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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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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男爵说了一句什么。布比斯先生没听见。他想,外面全黑了。他把窗帘轻轻拉开一点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玻璃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脸、皱纹明显的面庞以及无边的黑暗。

阿琴波尔迪第四部书稿很快就送到了出版社。书名是《欧洲的河流》,但作品里主要说的是一条河——第聂伯河。可以说,第聂伯河就是作品的主角,其他的河流是合唱团员。布比斯先生在办公室里一口气读完,阅读引发的连连笑声传遍了整个出版社。这一次他给阿琴波尔迪的预付稿酬比哪一次都多,数目之大让女秘书玛尔塔在往科隆邮寄支票之前,跑到布比斯先生的办公室里,拿着支票再三问社长这钱数对不对。布比斯先生答曰对,就是这个钱数。等女秘书走后,他想,就算不对,又能怎么样呢!都是近似值嘛,哪里有准确一说呢!只有纳粹才相信准确数字,再有就是初级数学老师才讲究准确数字,只有宗派主义者、高高在上的疯子们、收税人员(让上帝消灭他们吧!)、用小钱算命的先生才相信准确的数字。科学家们则相反,知道任何数字都是近似值。大物理学家、大数学家、大化学家、大出版家知道,人总是在黑暗里行走的。

在那段日子里,一次在给英格博格做常规体检时,发现她肺部有感染。起初,英格博格对阿琴波尔迪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吃一个不太高明的医生开的药。等到她开始咳血以后,阿琴波尔迪立刻送她去英国大夫那里。这位医生马上把她转到一位德国肺部专家手里。专家告诉她,这是肺结核,在战后的德国相当常见。

阿琴波尔迪用《欧洲的河流》的稿酬,遵照专家指示,迁居到肯普滕居住,是阿尔卑斯—巴伐利亚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寒冷和干燥有助于英格博格恢复健康。由于患病,她有病假可休。阿琴波尔迪放弃了酒吧看门的工作。但是,英格博格的健康没有明显好转,虽说他俩在肯普滕的日子过得很幸福。

英格博格不怕肺结核,因为她坚信不会死于这种疾病。阿琴波尔迪是随身带着打字机的,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写八页)就完成了第五部作品,书名是《分叉的分叉》,情节就像书名所指跟海藻有关系。写这本书,阿琴波尔迪每天用三个多小时,有时四个小时,更让英格博格惊讶的是阿琴波尔迪的写作速度,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打字的熟练程度像个专业的打字员,好像阿琴波尔迪就是多罗特娅夫人的转世化身;那位夫人是英格博格小时候认识的一位女秘书,有一次她陪着父亲去柏林的办公室(原因不记得了)见到的。

英格博格告诉阿琴波尔迪,在那个办公室里,有长长的几排女秘书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不停地打字,一队打下手的小伙子——身穿绿衬衫、褐色短裤——不停地跑来跑去,从每个女秘书身边的银色金属盘里送去或者拿走已经誊清的文件。英格博格对阿琴波尔迪说,虽然每个女秘书打的文件不一样,但是,所有打字机打出的声音整齐一致,仿佛大家打的内容一样,或者说人人都是快速。只有一人除外。

接着,英格博格解释说,那里有四长排桌子和相应的女秘书。在这四长排桌子顶端单独有一张桌子,好像咱们说的领导席,虽然坐在这个席位的女秘书根本不是什么领导,仅仅因为她资格最老,在办公室待的时间最长,或者说在那个公共部门工作的时间最长。父亲可能是为那个部门服务的。

