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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之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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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卷起一股潮水,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包围着她,她木了,对他的恨,对他的怨,全都凝成了泪,一滴,两滴,掉在了冰凉的脸上。心里,却升起另一样东西,雾雾腾腾的,一下把她给罩住了。

墩子说:“快进屋,站着做啥哩,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了。”

根旺和媳妇翠翠正在张罗着煮羊肉,翠翠远远看着陈天彪,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跟根旺说:“你看陈爸,傻头傻脑的,就跟头次上门相亲一样,老了的人还羞……”根旺瞪她一眼,喝道:“乱说什么,做饭去!”

翠翠吐吐舌头,不敢言声了。

进了屋,招弟又是倒水,又是端馍,故意把声音扯得高高的,一会儿一个哥,一会儿一个嫂,硬是把气氛给说活泛了。陈天彪喝了几口茶,抬眼道:“你……腿还疼吗?”大姑赌气说:“我没腿,我哪长腿哩,长腿的都跑了。”

招弟忙说:“不见想哩,见了嚷哩,嚷好,嚷说明谁心里都有谁哩。”

墩子说:“嚷啥嚷,多少年没见了,正喧的都喧不过来,还有时间嚷?”

望成插不上话,跑去给根旺和翠翠当帮手。根旺说:“你快歇着去,这粗活,哪是你北京人干的。”翠翠故意道:“北京人咋了,北京人还不吃肉了,等会给我烧火去。”望成说:“烧就烧,当我不会烧啊,这家里的活,怕是你还不如我哩。”翠翠来劲了,说:“一听就是个没出息,将来呀,准是个怕老婆的。”望成道:“怕老婆咋了?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呢。”翠翠说根旺:“听见没,往后学着点。”

屋里屋外,忽然间就变成另一个世界。

晚饭是手抓羊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来时,大姑和陈天彪脸上都已漾出自然的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没喧上几句,心就拢一起了。仿佛他们压根就没离过,只不过是大姑出了趟远门。

墩子拿出一瓶茅台,说今儿个大团圆,怎么也得庆祝一下。招弟一把夺过去,说:“刚不打针不吃药了,你又拿出这傻水,想喝你一个人喝去。”陈天彪说:“又霸道了不是,大过年的,我们就喝一瓶。”招弟白他一眼说:“不行,一口也不许,等身子缓过来,爱咋喝咋喝。”墩子说:“你这不成心扫人兴嘛,吃羊肉不喝酒咋行?再说,今儿个啥日子,年还没完哩,拿来,我跟望成喝。”

大姑见状,笑着说:“你就让他哥俩喝吧,看把他们急的,一见酒,啥都顾不上了。”

招弟这才把酒瓶给过去,说:“就一瓶,望成,看着你爸,让他少喝点。”

墩子斟好酒,举杯道:“哥、嫂,我敬你们一杯。我墩子一家有今天,全托哥嫂的福,多的话,我不说了。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你们住这里,我心里暖和呀,暖和呀……”说着一仰脖子喝了。

墩子一席话,说得一桌人心里咸咸的。招弟和大姑不由想起如烟的往事,想起沙窝铺种树的那段岁月,想起那脆生生的腐竹。招弟湿了眼,大姑也湿了眼,桌上的气氛忽地陷入悲悯中。招弟抹把眼,说:“吃,吃了这顿团圆饭啊,谁都把不快忘了,装在心里,堵得慌。”大姑也觉心里憋憋的,想说,瞅瞅陈天彪,又把话咽了下去,挑了一根羊肋骨,默默递给陈天彪……

星星终于挂满天空,一轮弯弓似的上弦月缓缓升起,给乡村的夜晚带来几份宁谧,几份多情。大地在月光中静若处子,又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祥而深沉。墩子陪着陈天彪,站在月光中。月光拉长他们的影子,那影子仿佛他们写在大地上的记忆……

夜深了,大地发出均匀的鼾声,除过远处的几声狗吠,整个村庄都没在一派夜寂中。招弟咳嗽一声,说:“睡吧,睡足了,明儿再喧。”墩子就去开门。房间是年前就收拾好的,也是两间的大书房,跟墩子们睡的这屋邻着。大姑瞅瞅招弟,似有说不出口的难为情。招弟说:“去吧,啥离不离的,他这几年也不容易。兴许到了这阵,才知你的好哩。”大姑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去了。

望着炕上铺好的两床新被,两个枕头,大姑的心再次湿成一片。陈天彪坐在炕头,脸憋得通红。大姑说:“睡吧。”陈天彪望望炕,机械地重复:“睡吧——”

大姑灭了灯,和衣钻进了被窝。

陈天彪犹豫一会,也和衣躺下了。

夜,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月光温情地洒进来,映得屋子一片生动。屋子里升腾起一股熟稔的气味,那是两个人闻惯了的体香,那是夜的味道。

半晌,大姑问:“病全好了?”

