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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之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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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玉越想越气,不自禁的,眼泪就下来了。这些年,为招弟这女人流的泪已经够多。她发誓不再流,没想今天还是流了。忽又想起招弟一定在医院,苏小玉走着的步子蓦地停下。我干吗去,都要离婚了,干吗还要找不自在?

河化试点的步子终于迈开。

两个试点定在纸箱厂和印刷厂,具体工作由林子强负责。不几日,林子强便汇报,准备工作就绪,选个日子签合同吧。

李木楠惊讶:“这么快?”

“这种事,越快越好,怕的就是拖泥带水。”

想想也是。李木楠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签字仪式搞隆重点,新闻界的朋友要安排专人去请,每人准备份礼物,也该让他们出出力了。”

林子强说:“到时市上所有改制企业都要派代表参加,经验材料得提前准备。”

“不是已经安排给办公室了吗?”

“办公室的材料我看了,太一般化,高度不够,内部用用还行,作为典型材料,拿不出手。”林子强说着把材料递给李木楠。

李木楠翻了几页,果真如林子强所言,空洞无味。他忽然想起林山,何不请他润色一下?

等林子强走后,李木楠拨通林山电话,说中午一块吃个饭。林山推辞说,中午实在有事,跟人家约好了。李木楠紧追不放,问:“下午呢?下午大记者别答应别人,我请大记者单独坐坐。”

听他这么恳切,林山笑道:“行啊,李老总目前是红人,跟红人吃饭,当然乐意。”

打完电话,他安下心来看两个厂的改制材料,看着看着,头就大了。

印刷厂总资产3620万,总负债3100万,所有者权益520万,职工总数310人。每个职工按一万元量化后,所有者权益剩210万,从中切出30%用于离退休职工养老,还剩147万。报告中看,资产净值还有一大块,可细一分析,仅土地资产就占了总资产的67。7%,如果不算土地资产,印刷厂早就该破产了。

纸箱厂情况更糟,所有者权益居然是零,职工置换身份、离退休职工养老均无资产可量化,最后只能将欠河化老厂的180多万从负债中剔除,用于职工安置。

一个巨大的问号突然闪出来,这些早该破产的企业为什么一个也破不了,难道真有一双神奇之手让他们起死回生?

正想着,财务部新上任的朱部长领着税务局的人进来了。李木楠忙起身迎接,一阵寒暄过后,话题落到税款上。

“这个月你们又欠了二百多万,李总,这样下去,实在不好交代呀。”税务局老李说。

“我这不正想办法吗?”李木楠给朱部长使个眼色,朱部长接口道:“等下个月货款一到,我们全部交清。”

“你们说了多少个下个月,谁见你们补交过一分?”老李不满了,今年税收缺口大,市上催得又紧,他们也有难处。

“年前不是全都交清了吗,咋说没交?”李木楠忽然想起十二月份陈天彪贷款交税的事。

“还说年前哩,去年你们一共欠了一千八百万,不行,这个月二百万说啥也得交。”

“厂子现在穷得叮当响,拿啥交?通融通融,缓一个月。”李木楠又是敬烟,又是沏茶,脸上笑堆得比肉厚。

“你也理解理解我们,每家企业都这么拖,你让我们怎么干工作?”坐在老李边上的小王科长刚说了一句,就让老李狠狠剜了一眼。李木楠装没看见,心里却有了底,说:“二位领导别急,喝茶,喝茶,工作是相互支持的,等缓过气,我们……”说着又冲朱部长使个眼色,朱部长笑吟吟道:“我们给局里的同志搞了些福利,李主任,你看啥时方便,我们送过去。”

“不必了,谢谢你们的好意。这税嘛,还是积极点,要不我可真要停你们的发票。”老李口气缓下来,人也和蔼不少。

老李他们刚走,要账的客户又到。

进来的是江苏老板孙得旺,四十多岁,留个寸头。这些年一直给河化供包装物,是河化最大的供应商,也是河化最大的债主。早上刚上班,李木楠便接到市里一领导的电话,让酌情给孙老板解决一下,想不到这么快他就找上门来。

李木楠跟孙老板并不太熟,以前分管改制和企管,跟供应商打的交道不是太多,主持工作后,孙得旺找过他几次,都被他躲开了。这阵见了孙得旺,有点尴尬。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家里一大摊子撂着,这边又收不着账,你说咋整?”孙得旺说。

“厂里实在太紧,这不,税务局的人刚走。我现在是手里没刀杀不了人,干急无奈何。”李木楠接过孙得旺敬上的烟,一副苦相,口气听上去比孙得旺还可怜。

孙得旺并不着急,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李木楠扯,直把李木楠扯急了。要是天天这样,工作还干不干?

