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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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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已是深夜戌时,王雱的病症出现了缓解的迹象,吴氏把病危的儿子交给两个弟媳看护,她急忙奔向书房看望王安石。踏进书房,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地上、杨上、桌案上的无数纸片和满屋满眼的“福建于”三字。丈夫闭着眼睛,麻木而疲惫地坐在“福建子”包围中的藤椅上,神情苦闷不堪。吴氏的心针扎似的疼痛,她轻步走到丈夫身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丈夫的肩上。王安石察觉了妻子的到来,举手抚着妻子冰冷的手,闭目询问:“雱儿此刻怎样?”
  “此时尚好,两位婶娘陪着他……”
  “你怎么哭了?”
  “我……放心不下你,你该想开一些了……”
  王安石紧握着妻子的手,像是回答,像是自语:“我想开了。司马君实在识人、知人上比我强啊!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能够看透人世间所有的人。人,天底下最复杂、最善变、最不可捉摸的生灵!八年前的一个深夜,我与君实围炉品茶于司马府邸,他说过一段关于‘论人’的话:”君子难进易退,小人易进难退,若奸人得路,岂可去也。欲去,必成仇敌。‘诚哉斯言!可我现时才领悟到。惭愧啊,我的目光短于司马君实八年之遥……“
  吴氏滴着泪水:“司马君实是雱儿的恩师,妻儿在昏迷中也曾呼唤过司马君实……”
  王安石接着说:“苏子瞻比我年轻,但也是我的‘二字师’。八年前‘变法’开始,苏辙遭贬,我与子瞻相遇于早朝,在拱手问安时,苏子瞻以口无遮拦之舌责我而语:”介甫大哀是轻信‘。’轻信‘两字,多么尖锐而精当的评语,若非心灵两知,何能一针见血!可我当时竟一笑而未予深思,后悔不及啊!我轻信郑侠,败于一场荒唐的’赌博‘;我轻信邓绾,几乎跌入一场’谋反‘的冤狱;我轻信吕惠卿,终于败落到今天如此悲惨的下场……“
  吴氏泣咽着感叹:“有司马君实、苏子瞻这样的朋友,你也可以宽慰了……”
  王安石痛苦万端地说不下去了。
  突然,管家慌张地闯进书房,声音悲怆地呼号:“老爷、夫人,公子他……”
  吴氏猛地打了一个趔趄,嚎啕一声,呼唤着“雱儿”,发疯似地奔出书房。
  王安石惊恐地从藤椅上站起,扑向门口,两步跨出,险些跌倒,幸被老管家双臂抱住,扶坐于藤椅之上。王安石发疯似地用拳捶打着右腿,他的右腿突然不听使唤了……
  厢房里传来悲痛的哭声。
  王安石瘫软在藤椅上,泪水涌流,仰天痛号:“一日凤鸟去,千年梁木摧。雱儿,是我的‘轻信’枉杀了你,是我的‘不善识人’枉杀了你!一切都想开了,我陪伴你回到江宁去吧,雱儿啊……”
  王安石从藤椅上挣扎站来,在老管家的架扶下,拖着一条不听使唤的右腿,向哀号震天的厢房跌撞而去……
  熙宁九年六月,王雱病逝于京都。七月,王雱的灵柩运至江宁,安葬在江宁北山王安国的坟墓旁,相距十六步远。
  “一日凤鸟去,干年梁木摧。”
  熙宁九年十月,皇帝赵顼依据自己“一劳永逸地消除朝廷内争”的设想,以霹雳手段改组了朝廷:罢王安石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以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
  罢邓绾御史中丞之职,以兵部郎中出知貌州。
  罢练亨甫中晋户房习学公事之职,出任漳州军事判官。
  迁陈州太守吕惠卿出知延州。
  迁密州太守苏轼出知河中府,旋迁徐州、湖州。
  迁齐州掌书记苏辙为应天府(商丘)签书判官。
  诏令吴充为中书门下平章事。
  诏令王珪为参知政事同平章事。
  诏令冯京为枢密使。
  诏令李定为御史中丞。
  ……
  熙宁十年初春,王安石吟着悲凄的诗句,离开了风云十年的大宋京都:贱贫奔走食与衣,百日奔走一日归。
  平生欢意苦不尽,正欲老大相因依。
  空房萧瑟施缚帷,青灯夜半哭声稀。
  音容想象今何处?
