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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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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然后侧卧,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的肢体,像探测船那样盲目地驶向宇宙。肺部的空气不够了,他不再望着那些远去的碎屑,开始跟踪而去。他满脸通红,明白自己正在穿越类似地狱的区域。但他不张嘴,没有任何想浮上去的表示;其实,他头部距离水面只有十公分,就到了有氧气的世界了。最后,妈妈的双臂把他提出水面。于是,他哭了。瘸子爸裹在旧军大衣里,冲着壁炉里啐一口浓痰。

三岁时,汉斯·赖特尔比村里同龄的男孩都高,比任何四岁的孩子高,并非所有五岁的男孩都能比他高。起初,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村里的医生说,这是因为他个子高,应该多喝牛奶,增加钙质。但医生错了。汉斯·赖特尔走路不稳的原因在于他是在地球表面活动,相当于潜水新手初次在海底行走。实际上,他是住在海底,吃在海底,睡在海底,玩耍在海底的。因为牛奶不是问题,独眼妈有三头奶牛,成群的母鸡。这孩子营养很好。

瘸子爸有时看见儿子在田野里行走,于是想自己的家族里是不是有如此高大的人呢。据说,某位高祖或者曾祖为斐迪南大公效力,那军团里全都是超过一米八或者一米八五的大汉。那个高级军团伤亡惨重,因为容易瞄准他们,拿他们当靶子。

有一次,瘸子爸望着儿子笨拙地走在邻居菜园的边上,想像那个普鲁士军团与同样高大的俄罗斯军团对峙的情景;俄罗斯军团由一米八或者一米八五的农民组成,身穿俄罗斯帝国近卫军的绿色制服;遭遇后,伤亡惨重,甚至两军的其他部队已经后撤时,这两个巨人军团仍然在进行肉搏战,直到司令长官下达死命令要求向新阵地转移时,方才罢手。

瘸子爹参战前身高一米六八。退伍后,由于少了一条腿,身高一米六五。他想:巨人军团都是疯子搞的玩意儿。独眼妈一米六,她认为男子越高越好。

六岁时,汉斯·赖特尔比同龄的孩子都高,比所有七岁的都高,比八岁的高,比九岁的高,比一半十岁的男孩都高。此外,六岁时,第一次偷书。书名是《欧洲沿海地区的动植物》。他把书藏在床下,其实学校里没人惦记这本书。也是在那个年龄,他开始练潜泳。那是1926年的事。从四岁开始游泳,总是把脑袋扎进水里,睁开眼睛;后来,妈妈骂他,因为他整天红着眼睛,担心村里人看见儿子,以为她儿子整天哭鼻子呢。但是,学会潜水,还是到了六岁的事。钻进水里,下潜一米,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对,是这样。但不算潜水。到了六岁,他觉得下潜一米太少,决定直奔海底。

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欧洲沿海地区的动植物》,他已经牢记心头了。他一面潜水,一面复习书里的内容。这样,他发现掌状海带,是一种宽叶海藻,如书中所说,茎粗叶宽,呈扇形,多有条状分支,很像手指。掌状海带是一种冷海水海藻,在波罗的海、北海、大西洋里生长。在低潮和岩石海岸下面可以找到,呈团装。落潮常常把这种海藻暴露在海边。汉斯·赖特尔第一次在海底见到这种海藻的时候,激动得哭了。这似乎很难,一个人一面睁着眼睛潜水,一面哭泣。但是,别忘记:汉斯才六岁,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孩子少见。

掌状海带呈浅褐色,像北极海带,茎叶粗糙,又像欧非囊根藻,茎叶上有鳞茎。但是,这后两种海藻生长在深水;尽管汉斯·赖特尔有时夏天中午远离海岸或者远离放置衣物的岩石,然后下潜海底,却从来没看见过这两种海藻,只能幻想着海底下有一片宁静的海藻林。