李木楠心里明白,跟这些人硬不得。这些人在河阳城做生意做久了,盘根错结,关系复杂得很。说他们在河阳上能通天能入地一点不过分。南方人到西北,为啥能把事儿做大,人家着眼点一开始绝不在生意上,而是结交朋友!等上上下下、行行道道有了关系,这事儿做起来,可就顺手多了。比如陈珮玲,起步时顶多也就有个四五十万,人家能瞅准目标,一次性投出去,就搞来八百多万货款。有了这八百万,地皮很快拿到了手,又以地皮做抵押,在另一家银行贷了八百万,项目一批,工程还未开工,马上向河阳人预售摊位。黄金地段,黄金市场,再加上河阳方方面面的鼓动与支持,个体户的钱便到了她手里。啥叫借鸡下蛋,人家这才叫借鸡下蛋!河阳搞了多少招商引资项目,商是招了不少,资谁见过?还不全是河阳银行的钱!这点上不服南方人不行,他们有脑子,有胆略,敢干!陈珮玲买河化,靠啥?浙江大厦一抵押,啥问题不都解决了!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李木楠胡思乱想一通,又把话题回到孙老板身上。说:“要不你再等几天吧,这些日子我们正在全力催收货款,想法给你凑一点。”

孙得旺皮笑肉不笑地望住他,望了半天,说:“我相信李总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打扰你了,我先告辞,改天有时间,一块出去坐坐。”

李木楠忙起身送客,心想总算是打发了。

反身进屋,目光却奇奇凝住沙发不动。刚才孙得旺坐过的地方,多出一包东西。李木楠打开一看,人立刻呆了。

孙得旺留下的,是一沓用报纸包着的百元大钞!

下午六点,李木楠约了林山,去吃羊肉。

在这块土地上,羊肉是百吃不厌的大餐。

吃法有多种。开锅手抓吃的是原汁原味,只需将羊肉剁成拳头大的块,开水里煮熟,放鲜姜、花椒,撒点盐,双手一抓啃着吃。爆炒黄焖吃的是加工味,羊肉块要小一些,核桃那么大刚好,加姜、葱、蒜等作料,猛火爆炒。吃时香味扑鼻,鲜嫩可口。这些年又多了红焖羊肉,涮羊肉,烤全羊等多种吃法。

在河阳,羊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动物,它值钱是河阳人可以一辈子不吃鱼不吃虾,但不能不吃羊肉。时间久了不吃它,浑身痒痒得难受,骨头都出了毛病。河阳的干部出差回来,头一顿必是拿手抓解馋。它不值钱,是说它命贱。羊是这片土地上最没个性,最没筋骨,最软弱的动物,任人宰割,从不知逃避或反抗,面对屠刀,它连吼的力量都没,只能软绵绵地“咩”上几声,流几滴清泪,伸长脖子等刀。

河阳这块土地,又是那么适宜羊生长,它是羊的基地,羊的温床……

俗话说,吃啥补啥。羊肉吃多了,人身上便多了羊性,味儿也是羊的,就连河阳这座城,也有了羊的风骨、羊的耐性、羊的膻味。

说到这膻味,可真是不好闻,那是整座城的膻,一年到头的膻。为压住这股味儿,河阳人种出了全国最有名的大蒜。吃了大蒜,膻味是闻不到了,嘴里却多股臭。嘴臭便成了河阳人一大特色,骂起人来直梗梗的,无遮无拦。河阳有个臭文人,写了本《河阳语考》,里面搜尽了河阳骂语,可谓五彩缤纷,色彩斑斓。一位语言学教授看了却说,河阳骂语虽杂,但徒有其声,却无其骨。言下之意,河阳人嘴硬骨头软,嘴硬得似狼,骨头却是羊的。

羊肉吃多了还有一毛病,爱发骚。河阳女人骂男人寻花问柳,拿羊骂:“吃了羊肉跑骚呀——”可见羊肉对河阳男人有多重要。

李木楠点了二斤黄焖,两只羊头,四个凉菜。小姐问要啥酒,李木楠说你们这儿啥酒卖得最火?小姐脸一红,说是波宝。李木楠瞅一眼林山,见林山没反对,说来一瓶。

酒菜上齐,李木楠举起酒杯:“来,先敬大记者一杯。”

