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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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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的遗物无人认领,汉斯就留了下来。有一件大衣、两双鞋、一条围巾、四件衬衫、几件背心、六双袜子。他把菲格莱尔的剃须刀送给了房东。汉斯发现床下有个纸盒,里面有几本牛仔小说。他也归为己有了。

从此后,汉斯·赖特尔的空闲时间增加了。晚上,他在厂房的院子和车间里转悠;早晨,在他居住的工人区里饭摊上吃饭;随后,睡上四五个小时;下午自由活动,乘坐柏林的电车去胡戈·哈尔德家。他俩常常去散步,或者去咖啡馆、餐厅。男爵的外甥总会在那里遇到熟人谈谈什么买卖(从来没做成过)。

那个时期,胡戈·哈尔德住在希姆尔大街附近的小巷里。小小的单元房里堆满了旧式家具,墙壁上挂着布满尘土的画。他最要好的朋友,除去汉斯之外,还有一个日本人,是日本使团农业事务负责人的秘书。那人叫丹佐俣伸郎。但是,胡戈和汉斯都叫他小丹。他二十八岁,待人和蔼可亲,既对最天真的笑话感兴趣,又洗耳恭听最荒唐的想法。三人经常在石头圣母咖啡馆聚会,距离亚历山大广场不远。总是汉斯和胡戈先到,二人随便吃些东西,香肠加点泡菜。一两个小时后,小丹来了。他衣冠楚楚,只喝一杯威士忌,不要水,不要冰,最后跑步离开咖啡馆,消失在柏林的夜色中。

于是,胡戈·哈尔德担任领导。三人乘坐出租车,向月食夜总会进发。这家夜总会由柏林最糟的舞女表演。那是一群老太婆,表演时没有成功的本事,因此并不隐瞒自己的失败。那里虽然笑声、口哨声不断,但是,如果你跟服务员相当熟悉,他可以帮助你找个安静位子,你就可以聊天了,没什么大问题。另外,月食夜总会价位便宜,尽管胡戈·哈尔德不怕在柏林的求欢夜花钱,理由之一是那日本人常常掏钱。随后,他们已经微醉了,就去艺术家咖啡馆,那里没什么花样,但可以看到一些地方画家。这让小丹特别高兴。你还可以跟这些名人共享一桌。胡戈·哈尔德早就认识其中很多人,有的还能称兄道弟。

通常,凌晨三点钟,他们离开艺术家咖啡馆,前往豪华的多瑙河夜总会。那里的舞女苗条、特别美丽。他们不只一次跟把门的保安或者领班闹纠纷,因为汉斯衣冠不整,不符合夜总会规定,不得入内。另外,在平时,汉斯夜里十点钟就要离开他的朋友,跑步去电车站,要准时去上班,当夜间看守。在那样的日子里,如果天气好,他们就坐在一家时髦的餐厅露台上消磨时光,大谈胡戈随心所欲编造的发明故事。胡戈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等他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拿到他发明的专利权,那就发大财啦。这话让日本朋友奇怪地大笑起来。小丹的笑声有些歇斯底里:笑起来不仅嘴唇、眼睛、喉咙动弹,而且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双脚跺地。

有一次,胡戈说明了一种人造云机的用途之后,突然问小丹:你在德国的任务是你说的工作呢,还是在完成秘密间谍的使命?这个突袭式的问题,让小丹感到猝不及防;起初,也没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随后,胡戈严肃地解释了什么是秘密间谍的任务。小丹听了哈哈大笑,汉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法,结果小丹突然晕倒在桌子上。胡戈和汉斯不得不急忙抬着小丹去卫生间,给他泼凉水,才让他苏醒过来。

通常,小丹说话不多,或者是出于谨慎,或者出于不想因自己糟糕的德语发音让他们生气。但是不时地也说些有趣的事情。比如,他说,禅定是一种自我修炼的大山。他说,起初他学习的外语是英文,由于外务相经常出错,他竟然被派遣到柏林来了。他说,日本武士如同瀑布里的游鱼;但历史上最优秀的日本武士却是个女子。他说,他父亲认识一位基督教修士,在距离冲绳不远的远藤岛上生活了十五年,那里是火山岩地貌,缺水。

小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嘻嘻笑。胡戈则唱对台戏,说小丹是日本神道教信徒;说小丹喜欢的只是德国妓女;说小丹除了能说德语和英语之外,还能说和正确书写芬兰语、瑞典语、挪威语、丹麦语、荷兰语和俄语。胡戈说这些话的时候,小丹就不急不忙地嘻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炯炯有神。

