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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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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写的“谢上表”尚不及发出,朝廷的又一道诏令到了登州,他打开一看,“诏知登州苏轼,以礼部郎中召回京都”几个字映入眼帘。青云节节,诏令频频,恩宠有加,他一时愣住了。道路有闻,司马君实至京,遭宰执大臣蔡确、韩缜、张璪、章惇等人的排挤,步步荆棘,处境艰危,已有离去之意。此“诏令”吉耶?凶耶?朝廷宰执大臣蔡确、张璪的身影立即浮于心头,他一颗耗血于多难的心骤然茫然生疑,传“诏令”而示妻妾,一时默然。
  王闰之看完“诏令”,亦生疑惑:好事难多,乐极生悲!她的猜度与丈夫的疑虑相同:“子瞻,现时朝廷纷争又起,左相是蔡确,右相是韩缜,韩缜为人虽不知,蔡确我们却是领教过的。如此思宠有加,颇为离奇。我们来登州方五日,论政绩,尚无丝毫建树……”
  王朝云看过“诏令”,默然不语,她也在暗暗地猜度着:司马君实现任门下侍郎,势孤力单,此诏或出于司马君实援引之意,亦未可知。果其如此,则朝廷此时的纷争,已是鏖战正激。她不敢说出口来。
  苏轼怆然说道:“十五年来,我们居无定处,形若飞蓬。今日方出九死之地,始有再生之心,危迹粗安,惊魂未返,今骤然膺此非分之宠,恐有意外之忧,纵无天灾,必有鬼责啊!世情难料,人心难料,十五年的坎坷流离,我确实已是惊弓之鸟,连祸福之音也拙于分辨了。”
  王朝云在久久地沉默中发出一声叹息:“天下祸福之事,唯神知之,我等凡俗之人,不必为此事熬费心血,听天由命而已。久闻‘登州海市’神奇瑰丽,壮观至绝,今不睹其景而离去,颇为憾恨啊!”
  王朝云的“神论”,触动了王闰之“疑而求卜”的心弦。让“神”决定这“召回京都”的祸福吧!便借机而语苏轼:“霞之‘憾恨’,亦在我心。子瞻,何不祈祷于海神广德王之庙,若神灵情我,赐以‘海市’奇景,也不枉我们五日登州之居了。”
  苏轼何尝听不出爱妾王朝云所语之所寄!登州父老云:“海市”尝出于春夏,秋冬不复见。此时已是初冬,逆天时而异想天开,乃徒招失望烦恼之举。遂摇头作答:“寒冬已临,海气低垂,海神广德王亦潜居深宫暖室,不理人间之事,祈之无视,祷之无闻啊!”
  王朝云笑着说:“先生何未祈祷而先怯!‘信则在,诚则灵’,此古训也。唐代文学大师韩愈任监察御史时,逆鳞而谏,被贬为潮州太守,后改移江陵江曹参军而北上,途经衡山,正逢秋雨时节,阴气晦昧,雾被群山,祝融峰隐于黑霾之中。韩愈欲睹衡山丽景奇观,遂祈祷山神于衡岳庙。心存正直,山神感通,果然‘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先生,唐之韩退之能诚感山鬼,今之苏子瞻就不能德感海神吗?”
  苏轼大喜,捋须面笑:“病急乱投医,妙语解忧愁啊!‘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韩退之能信赖山鬼,苏轼还敢不信赖海神吗?季璋、子霞,快备香烛黄表、贡果祭食,借夕阳黄昏,我们同去城西海神庙祈祷,愿明日海空晴朗,给我们一个消解‘憾恨’的瑰丽‘海市’。海神啊,苏轼一家的命运,都交给神灵了!”
