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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之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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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推选为全国劳动模范,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成为继陈天彪之后河阳城第二个获此殊荣的人。

广场工程也有了重大进展,几幢居民楼的钉子户在他恩威并施下,一个个搬出旧宅,从根本上消除了不安定因素。为此市领导多方协调,又给他解决了一千万贷款。

河化大厦的拆除在多次论证后,已形成初步方案,这次拆除将采用目前国内最新的爆破技术,据说可以将灰尘控制在一千米内,爆炸飞出的碎块控制在二百米范围。

车光辉对这些技术问题没有兴趣,到时会有专家到场,他只需做好配合工作就行。

这一年的春季,应该有足够的理由令车光辉激动。如果不是有两件事破坏他的心境,这个春天可以称得上完美。

河酒集团的新项目被迫停了工。开春以后,项目进入关键期,车光辉和胡万坤都想在春季拿下主体工程,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效益。

事情坏就坏在造假上。春节前,波宝酒的销量大增,市场占有率急剧扩大,形势非常乐观。谁知仅仅一个春节,市场便直线下滑,价格也一路狂跌,由节前每瓶八十元跌到每瓶十元,就这,还卖不出去。

假货太厉害。车光辉毕竟不是专业做酒的,不知道造假的严重性。以为抓了三儿,再在电视上一曝光,事情就会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没承想,媒体一报道终端便有了反应。难怪事后胡万坤怪他,咋能曝光呢,你这是自己砸自己的牌子呀。我当了十年酒厂的老总,最怕什么?不是造假,是媒体披露市场有假酒!车光辉若有所悟,可后悔已来不及。他到市场转了一圈,仿佛一夜间,河阳城大小百货店都摆上了波宝酒。尤其批发市场,到处都有人在做波宝酒生意。最低批发价已降到每瓶六元!再一看货,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什么人造的呢?车光辉查了一星期,一点线索都没。这时他才明白,三儿不过是条毛毛虫,真正的造假者,来头不小。遂一个电话,将三儿放了出来。

好端端的一个牌子,说砸就给砸了。自筹资金一不到位,银行的项目配套款一分也弄不出来。车光辉没办法,胡万坤更是没招,工程只能停工。

胡万坤求他,把阳光工程停下来,先建项目,等项目赚了钱,回头再建阳光工程。这一次,车光辉说啥也不敢听了,他无奈地跟胡万坤说:“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做了十年义务销酒员,这活我做累了,做怕了,实在做不了啦。”

胡万坤叹口气,伤感地说:“岂止你干累了,我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眼下,胡万坤正活动着去政府机关,按他的话说,只要后半生有个着落,他就满足了。看来,新项目又成了半拉子工程。

另一件事,便是黄大丫。黄大丫自给家私店老板打工后,慢慢开始疏远他,前些日子竟把借他的钱还了!车光辉不拿,黄大丫放下便走,连多句话都不跟他说。这阵又听那老板把婚离了,跟黄大丫成双入对地进进出出。车光辉一下急了,八成黄大丫真要嫁给她老板?

一想这事,车光辉的好心情全没了。

这一天,车光辉在贫民窟的工地上迎接了前来视察工程的省政协领导,当着省市领导面,他夸下海口,赶在国庆前一定要让居民们搬进新居。一片掌声中,他忽然看见放气球的黄二丫冲他怪怪地笑。

视察一结束,车光辉被林山拉到电视台。电视台打算给河建做一个专题片,脚本已搞好,林山请他过目。车光辉笑着说:“你就直说吧,得多少钱?”

