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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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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岭玉”远远见主人欢愉,按捺不住,似乎通了人意,昂首萧萧嘶鸣,四蹄踩着乐曲的节奏亦踢踏起来……
  人们大惊大喜而更是狂欢。
  苏轼有些醉了,痴望。“秦岭玉”,指点而语:“神奇,千古之奇,旷世之奇,空前绝后之奇!苏轼若有此名马,当优之、养之、供奉之、教导之,编入乐班,以娱天下宾朋!”
  章惇也有些醉了,豪情冲涌,放出高声:“苏郎苏郎,奇思异想。谁为知音,章惇是也……”他踉跄走到桌前,拿起碧玉做柄的马鞭,双手托给苏轼:“子瞻之才,章惇心眼,愿赠名马以成全子瞻心愿。”
  苏轼接过马鞭,纵声大笑,摇摇晃晃,深深一躬:“子厚豪爽,苏轼拜谢。无以为报,春兰秋菊,任君撷取。”
  章惇一愣,恍悟苏轼欲回赠歌伎,急忙拱手致谢,望着身边已停止弹唱的诸女,醉眼朦胧地说:“苏府乐魂,不敢乞取;苏府云水,不敢拂动;苏府古音,不敢贪求。愿子瞻惠赐晶莹之玉,为章惇的蓬荜陋室生辉滋春吧!”
  苏轼大声允诺:“妙!奕奕丽玉,歌舞兼优,才思泉涌,性情火炽,由子厚提携教导,定成大器。”说着,挽丽玉之手而至章惇面前:“丽玉,随章惇大人去施展你的才智吧!”
  十七岁的丽玉初以为是酒醉戏言,起哄逗乐,现见戏言成真,急忙理装整发,嫣然一笑,敛衽为礼:“谢章惇大人见怜垂爱。”
  章惇执丽玉之手大笑:“丽玉,晶莹之玉,它山之王,借你的聪明才智,为章府也组建一个如此卓越的乐班吧!章惇生性好强喜胜,是不甘心落后于苏子瞻的。丽玉,我俩同唱一曲柳七的《凤栖梧》向子瞻致谢告别,如何?”
  苏轼高声叫好。
  琵琶、胡琴、倩楚等欢声祝贺,遂即抚弦弄琴。
  章惇、丽玉唱起: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钦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况伊销得人惟悴。
  歌声婉转。苏轼与歌伎们亦低声唱和。
  这时苏辙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庭院,神情忧悒地走近酒桌,凄苦地喊了一声:“别唱了!”
  欢歌顿止,苏轼、章惇、众人惊异。
  苏辙大声说:“朝廷纷争又起,御史中丞吕诲亮出了反对‘变法’的旗帜,公开弹劾介甫了!”
  苏轼愕然。
  章惇惊骇。
  琵琶等茫然而退。
  知谏院、御史中丞吕诲,公开弹劾王安石的事件,是当日午前在延和殿议事时发生的。这位太宗赵炚朝名相吕端的孙子,似乎已作了充分的准备。议事刚刚开始,他就突然站起,当着群臣和赵顼皇帝的面,先是情绪激昂地高声朗读挟风带雨的弹劾奏文,继而正气凛凛地将奏文跪呈给皇上,并庄严地叩了三个触地响头。然后昂首站起,挺直腰板,大步走出了延和殿。这种拼死一搏的架势,震呆了群臣,震懵了皇上,连王安石也有些失措了。
  吕诲弹劾王安石的要害,是所谓王安石“骄蹇阴贼”的道德品质。他开列的王安石的十项罪名是:小官则避,重任不辞。
  不修臣节,傲慢无理。
  待读请坐,要君取名。
  掠美于己,敛怨于君。
  自为主张,挟情坏法。
  援引亲党,盘据要津。
  卖弄威福,背公结党。
  排除异己,以固权宠。
  拗执邪见,不通物情。
  追逐财利,动摇天下。
  他的结论是:“置之宰辅,天下必受其祸”——王安石必须下台。
  吕诲公开亮出反对“变法”的旗帜,谏官、御史刘挚、刘琦、钱(岂页)、孙昌龄、张戬等蜂拥而上,群起弹劾王安石“烦扰朝政”、“聚敛民财”、“使天下无一物得其所”,并公开批判“均输法”的推行是“吏缘为奸、揞克而深,民受其病”、“唯利是嗜,其害不胜言”……众口一词要求王安石滚下台,立即停止“均输法”的推行。
  朝廷乱套了。
  年轻皇上头一次见此阵势,惊得手足无措。
  王安石被公开推至被告位置,当众受辱。
  这场风暴,同样吓坏了苏轼,他惶遽地问苏辙:“你写给介甫的那封信呢?”