  王闰之、王朝云亦畅然而笑,携手准备香烛黄表、贡果祭食去了。
  十月二十一日清晨,海雾如潮如涛,飞卷涌动,弥漫在海面,遮蔽了海空,吞没了山崖,一团一团地卷入临海的蓬莱阁,似绵,似絮,似雪,似纱,目光所及,是一层层穿不透的白馒。隐约的潮声在蓬莱阁脚下呻吟着,似乎在告诉蓬莱阁上的人们,今日将是一个雾漫大海的日子。
  此刻,蓬莱阁曲折的观海回廊上,在浓雾肆虐无声的狂舞怒卷中,只有五个人在凭栏沉默着,不合时宜的奇思梦想,不合时宜的苛觅苛求,不合时宜的形影孤单,痴心痴意经受着时节必然的浓雾遮掩和浓雾中霜冷水寒的惩罚。蓬莱阁飞檐的驼铃在浓雾中发出了一声声苦涩的哀叹,似乎在悄悄的诉说着:这一家人莫非都心痴犯傻了……
  苏轼在凭栏昂首远眺,似在浓雾中品味着无可奈何的失望,在失望中寻觅着安抚怆楚灵魂的慰藉。
  王闰之愁眉紧锁,目光忧郁,似已被浓雾漫湿了冰冷的心灵。这翻滚的海雾何时才能消散?就是海雾消散之后,就一定会有一个瑰丽的“海市”吗?她的神情哀怨失神。
  王朝云怀抱琵琶,倚栏闭目合十祈祷。怀中的琵琶原是要为丈夫“日将旦而四海明”的命运歌唱,谁知海神不佑,今日却要为丈夫“必有鬼责”的不幸哀伤了。她也许在忏悔自己昨日的多言多语……
  苏迨手握竹笛凭栏呆然。两年前,他在黄州随着一位牧牛老人学会了吹奏横笛,能吹出动听的牧歌,曾得到父亲的赞扬。今日原是要伴父亲吟诗而歌的,可现时的浓雾早已浸咽了竹笛。他无言无语,任雾团绕着身躯飞旋。
  年幼的苏过,似已被从未见过的浓雾吓懵了,惶恐地俯视着脚下升腾而起的雾团,飞卷的雾团似已使楼阁摇晃起来,不知何时就要坍陷。他紧紧拉着母亲王闰之的衣襟。
  雾漫楼台,不消不散,有增无减。王闰之耐不住了,她不愿丈夫为最终的失望强咽痛苦,便移步于苏轼身边,轻声地说:“子瞻,明日再来吧,这雾……”
  苏轼似已明白妻子之所思,用爽朗的赞颂声截住了妻子的劝慰:“这雾,这雾壮观而神韵醉人啊!季璋,我们何曾沐浴过这多情好客、醇若酒酿的神山之雾?这是海神为我们一家奏起的迎宾曲啊……”
  这自觅欢快慰藉的话语是对王闰之说的,似乎也是对王朝云和儿子说的。
  苏轼侃侃地说着:“季璋,我们沐浴过庐山之雾,那是林海壑谷之雾,诡秘,奇巧,轻柔多姿,迷离销魂。忽而带着松脂野花的芳香而来,收起了峰峦壑谷的碧翠峻险;忽而挟着清风细雨而去,闪出了奇峰秀峦、碧壑翠谷少女般的羞怯。那是江南娇柔秀美甜丝丝的雾!
  “我们沐浴过长江之雾,那是涛峰浪谷之雾,清爽,灵秀,飘逸多思,恋情缠绵。托着两岸竹林芦荡的清香温馨而起,亲昵地飘浮在江面,轻抚着彻夜不歇的涛声,拥抱着从远古匆匆走来的水流,迎接着东海升起的一轮红日。那是母亲般慈情深意暖烘烘的雾啊!
  “可这,登州海面之雾,蓬莱之雾,才是人间铁铮铮、硬朗朗、搅天卷地之雾!万马奔腾,狂涛怒卷,狂狷不羁,天地无阻,随心所欲、肆虐从容,天地合一、消却凡尘。季璋,在这蓬莱之雾中,你不必去分辨东西南北,四周都是一样的缥缈;也不必去分辨天上人间,你我都是天上的神仙,神仙即是人间的你我。季璋,你仔细品味这蓬莱之雾的神韵吧,重重的咸味,咸着唇齿;重重的苦味,苦着舌尖;重重的涩味,涩着咽喉。这才是人间之雾,融合着世情世味之雾……”
  突然,王朝云惊喜的呼叫声响起:“先生、夫人快看,蓬莱之雾辉煌了!”