  地下相逢果是非。
  他唱着悲歌回到了第二故乡江宁。到江边迎接他的,只有两个一面之识的“天涯沦落人”——“燕尔婵娟”和“书场浪子”。
  王安石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了。
  篇十七 湖州 太湖
  皇帝御笔铸就了大宋百年来最大的文字狱——“乌台诗案” 鲈香亭上,苏轼对着茫茫水天发出了“仕宦人生”的忏悔
  王安石时代结束了,九年来力主“变法”的人物和反对“变法”的人物都离开了京都。朝廷灰濛濛地失去了鲜明的色彩,朝政大权落到吴充、王珪、冯京、李定等人的手里。皇帝赵顼随即改朝号为“元丰”,希望开创一个丰裕安定的新时期。
  此时执掌权柄者,原本都是游移于“变法”和“反对变法”之间无定见的官僚,有些干脆就是滑头。在两派人物长期激烈的厮斗中,时而支持“变法”,时而同情“流俗”,貌似公正无偏,实则看风使舵。一旦权柄在握,应和着皇帝赵顼所需,虽然还在高喊“变法”,但其所为,均以强化皇权为宗旨。王安石时代围绕“变法”兴起的严肃论争,成了强化皇权需要诛伐的“做悻之语”;王安石时代比较活跃的“百家争鸣”,成了强化皇权需要禁铜的“讪谤谩骂”。口无遮拦的苏轼和他“讽喻朝政”的诗词歌赋,自然成了新时代的“箭靶”。苏轼“应时”而上呈的《湖州谢上表》,“应时”地引发了他仕宦人生的沉痛哀歌。
  元丰二年(1079年)七月七日清晨,太常博士皇甫遵,带着他的儿子和御史台两名狱卒,飞马驰出京都的南薰门,奔赴湖州,奉旨逮捕苏轼入京治罪。
  一个时辰之后,苏轼的密友驸马王诜,也派出他的亲信马夫王林,飞马驰出南薰门,驰往应天府(商丘)急告苏辙,意在通过苏辙急告苏轼速做应变的准备。
  王林和皇甫遵日夜不歇地飞马争时,拉开了大宋百年来最大文字狱——“乌台诗案”的帷幕,其悲哀如同为王安石的“变法”唱起了一曲挽歌。
  苏轼是元丰二年四月二十日从徐州移知湖州的。他按照朝制向皇帝赵顼呈表谢恩。并禀报已遵诏到职。这份《湖州谢上表》全文二百七十四字:臣轼言。蒙恩就移前件差遣,已于今月二十日到任上讫者。风俗阜安,在东南号为无事;山水清远,本朝廷所以优贤。顾惟何人,亦与兹选。臣轼中谢。伏念臣性资顽鄙,名迹埋微。议论阔疏,文学浅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独无寸长。荷先帝之误思,摆置三馆;蒙陛下之过听,付以两州。非不欲痛自激昂,少酬恩造。而才分所局,有过无功;法令具存,虽勤何补。罪团多矣,臣犹如之。夫何越次之名邦,更许借资而显授。顾惟无状,岂不知恩。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万族。用人不求其备,嘉善而矜不能。
  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而臣顷在钱塘,乐其风土。鱼鸟之性,既自得于江湖;吴越之人,亦安臣之教令。敢不奉法勤职,息讼平刑。上以广朝廷之仁,下以慰父老之望。臣无任。
  此份谢表,有文人之酸气、狂气和牢骚气,但绝无不忠于皇上的“戾气”。可御史台的一个官吏,在强化皇权、禁锢言论的森然气氛中,却看到了苏轼“愚弄朝廷”、“讽喻皇上”的“愤心”和“低訾”,便摘取其中“臣性资顽鄙,名迹埋微,议论阔疏,文学浅陋”、“荷先帝之误思,擢宀真三馆;蒙陛下之过听,付以两州”、“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等字句,呈于御史中丞李定。