她是被打字机声所吸引,父亲是为了满足女儿的好奇心,也许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惊喜,父女二人进了长廊;这时,那个至高无上的席位(英格博格强调说,虽然并非至高无上,这必须说明白)还是空着的,长廊里只有女秘书们在打字以及跑来跑去穿短裤和长袜的小伙子们;还有一张位于长廊尽头、悬挂在天花板上、面朝女秘书们的希特勒画像,他在欣赏田园牧歌风光,那是一幅带点未来主义风格的希特勒画像,表现在下巴、耳朵和头发卷上,但它尤其是一幅前拉斐尔派画像;还有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据她父亲说,二十四小时亮着;还有从长廊一头到另外一头肮脏的天窗,其亮光不仅对打字无用,而且对干其他事情也不行,实际上,毫无用处,仅仅是个摆设,只说明长廊和大楼之外,还有天空、人群和房屋;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英格博格和她父亲已经走完一排写字台来到了尽头,已经在转身返回大门口了,多罗特娅太太进来了;这是个小老太太,身穿一袭黑色服装,脚踏平底鞋,这不太适合外面的寒冷天气,一头白发盘在脑后;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低下头,如入无人之境;这时,那些女打字员异口同声地喊道:“多罗特娅太太,您好!”但是,她们的眼睛并不望着多罗特娅,也不放下手中的工作。这让英格博格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是不可思议得美好,还是不可思议得奇特;实际情况是,在女打字员们集体问候多罗特娅之后,小姑娘英格博格惊呆了,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或者好像她终于进了真的教堂,里面的弥撒、圣礼、仪仗都是真实的;她心疼,心跳,好像心脏被阿兹特克人掏出做了祭品;她吃惊的程度不仅呆若木鸡,而且一手捂住心脏,仿佛心被人掏走了;这时,恰恰在这个时候,多罗特娅太太摘掉布手套,看也不看,绷紧半透明的双手,目光盯住身边的文件或者稿件,开始打字了。

英格博格对阿琴波尔迪说道,就在那时我明白了,音乐无处不在。多罗特娅太太敲击键盘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如此有个性,虽然有六十位打字员同时敲打造成的节拍声,老太太打字机里出来的音乐却远远超出集体合唱之上,但不是压倒大家,而是与众人协调一致,指挥大家前行和嬉戏。她的声音时而似乎冲上天窗,时而弯弯曲曲游走在地面,抚摸着穿短裤小伙子和来访者的脚踝。有时,会放慢步伐,于是她的打字机就如同一颗心,一颗在迷雾和混乱中跳动的心脏。但那时没有什么迷雾和混乱。多罗特娅太太喜欢速度,她的敲击常常走在众人前面,英格博格说,她好像在漆黑的密林里开路,那里面很黑、很黑。

布比斯先生不喜欢《分叉的分叉》,实际上根本没有读完,但即使如此仍决定出版这部长篇小说,心里想,或许那个白痴洛特尔·荣格会喜欢吧。

但是,送印刷厂前,他把《分叉的分叉》转给女男爵过目,请她说说看法。两天后,女男爵告诉他,没看完四页她就睡着了。但这并没有吓退布比斯先生,因为他不大相信自己漂亮妻子的文学眼光。把《分叉的分叉》的出版合同寄给阿琴波尔迪不久,他就收到了作者一封信,里面说绝对不同意布比斯先生给他预付稿酬的数额。布比斯先生在一家面对河湾的餐厅里吃饭时,用了一个小时在考虑如何给阿琴波尔迪回信。他看完信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随即让他觉得好笑。最后是悲伤,眼前那条河流增添了他的伤感,因为这时的河水有着古色金黄的色调,似乎一切都破碎了,河流、船只、丘陵、树林都碎了,都从他身边向着各个不同的时空方向破碎开来。

布比斯低声叹道,没有什么是停止不动的,没有什么是与你终生相伴的。阿琴波尔迪的信中说,他希望拿到“至少”与《欧洲的河流》同样数额的预付金。布比斯先生想,好眼力,有道理,我讨厌的小说不意味着这小说不好,只意味着我卖不掉它,因此会在仓库里占据一块宝地。第二天,他给阿琴波尔迪寄去了一笔钱,比《欧洲的河流》要多一点。

过了八个月后,英格博格和布比斯又回到了肯普滕,但是这一回他俩觉得小镇不像头一次那样美丽了;为此,两天后,由于二人情绪紧张,离开小镇坐上一辆马车,去山里一座村庄了。

那山村的人口不到二十,距离奥地利边境很近。他俩租了一家农户的房子。房东有一处奶牛场,独身一人,因为战争期间两个儿子都牺牲了,一个死在俄国,一个死在匈牙利;据他自己说,老婆因悲伤过度去世,但村民说这老农把妻子扔进了山谷。

老农名叫弗里茨·洛伊贝,似乎很高兴有房客来住,尽管后来他发现英格博格咳血,也不大担忧,因为他想肺结核的确容易传染,但是毕竟很少见面嘛。晚上,老农赶着奶牛回家后,就熬上一大锅肉汤,用文火炖上两天,他和房客食用。要是他们饿了,地窖和厨房里都有各类奶酪和腌肉可以随便支配。两三公斤一个的粗圆面包是从小镇里买来的,或者老农路经别的村庄或者下山去肯普滕捎回来的。