  苏辙喃喃回答:“午后交给了王雱。”
  苏轼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章惇摇头:“子由,你不该此时卷入这场纷争啊。”
  苏辙更加痛苦地从怀中取出一篇印刷的文章,交给苏轼:“哥,祸从天降,我们已经被卷入了……”
  苏轼接过文章读出声来:“《辨奸论》。苏洵。这?这,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章惇茫然。
  苏辙双手抱头,懵懂而语:“满街都张贴着这篇文章,父亲的名字到处可闻,我全然糊涂了。”
  苏轼双手发抖,细看全文:“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使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国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
  苏轼阅览未竟,冷汗涌出,面色苍白,踉跄一摇,险些跌倒,幸被章惇一把扶住。苏轼把《辨奸论》递给章惇,苦苦一笑,仰天而语:“苍天作证,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沉默、在嵌口、在躲闪、在置身事外,可还是躲闪不过这飞来之灾啊!子厚,你看看这篇奇文吧,真是先父留给我与子由的遗产吗?”
  章惇捧着《辨奸论》,更加茫然……
  今日午前,似有意与御史中丞吕诲的弹劾相配合,一篇署名苏洵的政论文《辨奸论》出现于京都街头,到处张贴,吸引人群、文人们逐句朗读、讲解,以明理解与不理解的人群。这篇奇文,以“辨奸”为题,影射王安石之奸,有若晋惠帝时的尚书令王衍,有若唐德宗时的宰相卢杞。并从人身上攻击王安石“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国首丧面,而谈诗书……”死去三年多的苏洵,遗此文参加弹劾王安石的离奇,更增加了这篇文章的魅力和效力,半天之内,京都街巷到处在轰响着“苏洵”这个名字,到处在议论这篇《辨奸论》的预言之妙,针对之妙和现实之妙,都在以“死苏洵”的智慧文采,对照“活安石”的音容举止。文学本身的功德与缺德,产生了比御史中丞吕诲编织的“十项罪名”更为普及的影响。刹那之间,人们心头刚刚树立的孔、孟般的大儒王安石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活脱脱地倒挂街头。
  苏氏兄弟毫无疑问地被拖进了有口难言的尴尬境地。
  章惇带着丽玉悄悄离去了。
  夜幕降临。苏轼和苏辙依然呆坐在梨树下,在星光筛落的阴影里,苦苦考究那篇离奇出现的《辨奸论》。
  “……此文论点鲜明,论理有据,气势磅礴,笔锋纵厉,繁而不乱,肆而不流。确有父亲为文之风……”
  苏轼自言自语。苏辙似说非说:“……父亲生前与介甫有隔,这是大家都知晓的。仁宗嘉祐元年欧阳永叔公曾介绍介甫与父亲交游,父亲以‘其人行止怪异、孤傲奇特’而拒交。嘉祐八年八月,介甫的母亲吴太夫人病故于京,朝臣都去王府吊唁,唯父亲来往。父亲一直厌恶介甫孤傲奇特之论,违俗莫测之态和不修边幅之状。这篇《辨奸论》会不会是那时……”
  苏轼摇头:“不会啊,父亲生平著作数百篇,我们都是读过的。父亲写过《六国论》、《孙武论》、《子贡论》、《项籍论》、《高祖论》……从未见过、听过写什么《辨奸论》!再说,嘉祐年间的介甫,只是谏院里一名谏官,既非中枢之臣,又无参政之权,虽诗赋文章已名满京都,也不值得父亲以专论而影射啊……这篇《辨奸论》分明是伪造之作,是一篇类似父亲文风的高明伪造!可这伪造者又是谁呢……”
  苏辙从兄长的苦状中更感到事态的严重,情急地又说出一件惊人传闻:“街巷议论,无奇不有。有人说这篇文章是父亲当年在司马君实的府上写的,而且绘声绘色,如同眼见。”
  苏轼猛地抬头,惊惶地望着弟弟。
  苏辙嚅嚅:“他们说,父亲当年初至京师,司马君实宴请父亲于府邸,介甫亦在座。酒宴之后,客去,父亲独留,询问君实:”适有国首丧面而谈诗书者何人?‘君实曰:“文坛奇士王安石,子不闻耶?’父亲语君实:”以某观之,此人异时必乱天下。使其得志立朝,虽聪明之主,亦将为其诳惑。君实何为与之交乎?‘说罢挥笔而成《辨奸论》以行世……“
  苏轼喟然而语:“无中生有,居心险恶,栽赃苏门,移祸君实,伪造流言者一箭双雕,何其毒也!”
