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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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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越勉强不佳的表现。士气这东西,崩塌很容易,要重振却很难。有些资历很深的议员觉得厄克特可能有些用力过猛了。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工作,让很多人意识到,首相虽然不得不亲自一个猛子扎进波涛异常汹涌的水中,但如果这是党鞭长的错,那基本上大家也认为这是绝对忠诚的表现,有时候,就连这忠诚也显得太过了。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法国南部的微风在大家心中吹拂着,而那里的海浪很快就将冲走脑子里这摊议会的浆糊。

八月是个安全阀。所以政府有个秘诀,就是在假期到来之前的三伏天宣布有争议性的重大决定,这样一来,一切就淹没在度假的声浪中了。通常,这些决定的细节会以书面答卷的形式悄然地出现在卷帙浩繁的官方议会议事录中。这表示此时已经开诚布公并清楚明白地做了公开的记录。但此时大多数议员都在整理办公桌,努力回想自己把护照藏到哪儿去了。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人注意到了其中这些细节,也几乎没有时间和机会好好闹上一场了。那上面记录的就是事实,完全的事实,除了事实再无其他——只要你小心翼翼地读过那些小号的字体。

所以说,国务大臣书面答卷草稿的影印版在计划出版日期的前十天就被发现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情。这份影印件就躺在安妮酒吧的一把椅子下面,那里是议员们和记者们聚到一起“家长里短”的地方。更为尴尬的是,书面答卷中宣布了要强制削减英国地方自卫队的计划,因为地方自卫队与政府在核领域的计划之间已经越来越没什么关系了。而让这个事件更微妙更奇怪的是,草稿的第一发现者是《独立报》的议会记者。人人都喜欢和尊重这位记者,他深谙如何在报道时去求证和切入。所以,四天以后,就在暑期休会前那个工作周的开始,相关的报道出现在该报头版显著位置时,大家都知道这是很可靠的。原本可能是谁的无心之失,现在开始引发骚动和混乱。

发起报复和惩罚的人可不同于往常。虽然地方自卫队并不是什么一日万金的职业,但成员很多,影响力极大。有很多有头有脸的精英人物都是其中的议员,地方选区的政党中,很多高层人士都会在名字后面骄傲地加上一个缩写“TD”,这代表在地方自卫队服役。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对此事口诛笔伐,保住自卫队的。

所以,当议员们聚集起来,和下议院领袖处理休会前的最后一些事情时,空气中的沉重感并非仅仅因为仲夏的暑气,更多的是议员们对政府背信弃义的指责,还有人情绪激动地要求改变政策和方向。几乎所有这些都来自政府的议席。反对党大都懒得动弹,只是坐在位子上,就像凶猛而慵懒的罗马狮子,看着基督徒自相残杀。

此时挺胸站立着的,是加斯帕·格兰杰爵士,他是大英帝国勋章获得者,治安官,当然也是一名光荣的自卫队员。尽管空调制冷不太够,这位老者还是不愿意降低个人的标准,他骄傲地穿着厚重的三件套正装,打着一条精心熨烫过的军服领带。他是位资历很高的后座议员,也是大家推选的后座防卫委员会主席,他的话分量很重。

“这样的削减实在没有必要,而且会造成很深的伤害,我尊敬的同僚们提出了这一点,请允许我再回到这一点上来。领袖大人难道就不考虑考虑他自己的支持者,以及这件事情对他们造成了多么大的感情创伤吗?”他越说越气愤,嘴角堆起了白白的泡沫,“他难道没有想过,这一削减会在未来几个月对政府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吗?他难道就不能给议会一点时间,就这件事情进行辩论,对决定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吗?如果他连这都做不到,那么他就无法招架对他不诚实的指控,灰溜溜地离开政府;就如同他无法招架那些烧杀抢掠之徒,总有一天将离家弃国。”

两边都传来喝彩与支持的喊叫,只有政府前座的高层们没有反应。下议院领袖西蒙·罗伊德挺直了身板,再一次做好走上讲台的准备。他觉得讲台应该用沙袋稳扎稳打地垒起来。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很难触到他的“底线”,但过去这二十分钟实在太让人难以忍受了。他心里的怒火也熊熊燃烧起来,他发现自己之前准备好的回答越来越无法保护他,因为自己人都开始肆无忌惮地朝他开火了。他很高兴首相先生、国务大臣就与他一起坐在前座。他凭什么要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在回答问题时,他不断交换着承重的脚,实在是太累人了。