有时,老农打开一瓶白兰地,坐下来跟英格博格和阿琴波尔迪聊到很晚,问他俩许多关于大城市(他认为凡是超过三万人口的地方都是大城市)的事情,面对英格博格有时不怀好意的回答总是皱皱眉毛。聊天后,弗里茨·洛伊贝塞好瓶塞,收拾好桌子;临走前会说,无论哪里也比不上乡下生活好。那些日子,英格博格和阿琴波尔迪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停地做爱。有时在租来的卧室里,有时在老农上工后,就在客厅壁炉前面性交。在肯普滕居住不长的时间里,基本上用来欢爱。在村里,一天晚上,老农和村民们都入睡后,他俩在马厩里做爱。早晨起身时,他俩好像是从战场上归来一样。身体的一些部位有青肿,眼圈黑黑的。老农看了以后说,城里度日艰难的人就有这种黑眼圈。

为了恢复体力,他俩吃黄油黑面包,喝大杯热牛奶。一天夜里,英格博格咳嗽得很厉害,稍稍喘息后,问老农:你老婆怎么死的?老农一如既往地回答:伤心死的。

英格博格说道:“奇怪啊。我听村里人说她是你杀的。”

老农并没有显得多么吃惊,因为他老早就听见过这样的胡说八道。

老农说:“要真是我杀的,如今我就在监狱里了。凡是杀人凶手,包括正当理由去杀人,迟早都要进监狱的。”

英格博格说:“我不信。有很多人,特别是杀害妻子的家伙,从来不蹲监狱。”

老农笑了。

他说:“这事小说里有。”

英格博格说:“没想到你还看小说。”

老农说:“那时候年轻,能浪费时间,没问题。父母还都活着。”沉默了好大工夫(耳边传来壁炉里的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后,他问:“这些人怎么会瞎猜是我杀了自己的老婆呢?”

英格博格说:“有人说你把她扔进山谷里了。”

“哪条山谷?”老农问。他对这话题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知道。”她说。

“太太,这里有很多条山谷啊。”老农说,“有迷羊谷、花谷、黑谷(里面到处是黑影)、克洛泽之子谷、鬼谷、圣女谷、圣伯纳多谷、拉哈斯谷,从这里到边防哨所有一百多条山谷呢。”

英格博格说:“我不知道。随便哪条山谷吧。”

“随便可不行。应该说出具体的来,因为要是说我把自己老婆随便扔到了哪条山谷,那等于说我根本没杀她。应该是具体的,不能是随便哪条。”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老农反复说,“尤其是因为有很多山谷,开春解冻后,就变成了河床,凡是一切丢在山谷里、扔进山谷里、藏在山谷里东西都会被河水卷走。什么摔下山的狗啊、羊啊、木头啊,统统被冲走了。”老农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了。片刻后,老农又问:“邻居们还说我什么?”

“没别的了。”英格博格注视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老农说:“他们撒谎。要么不说话,要么撒谎。就跟动物一样。你说呢?”

“不对。我没这个印象。”英格博格说。实际上,她没怎么跟村民说话。大家都太忙,活计太多,哪里肯浪费时间跟一个外来女子聊天。

老农说:“可是他们怎么会有时间告诉你我生活的事情呢!”

“浮皮潦草罢了。”英格博格说完哈哈一笑,但随后是又一次痛苦的咳嗽。

老农听着她如此痛苦地咳嗽,闭上了眼睛。

她从嘴巴上拿下来手帕时,上面有一块血迹,仿佛盛开的玫瑰花。

那天夜里,做爱之后,英格博格走出了村庄,上了山路。白雪似乎折射出了月光。没有风,寒气尚可忍受,因为英格博格穿上了她最厚的毛衣,脚踏皮靴,头戴绒帽。拐过头一个弯道,村庄从视线里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排松树以及层层叠叠的群山,洁白一片,如同不指望从尘世得到什么的修女。

十分钟后,阿琴波尔迪从梦境里惊醒,发现英格博格不在床上。他立即穿上衣服,去卫生间、厨房、客厅一一寻找;接着,不得不去叫醒老农弗里茨·洛伊贝。后者睡得像木头。阿琴波尔迪只好来回摇晃他。老农最后睁开一只眼,样子吓得半死。

阿琴波尔迪说:“是我!我女人失踪了。”

老农说:“快去找!”