  李定时为御史台实权长官,正在创建“强化皇权”的业绩,苏轼“谢表”中的这些字句,正是他需要的“猎物”。他与苏轼有着强烈的宿怨:熙宁三年,当他在王安石提携下刚刚步入朝廷,改嫁的生母病故,他怕因“母亲改嫁”而遭人耻笑,便匿母丧而不肯奉孝祭奠,苏轼与司马光借着一个“孝”字,对他进行了猛烈地弹劾,几乎断送了他的仕宦前程。宿怨与现实需要结合,李定立即“应物而用”地抓住苏轼,运用御史台的职能,树起了一个“讪上有诛”的“箭靶”。他带头上呈奏表弹劾苏轼:……知湖州苏轼,本无学术,偶中异科。初腾沮毁之论,陛下犹置之不问,轼信终不悔,狂悖之语日闻。轼读史传,非不知事君有礼,讪上有诛,而敢肆其情心,公为低訾。而又应试举对,即已有厌毙更法之意。及陛下修明政事,怨不用己,遂一切毁之,以为非是。伤教乱俗,莫甚于此。伏望断自天衷,特行典宪。
  新帐老帐一起算,李定祭起了“典宪”之剑。
  监察御史舒亶,跟着搜集了苏轼大量的“讽喻新法”的诗句,补充了李定弹劾奏表中事例的不足,也把弹劾苏轼的奏表上呈于皇上:……轼近上谢表,颇有讥切时政之言,流俗毅然,争相传诵。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轼则曰“赢得儿童语言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群吏,轼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轼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轼则日“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它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诋谤为主;小则镂版,大则刻石,传播中外,自立为能……
  舒亶并随弹劾奏表呈上《钱塘集》和其它苏轼的镂版诗作三卷为罪证,请求皇上严惩苏轼“谩上”之罪。
  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更是“义愤激烈”,上呈弹劾奏表,请求皇上对苏轼“大明诛赏,以示天下”:……苏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谤讪讥骂,无所不为,有水旱之灾、盗贼之变,则归罪于新法,喜动于色,惟恐不甚;现更明上章疏,肆为低消,无所忌惮。若不大明诛赏,以示天下,则法无存矣……
  此时的皇帝赵顼,正陶醉于皇权日益显赫的欢愉情绪中,对行之十一年的“变法”内容,似乎已失去了热情,他的精力已转向北部边境日益“倔强”的辽国: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