  苏轼、王闰之凝神注目望去,也许由于朝阳将出,、霞光映照,浓雾转薄,迷雾深处五色纷呈,瑰丽神秘,有的呈桔黄色,有的呈银白色,有的呈赤橙色,有的呈碧蓝色,有的呈姹紫色,有的呈嫣红色,相托相倚,相间相融,飘曳相戏,变化隐现,其美无比,其妙无比。苏轼兴致大发:“蓬莱之雾,海神之魂魄!季璋、子霞、迨儿、过儿,何其不察不语啊!那桔黄的飞雾,是海神的玉冠;那银白的雾丝,是海神的须发;那嫣红的雾片,是海神的袍甲;那赤橙的雾朵,是海神袍甲上的鳞钉;那碧蓝的雾团,是海神胸前的玉佩;那姹紫的雾流,是海神御驾出宫的銮驾卤簿啊!海神出动了,‘海市’的奇观还能隐匿不现吗?”
  在苏轼激越奔放的呼唤声中,海神似乎真的感动了。果然,风起、雾散、天朗、海澄,蓬莱阁左右的渔村、码头,现出了成百上千观赏“海市”的人群,海啸般的欢呼声卷地而起,飞向彩霞瑰丽的海天。
  天晓日出时分,“海市”奇观出现于碧空:殿宇巍峨,紫贝阙兮珠宫;楼台流彩,锦帘幕兮罗绮;城池堞朵参差,街巷市列珠玑;仙女列阵,服饰华丽,笑语可闻;车水马龙,粼粼萧萧,声威可感。万象浮生,鬼工神造,幻象若真,妙不可述……
  苏轼诗兴骤发,急声呼唤:“子霞弄琴,迨儿吹笛,海神以奇景飨我,我将报之以歌!”
  王朝云应诺弹起琵琶,苏迨急忙吹响竹笛。古曲伴着“海市”奇景的展现飞出,苏轼凭栏而歌: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
  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
  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
  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
  人间所得容力取,世外无物谁为雄?
  率然有请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穷。
  潮阳太守南迁归,喜见石廪堆祝融。
  自言正直动山鬼,岂知造物哀龙钟。
  伸眉一笑岂易得,神之报汝亦已丰。
  斜阳万里孤鸟没,但见碧海磨青铜。
  新诗绮语亦安用?
  相与变灭随东风。
  海市辉煌,琴声铮铮,歌声悠悠。天上人间似已无隔绝。苏轼心智顿开:人心真诚追觅的一切美好,都是可能得到的。天道如此,海神广德王不也是人心塑造的吗?苏轼进而恍悟人生:人生征途上的一切坎坷,原不是天之所罪,而是人为的灾难!
  “海市”消失了,万里海面碧净如镜,映着蓝天,映着蓬莱阁,映着欢笑的人群。一切幻象都在清风中消失了,永存的只是“海市”的辉煌和歌颂“海市”的“新诗绮语”。
  观赏“海市”的人群回头向蓬莱阁张望,寻觅着楼台上的弄琴放歌人。一位渔村老者突然发现放歌者原是前日拜访自己的太守大人苏轼,惊讶而呼叫出声。叫声惊动了人群,人们呼喊着“苏子瞻”的名字向蓬莱阁涌来……
  苏轼惶然站起,望着欢呼涌来的人群,低语妻妾儿子:“海神佑我,该去京都了。登州五日,无所事事,我们借机向登州父老谢罪辞行吧!”