他猛然一抻老农的睡衣,险些扯破。

阿琴波尔迪说:“不知道从哪里找起啊。”

阿琴波尔迪回楼上卧室去了。他穿上皮靴和皮夹克。下楼后,看到弗里茨·洛伊贝没有梳洗,但是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发。他俩走到了村中央,洛伊贝给阿琴波尔迪一个手电筒,说他们最好分头去找。阿琴波尔迪选择了上山的道路。老农走去山谷的小径。

阿琴波尔迪走到拐弯处以为听见了有人喊叫。停下脚步。喊声又起,似乎来自谷底。阿琴波尔迪明白这是洛伊贝的声音。老农一面走在谷底一面喊着英格博格的名字。阿琴波尔迪心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感觉浑身冷得发抖。由于走得匆忙,他忘记了戴手套和围巾。随后,向边防哨所走去。路上,他双手和面部都冻得麻木了,因此不时地停下来哈口热气在手上,或者来回摩擦,揉揉脸蛋,但没什么效果。

老农的喊叫声渐渐扩散开来,消失到远方。片刻间,阿琴波尔迪有些发懵,以为看见英格博格坐在路边,望着旁边的悬崖;但是,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只是一块岩石或者一棵被山风刮倒的小松树。半路上,手电坏了,放入皮夹克的口袋里,说心里话,他真想把手电扔到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去。另外,月光照在地面上的亮度,根本用不着手电。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会不会自杀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他离开山路,去试试雪地是否结实。有些地方,一脚下去会陷到膝盖;有些靠近山谷的地方,深陷到腰间。他想像着英格博格不注意周围情况走路的样子。他看见她走到了悬崖边。脚下一滑,摔倒了。他也摔倒了。但是,月光仅仅照到了路上,谷底依然黑黢黢一团,很难辨别下面的东西。

阿琴波尔迪回到路上,继续登山。这时,他发觉自己出汗了。从汗毛孔流出的热汗,一下子变成冰片,又被更多的汗水融化……不管怎么说吧,身上不冷了。就在距离边防哨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了英格博格。她站在一棵树边,仰望星空。一片雪白映照在英格博格的颈部、下巴和颧骨上。他飞跑过去,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英格博格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琴波尔迪说:“我担心啊。”

英格博格的面颊冷得像冰。他亲吻着她的脸。最后,她挣脱了他的怀抱。

“汉斯,看星星!”

阿琴波尔迪抬头看天。苍穹布满了星星,比肯普滕的夜空多,比科隆最晴朗的夜空多好多。阿琴波尔迪说:亲爱的,这夜空真美。随后,他打算拉她回村。可是,英格博格揪住树枝,不想走,二人仿佛在做拉拉扯扯的游戏。

“汉斯,你明白咱俩待在什么地方吗?”英格博格笑着说道。阿琴波尔迪觉得这笑声像冰瀑。

“亲爱的,在山上啊。”他说话的同时并不松开她的手,想再次抱住她。

英格博格说:“是在山上,可也是在一个被往事包围的地方。”她说:“这些星星就是往事。你这么一个聪明人,还能不明白吗?”

阿琴波尔迪问:“明白什么?”

她说:“看星星吧!”

他抬头看天:果然有很多星星;又低头看看英格博格,然后耸耸肩。

他说:“你知道我没那么聪明。”

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啦。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来以后,咱们就都不存在了,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老早老早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啦。咱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咱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咱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

阿琴波尔迪说:“旧书也是往事啊。1789年出版的书也是往事。它的作者、印刷者、第一批读者、写书的时代统统是往事了。可是那第一版的书如今还在这里嘛,就像阿兹特克人建造的金字塔神庙。”