那个时候,他开始在练习本上画出各种海藻。画了绳藻,这是一种细长绳状的海藻,有时能长达八米。不分叉,样子娇嫩,其实非常结实。生长在落潮线以下。还画了海土豆,这是一种圆形鳞茎状的海藻,橄榄绿色,生长在岩石和别的海藻上面。形状怪异。他从来没见过,但梦见过多次。画了墨角藻,这是一种棕色海藻,支架杂乱,沿着支条上有卵形水疱。墨角藻分雌雄,生产形状像葡萄干的果实。雄性黄色。雌性暗绿。他画了糖海带,这种海藻只有一个长长的蕨叶,状如腰带。晾干后,叶面上有晶体,可做甜味剂。生长在岩石海岸,附着在各种坚固的物体上,但也会被海浪卷走。画了粉团扇藻,这是一种稀有海藻,体小,呈扇状。生长在温水中,从大不列颠南海岸到地中海到处可见。没有相似物可比。画了普通马尾藻,它生长在地中海的卵石海滩上;叶子之间有带柄生殖器官。浅水和深水都可以找到。画了脐形紫菜,这是一种形状极美的海藻,紫红色,长约二十公分。生长在地中海、大西洋、英吉利海峡和北海。紫菜有多种,均可食。威尔士人吃紫菜尤甚。

瘸子爸在回答儿子一个问题时说:“威尔士人是蠢猪。绝对是猪。英格兰人也是。但愚蠢程度比威尔士人好些。实际上,都是蠢猪,不过企图伪装一下,由于善于伪装,结果好些。苏格兰人比英格兰人还蠢,稍逊威尔士人。法国人像苏格兰人一样愚蠢。意大利人是猪崽,是准备吃掉自己母猪的崽子。至于奥地利人,也一样:蠢猪,蠢猪,蠢猪。绝对别相信匈牙利人。绝对别相信波希米亚人。他们在舔你手心的同时,能吃掉你小手指。绝对别相信犹太人,他们吃了你拇指,还留下口水。巴伐利亚人也是蠢猪。孩子,跟巴伐利亚人说话的时候,千万勒紧腰带啊。至于莱茵人,最好别跟他们说话,因为稍不留意,他们能砍掉你一条腿。波兰人像母鸡,你要是拔掉他们几根羽毛,就能看见那皮肤像猪。俄国人也一样。他们像饿狗,其实是饿猪,二话不说,准备遇到什么吃什么,不管他是谁,绝对不后悔。塞尔维亚人跟俄国人一样,但是矮小。他们像伪装成吉瓦瓦狗的小猪。吉瓦瓦狗是侏儒狗,体积有麻雀大小,生活在墨西哥北方,在美国电影里露过面。美国人当然也是猪。加拿大人是冷酷无情的大猪,但加拿大最坏的猪是法语区的人。最坏的猪还有爱尔兰人。土耳其人也跑不掉,他们是搞鸡奸的猪,跟德国撒克逊人和西伐利亚人一样。至于希腊人嘛,我只能说他们跟土耳其人一样:搞鸡奸的多毛猪。只有普鲁士人例外。可是普鲁士已经不在啦。普鲁士在哪儿呢?你看见了吗?我是没看见。有时,我感觉所有的普鲁士人在大战中死光了。有时,相反,觉得我住在那个肮脏的臭医院的时候,普鲁士人集体迁徙了,离开了。有时,我去岩石海岸,看看波罗的海,打算猜一猜普鲁士人的船只开往什么地方去了。瑞典?挪威?芬兰?不可能,因为那都是蠢猪生活的地方。那么去什么地方了呢?去冰岛啦?去格陵兰岛?极力猜测。但猜不出来。那么普鲁士人在什么地方呢?我站在岩石海岸上,搜索着灰色的海平面。那是像脓水一样浑浊的灰色。不是一年一次的灰色。而是每月一次啊!每十五天一次!可我一直没看见普鲁士人,一直猜不准他们到哪个方向去了。我只看见了你,看见了你那在浪花中时隐时现的脑袋。于是,我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安安静静坐了好长时间,望着你的脑袋,我也变成了石头;虽然有时我的视线失去了目标(你的脑袋),或者你的脑袋出现在很远的地方,我并不为你担心,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浮出水面,海水不会伤害你的。有时,我会坐在石头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感觉冷得厉害,都来不及抬头看看你是不是还在海里。我怎么办?于是,起身,牙齿打战,回到村里。刚一迈进村口,我就放声歌唱,让街坊们以为我是在克雷布斯酒馆喝醉了。”

小汉斯·赖特尔像潜水员一样,也喜欢走路;但是,不喜欢唱歌,因为潜水员从来不唱歌。有时,他出村向东,沿着一条林中土路,走到红人村,那里的人专卖泥煤。再继续向东,就到了蓝女村,它位于夏季干涸的湖中央。他觉得这两个村庄像鬼村,里面住着死人。蓝女村再过去是胖人村。那里散发着血腥和腐肉的气味,那浓浓的臭气与他自己的村庄不一样,自己村庄的气味是脏衣服、臭汗、臊土的气味,淡淡的味道,很像绳藻。