  顾余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他每日夜深之时,即召集宰执吴充、冯京、王珪等人于福宁殿御堂,计议收复燕云诸州之策,以图创建超越祖业的功绩。谁知御史中丞李定、监察御史舒亶、何正臣等弹劾苏轼“讪谤谩骂”、“愚弄朝廷”、“讽喻皇上”的奏表接踵而来,扰乱了他壮烈的情怀,勾起了他对以往朝廷纷争的可怕记忆,也勾起了他对苏轼积存于心的不满。为了防止朝廷纷争再起,为了维护现时朝廷一言九鼎的安定,他御笔一挥,写下了“罢苏轼知湖州,差职员追摄入京”的谕旨。“乌台诗案”遂成。
  时贤惠公主卧病在床,驸马王诜昼夜侍于床前。庆寿宫的太皇太后、崇庆宫的皇太后和福宁殿的皇后,不时派来宫女看望。在皇帝赵顼御笔铸成“乌台诗案”的当天夜里,皇后派来探视贤惠公主病情的宫女,便奉皇后之命,悄悄向贤惠公主透漏了这个消息。贤惠公主闻讯大骇,与驸马王诜密议于床头。王诜已是几年前《钱塘集》之祸的惊弓之鸟,惶恐地围床踱步,哀叹连声,计莫能出。还是贤惠公主倚床长思,急得一策,既可避开朝廷耳目,不至再落“泄漏朝中机密”之罪网;亦可急通汛息于苏轼。暗派新信马夫王林,急驰应天府(商丘),通过苏辙传信于苏轼,以便苏轼及早准备,焚毁一切“谩谤君相”之诗赋文字,争个“死里逃生”。
  由于王林是单人单骑,食宿以“歇马”而定,苏辙救兄心切,派出的亲信专差又是日夜飞马倍道而行,而皇甫遵是多人多骑,相互需要照应,且因他的儿子不适应千里奔波之苦,在润州停歇了一日,终使拯救苏轼的送信专使于七月二十八日清晨先于皇甫遵半天到达湖州城。
  谁知此时苏轼既不在家中,又不在州街,专差在州衙里只见到了湖州通判祖无颇。
  祖无颇,时年四十岁,为人豪爽,处事干练,亦通诗文。他与苏轼相识三月,情趣投合。交谊渐厚,遂成诗文密友,互有诗文唱和。送信专差因不知祖无颇与苏轼的关系,不敢孟浪以实情告知,便吞吞吐吐地询问。
  “苏长公何在?”
  祖无颇含笑回答:“昨日已外出游访。”
  “游访何处?”
  “或游于古刹禅寺,或访于新朋故友,或卧于林壑觅诗,或居于山村问苦。行迹难测,归不知时。”
  专差默然语塞。
  祖无颇询问:“贵差来自所处?”
  “应天府官衙。”
  “有何重要差遣?”
  专差沉吟良久,漫语应之:“苏少公子由,思念兄长,特托小人路过此处一晤……”
  祖无颇心释疑虑,急忙为专差准备早餐去了。
  专差搓手顿足,叹息不已。
  苏轼此时正在察访湖州城南十里处碧浪湖畔的一个渔村。
  碧浪湖碧水连天,渔舟浮浪,水鸟戏波,渔歌绵绵,使他想起了杭州西湖,想起了西湖的荷莲游舸和那些“应记依家归住西”的黎庶、官妓、歌伎们。离开杭州已是五个年头了,岁月沧桑,可湖光却是一样的碧蓝秀丽。唉,人生原本就不该老于一处。
  渔村的景色绔而幽静,民情敦厚纯朴。一老者知是太守临门,捧茶迓迎,邀至庭院交谈,坦直爽朗,无隔无碍。此地渔家,以缫丝为业,以鱼虾为钱,然着锦者绝无,食米者鲜有。询问其故,老者答曰:“鱼虾满舱,均翰因利微而拒收;蚕丝盈室,官府因钱荒而停购。”苏轼默然,联想到杞菊为食的密州和那常山祈雨、零泉作记的艰苦岁月,心境歉疚而喟然叹息:山地湖泊,各养其民,各有其乐,各有其哀,身为州府太守,职在解民之哀啊!他应允老者,返回州府之后,当以实际举措,解渔民鱼虾、蚕丝之困。老者感激再三。
  苏轼正欲告辞离去,抬头忽见一位女子当窗缫丝,姿态曼妙,情状聪颖,然面有忧色,恻然皱眉。老者叹道:“家女年已十九,无银难以出阁啊……”