  苏辙似乎也觉得有理,大声说:“哥,此文若确系伪作,我们应以‘贴示’声明:此文决非父亲所著,乃别具心机之徒的诬陷!”
  苏轼一声叹息,摇头默然。
  苏辙愣住了。但从哥哥痛苦的摇头中,看出了哥哥进退两难之心:“是啊,能完全肯定这篇文章不是父亲的遗作吗?父亲精通‘六经’、‘百家’之文,深得《孟子》、《战国策》之益,长于政论,又乐于评说古今人物,并有随情为文、随手赠友的习惯。酒杯之间,以介甫之举止为戏,遂成此文以遗世,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若‘贴示’声明之后,父亲手稿出现,何以安抚父亲之灵,自己与哥哥何以立足于世?况且,这样的无头公案,只能是越闹越乱……”
  苏辙亦无可奈何地沉默了,唯于弯月、繁星、树影之下,陪伴兄长唉声叹气。
  琵琶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先生,世上的事情原是一时难以说清的,别把委屈憋在心里,说给天上公正的明月、星辰吧!”
  苏轼猛地抬起头来,月色中,望着身边身着一袭银白长裙、怀抱琵琶的歌女,陡地泪珠滚落,喉头气噎,发出碎心裂胆的苦叫:“高明的伪造者啊,你借着‘死者’的名字著文‘辨奸’,居心良苦啊!这固然置王安石于难堪的境地,更置‘死者’的儿子于死亡之谷啊!你是胆怯的小人,你是卑鄙的懦夫,你是惧怕阳光,隐形隐影的螭魅魍魉啊!
  “介甫,我的密友,你遭受着品德上、人身上无法容忍的凌辱,我是无言作解、无语相慰啊!可我,何尝不因友谊遭受着无法诉说的伤害而滴血于心啊……”
  夜深了。福宁殿御堂里跳动的烛光,照映着御案前正在参阅“奏表”的皇上。他的额头淌着热汗,眉宇间堆着愤怒,两眼闪着冷冽的目光,双手在微微发抖,手中的“奏表”“嗦嗦”地颤响。站在御案边值夜的宦值,诚惶诚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上,似乎在随时等待一场雷霆的爆发。果然,皇上看完御案上的一份“贴示”,神情骤变,拍案而起,大声喝喊:“来人!”
  宦值闻声,一头栽倒听旨。
  “传苏洵!”
  宦值惊傻木呆。
  皇上望着一副蠢相的宦值,醒悟是自己失态出丑了。颓丧地跌坐在御椅上。
  “朕真地碰到鬼了……”说着,年轻皇上身子向后一仰,疲竭地闭上眼睛。
  “怎么,连死人也弄出来了!王安石真的是罪在天下、罪在鬼神吗?苏洵的遗文,何以能流入街头?是苏轼、苏辙在借机捣乱吗?苏轼,坦荡之士,不会没入此流。可苏辙呢?城府深沉之人,难说。据讲,这几个月来,议‘均输法’而无语,议‘青苗法’而起争,今又出乃父遗文以谤世,情理可循也!苏辙,不忠之臣!如果王安石罪在天下,那朕不也是罪在社稷了……
  “这一堆连篇累牍的参奏,喋喋不休的弹劾,所述王安石的罪过,也还是‘骄蹇阴贼’四个字啊!‘骄蹇’与‘卓越’的界线在哪里?‘阴贼’与‘奇崛’的区别是什么?人同有一双眼睛,为什么所见之差是如此的悬殊啊!御史、谏官们,你们为什么总是抓住‘骄蹇阴贼’四个字不放?连知审官院的司马光不也认为王安石之短,只是‘性情执拗而已’吗……
  “讨厌的乌鸦们,你们为什么总是要反对‘变法’呢?‘变法’行先王之道,于你们何害?‘变法’富民强兵,于你们何损?朕在废寝忘食、劳神焦思地料理朝政,你们为什么总是鼓噪不停啊!‘均输法’推行一个多月,王安石已将漕运盈得的十万银两收入国库。十万银两,虽是区区小数,但毕竟是收入而不是支出啊!