  苏轼偕着妻妾儿子急步走下蓬莱阁,迎接涌来的人群……
  苏轼十一月五日拖家带口由登州出发,于十二月六日午后抵达京都。由于弟弟苏辙先于两个月被朝廷以秘书省校书郎从筠州诏回京都,并迁为右司谏,已在东华门外白家巷租得一座宽敞的庭院以待兄长归来。苏轼也就免去了置舍安家之劳。
  兄弟劫难后的京都团聚,使苏府重新出现于京都。王闰之、王朝云与苏辙妻子史氏的妯娌相会,苏迨、苏过和苏辙二子、三子苏适、苏逊的相聚,使苏府的人了一下子兴旺起来。
  当晚,全家劫后团圆的家宴结束之后,苏轼和苏辙在苏辙的书房里作了通宵交谈。司马光“老而弥坚”的心志和“革故鼎新”的筹划,使苏轼心情振奋,赞叹不已。王珪的病逝,蔡确、韩缜、张璪的失魂落魄,并在继续遭受着刘挚、王岩叟、朱光庭等朝臣的猛烈弹劾,使苏轼怨愤消解,心舒神怡,并消除了两个月来道途听闻的忧愁和疑虑。他原本就是敬重司马光的。此刻的心境,似乎已升华为敬佩叹眼了。但对朝廷几个月来对王安石不停地声讨诛伐和全盘否定,他感到惊讶:介甫是“变法”的始作俑者,执政八年,操术过激而误国病民,理当清算其当否定者。但熙宁九年以后的十年间,朝政日非,贪黩泛滥,靡费猖獗,边事败丧,其种种罪责,是无论如何放不到介甫肩上的。他对章惇的坚持“新法”和伺机反扑,更感到震惊和惋惜,沧海横流之时,要改变一个人的政见和性格,终非易事啊!他默默地自解自慰着:此乃“革故鼎新”之所需,司马君实不得不如此啊!
  十二月七日午前,他依制向朝廷上呈了到京的“谢上表”之后,便不避嫌疑地向章惇的府邸走去,首先拜访这位陷于困境的朋友。几十年的友谊了,而且子厚有恩于自己,特别是在“乌台诗案”自己身陷牢狱之时,子厚仗义执言,挺身营救,不遗余力。子厚与吕惠卿、王珪、张璪之流终究是有区别的。“变法”失败了,难道所有参与“变法”的人,都是乱臣贼子吗?若在此时能使子厚转变其政见,或收敛其抗拒“革故鼎新”之愤,于公于私都是有益的,也算尽到朋友的一点心意了。他急匆匆走近章惇府邸,但见朱门紧闭,门前一片萧索,古槐秃枝,败叶铺阶,他心里一阵酸楚:子厚现时仍知枢密院事,何冷清而至此耶?他叩门再三,始有一年轻书僮开门而出,恭敬一揖,冷漠地说:“知枢大人杜门谢客已一月有余,先生请归吧!”
  苏轼愕然:“我乃知枢大人密友苏轼,刚从登州入京……”
  书僮听到“苏轼”二字,注目打量,面呈喜悦之色,旋即又归于冷漠:“请子瞻先生在此稍候,小人这就通报便了。”说罢,退入门内,关上了朱门。
  苏轼望着朱门叹息:子厚心傲、志硬、性谑、胆大,官场几十年,仍不改其初。福耶?祸耶?矢志不移耶?不通情理耶?一层阴影浮上心头,他着实为朋友担忧。
  朱门“吱”的一声打开,书僮依然是神情冷漠地走出,依然是恭敬地一揖:“知枢大人知子瞻先生驾临,喟叹连声,仅以两语谢先生:”知终南之谊,避齐州之嫌‘。请子瞻先生归去吧!“说罢,低头退入门内,关上了朱门。
  苏轼骤然心凉了:“知终南之谊”,其心相通,难忘昔日终南山“避世堂”的肝胆相照:“避齐州之嫌”,却是借汉初齐士蒯通与齐王韩信交往于齐州的悲惨冤祸,暗喻着一种警告。难道朝廷会有人怀疑自己对“新法”的厌恶吗?政争毕竟是残酷的,连章子厚也心惊肉跳;拒绝友谊的交往吗?