但也有些时候,三人坐在露台或者夜总会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固执地都不说话。仿佛忽然间都变成了石头,忘记了时间,一切内敛,好像丢开了日常生活的苦境,离开了人际的地狱,抛开了交谈的深渊,决心看一看湖泊、一种迟来的浪漫情怀,计算计算黄昏的时限:十分、十五分、二十分、无尽无休,好像死刑犯在计算分秒,好像有生命危险的产妇心里明白时间不会是无休止的,但是一门心思希望时间越长越好,那婴儿的啼哭声就是经常平静飞越湖光景色的鸟群,好像婴儿是奢侈的累赘或者心儿跳动。后来,自然是不情愿地摆脱了冷场,重新说起发明创造、漂亮女子、芬兰语言学,以及正在修建的纵横帝国的高速路。

三人不只一次结束夜间寻欢作乐的地点是在一个名叫格蕾特·冯·约阿奇穆斯泰勒的女人家中。她是胡戈的老相识。他和她的关系里充满了借口和误会。

经常有音乐家光顾格蕾特家,甚至有个乐队指挥。他声称音乐是四维空间。胡戈对这位指挥仰慕至极。指挥三十五岁。女人们为之倾倒,仿佛他只有二十五岁;又备受人们尊敬,好像有八十岁。通常,指挥一到格蕾特家,聚会就要结束了。他在钢琴旁边坐下来,并不弹琴,连小拇指都不动。立刻,一群朋友和傻乎乎的“粉丝”围拢上来。最后,他决定起身,像个养蜂人那样从蜂箱中站起来;只不过这位“养蜂人”不戴头盔,不穿铠甲,也没有可怕的蜜蜂蜇他,想都不用想。

他说,四维空间包括三维,把三维据为己有;顺便说一下,四维的真正价值是废除三维的独裁,因此也就废除了我们熟悉和生活其中的三维世界。他说,四维是感觉和精神的绝对财富;四维是慧眼,与眼睛相比,眼睛只是可怜的泥坑,只拘泥于盯着出生—学习—劳作—去世的公式,而慧眼则要追溯到哲学源头、生命的源头、命运的源头。

他说,四维只有借助音乐才能表现出来。只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等大师才能做到。

接近乐队指挥是困难的。肉体接近不难,难的是他看不见你,因为乐池把他与别人分离开来,因为灯光遮蔽了他看你的视线。但一天晚上,这个由胡戈、汉斯和小丹组成的三人帮引起了指挥的注意;他问女东道主这有特色的三人帮是什么人。女东道主告诉他,胡戈是朋友、是一度颇有希望的画家之子和冯·聪佩男爵的外甥;那日本人是日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那个衣冠不整、手脚笨拙的高个子青年大概是艺术家、画家,可能是胡戈保护的人。

于是,乐队指挥想结识这三人。情趣高雅的女东道主,用食指招呼三人帮,把他们领到单元房一个僻静的地方。片刻间,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乐队指挥再次讲话了,因为那时候他喜欢的话题就是音乐或者四维,哪里开始的和哪里结束不大清楚,也许根据指挥的某些神秘词语,开始和结束的结合部就是乐队指挥自己吧,神秘的问题和答案自然而然地汇集在他身上。无论乐队指挥说什么,胡戈和小丹都点头称是。汉斯则不然。指挥认为,思维中的生命本体是一种不可想像的财富,等等,等等。但真正的重要性在于,如果你进入和谐状态,就可以有距离地看待人事,公正、平和地看待人事,一句话,没有人为的重负压迫精神去投入工作,去投入创造,去投入惟一的生命真谛,然后再创造更多、更多、更多生命的真谛,成为生命、欢乐和光明取之不尽的财富。

乐队指挥不停地说呀,说呀,说四维,说他指挥过和打算即将指挥的交响乐,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他的眼睛犹如空中翱翔的雄鹰,悠然自得地盘旋着,同时警觉地注视着,目光如炬,可以识别下面最细微的动静,哪怕画面模糊不清。

也许指挥那时有些醉意。也许指挥累了,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也许指挥说出来的话不一定能表达他的心境、情绪以及面对艺术时的颤抖心情。