陈天彪答:“好了。”

大姑默了阵,又问:“苏家的……就那么走了?”

陈天彪答:“走了。”

“你没找?”

“找了。”

“往后……咋办哩?”

“……”

“你呀……”

“我……嘿——”

大姑怯怯伸出手,试着伸过去,正好触到陈天彪伸过来的手,两只手颤颤地握一起,战栗,温暖,两个人的心瞬间泛起一片湿。大姑侧过身,摸住他的脸,这是一张多么熟悉多么难忘的脸啊——她哭了,再也无法忍住自己汪洋一片的泪。陈天彪不停地为她拭泪,拭着拭着,自己竟也抽泣起来。

56


春节一过,河阳企业改革的步子就快起来。试点企业河化分厂的经验一推开,那些坐等观望的企业便纷纷动了起来。有消息说,省上已将河阳“五整一改”的典型经验全面推广,河化在国企改革的洪流中,可谓大出风头。

除了两家试点分厂,其他几家也一律推翻“买断制”,回头搞起了“五整一改”。

李木楠跟林子强的关系,也处在微妙的变化中。表面看,林子强对他的尊重更为明显;暗地里,两人却越发较劲。这让河化中层左右为难,常常陷于举棋不定的痛苦中。不久,财务部朱部长提出辞职,河化内部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财务部朱部长辞职是因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春节过完,江上月的妻子肖淑贤找到她,提出要借两千元钱。起初她没答应,后来肖淑贤拿出借条,上面有林子强批的“同意”二字。朱部长犹豫片刻,说:“得找李总签字。”肖淑贤说:“子强说了,他批了就算。再说,我一个寡妇,找来找去的,我不怕麻烦人家还嫌哩。”朱部长一听她管林总叫子强,口气就像说自家男人,不好再卡着不借,就在借条上签了“暂借”两字。肖淑贤找出纳白琳拿款时,白琳正往外打电话。白琳眉飞色舞,样子很激动,让人想起热恋中的少女。白琳嫌肖淑贤霉气,看了眼借条,扔给肖淑贤两千块钱,就又抱着话筒聊天。聊了足足十分钟,才搁下话筒。记账时才发现借条上没李木楠的签字,白琳急了眼,追出来找人。肖淑贤早已没了影,白琳顿觉自己失职。

临近下班,白琳拿着借条,找到李木楠,委屈地说:“李总,我不干了,我实在干不了了……”李木楠扬起头,看到她受伤的表情,讶异地问:“又遇到啥困难了?”

白琳咬咬嘴唇,一狠心说:“我不付,朱部长说我目中无人,还要停我的职,我……只好付了。”说着将借条递给李木楠。李木楠扫了一眼,眼睛被林子强“同意”两个字刺得生疼,但他佯装轻松,笑着说:“不就两千块钱嘛,付了就付了,没事。”

白琳一听,当下转悲为喜:“李总真的不批评我?”

“不批评!”李木楠重重说。

事后,中层会上,李木楠不点名地狠批了一顿财务部。说个别部门工作毫无起色,整天只知利用手中权力拉关系,搞帮派,该做的事一件都做不好,不该做的事却比谁都积极。

朱部长当场就流下委屈的泪,李木楠明着暗着敲了她好几次警钟,她快上五十岁了,再也没心思掺和到这些争斗里面,会后便一纸辞呈交上去。

财务部长的辞职引发一场中层危机,那些跟林子强明里暗里有交情的中层,事后第二天便找李木楠表态,说自己如何如何,绝没参与到帮派中去。林子强也找了李木楠,主动检讨错误,等李木楠脸色转暖后,顺水推舟说:“财务部长可不能缺,我看白琳业务不错,把她提起来吧。”