  苏轼吃了闭门羹,快快郁郁地向东角楼街的梅花棚走去。那里是一块深情的绿洲,是一片没有权力纷争的净土,有着自己六年来萦绕于梦的琵琶、胡琴、倩楚、丽玉等十名知情知义的歌伎,都是有恩于自己的朋友。但愿能从这些真诚善良人们的言谈话语中,了解今日京都的民心民愿,但愿梅花棚里的琴声歌声,能消解这一日京都所给予自己的忧烦。
  岁月沧桑,事与愿违,他眼前的东角楼街瓦肆,已是一派萧索。他寻觅的那座帐庐形梅花棚,已是一堆倒坍的废墟。他急切期盼会见的琵琶、胡琴、倩楚、丽玉等人,已不见踪影了。他神情颓丧,茫然失图,久久徘徊于废墟前,形若呆痴,口中喃喃自语,吟着古老的哀歌,似在吐诉着胸中无尽的惆怅: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道上的行人驻足观望,窃窃指点,苏轼惘然不觉。一位年约七十多岁的老者趋前,端详良久,茫然而询问:“先生留连于此,何所求啊?”
  苏轼蓦然抬头,不禁赧然,急忙拱手致礼:“请问长者,这梅花棚倒坍于何时?”
  老者释然一笑,打量着衣着粗旧的苏轼,心里恍悟:看来是一个落魄文人!便鄙夷地开了口:“你没有长眼睛吗?枯草掩留废墟,梅花棚的倒坍,已有三个年头了。”
  “长者可知梅花棚的主人何往?”
  老者的目光森厉了:“你问的是那几个女孩子吧?”
  苏轼点头。
  老者神情肃穆:“你与她们有亲?”
  “无亲”
  “有故?”
  “非故。”
  “那又为何询问?”
  苏轼不愿暴露身分,漫而应之:“不瞒长者,我家居西京洛阳,乃梨园之友,六年前盘桓京都数日,曾来梅花棚观赏演出两次,琴音之妙,歌声之美,舞姿之佳,令我倾倒。今日重来京都,特来再睹芳华,谁知已是人屋全无了……”
  老者骤然变得亲切起来:“我也是梅花棚的常客啊,说来也可怜,那几个女孩子,有的年大嫁人,有的转作他业,有的移地卖唱,四零八落了。”
  苏轼情急:“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啊!”
  老者长长唉叹一声:“红颜薄命,自古皆然。那几个女孩子,又都摊上了一副硬性子、死心眼,能不倒运背时吗?”
  苏轼急忙从废墟中搬来一块脚石,‘请老者落坐,自己蹲蹴于前:“请长者详而言之。”
  老者摆古似地讲起:“那几个女孩子,原是苏大才子苏子瞻家里的歌伎,人皆聪颖,才貌俱佳,又极仗义,以唱正经诗词闻名京都。从立梅花棚以来,先是唱唐人李白、杜甫的诗词,本朝欧阳修、范仲淹的诗词。柳大才子柳七的艳词,也偶而唱之。但与酒楼、妓院的哼哼呀呀根本不同。后来苏大才子苏子瞻被朝廷贬出京都,她们就来了邪劲,专唱苏子瞻的诗词,还真的唱红了。苏大才子后来被皇上关进天牢,她们胆大包天,不光是专场演唱苏子瞻的诗词,还妆扮苏子瞻上了舞台,轰动了京都,连大内教坊使丁仙现也亲自加份同台演唱,一下子就大红大紫。再后来,苏子瞻被发配黄州,朝廷下令不准再唱苏子瞻的诗词,她们又不肯像酒楼、妓院那些女子自我作贱,以色相淫声赚钱,梅花棚也就日见冷落,唱不下去了。元丰五年,也是这个时候,这座梅花棚终于倒坍,琴瑟绝音。”
  苏轼心境凄然,悲怨堵胸,说不出话来。
  老者也长长吁叹一声:“唉,春夏秋冬,花红一时,世情在变,人心在变啊!李白、杜甫的诗词已老掉了牙,无人记起了;欧阳修、范仲淹的诗词成了干鱼,无人理睬了;苏子瞻的诗词,已无人敢唱,就是唱出来,也不一定有人愿听;连柳七的艳词,人们也觉得不够味了。现时,京都所需要的,似乎不再是铁的脊梁、玉的人格、火的精神和浩然之气,只需要吃喝嫖赌的伴奏曲了……”
  老者越讲越失去兴味和劲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不讲了。
  这就是京都文坛的现状吗?苏轼的心禁不住颤栗起来,声音也随之颤抖:“请问长者,你可知她们中间一个名叫琵琶的歌伎现在哪里?”