但是,那天夜里,汉斯问指挥,也许是高声问自己(这是他第一次说话):那些有五维体验或者经常光顾五维的人们作何感想呢?起初,乐队指挥没有完全明白他的问题,虽然汉斯的德语自从参加筑路队以后,尤其是居住在柏林后大有进步。后来,指挥懂了他的意思,不再看胡戈和小丹,而是集中雄鹰或者兀鹫般的目光在这个普鲁士青年灰色的眼睛上。这时,汉斯已经提出了新问题:那些可以自由出入六维空间的人们如何看待定居在四维或者五维的人呢?再比如,那些生活在十维空间的人们,就是说可以感觉到十维空间的人们,怎么看待音乐呢?贝多芬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莫扎特又意味着什么呢?巴赫又意味着什么呢?可能汉斯·赖特尔自己回答了问题,音乐发出的只有“刷刷”声,好像是弄皱书页的声音,好像是烧书的声音。

这时,乐队指挥举起一只手来,更像是窃窃私语一样地说道:

“亲爱的年轻人,别说什么烧书的事啦!”

对此,汉斯回答道:“亲爱的指挥,一切就是一本烧毁的书啊。什么音乐、十维、四维、摇篮、生产枪支弹药、西部小说:统统是烧毁的书啊。”

指挥问:“你说什么呢?”

汉斯说:“一点意见罢了。”

胡戈打算画上一个幽默的句号,不让汉斯跟指挥结怨,也不让指挥跟汉斯记仇,忙说:“随便一个看法罢了。典型的年轻人意见。”

指挥说:“不、不、不。你说西部小说是指什么?”

汉斯回答道:“是指牛仔小说。”

这个回答似乎让指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接着,他跟三人友好地交谈了一番,就让三人走了。后来,乐队指挥对女东道主说:胡戈和那日本人像是好人;可是,胡戈那个青年朋友,毫无疑问,像颗定时炸弹:是个粗鲁、有能力、不讲理性、不讲逻辑的家伙,会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爆炸。此言差矣。

此外,在格蕾特的单元房里,等音乐家走了以后,晚会常常这样结束:格蕾特躺在床上或者大浴缸里——这样的大浴缸柏林不多,两米半长、一米半宽,黑色搪瓷制成,有狮子脚柱,先是胡戈,后是小丹没完没了地给她按摩,从太阳穴到十个脚趾头;两位男士衣着整齐,有时遵照格蕾特的特别愿望,他俩还穿上大衣;与此同时,格蕾特摆出美人鱼的动作,时而脸朝上,时而脸朝下,有时甚至潜水!只有泡沫盖在她的裸体上。

在这如此充满爱意的聚会上,汉斯常常在厨房里等着吃点心,喝啤酒;他从厨房里出来,一手端着一杯啤酒,一手拿着点心,走在宽敞的过道上,或者站在客厅的大窗户前面,欣赏着黎明的曙光像巨浪一样席卷全城,淹没一切。

有时,汉斯觉得发烧,以为这是性欲造成皮肤发热,但他错了。有时,汉斯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驱散客厅里的臭烟;他关闭电灯,裹着大衣坐在扶手椅上。这时,他感觉冷了,困了,闭上了眼睛。一小时后,天已经大亮,感觉胡戈和小丹在摇晃他肩膀,二人对他说该走啦。

到了这个钟点,格蕾特夫人是从来不露面的。出来的只有胡戈和小丹。胡戈总是带着一个包袱,但极力藏在大衣里面。三人已经来到大街上,汉斯尽管睡意朦胧,却看到两位朋友的裤腿是湿漉漉的,衣袖也如是;还看到他们的裤腿和衣袖一经街上的寒气接触就冒出来蒸汽,但是没有小丹和胡戈嘴里的哈气浓烈。这个钟点,他们不乘出租车,而是前往距离最近的咖啡馆好好吃顿早饭,因为钟点到了。

1939年,汉斯·赖特尔应征入伍。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他被派往马拉步兵310团,团部位于距波兰边境三十公里的地方。310团、311团和312团属于马拉步兵79师,那时由克鲁格将军指挥;该师则属于步兵第10集团军,由冯·博勒将军统帅,此人是帝国主要的集邮家之一。310团由冯·贝伦贝格上校指挥,由三个营组成。新兵汉斯·赖特尔被编入第三营,开头当机枪助手,后来成为冲锋连士兵。