  “吕诲,故相吕端的孙子!你的祖父忠于王事,一生以‘谨慎’而遗泽于世,可你,就是这样为朕知谏院吗?吕诲点火,御史添柴,谏官煽风,终于弄成了这样烽火连天的局面。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如王安石所讲,他们在与朕争天下之权吗?”
  御案烛台上的莲花烛蜡泪成堆,烛光摇曳着。
  三更梆鼓敲响。
  一名宦值禀报:“禀奏圣上,参知政事王安石请见圣上。”
  王安石在这场突发的、急风暴雨般的弹劾面前,始为紧张慌神,继而心焦恐惧,离开延和殿回到家中,走进卧室,连像平时退朝还家必冲妻子吴氏投以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倒在床榻上,什么事情也懒得再想。三个月来,他确实太累了。这场突袭,终于砍去了他身上仅剩的一点精神,他怕是真的要病倒了。
  夫人吴氏,时年四十八岁,体态丰满,神情端庄,白晰清秀的脸上,残留着年轻时的艳丽。她衣着平常,但极为整洁;发髻高悬,一支玉簪饰绾。她的音容、仪表、举止之美柔,与王安石的黑瘦、粗放、不修边幅形成鲜明的比照。但内心的相知相亲,使他俩夫妻情笃,结婚三十年来,恩爱不移。
  吴氏最了解自己的丈夫:这个读书、行事不要命的主儿,又累得力不能支了。她像往日一样,只是苦苦地摇头一笑,拿起一床夹被盖在丈夫的身上,希望丈夫能有一个好觉、然后,自己默默地坐在床边,凝国注视着双目紧闭的丈夫,在心中低语:“‘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孔夫子之语,你可真是躬行无遗了……”
  就在这时,儿子王雱怒气冲冲地闯进卧室,把从街头揭下的一份“贴示”——《辨奸论》扔给父亲。
  王安石拿起一看,面色苍白,掀被而起。怒目圆睁,细细再看。看罢,挥手一扬,贴示飘落地上。吴氏惊骇,拾起《辨奸论》阅览。
  儿子王雱忍不住了,基地双膝跪倒,大声嚎吼:“父亲,士可杀而不可辱啊!苏轼、苏辙出乃父遗文污蔑诽谤,实属下流!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雱的话音未落,吕惠卿、曾布、谢景温、吕嘉问、舒亶等,也各拿着一份“贴示”,不顾前堂后寝之别,拥进卧室。他们都似乎忘记了吕诲的“十项罪名”和御史、谏官们的尖刻弹劾,而把全部怨怒集中在《辨奸论》上,齐声对苏轼、苏辙发起讨伐:有的主张著文批驳,有的主张深挖深究,有的主张罢官撤职,有的主张依律治罪。谢景温想出了一个绝招:召集御史台亲信官吏进入苏府,以找苏轼、苏辙辩论为名,抄查苏洵此文的手稿,只要罪证到手,苏轼、苏辙就罪责难逃了。
  刹那间,王安石的卧室,成了向苏轼、苏辙兴师问罪的大营,就等着王安石抛下令箭了。
  离奇的《辨奸论》的沉重打击,“变法”同仁义愤填膺的声讨呐喊,催发了王安石身上的潜在活力,使他神奇地振作起来。他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了。他看得清楚,如果按照儿子和支持者的办法闹下去,不仅救不了“变法”,反而会引起朝廷大乱,天下哗然。何况这是一桩无头官司,是无法找到被告的。他下床趿鞋,神情从容地说:“谢诸位关心。男儿,厅堂备酒设宴,我要与诸位开怀畅饮,庆贺吕诲大人亮出旗帜,庆贺御史、谏官张开嘴巴,庆贺这篇奇文应时出笼。”
  王雱愣住了。
  王安石又对吕惠卿说:“吉甫,奇文共赏!请大家解析一下这篇《辨奸论》。”
  吕惠卿等了悟,在王雱引领下离开了。
  夫人吴氏在身后牵了丈夫衣襟一下,悄声提醒:“这,这篇奇文,真的是……”
  王安石转过身来,握了一把妻子手腕:“你又为我操心了。”
  吴氏怆然一笑:“相公,你认为这篇文字,真的是苏洵的遗作吗?”