  老者似乎懒于睁眼回答,声音悲切地喃喃自语着:“琵琶在哪里?还有胡琴,还有倩楚,还有丽玉,她们现时在哪里?也许在孤寂的城镇,也许在僻远的山村,也许在清澈的水乡,也许在遥远的边陲。天下野台子多着呢,哪个野台子不唱戏啊!她们在哪里?你问我,我问谁啊?”
  苏轼的心火辣辣地被烤炙着,胸中似憋着一种堵物。痛苦?悲哀?愤怒?怨恨?这不就是民心民愿吗?!“革故鼎新”,该是追回失落的铮铮灵魂的时候了!司马君实知道这浩然之气的失落吗?他恭敬地向老者拱手:“请问长者姓名?”
  老者默而不答,闭目摇头,哂然一笑。
  老者这一笑,蓦地引起了苏轼年久的记忆,他霍地站起,激动地呼喊:“长者乃京瓦‘讲史大师’曾老前辈曾无党啊!”
  老者长眉一耸,神情木然,冷声闭目回答:“曾无党,孤身无党啊,他已经死去了。‘讲史’,‘史’难讲啊,王安石的‘史’,讲不得;苏子瞻的‘史’,无法讲;司马光的‘史’,他自己正在讲啊!西京洛阳来的‘梨园之友’,你认错了人,忙你的正经事去吧!”说罢,箝口低头,不再理会苏轼。
  苏轼心神震悸,民间终有一笔是非帐,现时虽然不讲,后日将会清清爽爽的托出。野史也许就是这样形成的!他向老者深深一揖,转身离去。他的脚步疾速,着地“噎噎”作响,苏轼向董太师巷司马光的府邸走去。
  篇十七 汴京 司马光府邸 政事堂
  苏轼与程颐的相识、罢废“募役法”
  “糊涂”的苏轼语出惊人、新的纷争爆发了
  董太师巷司马光故宅的租主是十月底租期满约后搬出的,老仆吕直提出“修缮房舍、以去旧色”、被司马光以“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为理由而制止,遂于十一月初从“春官居”搬进故宅。同时,司马康带着家人和书籍由洛阳独乐园移居于此。屋内的布置又恢复了十五年前的情状,偏院后寝七间,原是书局,现时成了司马光的书房和接待客人的客厅。
  苏轼急急走进董太师巷,远远望见一个老仆弯腰执帚在司马府邸门前打扫阶径,他猜度必是老仆吕直,便放慢了脚步。这位勤劳的老人,老而不衰,手脚不闲,也染有司马君实俭朴之风啊!及至走近细瞧,果是吕直,尚未开口相呼,却被吕直发觉。吕直抬头呵呵大笑,扔下扫帚,急忙迎上,拱手为礼,热情地转达着主人殷切之意:“子瞻先生大安。秀才今日早膳时,得知子瞻先生昨日已由登州回京,即命老仆去白家巷苏府迎驾,可借晚了一步,先生出访了。”
  苏轼与吕直极熟,且喜欢这位老人的戆厚耿直,以“吕伯”称之,急忙拱手还礼:“你老大安。谢吕伯操劳了。十五年不见,你老还是如此结实硬朗啊!”
  吕直挽着苏轼的双手,眯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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