“我尊敬的同僚没有看到关键问题。发表在报纸上的文件是偷窃的政府财物,是偷窃的!这件事情比文件本身更严重。如果要就任何事情进行辩论,就应该辩论如此不道德和不诚实的恶劣行径。他是个荣誉等身,资历很深的人。坦白说,我本以为他会和我一起,全心全意地来指责对重要政府文件的偷盗行为。他必须认识到,喋喋不休地重复文件中的细节,等于宽恕这重大的偷窃行为。”

有那么一瞬间这回答听起来还挺有道理,但加斯帕爵士迅速站起来,请求继续阐述。一般情况下这请求是不会被允许的,但今天可不是一般情况,在整个议事厅不断挥舞的议程表之中,议长同意了爵士的请求。这位老兵尽最大努力挺直了身子,后背直直的,胡子直竖,因为纯粹的愤怒而涨红了脸。

“没抓住重点的是我这位位高权重的尊敬同僚。”他的声音如雷神咆哮,“他难道没弄明白,比起和俄国士兵同床共枕,我更愿意和英国小偷做朋友。这个政策对我们就是个威胁,我们很有可能会引狼入室,让外敌有机可乘!”

欢呼与赞同之声掀翻了屋顶,议长用了整整一分钟才让大家安静下来。在这段时间内,议员领袖转过头,向首相和国务大臣投去绝望的一瞥。三人头碰头地商量了一会儿,之后科林格里奇对下议院领袖略一点头,再一次慢慢站起来。

“议长先生,”他开口道,接着停下来清了清已经干燥无比的喉咙,“议长先生,我的尊敬同僚和我都仔细地倾听了议员们的心声。综合各位议员提出的种种意见,首相先生和国务大臣先生允许我宣布以下决定,政府将重新审视这个重大事件,看看……”

其他人好像对他要“看看”什么全然不感兴趣。他接下来的话被惊人的尖叫声打破了。他这是在举白旗投降呢。同僚们纷纷欣慰而敬佩地拍拍加斯帕爵士的后背,反对党的嘲弄和揶揄此起彼伏。议会记者们奋笔疾书。在所有人的喧哗与骚动,疑惑与不解中,亨利·科林格里奇独坐一隅,就像一个被遗忘的缩水玩偶,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袜子。

“我们这儿搞得跟烤人肉似的,简直他妈的外焦里嫩啊。”联合社的曼尼·古德柴尔德大声地说。此时玛蒂正努力挤过议事厅门外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来。每个角落都有人在争论:反对党成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赢了。而政府支持者们明显底气不足,只是虚弱地争辩说这是人情与道德的胜利。但大家都认为自己刚刚目睹了一位首相最为痛苦和尴尬的时刻。

玛蒂继续寻找着她的目标猎物。在一片混战中她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厄克特。他的脸上有石头一般坚毅的轮廓,快速地走着,拒绝回答几位激动焦虑的后座议员提出的问题。他随手打开一扇门,消失在门后。玛蒂追着他跑了出去,发现厄克特正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通向楼上走廊的大理石台阶。

“厄克特先生,”她一路追着匆忙逃走的党鞭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求您了,我需要您发表点看法。”

“恐怕我今天没什么看法,斯多林小姐。”厄克特回头甩下一句回答,并没有停下。

“哦,我们不是又要玩‘党鞭长拒绝支持首相’的游戏了吧?”

突然间厄克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大口喘着粗气的玛蒂。他眼睛放光,但却没有丝毫轻松幽默之意。“是的,玛蒂,我想你有权利去推测一些事情。那么,你怎么看的呢?”

“这下要被千刀万剐了。官方的看法都是这样。如果说这之前科林格里奇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话,那么之后他就要承受更多的地狱体验了,他们要把他一点点地凌迟处死。”

“嗯,你可以这么说。当然啦,首相不得不丢盔弃甲的事情也不算稀奇了。但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就这样放弃政策……”

玛蒂等待厄克特把话说完,但他没有。他可不会批评自己的首相,至少不会在台阶上这样公然地议论。但他不批评,也绝无试图为他辩护的想法。

“但这是几周以来第二次重大信息泄露事件了。到底是谁泄露的呢?”