冲锋连连长是个美学家,名叫保罗·格尔克。他认为汉斯·赖特尔的身高,在冲锋时,可以令敌人丧胆;军事检阅时,会令人尊敬,但是,连长知道实战中会让高个子丧命,因为实践证明,冲锋时最好的士兵是又矮又瘦、跑动速度像松鼠的人。当然,汉斯在变成79师310团步兵之前,曾经有过选择的机会,希望能派他去潜水艇服役。胡戈支持汉斯这个愿望,活动了(或者是嘴巴活动了)他全部军队和地方官员中的朋友,汉斯估计这些人空想多于行动,结果只是在德国海军招募新兵的主管人员中引起哄堂大笑罢了,尤其是那些了解潜水艇生存条件的人们,他们说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家伙会破坏潜水艇安全,让战友们葬身海底的。

实际上,不管胡戈的斡旋是真是假,反正汉斯是被德国海军给拒之门外了(招兵人员还调侃说最好去当装甲兵吧!)。他不得不服从命运的第一个安排:当马拉步兵。

去军训营前的一周,胡戈和小丹请他吃晚饭,为他饯行。饭后,三人去了妓院。胡戈和小丹要汉斯干脆告别童男身,以答谢三人的友谊。为汉斯找的妓女(胡戈挑选的,可能是胡戈的相好,也可能是胡戈什么生意里失败的合伙人),是巴伐利亚的农妇,非常温柔,不爱说话,但只要一开口(为节约,不经常),就变成了特别讲究实际的女人,包括性交,甚至有吝啬的毛病,这让汉斯深恶痛绝。当然,那天夜里,他没做爱,但对两位朋友说做了。可次日,他又造访了那妓女(名叫阿妮塔)。这一次造访,汉斯失去了童男身。后来,又去了两次。这就足以让阿妮塔吐露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哲理了。

到了出发的钟点,他独自走的。他发现很奇怪没人送他上火车。前一天夜里,他就跟阿妮塔告别了。关于胡戈和小丹,自从第一次逛妓院之后,他就没消息了,好像这两位朋友已经约定第二天不为他送行。但这不是真的。汉斯想,一星期前胡戈住在柏林时,好像我早已经出发了。出发那一天,汉斯惟一告别的人就是女房东。她说,为国效力是光荣的。这位当兵的铺盖卷只有几件衣服和那本《欧洲沿海地区的动植物》。

9月,战争开始了。汉斯·赖特尔所在的步兵师向边境开拔。接着,几个装甲师和摩托化步兵师越过边境后,他们的步兵师也跟进了。强行进入波兰领土后,没有战斗,不用特别小心翼翼:三个步兵团几乎同时在一种逛庙会的气氛里挺进,好像目标是神庙,而不是战争,可将来有些人是注定要遇到死神的。

他们穿过了几座村庄,没有烧杀劫掠,一切井井有序,没有任何目空一切的表现,而是冲孩子和姑娘们微笑;他们时不时地与在路上飞驰的摩托兵擦肩而过。摩托兵时而向东给师部送命令,时而向西给参谋部送战报。炮兵落在后面了。有时,一登上某个山包,他们看看东方,估计那是前线,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夏日余晖照耀的沉睡田野。向西方看则相反,可以看见正在奋力赶来的炮团队伍。

汉斯·赖特尔所在步兵团开拔的第三天,队伍走上了一条土路。入夜前,全团到达一条河边。有人说,河对岸有一片松树和白杨树林;树林过去有个村庄,里面有波兰人修筑的工事。德国人扫射,开炮,放照明弹。但是,没人回击。半夜后,两个冲锋连过了河。在树林里,汉斯和战友们听见一只猫头鹰在号叫。走出树林后,他们发现了村庄,它像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屹立在黑暗中。两个连分成若干小组继续前进。距离第一座房屋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连长下令冲进去。大家向村子前进。等发现里面没人时,有人还吃了一惊。次日,全团继续向东开进,分三路走,与师主力部队走的大道保持平行。

汉斯·赖特尔所在的营与一支守桥的波兰部队遭遇。德国人要他们投降。波兰人拒绝。双方开火。战斗仅十分钟。战后,汉斯一个战友鼻梁被打断,满脸是血。据这位战友说,他和十几个士兵过桥后,到达一片树林的边缘。就在这个时候,从树上跳下一个波兰人,迎面给了他几拳。汉斯这位战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无论是在最糟还是最好的情况下,就是说极端情况下,他原来设想的都是刀枪袭击(如果不算开火的话),绝对没想到是一顿老拳。挨打的时候,他当然愤怒,但惊讶超过了愤怒,惊讶之余,居然没有还手之力了,或者用步枪还击。他肚子上挨了一拳,脸上挨了一拳;摔倒在地时,他看见那波兰人(是个黑影)没有像个聪明人那样抢他的枪,而是打算跑回树林里去。这时,一个战友开了枪,其他人也开了枪。那波兰人中弹倒地。汉斯和营里士兵过桥时,路旁没有敌人的尸体。营里惟一的伤员也是轻伤。