  苏轼心绪涌动,诗句随思吟出:晚蚕乱缕累红妆,碧绿湖光杂草香。
  岂是青春长作伴,……
  苏轼尚在思寻第四句,女子并未停止缫丝,当窗一笑,接着吟出:湖州太守怜丝娘。
  苏轼惊讶:“好敏捷的才女,道出了苏轼的心声。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停止缫丝,从容站起,当窗敛衽作答:“太守大人就叫我渔女吧,一个碧浪湖畔的渔家女子。渔女平素喜读大人的诗词,一部《钱塘集》中跳动着大人一颗为民忧愁的心,渔女曾颇为诧异:官真的知民吗?今日得识子瞻先生,并亲耳聆听先生谈吐,方知先生身在官衙,心在民间。”
  苏轼愧作,心如怀铅,沉重难语,拱手为礼,高吟“我愧于中,何以吁神”,向渔女告别而去。
  七月二十八日午后未时,苏轼才从碧浪湖回到州衙。
  刚入客厅,苏辙派来的专差一跃而起,急忙呈交苏辙、王诜的信笺。苏轼打开一看,惊呆失神,不知所措,头脑一片空白,跌坐在木椅上茫然失语。跟随苏轼走进客厅的通判祖无颇拿过信笺一看,也惊骇万分,他急忙提醒苏轼:“子瞻,事急矣!回家速作准备,以应付御史台太常博士之抄查。”
  苏轼恍然大悟,忘记了千里送信的专差,仓皇站起,懵懂地向客厅外急奔。他刚刚走近州衙大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而至,堵住了州衙大门。接着是御史台狱卒暴戾而响亮的喝道传报声:“御史台太常博士皇甫遵大人奉旨驾到!”
  苏轼煞住脚步,一切都晚了,一切也都完了。
  苏轼像是一个失去了知觉的人,痴呆地站在州衙的大门口,似乎在等待着御史台的钦差大臣们从他的身上踏过去。
  州府的录事、宾佐和官吏都惊慌而出。
  祖无颇是个临急善断的人,他立即吩咐宾佐在客厅接待御史台的“钦差大臣”,转身架起苏轼走进一侧的小屋,关上房门,与苏轼商议眼前的应变之策。
  太常博士皇甫遵在御史台狱卒扬威喝道声中走进州衙大院,宾佐带着一群官吏急忙上前跪迎。皇甫遵厉声责令:“立即封锁衙门,断人出入。阳奉阴违者严惩!”
  宾佐慌忙应诺,并高声吩咐录事立即封锁衙门,然后弯腰打恭地请皇甫遵等人进入客厅。
  皇甫遵,时年四十七岁,身躯高大,相貌伟岸,连腮短髯托着一副森厉威严的面孔。此时他朝服在身,秉笏在手。两个狱卒,白衣青巾,挎刀握柄,立于左右,神情凶蛮。皇甫遵之子,时年二十岁,亦高大身躯,浓眉大眼,手持台碟,顾盼狞恶。宾佐恭敬让坐,皇甫遵置之不理。皇甫遵之子高举台牒,厉声叱斥:“老奸巨猾,欲以殷勤之态为罪犯拖延时间吗?着苏轼来见!”
  宾佐知“钦差”之威难测,已难以周旋拖延,便急忙拱手应诺,弯腰退出。
  小屋里的苏轼,在突然间的惊骇无状之后此刻总算清醒了:今天灾祸临头,是自己十多年来“口无遮拦”造成的苦果,也是自己政见不悔不改地必然结局。可“宪台”千里追捕,百年少有啊!死不足惜,只是不知其何以罪罚至此?他的内心十分酸楚。
  祖无颇关切地鼓励苏轼:“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见识一下这位太常博士。”
  苏轼苦苦一笑,打起精神,脱掉朝服,神情颇为悲壮:“苏轼既负罪在身,当以微服与‘钦差’相见……”
  祖无颇急忙制止:“‘钦差’尚未宣示台牒,你何知其罪责?身着微服接见,这是‘不打自招’啊!”