他用鹰一般的眼神凝视着她,让她深深着迷,又略有点害怕。

“作为党鞭长,我要负责的仅仅是以原则来管理政府的后座议员。你不可能指望我去对我自己的内阁同僚们指手画脚。”

她的双唇颤抖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内阁的人泄露的?”

他扬起一条眉毛,“我说了吗?”

“但是,是谁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走近了一点,“哦,你真是把我看得透透的啊,玛蒂·斯多林小姐。”他现在是在嘲笑她呢,离得那么近,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完全不知道,”他继续道,“但毫无疑问,首相要求我去找出这个人。”

“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

“我觉得我可能已经说得够多了。”他一边说一边转身上楼。

但玛蒂可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真是太棒了,谢谢您。当然啦,我会遵守议会采访条款的。”

“但我什么也没告诉你啊。”

“首相将调查内阁同僚,看看是谁在泄露敏感信息。”

他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哦,玛蒂,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但你真是比你那些脑子进水的同事灵敏太多了。在我看来,这是你的逻辑推断,而不是由我的言语启发的。”

“我不想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但是,玛蒂,我觉得你很想这样做啊。”他在跟她玩游戏,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打情骂俏了。

她回望着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对于麻烦,您的认识肯定比我深多了。你会发现,我是个非常努力刻苦的门徒。”

她不是特别确定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本应该脸红的,但完全没有。他眼中的讽刺意味本应完全退却,但仍在其中闪烁不停。

突然间她冲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如果我们一起来玩这个不道德的游戏,那么就必须信任彼此。所以,我要好好说清楚一件事情。您并未否认首相将发起一场针对内阁同僚行为的调查,不否认就是确认了。”

现在轮到他压低声音了,“你可以这么说,玛蒂。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

“那就是我要写的报道。如果是错的,我请求您,现在就阻止我。”

她更紧地抓住了他。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阻止你,玛蒂?为什么要阻止你呢?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第十二章

〔如果每天都在信贷特权,华服美食与俊俏少年中浪掷光阴,一个男人很快就会感到空虚和不安。但在这三样奢侈品中,我最推崇的,是信贷特权。〕

不道德的游戏,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吗?是的,可能是这样的。厄克特边上楼梯边想。他斜靠在墙面上,大声笑了出来,两个摇着头急匆匆跑过去的同僚都被这笑声吓得惊慌失措。最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陌生人长廊,那里有一排排窄窄的长凳,供公众成员旁听下面进行的议院会议。他的目光与一位印度绅士的目光相遇了。他身材矮小,穿着考究,这个旁听的位子还是厄克特帮他搞到的。厄克特对他招了招手,这个男人努力从挨挨挤挤的公众席中走出来,膝盖磕磕碰碰,嘴里还不停道着歉,终于站在了他面前。厄克特一言不发,只是挥了挥手,带着他走向走廊后面的小小门厅。

“厄克特先生,尊敬的先生,这一个半钟头我真是太激动,太长见识了。真的非常感谢您帮我找了一个那么舒服的位子。”他带着浓重的印度次大陆口音,说话的时候还像典型的印度人那样摇头晃脑。

厄克特知道后面这句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费道思·吉哈布瓦拉这样瘦小的印度男人,也会觉得这里的座位极其不舒服,但他只是笑着点点头。他们礼貌地交谈着,与此同时吉哈布瓦拉从保安台那里接过他的黑色随身密码箱,检查了一下,扣上搭扣。来的时候他坚决拒绝交出这个箱子。后来负责人告诉他,如果他不交给保安,就别想进旁听席。

“真高兴在英国还是能放心将自己的财物交给普通的工人阶层保管。”他十分严肃地说道,并欣慰地拍了拍箱子。

“小声点。”厄克特说。他既不相信普通的工人阶层,也不相信眼前的吉哈布瓦拉。不过,这个选民在自己选区有着十分广泛的业务,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给他的竞选活动提供了五百英镑的赞助,不求什么回报,只想亲自到下议院来进行一次面谈。“不是选区的下议院,”他在电话里向厄克特的秘书解释道,“这可是全国性的问题,选区这种小地方不行。”