春节过后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白琳被聘为财务部长。

过了正月,沈佳从南方回来了。她跟陈珮玲解释,过年得了场大病,差点回不来。陈珮玲没多问,但她心里清楚,沈佳定是到哪里应聘去了。她笑了笑,甚是热情地欢迎沈佳。

李木楠跟沈佳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两人似乎有些离不开,但在一起时,又觉得很难把握对方。

这天李木楠找陈珮玲谈银行贷款的事,春节过后,资金再次变得紧张,生产需要大量流动资金,销售又是只铺货不回款的季节。再者,省城那家公司的一千万马上就要到期,没有两千万,李木楠的日子将很不好过。之前陈珮玲曾答应他,分厂改革搞完,设法帮他弄一批贷款。

他在电话里跟陈珮玲约了几次,陈珮玲不是推说忙,就说银行方面的关系户最近不在。李木楠隐隐觉得,陈珮玲在推,在躲。

上了楼,他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态,认为陈珮玲没必要跟他玩什么花样。举手敲门的一瞬,他突然听见里面传出林子强说话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忙屏声敛息侧耳细听,说话的果然是林子强!听语气,林子强像是跟陈珮玲特熟。李木楠被这意外惊呆了,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踅身下楼,路过沈佳办公室时,突然改变主意,进去不由分说拉起沈佳就往外走。沈佳正在做一份企划案,看见李木楠,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出了办公室。

“放开我,你这是做什么?”沈佳被他的唐突弄傻了。

李木楠气呼呼将她拉进电梯,不容沈佳反抗,将她弄到楼下,冲司机说:“送我回家!”

一进家门,李木楠怒冲冲问:“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沈佳糊里糊涂,挣开他的手说:“你吃错药了呀,大白天的,犯什么浑?”

李木楠堵在她面前,铁青着脸说:“沈佳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说实话,我饶不了你!”

沈佳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瞪眼说:“说什么说,什么事啊!”

李木楠此时已昏了头,他认定林子强跟陈珮玲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沈佳保证知道底细。他们合起来谋算他!

“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佳惊愕地盯住他,一头雾水。李木楠如此无礼,令她失望透顶。春节前跟他吵完架,她心里一直窝着一股火,没想到自己真心付出,却换来如此回报。整个春节,她都在重新审视跟李木楠的关系,她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

这时,看见他丧心病狂的样子,心里那股恨腾地升起来。“李木楠,你放明白点,我是沈佳,不是你手下那些女人!”

李木楠突然抡起手,眼看要扇过去,沈佳往前一步,逼住他:“李木楠,你是不是疯了?!”

李木楠的手慢慢软下来,脑子也一点点清醒。沈佳的眼睛告诉他,她是无辜的。

“到底怎么回事?”沈佳终还是忍不住。她的心里也起了一大团疑云,等李木楠把疑惑告诉她,沈佳吃惊地说:“不会吧?”

李木楠冷静下来,他现在确实需要冷静。如果陈珮玲跟林子强真联起手,情况将糟糕得多。沈佳劝他不要多想,还是认认真真把自己的事做好。

“怎么做?”李木楠反问沈佳。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沈佳在他心里,有种特殊的位置。这位置一直没被他重视,他有些后悔,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认输,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落败的样子。

“你先别急,容我们把事情搞清楚。千万别怕,更不能乱。木楠,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沉住气,只要你不乱,任何人都没有机会。”

沈佳并不明白李木楠想什么,还在真心实意替他着想。沈佳自然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陈珮玲演的,其他人包括林子强,包括曾经给河化借高利贷的李经理,不过都是陈珮玲的棋子。当然,陈珮玲一个人绝对操不了这么大的盘,背后是谁,非常清楚。沈佳想帮李木楠,也想实实在在为河化做点事。河化不能这样,真不能。这是从她内心发出的声音,她更不想看李木楠落败,不管李木楠有多少缺点,多少不成熟,都不能掩盖掉他身上的光芒。在她接触过的企业家中,他算是最光明的一个,他好学、上进,有责任心,抱负和理想加上责任感,将来准能让他有所作为,而且是大作为。他缺的只是经验,只是磨砺,他需要支持,需要机会。

可谁给他?