胖人村里不能没有大批的动物和屠宰场。有时,他在回村的路上,像潜水员那样走着,看见胖人村的居民无所事事地在蓝女村或者红人村闲逛,心里想:这两个村庄的人们如今都是鬼魂,以前大概是死于胖人村民的手中吧。他们的杀人术肯定残酷无情,尽管从来没找过他的麻烦,诸多原因中,可能因为他是潜水员吧,就是说,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来这个世界只是探索或者走访。

也有的时候,他身不由己地向西走去。这样,他能穿过鸡蛋村的主要街道。这个村庄年复一年地远离岩石海岸,仿佛房屋自己在活动,向着洼地和森林附近寻找安全地带。鸡蛋村过去是猪村。他估计父亲从来没见过这个村庄,那里有很多猪圈以及普鲁士地区最快乐的猪群,它们好像在问候每位过路人,不管他什么社会地位、年龄或者婚姻状况,一律发出友好、几乎是音乐般的哼哼声,或者没“几乎”二字,是百分之百的“哼哼”乐声;与此同时,村民们一动不动手持帽子或者用帽子盖脸,不晓得是因为厌烦抑或羞怯。

再过去一些是饶舌女村。那里的姑娘们在更大的村庄里纵情狂欢。那些村庄的名字听到后立刻忘记了。那些姑娘在街上抽烟,谈论着那些在这个号、那个号上服役的水手们。那些船名,小汉斯·赖特尔立刻忘记了。那些姑娘去电影院,看特别激情的影片,那都是世界上最帅的演员主演的,你想赶时髦,那就模仿电影明星吧。小汉斯·赖特尔立刻就忘记了那些明星的名字。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也像夜间下水的潜水员一样,母亲问他白天在什么地方过的,小汉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绝对没真话。

独眼妈用她那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儿子。儿子用两只灰色的眼睛抵挡母亲的目光。瘸子爸则在靠近壁炉的地方用两只蓝色的眼睛望着母子二人;在三四秒钟里,普鲁士孤岛似乎从险境里脱颖而出。

到了八岁,汉斯·赖特尔不再对学校有兴趣了。此前,他有两次险些淹死。第一次在夏天,是个柏林来的年轻游客救了他。这个游客正在饶舌女村度假。他看见有个孩子的脑袋在岩石附近忽隐忽现;看清楚(他是近视,起初以为是海藻)果然是个孩子后,连忙脱下西装,因为里面有重要证件,顺着岩石下到最底层,最后入水。划了几下水后,最终来到孩子身边。他从海上看岸边,想找一个上岸的合适地点,然后开始游过去,那里距离他下水的地方有二十五米远了。

年轻的游客名叫福格尔,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乐天派。有可能他不是乐天派,而是疯子。他来饶舌女村度假是遵照医生的嘱咐。医生担心他的健康,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就让他离开柏林。假如你稍稍深入了解一下福格尔,那很快就忍受不了他的存在。他相信人性善,认为善良的人可以从莫斯科走到马德里,无论野兽、警察还是海关人员都不会打搅他,因为他会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其中包括时不时地离开大路,越野而行。由于轻率又笨拙,让他一直没找到女朋友。经常不管对象是谁,就大谈手淫的治疗功用(还举出康德为例),说是从小小年纪到垂垂老迈都应该手淫,这常常会让饶舌女村的姑娘们捧腹大笑;而让他柏林的熟人们厌烦不已,因为他们早就听腻了这套宏论,认为福格尔之所以固执地要说明这一切,实际上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或者跟他们一起手淫。

但是,他也非常看重勇敢精神,因此一看到有个孩子(起初以为是海藻)快要淹死了,便毫不犹豫地下水营救,尽管岩石下面的海水波涛汹涌。另外一件事需要指出,福格尔把个金发、古铜色皮肤的男孩看成了海藻,这个错误那天夜里折磨着他,尽管事情完全过去了。躺在床上,屋内一片漆黑,福格尔像往常一样重温白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说,怀着非常满意的心情回忆大事。忽然,他又看见了那个正在溺水的孩子,发现自己在注视着那个孩子,心里怀疑那是人呢还是海藻。他立刻惊醒过来。心想:怎么能把孩子和海藻混淆在一起呢?接着,又想:难道孩子和海藻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在提出下个问题之前,福格尔想,也许柏林的医生是对的,自己在发疯,或许没疯——不是人们通常理解的发疯,但如果非要用某种方式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在发疯的门口露头了;他想,孩子和海藻毫无共同之处,那么那个站在岩石上把孩子看成海藻的人,就是脑筋没调整好的,不是恰如其分的疯子,因为疯子不动脑筋,但是脑筋没调整好,所以今后凡是与心理健康有关系的一切都要特别加小心。