五百英镑一杯茶,看起来是笔挺划算的生意。厄克特领着这位客人四处看看——中央大厅由英格兰建筑师A。W。N。普金设计的无比壮观的马赛克装饰,圣史蒂芬教堂的壁画,威斯敏斯特大厅拱形的橡木天花板高高在上,深深的颜色让抬眼凝望的人迷失其中。那些梁木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是这座殿宇最古老的部分。吉哈布瓦拉请求在这里静静地站一会儿,“查尔斯国王在这里受刑,温斯顿·丘吉尔的遗体停在这里供公众瞻仰。请允许我在这里静一会儿,万分感激。”

党鞭长惊讶地拱起了眉毛。

“厄克特先生,请别觉得我是个矫揉造作的人,”这个印度男人坚持道,“我的家庭与英国传统的联系要追溯到将近二百五十年以前。那时候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辉煌无比,克莱夫勋爵威风凛凛。我的祖先是他的顾问,还借贷给他大量的资金。在那之前和之后,我的家族成员一直都在印度政府的司法和行政部门担任要职。”他声音里带着确凿无疑的骄傲,但在一口气说出这些的同时,吉哈布瓦拉忧伤地垂下了双眼,“然而,自从印度独立以后,厄克特先生,那片曾经无比伟大的大陆慢慢地分崩离析,进入新的黑暗时代。现代的甘地王朝简直比我的家族服务过的任何一届殖民政府都要腐败。我是个拜火教徒,在文化上是弱势群体,在新的统治下觉得很是压抑,所以我才来到了大不列颠。我亲爱的厄克特先生,请相信,我觉得自己是这个国家及其文化的一部分,这种归属感比我在当代印度社会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每天我都满含着感恩之心醒来,因为我是个骄傲的英国公民,而我的孩子们在英国的大学里接受教育。”

“这真是……太感人了!”厄克特回应道。他对外来人口抢占英国大学的名额和教育资源从来都不怎么感冒,并且在一些公共场合也公开表达过这样的意见。他急匆匆地领着他走向大礼堂下面的谈话室。两人的鞋子敲打着老旧的石板,阳光穿过古典美丽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洒在楼梯间,洒在地板上。

“您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吉哈布瓦拉先生?”厄克特有些迟疑地问道,很害怕这一问又引得他滔滔不绝,掏心掏肺。

“先生,我是个商人。我不像我儿子,受过良好的教育。印度闹独立的时候一切都太乱,我读书的希望就那样没了。因此,我没法靠脑力谋生,只能更加勤奋,努力工作。很高兴我现在可以说自己已经小有成就了。”

“具体是什么商人呢?”

“我做好些生意呢,厄克特先生。房地产、批发、一点点的地区性金融业。但我可不是心胸狭窄的资本家和财迷,我十分清楚自己对社会,对我们那个社区的责任。这就是我今天想跟您详谈的话题。”

他们来到了谈话室,厄克特邀请吉哈布瓦拉在一把绿色椅子上就座。这个印度男人高兴地用手指抚摸着椅子笔直的皮靠背,边缘装饰的吊门上有纯金的浮雕。

“吉哈布瓦拉先生,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呢?”厄克特开口问。

“不不不,亲爱的厄克特先生,是我想帮您。”

厄克特的前额立刻浮现了一道疑惑的皱纹。

“厄克特先生,我没有出生在这个国家,这意味着,我必须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在社会上赢得尊重。所以我努力了,我加入了当地的扶轮社,还做了好多慈善。而且您也知道,我是首相最热情的支持者。”

“恐怕今天下午您看到的不是他的最好状态。”

“所以我认为他现在应该最需要朋友和支持者。”吉哈布瓦拉不容置疑地说。他伸出手掌,重重地拍了拍面前桌上摆着的小箱子。

厄克特眉毛上方的那道皱纹更深了。他努力想要搞清楚来客这番话的含义和方向。

“厄克特先生,您知道,我特别崇拜您。”

“我——知——道。”厄克特警惕地说。

“之前我十分乐意地为您的选举活动提供了一点微薄的帮助,现在我也十分乐意再次这样做。为您,厄克特先生,以及我们的首相先生!”