沈佳这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很少给你机会的,大家都在争,在抢,在夺,不择手段,疯狂中透着贪婪,贪婪中演绎着无尽的恶。沈佳需要善,这个世界同样需要善。

也不知怎么了,这一天,沈佳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跟李木楠说。她甚至想好对付陈珮玲和林子强的办法,她想放手一搏,为她,为李木楠,也为这个世界。

可李木楠冷酷地拒绝了她!他竟然说:“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你还是回她身边去吧,她才是你老板。”

沈佳恨死了,他怎么就如此愚顽不化呢!

沈佳其实冤枉了李木楠。李木楠不是不想听,更不是不想寻求帮助。事实是,这场不见硝烟的较量或者博弈,力量相差太悬殊。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一开始他们便败局已定。这种时候,他怎么忍心再连累沈佳呢?他知道沈佳要做什么,类似的想法他也有过,但马上又怀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吞下失败这枚果子,尽管内心很痛,但必须吞下。

人只有经历了失败,才会懂得珍惜机会。李木楠知道自己错在没珍惜机会。事业如此,爱情更是如此,对陈天彪,更是如此!

那就让失败来得更惨烈些吧。

同样的炼狱,也发生在陈天彪身上。

乡下住了半月,陈天彪的伤势彻底痊愈。儿子望成假已满,张罗着要回,大姑也要一道回去,招弟和墩子再三挽留,大姑还是不肯留下来。陈天彪想挽留,几次话到嘴边,又噎得说不出口。尽管这些日子,他和大姑相敬如宾,但中间总是横着苏小玉的影子,谁也没法将她抹掉。见大姑去意已决,陈天彪无不伤悲地说:“去了,多操心身子……”大姑拧了把鼻子,酸酸地说:“能退,就退吧,逞了一辈子强,别再逞了。”

乡下这段日子,儿子望成成了帮助陈天彪走出困惑的老师。那些盘桓在脑子里的诸多疑问,在儿子的旁征博引下,一一化解开来。儿子不愧是研究生,说出的话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谈到国企改革这一难题时,儿子说:“国企的症结不仅仅在体制,更深的原因在于社会大环境的变革。政治改革的不到位,职工素质的低下,经济发展的不平衡都在制约着它。想要短期内一下子解决这么多问题,几乎没有可能。现在把改革当成了速效救心丸,想着一改就灵,一股就灵,太急于求成,反把事情弄得更糟。”陈天彪问:“上面就没有办法?”儿子说:“国企改革是个世纪性难题,工程大着哩,哪能有现成的模式?单是职工安置这一项,就够我们探索十年八年。”

临走这天,儿子非常诚恳地说:“爸,忍痛让位吧。河化到这地步,一半责任在你。在中国,做大一个企业容易,做强一个企业却很难。你是把河化做大了,大得连你都驾驭不了。这是你们这一代企业家共同的命运。你得承认,一个人的能耐是有限的,不能因为个人的局限影响一个企业的发展。你已尽了力,无怨无悔地退下来,给后来者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去探索,去发展……”

陈天彪不甘心地说:“可他们,是在给社会甩包袱呀……”

儿子笑笑:“你背着是包袱,甩出去不一定就是包袱。你看看南方,早走了一步,就赢得了先机。改革是艰难,是阵痛,它在考验我们每一个人的意志力。”

“那工人咋办?全下岗?工人的日子苦哇……”

“再苦也得受,这就是改革。再沉重的代价也得由人承担,不是吗?”

陈天彪不语了,儿子有儿子的观点,儿子有儿子的理论。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堵。

大姑和儿子走后,陈天彪回到河阳城,思来想去,总算是想明白一点。这天一早,他径直找到新近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刘振先,明确表达了自己想退下来的意愿。刘振先抓着他的手,非常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你能这么高姿态,给全市的领导干部做了一个表率。老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谢谢你。至于你的安排,组织上会慎重考虑。”

走出市政府,陈天彪顿觉轻松,对着阳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阳光竟是那样的灿烂,天空居然那么湛蓝,透明……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呀。

走上大街,没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脚步时而轻快,时而沉缓。阳光打在他脸上,绽放出一朵朵陌生的花瓣。周围的空气陌生而新鲜,那些匆匆从他眼前晃过的表情各异的脸,扯动他的想象。他猜度着他们的心理,感受他们的气息。路边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嚷嚷声,街上汽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鼓荡着他的耳膜。他感到亲切,又觉这一切曾离他那么远。这么多年,他被另一种声音包围着,紧裹着,反而对这本该熟悉的声音陌生起来。

这才是河阳城的声音啊,是大地最真实的声音!