林山谦虚道:“应该我敬你呀,你是大老板,岂敢让你敬我?不敢当,不敢当。”说着将酒杯举过头顶,双手捧杯,一弯腰,做出个毕恭毕敬的样子。

李木楠从没见过这种敬法,诚惶诚恐地接过酒杯,连忙饮了。

李木楠跟林山接触时间不长,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被林山的才气和个性折服。论年龄他们相差无几,论经历林山似乎也丰富不到哪里,但林山身上有股味儿让他不得不服。那是智慧的野味,是灵性,是大气。

李木楠同时也觉得,林山对他保持着距离,不近,也不远。隐隐的,他有点遗憾。李木楠边吃边把事情说了,林山嘴里啃着骨头,骨头缝里吐出一个“行”,便又大吃。斯文人无斯文相,这便是林山。

肚子里有了羊肉,喝酒便胆大,没几下一瓶波宝没了。第二瓶打开后,林山面露怪色,轻声道:“这玩意厉害,可不能让它害了。”李木楠笑说:“大男人死都不怕,还怕它。”随后便喝。

李木楠是初次喝这酒,林山的话他并没当真,猜拳又赢不了林山,不知不觉间竟喝了两瓶多。

“再开一瓶,咋样?”李木楠有点头晕,但他不服输。林山见他到了量,劝:“够了,酒这玩意,多了乱性,还是适可而止吧。”

“错!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之交,尽在酒中,喝!”

再喝,李木楠就真醉了,抓住林山的手:“不瞒你老兄说,我这日子,难啊……”

林山摇头道:“人在江湖,哪能不难。说难便是你不难,等你难也不觉得有了,你也就出道了。”

李木楠听得懵懵懂懂,话未嚼透,却嚼出一身燥热,惊道:“我不行了……”

林山笑笑,半天不语。李木楠一把拉了他,说:“快找个降温的地方。”

第15章

47


苏万财真是没想到,他也能喝上波宝酒。

爽!爽啊!

一进门他便这样说。自从陈天彪住院,苏万财来的机会多了,来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放不开。有啥放不开的呢?妈的,白活了,以前真是白活了,让一个破烂儿压的,几十年抬不起头。这下好了,他住院,丢权,家成我丫头的了。丫头的就是我的!苏万财打了个酒嗝,爽,爽啊。

苏小玉见又是他,扭头就上楼。苏万财嘿嘿笑了声,躲我哩,能躲过吗?

“你站住,我有话说。”

苏小玉艰难地止住脚,她要不止住,苏万财会追到楼上去。摊上这么个爹,有啥办法。

“说,啥事?”

“嘿嘿,你烦我哩,烦,我让你烦,有你烦不动的时候。”苏万财说着,重重倒沙发上。他喝得实在太多了,就着驴肉,一个人喝了两瓶,两瓶呀——

谁说我做不成生意?破烂儿,你以为没你我就活不成?错了,你错了呀,没你,老子照样做,而且是大生意!

爽,爽啊。

“我要喝水!”苏万财喝了一声。这酒就是好,好酒,好酒一入口便能尝出来,喝到肚子里更是不一样。“水,我要喝水。”苏万财开始烧,烧得很,眼睛里冒火,看苏小玉不像了,重影儿,恍恍惚惚,不像是他女儿。倒像,像啥哩,说不清〖TXT小说下载:。。〗,他摇了下头,还是说不清。

苏小玉恨恨地倒过来一杯水,见苏万财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定定的,就想躲开。

苏万财又说:“你站住,我有话哩。”

“有啥事就说,没谁挡你。”

“嘿嘿,没事,我能有啥事,吃得香,睡得着,打牌手气又好,交运了,真是交运了。”

“那你躺着,我上楼了。”苏小玉丢下话,就走。

苏万财忽然翻起身,一把拉过女儿,跟她讲起这次生意是怎么做成的。

苏小玉做梦也想不到,父亲苏万财这笔大生意竟是跟李木楠做的!