英格博格说:“我厌恶初版书籍和金字塔,也讨厌那些嗜血成性的阿兹特克人。但是,星光让我感到头晕目眩,让我想哭一场。”她疯狂的眼睛里有泪水。

后来,她摆摆手,让阿琴波尔迪松手,迈步向边防哨所走去。那是一座两层的木屋,烟囱里冒出细细的黑烟,随即消散在夜空。一根旗杆上挂着木牌,上面标明“国境线”。

木屋旁边有座四壁透风的大棚子,里面停放着一辆小货车。木屋里没有灯光,只是从二楼一扇窗户里泄露出来一缕微弱的烛光。

“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热乎的东西给咱俩吃点。”阿琴波尔迪说着敲敲门。

没人回应。他再敲,力量大了很多。这哨所里好像没人。英格博格站在门廊外等候,双手抱胸,脸色早已经苍白得像雪原。阿琴波尔迪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在后面的柴堆旁边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狗窝,但是没狗。返回前面时,英格博格还站在门廊外望着星空。

阿琴波尔迪说:“估计边防警察已经走了。”

“有光啊。”英格博格说道,但是目光没有停在他身上。阿琴波尔迪不知道她指的是星光,还是二楼的烛光。

他说:“我去砸玻璃!”

他想在地面上寻一块硬实的东西,没有找到。于是,推开小木门,用胳膊肘猛击一扇窗玻璃;接着,用手小心翼翼地拿掉玻璃碎片,打开了窗户。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滑动着脚步前进。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壁炉里残存着一点点余火。壁炉旁边有把扶手椅,上面躺着一个边防警察,身穿纽扣敞开的夹克,眼睛紧闭,好像在睡觉,其实已经死了。一楼卧室的行军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警察,白头发,身穿白衬衫和长长的白裤子。

二楼,卧室里燃烧着一支蜡烛,他俩在外面看见的烛光就是它发出的,但是没有人。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放着几本书,大部分是西部冒险故事。阿琴波尔迪快速但仔细地迈出脚步,找了一个扫把和一张报纸,清扫了刚才打碎的玻璃,用报纸包好,从那扇窗户扔了出去,好像两个警察中的一个从屋里而不是外面打碎的玻璃。随后,他没碰任何物件,出了木屋,搂住英格博格。就这样二人双双回到了村内,与此同时,宇宙的全部往事都笼罩他俩头上。

第二天,英格博格无法起床了。她高烧四十度,下午开始说起胡话。中午就在她睡觉的时候,阿琴波尔迪看见窗外过去一辆救护车朝着边防哨所开去。片刻后,又驶过去一辆警车。三小时后,救护车下山开回肯普滕的方向,拉着两具尸体。但是,直到六点钟天黑的时候,警车才回来,进村后停了下来,警察找了几个村民谈话。

可能由于洛伊贝的拦阻,警察没来打搅阿琴波尔迪和英格博格。下午,英格博格就开始说胡话了。当天夜里,她被送进了肯普滕医院。洛伊贝没有陪同前往。但是,第二天一清早,阿琴波尔迪站在医院门口抽烟的时候,看见洛伊贝来了。老农身穿一身非常老旧的毛料外套,但不乏气派,打了领带,脚踏着似乎是手工制作的皮靴。

二人说了几分钟话。洛伊贝告诉阿琴波尔迪:村里没人知道英格博格夜间出走的事,如果有人问起,最好什么也别说。接着,他问女患者(他就是这么说的:女患者)接受的治疗和待遇好不好,但从问话的口气看,他也只能如此,问问医院的饮食、开出来的药物怎么样。接着,突然就走了。走前,二话没说,给阿琴波尔迪手里放下一个纸包,里面有一块奶酪、面包、两条腌肉——跟他们在家里晚上吃的一模一样。

阿琴波尔迪不饿。他一看见奶酪和腌肉就恶心得要命。但是,他不愿意扔掉,最后放到英格博格床头柜的抽屉里了。夜里,英格博格又说胡话了,认不出阿琴波尔迪了。天亮时分,她吐血了。送她去放射科的路上,她喊着:别丢下我一个人!别让我死在这个破医院里啊!阿琴波尔迪边走边安慰她说:我不会丢下你的。说话时,女护士们推着担架越走越远,英格博格在担架上来回扭动挣扎。三天后,她退烧了,但是脾气越来越大。

她几乎不跟阿琴波尔迪说话。如果开口,也是要求出院。病房里还有两个女患者也是肺病。这二人很快就成了英格博格不共戴天的仇人。英格博格说,那两人因为她是柏林人而嫉妒她。四天后,护士们开始厌烦这个英格博格了。有个医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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