蓦地,仿佛从某个街巷深处,响过来一句“收破烂哎——有破烂卖不?”他一下定住了,双耳不由得竖起来,分辨声音的方向。许久,他兀自笑了笑,心里跟着爽爽地叫了声:“收破烂——收破烂哎——有破烂卖不?”

一路走,一路想,脑子里尽是收破烂时的情景,点点滴滴,逼真而生动,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回到那个让他羞耻而又无比自豪的年代。恍然中他觉得再次站到了城市边缘,城市露给他一张陌生的面孔。他忽然记不清这些年在这座城里干了些什么,或许一直就游荡在城外,游荡在坚硬的拒绝中。

他停下步子,抬头望望天空,却发现自己停在广场边上,停在那座庞然大物下面。

天哪,它是多么高啊!以前咋从没觉得它有这么高,这么骇人!真是他修的吗?他有些怀疑,有些不敢确定。楼上那黑乎乎的窗子,仿佛变成无数双眼,吃惊地盯住他,问:“你是谁?”

他猛地一颤,忙忙收回目光。他觉出自己眼眶里有了湿意,紧跟着心也湿了。他真想放开嗓子,大吼一声:“收破烂哎——”

广场里人挤人,自从修了这楼,原本宽畅的广场一下挤了。他东摇摇,西摆摆,几乎是让人挤了进去。

他在瞎仙的摊前停下步,瞎仙周围挤了不少人,多是乡下来的,人们正沉浸在三弦子凄美哀婉的乐声里。他往跟前挤了挤,想听瞎仙唱什么。

三弦子铿铿锵锵响,瞎仙的声音抑扬顿挫:娶了个大老婆

嘴上开豁豁

使着叫做饭去

一嘴把火吹灭

世上的穷人多

哪一个就像我

娶了个二老婆

虮子虱子多

使着叫缝衣去

虱子做了窝

世上的穷人多

哪一个就像我

娶了个三老婆

丫头娃子多

使着叫回门去

回来又多一个

世上的穷人多

哪一个就像我

瞎仙还要娶下去,陈天彪却听不下去了。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就像我?”陈天彪边挪步子边琢磨,心想瞎仙唱的准是他,想着想着竟也哼起来:“厂长经理多,哪个就像我……”

“收破烂哎——”他恨恨吼了一声。

文化馆楼下,茶社依然开着,门口一把竹椅上,躺着一位老者。陈天彪认出那是老城里人黄风。在河阳城,陈天彪最怕碰到的就是老城里人黄风。今儿偏偏又碰上了。黄风也看见了他,把目光伸过来,躺竹椅上一动不动盯住他。要在往常,陈天彪一准扭身走了。他知道,关于自己的种种传言,都是经这人的嘴传播开的。可今天,他却突然来了劲,直直地视着他,走过去,两人面对面时,老城里人黄风突然合上眼,不跟他对望了。

一丝苍凉涌来,陈天彪顿觉失落。

他刚转身,老城里人黄风那双眼又睁开了,一股灼痛刺着他的背,他恨恨跺了一下脚,想抖落芒刺一样的目光。

陈天彪的辞职很快得到批准。不久,市上重新调整了河化的班子,李木楠被任命为董事长,奇怪的是,他心里竟没一丝儿惊喜。林子强被任命为总经理。宣布第二天,《河阳日报》便打出整版套红广告,上书:河化集团董事长李木楠、总经理林子强携全体员工向河阳人民问好。新一届班子提出“一年脱困,三年发展,五年再创辉煌”的战略目标。

汪小丽是李木楠正式上任的这天早上提出辞职的。当时李木楠正在翻看白琳抱来的一大摞报表,汪小丽将辞呈递给他,没等他发话,便走了出来。她已跟望成联系好,不日将赴北京。

57


车光辉如愿当选为政协副主席。当着全体委员的面,他立下军令状,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将阳光工程建设好,要让老百姓赶在入冬前搬进新居。此态一表,大会有关贫民窟的提案便落到实处。

“两会”不久,河阳市任命了一批领导干部。名记林山正式任命为河阳电视台副台长,《河阳文学》的何主编被任命为《河阳日报》副总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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