苏万财窥探这样的机会已不止一天两天。陈天彪住院,河化大权旁落到李木楠手里,令他无比懊悔。早知如此,就该在陈天彪掌权时多整他几笔。但他不气馁,他相信机会总是会来到的。得悉女儿要跟陈天彪离婚,苏万财没怒没恼,那个老男人都那样了,当然要离。不能让一朵鲜嘟嘟的花插老牛粪上,前些年插是因为女儿糊涂,糊涂够了她自己就要离。苏万财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能雪掉他心头的耻。但他紧跟着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女儿为什么要离呢,莫不准是心里有了别人?

对呀,别人!苏万财恨死自己了,咋就如此迟钝,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女儿是谁,没有别人她会离婚?想清楚这点,苏万财就开始行动。他的行动很简单,跟踪!踩着女儿的脚步,不相信发现不了新情况。终于,苏万财大功告成。某一天女儿扑进李木楠家,一把抱住李木楠时,他就在后面。原来是他!苏万财先是气愤,女儿怎么这事也瞒他,不公平嘛。紧跟着,就笑。哈哈,李木楠,果真是李木楠!这时候苏万财才记起一些事,好像女儿嫁给陈天彪前,就传出她跟李木楠相好的传闻,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陈天彪身上,没把李木楠当回事。现在好,一个刚垮,另一个又来接替,老天成心要给他机会啊。

苏万财这次没急,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须从长计议。他把秘密压在心里,等,他相信机会是等出来的。可是再次偷听到女儿跟李木楠谈话后,他的心虚了,感觉不能再等下去。

李木楠这吃里爬外的,居然那样欺负他女儿!

第二天,苏万财大摇大摆走进河化,跟李木楠说:“我搞了批包装袋,你看怎么办?”李木楠脸一绿:“你搞包装物,跟河化有什么关系?”

“真没关系?”苏万财凑上前去问。

“你从河化赚不少了吧,该不该知足了?”李木楠口气很轻蔑,一点不把苏万财当人物。

苏万财也不拿他当回事,往前跨半步,厚着脸说:“知足,你李总让我知足,我哪能不知足。”

李木楠见他不对劲,蹙起眉头问:“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想问一件事,你把我家小玉怎么了,多长时间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请你不要信口雌黄。”

“啥叫信口雌黄?李木楠,胆子不小啊,敢对我家小玉下手。怪不得她要离婚,原来是你!”苏万财突然加重了语气。

“你出去,马上出去!”李木楠有些慌。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啊,我出去到哪去,去找陈天彪,告诉他有人给他戴绿帽子了,还是他最亲的人?”

“你……无耻!”

“我是无耻,可我没抢权啊,没乘人之危啊,更没打人家老婆的主意。”苏万财边说边笑,笑得很阴,也笑得很损。说笑间,又把关于包装物的合同往李木楠面前推了推。

李木楠大汗淋漓,他相信苏万财说出就能做出,要是把这人惹急了,转身就能跑陈天彪那里,添油加醋乱说一气。正犯着急,林子强进来了,李木楠如同看到救星,急不可待地冲苏万财说:“这事归林总负责,你……你找林总。”

找就找!这时候,苏万财已不怕找谁,河化就像他家,他喜欢找谁就找谁。想不到林子强出奇的痛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办了,临走,还付给他一笔定金。哟嘿嘿,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

说不清的是苏小玉。

苏小玉感觉自己的世界完全乱了,乱成一锅粥。她以为,逃开已经不再爱她,她也不再喜欢的陈天彪,生活就能清静,就能恢复到她向往的那个状态。可是不行,父亲苏万财不让她回去,母亲姚桂英也不让她回去。有天晚上,母亲姚桂英大半夜跑来,跟她耍疯,说胆敢离开陈家,离开这金窝窝,就死给她看!李木楠也不让她回去。他们用一条条绳索,捆绑了她,让她忽然间进退两难!

夜已经很深了,苏小玉蜷曲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过去的日子一页页翻开,有爱,有激情,也有恨,有说不出的苦恼。这一夜,苏小玉是动摇的,她想用回忆温暖自己,唤回已经走失的心。可是不行,真的不行,想来想去,除了绝望,竟什么也不再有。这时她才确信,自己跟陈天彪,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原想如果还有一线可能,她就要收回那个决定,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多痛苦,也要坚持。哪怕坚持到他出院,坚持到河化有个结果,再提离婚也不晚。但是太难,不想这些还好,一想,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鸟笼子,离开令她伤心的河阳。

到底什么伤透了她的心呢,让她对这段曾经疯狂的婚姻不再有一丁点迷恋?