后来,由于整宿难以入睡,他就想那个救出来的孩子。他记得孩子很瘦,很高,说话极糟糕。他问他出什么事情了,孩子回答说:

“没、没、没。”

福格尔问:“你说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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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还说:“没、没、没。”福格尔明白了:就是没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下面的话也让福格尔觉得非常生动、开心;因此他开始提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为了听孩子说话好玩,孩子回答任何问题都非常从容;比如,福格尔问:那片森林叫什么?孩子回答说:古夫林。意思就是:古斯塔夫林。远处那片树林叫什么?孩子回答说:克塔林。就是说克雷塔林。克雷塔林右边的黑树林叫什么?孩子回答说:无林。就是说:无名林。最后,他俩来到岩石顶上,就是放有重要证件的西装的地方。应福格尔的要求,孩子保证今后不再下海,接着在海鸥窝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二人分手前,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海因茨·福格尔。”福格尔好像在跟傻子说话。“你叫什么?”

孩子说:汉斯·赖特尔。发音清晰。握手后,各奔东西。福格尔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也不肯开灯。这孩子在什么地方像海藻呢?他想:是瘦吗?是金发?是安静的长脸?他又想:我应该回柏林吗?应该更加认真地遵照医嘱吗?要开始研究自己吗?问题太多,想累了。手淫一番,睡意袭来。

小汉斯·赖特尔第二次险些淹死是在冬天。那是他陪着几个近海捕鱼的人在蓝女村对面撒网。夜幕降临。渔夫们聊起来海底下活动的亮光。一个说:那是死去的渔夫在寻找回村的道路,要回陆地上的坟地。一个说:那是发光的地衣,一个月发光一次,好像是在一夜之间,把三十天积累的能量释放出来。一个说:那是一种海葵,只存在于那片海岸,雌海葵发光是为了吸引雄海葵;但是,大家都知道海葵是雌雄同体的,没有什么雌雄之分,而是同住一体,好像同心而眠,醒来时,一半海葵想操另外一半;好像同体内有男女;如果是不生育的海葵,则是二尾子和男人同居。一个说:那是电鱼,一种怪物,对它们要特别小心,要是落入你的网里,很难跟别的鱼类区分。但是,如果吃了电鱼,人会生病的,胃里会发生电击,甚至致命。

可是就在渔夫们聊天的同时,小汉斯·赖特尔强烈的好奇心或曰疯狂(有时会让他做不该做的事情),挑逗他不打招呼就从船上跃入海中,去追逐那怪鱼的亮光。起初,渔夫们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喊叫或者叹息,因为他们了解小汉斯的脾气。但是,几秒钟过后,汉斯还没抬头,他们担心了,因为虽说不是受过教育的普鲁士人,可也是海上人,知道没人能憋气两分钟以上(或左右),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不管他个子多高,肺活量也难以支撑这样的压力。

最后,渔夫中有两人跳入黑乎乎的海水、如狼似虎的大海,在小船附近搜索小汉斯·赖特尔的身影。没有结果。只好浮上水面,换气。他俩在重新潜水前,问船上的人那孩子是否上来过。大家说没有。二人再次潜入海底,黑乎乎的浪头令人想起森林里的野兽。有个此前没下水的渔夫,这一回加入了二人的队伍。正是此人发现了小汉斯像个无根的海藻那样漂浮着的雪白的身体在向上浮动。也正是这个渔夫揪住汉斯腋下,把他举上海面,让他吐出咽下的海水。

汉斯·赖特尔满十岁的时候,独眼妈和瘸子爸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父母给她起名叫洛特。女儿很美。她可能是陆地上让汉斯·赖特尔感兴趣(或者感动)的第一人。父母经常让汉斯·赖特尔照看小妹妹。很快,他就学会给妹妹换尿布,准备奶嘴,抱着妹妹散步,哄她睡觉。妹妹的出生是汉斯最美好的事情,他多次打算把妹妹画到他画海藻的本子上。但是,结果都不让他满意;有时,画出来的妹妹像卵石海滩上的垃圾袋;有时,像海蛀虫,它们住在岩石缝隙里,吃残渣剩饭;但不是海虫,海虫是另外一种昆虫,小极了,是黑石板的颜色,或者灰色,住在石坑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努力提高了想像力或者欣赏品位或者艺术禀赋,把妹妹画成了小美人鱼,更像鱼,更胖些,但总是面带微笑,总是姿态优美得令人嫉妒,画出了妹妹的笑容和美好的侧面,真实地反映出妹妹的特点。