  王安石神情一愣,眼睛转动起来……
  “相公,你认为这些贴示,真的是苏轼、苏辙散于街头的吗?”
  王安石摇头说:“夫人,我正在想……。
  吴氏更紧地抓住丈夫衣衫,轻声说道:“苏轼、苏辙都不是愚蠢鲁莽之人,他们不会以父亲的名誉做为砖头打人的。再说,这篇文章专事骂人,里面虽有一些哲理,但力量不足,哗众取宠容易,要真正砸倒一个人可就难了……”
  王安石的眼中明眸一亮,心底随而缜密思索:“是啊,这篇奇文的行世,刺伤了自己的感情,损伤了自己的自尊,加剧了自己在朝野的危机,可它以哗众取宠的诡谲乖谬,分散了人们对吕诲弹劾的‘十项罪名’的关注,抵消了人们对御史、谏官口舌如刀的攻击,也是‘有功’的啊!而这篇文章中所表现出来的文理的混乱,足以证明它只是一件赝品。苏洵死去三年而论今日之事,无稽也;伪造者借”死者“之名以行骗,愚蠢也;行文图痛快而忘大忌,或许……可用也……”
  王安石瘦小的身躯如同一块乌铁,又经了一次淬火捶打。
  王安石跪倒在皇帝赵顼面前,神情镇定地高声禀奏:“臣王安石深夜进宫,特为圣上送来一件治国之宝。”
  赵顼皇帝睁开眼睛,看见王安石疲惫不堪而竭力振作的神态,心里蓦然浮起一种亲近相惜之感,急忙俯身:“什么治国之宝?”
  王安石从容掏出《辨奸论》双手呈上:“这是苏洵写的一篇奇文《辨奸论》,请圣上以此文为导,辨臣之‘骄蹇阴贼’。”
  赵顼突然心头一热,泪水差点涌出。他被王安石的镇定、从容、坦率的气度感动了:这神态难道仅是“骄蹇阴贼”吗?他宽慰王安石说:“这篇奇文,已作为街头贴示由修注院呈上朕的案头,朕已看过。卿相信这篇奇文真是苏洵所遗吗?”
  王安石从容回答:“苏洵喜战国纵横之术,文风纵厉雄奇,辨理自然有据,此文确有苏洵之风,但决非苏洵所作。因为苏洵在世时,臣初为群牧司判官,后为知制诰,并在江宁守母丧三年,既无深交,又无积怨。即使此文为苏洵所遗,苏轼、苏辙也是决不会让其此时出现于京都街巷的。”
  赵顼连连点头。他感佩王安石明辨是非的品质和能力。一个人在遭人诬陷、侮辱和人身攻击的时候,仍能保持清醒理智,不为假象所惑,不为感情所迷,反而为死去的苏洵辩白,为涉事人苏轼、苏辙开脱,确实难能可贵、令人敬重啊!
  年轻皇上不由为王安石出气:“此篇谬文,以卿为晋之王衍,唐之卢杞,并诬卿‘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国首丧面而谈诗书’。太过分了!”
  王安石坦然回答:“臣衣不着锦,食不厌粗,发不修饰,面不施粉,贱之以‘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国首丧面’,因相去不远,臣不介意。诬臣有王衍、卢杞之奸,圣上自有明断,臣不争辩。唯文中有段文字,臣不能不加追究……”
  赵顼急忙翻开案头上的《辨奸论》查阅。
  王安石说:“奇文共赏,请圣上明鉴。文中说:”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术,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圣上明察,这段文字,是古之四贤皋、夔、稷、契之论?还是古之四凶共工、(马雚)兜、殛鲧、三笛之语?“
  赵顼刚才浏览《辨奸论》时,一目十行,对这一段议论根本没有细看。经王安石这一逐字逐句地朗读,细品其味,不觉色变,连连击案咆哮:“这,这不仅是影射朕躬,而且是诬仁宗皇帝,英宗皇帝之圣明!朕越是宽容,彼等越是放肆!两权之争,必分胜负,卿有何良策以教朕?速奏!”
  王安石叩头禀奏:“尧舜之世,有皋、夔、稷、契四贤,也有共工、(马雚)鬼、殛鲧,三笛四凶。时人有语:”四凶逞谗,天下大乱;除去四凶,方成盛世‘……“
  皇帝赵顼霍地站起,激动地立下谕旨:“好!朕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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