温暖!对,温暖。

苏小玉曾经以为,自己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大女人。当初所以离开年轻的李木楠,决意嫁给陈天彪,并不是人们传说的贪图荣华富贵,当小三享现成。她是真的被陈天彪打动。他身上多有男人味啊,敢于征服,有野性。她迷恋他的雄才大略,更迷恋他敢作敢为的大男人气魄。相比之下,李木楠就逊色多了,充其量只是一介书生,弱小,善于空谈,常常不着边际,听着让人激动,细一想却落不到地上。苏小玉打小就不喜欢空谈,她喜欢实干,喜欢有血性敢打敢拼的男人。这可能跟她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有关吧,父亲苏万财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嘴上功夫。骂起仗来,一个村子的人都骂不过苏万财,但全村人能过上的日子,苏小玉一天也过不了。苏小玉上大学,苏万财从不给学费,说我养你这么大,现在还跟我伸手要钱,你亏不亏啊?苏小玉就觉真亏了父亲的,所以就靠自己,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正是打工那些经历,让她深深懂得,人的真功夫不在嘴上,而在手上。

嫁给陈天彪后,苏小玉确也激动过,她不后悔,真的不。那么多人骂她,嘲讽她,啥话都有,有些脏得简直入不了耳,她都能忍。她要的是陈天彪,跟别人无关,跟父亲苏万财和母亲姚桂英都无关。她只求他们能红红火火的,把这场不伦恋轰轰烈烈演下去。开始倒也行,陈天彪尽管上了年纪,但激情依旧,热度丝毫不输给年轻人,苏小玉幸福坏了。可慢慢,矛盾就有了。矛盾倒不是出在年龄上,也不是出在外人的攻击上,苏小玉才不在乎那些呢。

是生活细节。苏小玉原以为,嫁给一个男人,就能接受他的一切。享受他的成功,更能宽容他的缺点。但真到了婚姻中,自己先做不到。陈天彪看似辉煌无比,魅力四射,坏毛病却也一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的农民做派。苏小玉是个爱干净的女人,丝毫容忍不了男人的不卫生,可陈天彪偏偏是个不爱讲卫生的人,按他的说法,没这习惯。比如他一月不洗一次澡,一周不洗一次脚,不洗脸不漱口就上床,就要亲热。刚开始苏小玉不在乎,日子一久,就受不了。强迫陈天彪进门换拖鞋,先洗手后吃饭,晚上睡觉,必须洗澡,洗干净才能同床。陈天彪一开始勉强响应,日子长了,同样受不了。结果两人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过激时,苏小玉甚至拿不让上床来惩罚他。陈天彪骂,老子上了半辈子床,哪见过这么多规矩!更可怕的规矩还在后面,男人上了年纪,小便就不利落,容易洒到外面。苏小玉想出一个妙法,每每陈天彪要进卫生间,必先跑进去说:“蹲下,坐上面,学女人。”

陈天彪终于火了:“凭什么要坐上面,我是男人!”

“男人?男人就该听老婆的!”苏小玉高声说。

“你这妖精哪像老婆,要是大姑在,会这么……”话说一半,陈天彪噎住了,没说完。苏小玉脸色阴起来,怔然地看了陈天彪半天,啥也没说,出去了。

打那天起,苏小玉心里多了东西。原来她坚定地认为,从她进门那一刻,那个叫麻大姑的女人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在这个家复活。但是她错了,她惊讶地发现,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有些烙印一旦打上去,再也消失不了。

比起生活中那些小节,令苏小玉真正伤心的,还是麻大姑的复活。正是从那天起,陈天彪变了。以前很少回村子的他,第二天就驱车回村,还在招弟家住了一宿。

招弟、麻大姑,像两个幽灵,时不时跳出来,骚扰她一下。苏小玉幸福的状态没了,生活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更糟的是,这时候的苏小玉,突然重视起温暖这个词来。以前她没想过这个词,以为婚姻就是男人娶女人,女人嫁男人,然后一块奋斗一块打拼。过着过着突然发现,婚姻不是这样,婚姻中是有很多东西,可温暖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如果给不了女人温暖,再多的山盟海誓,再多的金钱物质,都不能掩盖掉婚姻的虚脱。她原来错误地认为,自己要的是成功,要的是辉煌,等这些东西体验过后,才发现女人在婚姻中真正该要的,是温暖!

一句问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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