林山是个耻于谈钱的人,一听这话,变了脸说:“你干吗那么俗,钱钱钱,跟你说多少次了,这叫赞助费。”车光辉道:“少跟我穷酸,你要能给我上省台,多少我也掏,上不了,一个子儿也甭想。”

林山说,等你“五一”拿了奖,我保证让省台在黄金时间播出。

车光辉自信地笑笑,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说:“富民花园三室两厅,你也该给老婆有个交代了。”

林山接过钥匙,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打个借条吧。”

车光辉呵呵一笑,什么也没再说,从容地离开了电视台。对他来说,一套楼房算得了什么,每年从他手里送出去的楼房、车子,他自己都记不清。不过给林山这套,他送得开心。

车光辉当选全国劳动模范的消息是“五一”前一周在河阳城传开的,几乎是在同一天,老城里人黄风才从烂鸟二丫口中听说大丫跟车光辉的关系。

黄风躺在床上,脑子里像卷过龙卷风一样,呼呼啸啸,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木然地睁开眼,却看到两个巨大的问号又一次竖他眼前。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黄风久久地沉入巨大的迷惑中,他听见一阵阵凄厉的尖啸响过,那声音从他胸腔里发出来,刺破黑夜,直奔云霄而去。后来他筋疲力尽,身心像是在一场激烈的搏杀中受到重创。他觉得活不久了,他闭上眼,做好了离开这世界的准备。

次日,老城里人黄风意识到自己还有些事必须要做的时候,猛地跳下床,他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皮鞋也没顾上擦,就直奔大丫家。一进门,就对正在梳妆的大丫说:“好不得呀,丫头。这人可不能乱活……”

大丫望一眼父亲,她对父亲一大早的造访本来抱着漫不经心的态度,认为父亲一定是来跟她谈论烂鸟二丫的破事。这段日子,父亲突然变得唠唠叨叨,仿佛二丫跟雷啸的旧情复燃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件可歌可泣的事,动不动来跟她唠叨半天。父亲激动的神色常常让她生出莫名的妒意。父亲怎么能够只沉湎于二丫的幸福而对自己不闻不问呢?二丫换了那么多男人最终仍能靠情归雷啸彻底赢得父亲冷石一般的心,相比之下,自己岂不活得可怜活得无助活得没有颜色!

可是,可是父亲居然叫了她声“丫头”。当那声充满磁性充满沧桑的“丫头”从父亲冰冷的胸腔里发出时,大丫的心一下被软化了。她颤悠悠地盯住父亲,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温情四溢如长江水般波澜壮阔的声音是他发出的。

“爸呀,我能……挡住他吗?”大丫哗一下就回到了女儿的本色里,她的声音充满委屈充满嗔怒充满一股浓浓的娇味儿。

“得挡住!你可不能一错再错……要嫁,也得光光明明清清白白嫁呀。害人的事,万万做不得。”

“我没害谁,我谁也不嫁,我就这么活下去了。”

“丫头,女人嫁汉,这乃天经地义。只是这嫁谁,你得三思呀。”老城里人黄风已完全没了昔日的那股冷威,他慈祥的目光如同寒夜里的两团火,燃烧着大丫。见大丫动了感情,他忍不住语重心长地说:“他车灰灰要是好男人,就不该让患难妻子遭罪受,丫头——”

大丫不语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黄风接着说:“我们不图他的钱,不图他的名,只图有人能真心实意对你一辈子。我老了,不能照顾你们,你们自己的路,自己要走好啊。”

说完这句,黄风悲壮地转身,大步走了出来。身后,大丫早成了泪人。

“五一”转眼到了。日子平淡得让人乏味。偌大的河阳城,几乎听不见一件令人心潮澎湃的事。因为广场修建,平日里爱凑热闹的闲人没了去处,只好蹲在自家屋檐下晒太阳。这大大减弱了新闻的传播速度。使得河阳城有限的几件趣事迟迟不能传播开,以至于人们茶余饭后没了谈的。

徐虹死了,死在了自家浴缸里。

徐虹的死因简直简单到不用警察侦破,因为她那张脸从河阳到省上到北京都被医生们无情地下了最残酷的结论。对于一个靠脸蛋吃饭的女人,这从根本上消除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至于她为什么死在浴缸哩,没有人关心。

河阳人对这些却全没兴趣。河阳人感兴趣的,是寡妇徐虹的存折去了哪?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遗产,留给谁,都能花天酒地过上一辈子。

一代美女徐虹,就这样无声无息走了。她的自杀并没激起人们多少谈欲,就连老城里人黄风,也只是象征性地“呔”了一声。因为这事发生的同时,烂鸟二丫跟雷啸复婚了。

二丫自己也没料到,她最终还是回到了雷啸的怀抱。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雷啸居然真的不嫌她。

这让她多么感动啊!