“所以,您想……捐点钱?”

他又摇头晃脑起来。厄克特觉得这行为真让人厌烦。

“我在想,竞选活动一定非常昂贵,我亲爱的厄克特先生。是否可以允许我捐点小钱,充实一下你们的金库?”

每每涉及外国人捐钱的事情,厄克特就觉得不好处理。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让政客们卷入麻烦,有时候还让他们锒铛入狱。“这个嘛,我肯定……像你说的……这样的事情是挺费钱的……我想我们可以……”天哪,厄克特,你赶紧给我找回状态!他暗暗对自己吼道。

“吉哈布瓦拉先生,方便询问一下您想捐多少钱吗?”

吉哈布瓦拉的回答是迅速转动起箱子上的密码锁,打开了那两个黄铜扣。箱盖跳了起来,他把箱子转过去正对着厄克特。

“五万英镑能否表达我的支持?”

在那一瞬间,厄克特特别想伸手抓一摞钱来数一数。他拼命克制住了这种强烈的冲动。他看到所有的钞票都是旧旧的二十元英镑,用来捆绑这些钱的也不是银行通用的纸,而是橡皮筋。他有一点怀疑这些钱可能从没正式经过银行的手。

“这……真的很慷慨,吉哈布瓦拉先生。当然啦,真的是太慷慨了。但是……这有点不太寻常,我是说,给党派捐这么多钱……用的是……现金。”

“我亲爱的厄克特先生,您会明白的。印度内战时期,我的家族失去了一切。我们的房子被毁了,生意也一败涂地。我们死里逃生才保住了命。一群亡命徒一把火烧了我们在当地用的银行,所有的存款和记录就那样没了。当然啦,银行的总裁道了歉,但没有了记录,他们只能对我父亲表示遗憾,却无法赔付他在那里存的钱。我可能有点过时了,我很清楚,但我相信现金,不相信银行。”

像是为了保证什么,商人微笑了一下,牙齿闪着光。厄克特打定主意,觉得这是个大麻烦。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直说吗,吉哈布瓦拉先生?”

“当然啦。”

“有时候,第一次给我们捐钱的人会以为,党派能够帮他们做些什么事情,但事实上我们的权力是很有限的……”

吉哈布瓦拉还在摇头晃脑,但也抽空点了个头表示理解,“我只想好好地支持首相,和您,厄克特先生,其他什么也不求。您是代表我们选区的议员,您也知道有时候涉及商业利益,我会和当地政府就规划许可或招标合同的问题友好地交涉一下。可能我在某个时刻会向您讨要建议和意见,但我保证,绝不是要让您偏袒或者优待我。我什么回报都不要,绝对不要,不要!当然,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等时机成熟,时间合适了,我和我的妻子能够有幸见一见首相,特别是他光临我们选区的时候。这个要求可以接受吗?这对我妻子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出五百英镑喝杯茶,出五万英镑照张相,和这个男人做生意还真是一本万利。

“我肯定可以安排。也许您和您的夫人可以赏光出席唐宁街的招待会。”

“当然可以,这是莫大的荣幸。也许我们还可以跟他私下说几句话,表达一下我对他狂热的崇拜?”

这么说不仅仅是照张相了,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您应该明白,首相先生本人不可能以个人的名义接受您的捐款。这不——怎么说呢——他不是很方便参与到这类事情中来。”

“当然啦,当然啦,厄克特先生。所以我希望您代表他接受这笔钱。”

“这样恐怕我只能给你打张很潦草的收条。你直接把这笔钱送到党派的财务部会比较好。”

吉哈布瓦拉恐惧地摇摆着双手,“厄克特先生,我不需要收条。您千万别给我开收条。您是我的朋友。我甚至自作主张地将您名字的缩写刻在了这个箱子上。您看,厄克特先生。”他用指尖敲了敲箱子上的缩写。大写的“FU”金光闪闪。

“这只是我的一点小表示,希望您能接受,感谢您在萨里郡做出的卓越功绩。”

“你这狡猾的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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