汉斯·赖特尔十三岁时辍学。是1933年的事情。这一年希特勒上台了。十二岁时,他就已经在饶舌女村念书了。但是,他不喜欢那所学校,原因有很多(样样合理),所以他就在路上玩耍;对他来说,道路不是地平线,不是崎岖不平的地平线,不是之字形的地平线,而是垂直线,垂向海底的延长线,在海底,一切的一切,什么树木、草丛、泥塘、动物、篱笆,统统变成了海虫或者甲壳虫,变成了悬空的生命,变成海星,变成了海蜘蛛;小汉斯知道,它们的身体小到了没有肠胃的地步,因此消化器官在腿脚上;而腿脚很大、很神秘,就是说里面有秘密(或者对汉斯来说很神秘),因为海蜘蛛有八条腿,每一侧有四条,加上靠近头部的地方还有两条,小得多,实际上,更小,更没有用处;但是,小汉斯认为,那不是腿,而是手,好像海蜘蛛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发展出来两只胳膊,因此有了双手,但它们自己并不知晓。还要过去多长时间,海蜘蛛才能知道自己有手呢?

小汉斯心里想:“再有一千年吧!两千年吧!一万年吧!好多好多时间!”

他就这样慢慢向饶舌女村的学校走去,因此总是迟到。再说,他还想着别的事情呢。

1933年,校长请汉斯·赖特尔的父母来校一谈。去谈的只有独眼妈。校长请她到办公室坐下,三言两语地说明这孩子学不下去了。然后,张开双臂,好像要把刚刚说的话冲淡一下,建议她让儿子学门手艺。

这一年,希特勒竞选胜利。在希特勒获胜前,汉斯·赖特尔住的村里来过一支宣传队。这支队伍首先去的饶舌女村,在电影院里开了大会,很成功。次日,开进猪村和鸡蛋村;下午到达汉斯·赖特尔住的村庄。宣传队跟农夫和渔民在酒馆里喝啤酒,一面宣传关于纳粹主义的新闻:纳粹党将要让德国从废墟上站起来,普鲁士也要在坦诚和宽松的环境里重振雄风。后来,一个爱多嘴的人说起来村里有个瘸子是惟一从前线活着回家的人,那是一个英雄啊、一个硬汉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鲁士人,虽说有些懒散,可他讲的战争故事让你起鸡皮疙瘩;那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村里人都特别强调这一点,亲身体验,百分之百真实;不仅真实,而且亲身经历过呀!于是,宣传队里的一位大人物(必须强调是大人物,因为宣传队的其他成员恰恰没有那大人物的派头。那些队员普普通通,就知道喝啤酒、吃鱼片和香肠,然后放屁、大笑、唱歌,必须指出的是这些队员没有大人物的派头,恰恰相反,都是普通百姓的样子,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子,从老百姓里出来的,跟老百姓生活在一起的普通百姓,他们就是死了也没人记得。)说道:也许,仅仅是也许,见见士兵赖特尔会很有趣。接着,他问为什么士兵赖特尔没来酒馆,一面和纳粹党一心希望德国强大起来的同志们交谈。有个有匹独眼马的村民(照顾这匹马的水平超过士兵赖特尔照顾独眼老婆)说:士兵赖特尔没钱来酒馆,掏不起啤酒钱。这话让宣传队的同志们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给士兵赖特尔掏酒钱。这时,那个有大人物派头的家伙指着一个村民说:你去士兵赖特尔家里,把他带到酒馆里来!那村民立刻照办。但是,十五分钟后,那村民回来说,士兵赖特尔不愿意来,他的理由是没有整齐的衣服来见如此尊贵的宣传队客人;另外,独眼婆还没下班回家,不能丢下小女儿一人在家里。这些理由让宣传队(都是蠢猪)全体几乎热泪盈眶,因为他们不单单愚蠢,而且也是有感情的人;这个在战争中受伤截肢的老兵命运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灵。那个大人物没那么震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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