就是在那些日子里,队伍在阳光照射下行军,或者在初秋(一个难忘的秋天)灰蒙蒙、无尽无休的乌云下前进。汉斯·赖特尔所在的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他一路想,在德国陆军军服里面,他穿着一件狂人服或者疯子的睡衣裤。

一天下午,汉斯·赖特尔所在的营遇到了一群参谋部的军官。哪个参谋部?他不知道。但是是参谋部的军官。他们营走在公路上的时候,那群军官已经登上一座路旁的山包,望着天空。这时,天空上正有一队飞机向东方飞去,大概是俯冲轰炸机,也许是歼击机。几个军官用手指或者整个手掌指向空中,好像在冲着飞机给出“希特勒万岁!”的致敬,但是,有个军官望天的同时,稍稍离开一些,做沉思状,然后低头看着这时有个勤务兵正在小心翼翼地把饭菜放在一张活动桌上;饭菜是从一个体积很大的黑色盒子里拿出来的,好像一种特制的药品箱——专放危险药品或者未经充分实验药品的箱子,或者更糟,是德国科学家科研中心的箱子,他们戴着手套放置能够毁灭世界,也包括德国的玩意儿。

在勤务兵和望着勤务兵放置饭菜的军官旁边,有另外一个军官,背对着大家,身穿空军制服,他看够了飞机,一手拿着一支长烟卷,一手拿着一本书,这事本来简单,但是这位空军军官却显得相当费力,因为吹打着大家的山风胡乱地翻阅着他手中的书本,不让他看书,这迫使空军军官用拿香烟的手来固定风吹的书页(保持不动),此举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恶化了局势,因为香烟或烟灰免不了要烧书页,或者烟灰要散落到书页上,这很讨厌;于是,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吹掉烟灰,因为他是迎风而立的,一吹烟灰就冒着烟灰落入眼睛里的危险。

在这位空军军官身边的还有两个老兵,但他俩是坐在折叠椅上的。一个像陆军将军,一个穿着像枪骑兵或者轻骑兵。他俩对视一番,哈哈笑起来了,先是将军,后是轻骑兵,一个接一个,好像什么也不明白,或者明白一点山包上参谋部军官不知道的事情。山包下面,停放着三辆汽车。司机们站在车外抽烟。有辆车内,一个穿着华丽的大美人酷似胡戈舅舅男爵的女儿,或许是汉斯感觉如此。

汉斯·赖特尔真正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发生在波兰的库特诺。波兰人少,装备差,但绝对没有投降的意思。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最后,波兰人愿意投降,可问题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汉斯所在的冲锋队向一座庄园和一片森林发起进攻,那里有敌人集中起来的火炮。连长格尔克看见冲锋队出发了,心想汉斯可能会牺牲。连长觉得看见了一排豺狼、野狗的队伍里冒出来一头长颈鹿。汉斯的个子太高了,随便哪个波兰士兵,不管多么笨拙,都会毫不犹豫地选中汉斯当靶子。

进攻庄园后的结果是德军两死、五伤。攻击森林后,德军一死、三伤。汉斯毛发无损。当天夜里,指挥冲锋队的军曹告诉连长:汉斯不但不是靶子,反而吓坏了守军。连长问:他用什么办法吓人?是喊叫?是大骂?是凶狠?还是战斗中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不知恐惧和怜悯为何物的德国武士?也许变成了猎人、一个高级猎手,我们个个心中都有的猎取心,快速、机智的猎取心,只要猎物出现就会出击?

军曹稍稍思索一番后回答说:并非如此。他说:汉斯与众不同,但实际上汉斯还是汉斯,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人;问题是他进入战斗后好像没参加战斗,好像不在战场上,或者好像身边无战事,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服从命令或调动,当然不是;也不是精神恍惚,有些士兵由于恐惧而变得麻木了,进入一种恍惚状态,军曹不知道汉斯是怎么回事;但汉斯身上的确有某种东西,连敌人都察觉到了,他们冲他连连开枪,一枪未中,这让他们越发紧张起来。

79师继续在库特诺附近作战。但汉斯·赖特尔没再参加任何战斗。9月底,全师转移,这一次是乘坐火车,转向西线,步兵第10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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