于是,在雷啸向她明确求婚后的某个夜晚,她在一家浴室把自己彻底清洗了一番,然后很温柔很内疚地敲开雷啸的门。当她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儿子的照片时,忍不住伏在雷啸怀里恸哭起来。那场哭真实而彻底,几乎流尽了她生命中全部的泪。泪水将雷啸淹得一塌糊涂。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在很多天后回想起来,仍令他们惊心动魄,热血沸腾。所以两个人迫不及待选择“五一”为婚期。他们从省城私立学校接回儿子,一家人坐上飞机,到遥远的南方度蜜月去了。

“五一”长假刚过,河阳城突然锣鼓震天,鞭炮阵阵。人们走上街时,城区的小学生已排着整齐的方队,将南城门楼至大什字的街道装扮得花枝招展。鼓乐手迈着矫健的步伐,奏响欢快的乐曲。小学生后面,一条巨龙伏地而行,人们一看那龙,便知是车光辉北京领奖回来了。

锣鼓声只响了短短半小时,大街上的热闹像一阵风一旋而过,人们还没看出个眉目,欢迎仪式便告结束。这样的场面令围观者大为不满,纷纷说这是哪跟哪啊,人家陈天彪当年……

车光辉被市长夏鸿远请进河阳宾馆,跟在市长后面的,是电视台副台长林山。林山最近刚刚完成一部反映河阳企业改革的专题片,已送省台审定,不日便可播出。正是这部专题片拉近了他跟市长的距离,市长夏鸿远很赏识这位才干出众的年轻人,很多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

三人坐定,市长夏鸿远开门见山地说:“省上要召开一次中小城市建设与发展经验交流会,其他地市已纷纷行动。小林通过关系,请了一位省台的专家,计划筹拍一部全面反映河阳城市建设的专题片。这部片子很重要,它关系到河阳在全省发展的战略地位,一定要把它拍成精品。摄制组的人下午就到,你是河阳城市建设的功臣,拍片不能没有你呀。”

车光辉谦虚地说:“市长过奖了,河阳的成就,都是你领导有方。”他顿了顿,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似的问:“噢,对了,经费落实了没?”

“这个嘛……”夏鸿远欠欠身子,目光挪向林山。

车光辉朗声一笑,说:“行,经费我来出,还有什么要我办的,市长尽管吩咐。”

夏鸿远眉头顿展,爽朗地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肚皮,以朋友的口吻说:“老车啊,我这个市长,难哪!到处都是跟我要钱的手,我都快成救济院院长了。”

车光辉附和道:“这么大个市,几百万人要吃饭,你不难谁难?幸亏是你,要是换了别人,河阳还不知是啥样呢?”

夏鸿远脸上的笑更舒展了,他知道这是恭维话,可他爱听。他起身,亲热地拍拍车光辉的肩膀:“走,给你接风去。”

市长夏鸿远这个季节里突然迷恋起专题片,他已暗中做好计划,打算将河阳各个行业做一次系统的宣传。人在不同时期是有不同嗜好的,夏鸿远这一嗜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了林山。夏鸿远眼里,林山不仅仅是个人才,而且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重用的人才。因为他总能非常到位地理解他的意图,并把这意图不露痕迹地在专题片里体现出来。

同样一部专题片,不同的人会拍出不同主题,尤其是人物表现方面,拍摄者的观点显得相当重要。夏鸿远在看过林山拍的第一部片子后,便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他悟性好啊!