  苏轼悟而点头:“无颇,我此刻的心境,早已感同囚徒,这两条腿也有些发软了。”说着又抓起朝服披挂起来。
  “子瞻勿虑,我与公携手面见‘钦差’!”祖无颇挽苏轼之臂走向客厅。
  客厅里,皇甫遵具靴袍秉笏偕其子、狱卒立于上,神情傲慢而冰冷,苏轼与祖无颇亦具靴袍秉笏而立于下,两相对视,沉默片刻。皇甫遵突然叱声出口:“枷锁罪犯苏轼!”
  两个狱卒跨步而出,甩出枷锁,锒铛作响。苏轼惊慌,祖无颇跨步而出,拱手询问:“太常博士大人必有被受文字?”
  “你是何人?”皇甫遵厉声反诘。
  “下官祖无颇,乃湖州通判。大人乃御史台太常博士,当知朝廷法度,无台牒怎能任意捉人,何况是一州太守。”
  皇甫遵语塞,即令儿子授台牒于祖无颇。祖无颇打开一看,有皇上御笔谕示:“罢苏轼知湖州,着职员追摄入京”。祖无颇怆然,将台牒转交苏轼,苏轼心已凉了,接过台牒,合而不视,双膝跪倒,话语凄厉:“谢皇上天高之恩。苏轼向来激怒朝廷者多,死不敢辞,乞归与家人诀别。”说罢,伸出双手。
  皇甫遵喝令:“枷锁罪犯苏轼,暂寄州府!”
  狱卒上前,厉声询问苏轼:“家有五代誓书铁券否?”
  苏轼摇头。
  狱卒抬手,枷锁苏轼,若缚鸡鸭。
  皇甫遵命令狱卒:“抄查苏轼住宅!”
  狱卒应诺,在皇甫公子带领下奔出州街。
  御史台太常博士天威雷霆般的到达和苏轼的锒铛被捕,早已哄动了湖州城。御史台狱卒似狼如虎,对苏轼住宅翻箱倒柜地抄查,更惊动了湖州城里的黎庶百姓。街巷里善良的人们,不避风险地涌向苏轼的住宅门外,关切着这位随和亲切、无官架官威而又多才多艺、知民爱民的太守。
  一场骤然而至的浩劫,已使苏轼的住宅门破窗裂、柜倒箱翻、书卷漫地、诗稿散落,狼藉而无插足之地,更使苏轼的家眷飞魂落魄,颤栗而不敢作声。七十一岁的任妈经不起这猝然而至地打击,已经昏倒床榻。三十一岁的王闰之,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在狱卒破门而入的刹那间便木呆了。十八岁的王朝云,前不久已被苏轼纳为小妾,她是在杭州瓦肆长大的,目睹过官场上的云雨反复,心里明白眼前狱卒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对师长的敬意,对丈夫的爱心,使她表现出罕见的冷静。她抚抱着吓得发抖的苏迨和苏过,坐在侧室的门槛上,默默地流着泪水,睁大眼睛看着狱卒们把抄查翻检出的诗稿、信笺、文书,一件一件地装进布囊。她知道,这是在搜集着丈夫的罪证,要一网打尽与丈夫诗文来往的朋友啊!二十岁的苏迈,正在客厅里经受着皇甫遵之子的蛮横审问。苏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而审问者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斥叱声和以势欺人的恐吓声,震撼着黑夜中屋外黎庶的心。
  三更时分,狱卒们带着他们抄查的诗文、信笺、文书离开了。苏迈发疯似地跑往州衙看望被捕的父亲,苏轼住宅腾起一片浩劫之后的哭声。任妈呼唤着她的大郎,王闰之呼唤着她的子瞻,王朝云和苏过、苏迨哭作一团,涌入苏轼住宅的街坊、黎庶也陪着咽泪。人们哭这家室之破、人命之危,哭这浩劫之暴,好人无安。
  四更时分,由于通判祖无颇的百般恳求和宾佐的巧妙周旋,在摆酒欢送御史台“钦差”押解苏轼入京的空当时间里,皇甫遵破例恩准“罪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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