国。不过……我苦笑,我跟姬舆的关系也不是秘密了,自己不久将嫁过来。如今住进姬舆的宅院,不要说外人,便是自己也觉得有几分暧昧的,刚才那名叫申的家臣看我时,神情便多少有些探究……
    车驾照着昨天的原路向东奔驰,两旁的景致都有些似曾相识。黄昏时分,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原野的那头,御人扬鞭催促,两旁的田土飞快向后退去,马车一路驶向那片古老的城池。
    我听觪说过,丰虽然已是文王时代的旧都,却并未遗弃。自武王以来,周人虽有了丰水那头的镐京,却一直不忘将丰修整。现在看看,丰与镐的差别并不太大,只是整体上要更显古旧一些。
    透过车帏的缝隙望出去,马车在姬舆家臣的引领下,穿过街道和人群,最后,在一所宅院前停了下来。
    “公女,梓伯家宅已至。”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我应了声,扶着寺人衿的手下车。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所大宅院。
    它真的是大。从影壁前望去,里面的房顶并不算高,四周的墙却是修得很长的,一眼便知里面会有多么宽敞;而看墙头和屋檐的成色和剥蚀,这宅院少说也是城中的老宅了。
    “公女请。”申行礼道,在前面引路。
    我颔首,跟着他绕过影壁,径直的入内。
    如我所料,这宅院占地很广,前庭开阔,几乎可以练习跑马。两旁的庑廊也修得规整,虽简朴,却别有一份大气。我张望着,心中不禁联想起来,若它是文王时的房子,那时的修筑水平能达到这个程度,自然是大贵族的居所了。家臣跟我说是旧宅,那……
    “此宅可乃天子赐予梓伯?”我问。
    “非也。”申道,语气自豪:“此宅乃文王赐予梓伯之王祖伯邑考,经三世传下。”
    果然。我点头,又问:“梓伯常在此居住否?”
    申摇头,说:“梓伯不常居于此。梓伯自幼长居王宫,后又封梓土,梓伯在此宅住宿,每年不过两三回。”
    “如此。”我说。
    申领着我登阶上堂,一路上,我们陆续地遇到了几名家臣。见到我,他们无一例外地露出讶色,随即心知肚明一般地行礼,称我“公女”。我一一答应,观察到他们人并不多,心想,或许是主人不常来的缘故,仆役只留了应付日常维护的数量。
    过了前堂,申并没有安排我住到来宾的厢房,而是领我到了西庭的主室,对我一礼,道:“此室已收拾妥当,公女入住即可。”
    我望着室中静静垂悬的簇新幔帐,竟微有些愣怔。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稍倾,我轻声道。
    申应诺,教旁人点亮烛火,转身退下。
    我仍立在原地,过了会,移步往室中。地上,一张张方席光洁如玉,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床上,被褥整洁,丝帛鲜亮,无一点褶痕。我在床沿上坐下,手指触碰之处,漆纹古拙,泛着淡淡的光泽。看看这屋里的其他家具,也是这般半旧的模样,似乎曾在这里摆设了许多年。
    对面的妆台上,一枚铜镜格外显眼。我起身走过去,将它拿在手里细看。只见这铜镜已有些年月了,光洁的面上生了星星点点的蚀班,不过仍看得出来它的质地是极好的,薄而匀称,堪为上品。将它转到背面,花纹上有轻微的摩亮痕迹,沟槽中,铜绿隐隐。
    端详良久,我放下铜镜,缓缓地踱向室外。
    白日里的最后一抹红霞正消失在屋脊的背后,庭中的树木的叶子落了一地,廊下,一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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