这句话几乎成了夏鸿远评价林山的专用语。

因了这句话,林山的名气一下在河阳城大起来。不少单位争着请他去拍片,一时之间,拍专题片几乎成了河阳一大热点。河阳人到现在才明白,对外宣传是多么重要。

一片忙碌中,河化大厦拆除的日子终于定下来。

五月二十八号。一个让河阳城的风水先生们听了心服口服的日子。

据说这日子是河阳四大名人“神娃娃”给看的,包工头子车光辉为看这日子,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有人说他把家传的一件古董都给了“神娃娃”。也有人说这日子压根就不是“神娃娃”看的。“神娃娃”看的是六月二号文人小说下载,但这日子正好是车光辉父亲的忌日,车光辉忌讳。他到离河阳城二百里的马家庄子,找八十八岁高龄的马五爷给看的日子。

人们关注的并不是谁看的日子,而是那通天柱一般的大楼终于要炸掉了。这幢河阳人看了多年,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怎么看也不顺眼的楼真要炸掉了。乖乖,真要给炸掉了。

人们充满了期待。

经过半月艰苦细致的工作,河化集团的并购已基本结束。这一天,陈珮玲在河化主持召开并购后第一次职工大会。

会上,陈珮玲宣布了新一届领导班子名单。尽管李木楠早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听到自己被拒之门外时,内心还是异常震惊。出乎意料的是,林子强也没在新班子中。早在方案决定前,林子强已有了新的去处——河阳市国资委主任。他在河化的使命已经完成,再留下去,就显得多余了。

会后,李木楠孤独地走进办公室,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这一刻,他的心是静止的,连思维都僵成一片。他弄不清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办公室外的欢呼因何而起?只知道自己该走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河阳……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新上任的副总经理沈佳。李木楠没有吭气,自顾自地收拾着。文件、材料、报表,这些曾经在他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东西,瞬间变成了废纸,他真想点一把火,将它们连同自己的过去一并烧掉。他仿佛已闻到一股焦味,一股灵魂焚烧的煳味。

沈佳轻轻走过来,蹲下,拣起一本书,是一本《哈佛管理全集》。蓦地,她脑子里闪出买这本书时的情景。和风习习,他们相偎着走过省城的街头,书店门前,沈佳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木楠,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他倾诉。那时候,她眼里的这个男人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呀……

沈佳默默起身,将书放进纸箱。这一刻,她突然对他没了恨,没了抱怨,有的只是同情,是理解。

她在陈珮玲面前据理相争,为他的去留。陈珮玲冷冷地丢给她一句话:“他连陈天彪都敢背叛,我敢用他?!”

“可他是人才!”沈佳近乎呐喊。她忽然想,如果不是自己,李木楠或许走不到今天。是她替陈珮玲撒出诱惑的网,才让他迷失了自己。

“人才?用他是人才,不用,他还敢说自己是人才?”陈珮玲阴笑着,口吻是那样的不屑。

沈佳忽然觉她有些无耻,有些变态。

“告诉他,想干就从头做起,下车间。不想干,请便。”

此时,沈佳有多少话想跟他说。见他脸冷如铁,沈佳犹豫着,迷茫着,她真是舍不得他走呀。

“你……就这么……走了?”她知道他去意已决,但她多想留住他。爱过恨过之后,心里,仍是割舍不下那份情。

“留下让你看我笑话?”他的语气僵硬,愤怒,仇恨,抑或是失败者的自嘲?

“看你笑话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沈佳激动了,想不到在挫折面前,他会变得如此狭隘。

“谢谢,用不着你指教。”

“木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这种心态,能成什么大事?”

“我什么大事都不想成,我只想找回我自己。”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去哪里?”沈佳急了,一把捉住他的手。

去哪里?这问题他想了好久,到今天仍没有答案。或许他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反省自己,等自己想清楚,目标也就有了。

看到沈佳那双焦灼的眼睛,他突然内疚了。一阵刺痛划过他的心田,他垂下头,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说话呀,到现在,你还信不过我吗?”

李木楠怆然一笑,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会,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

新上任的总经理是一位南方人,据说人家读过MBA,在南方一家企业做过两年总经理,是陈珮玲通过关系挖来的。他的身份是职业经理人,跟陈珮玲首先谈的条件是年薪。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这价码让陈珮玲吃惊不小,但河化正在用人之际,她还是咬牙答应了。

消息一出,全河阳城震惊。五十万!老天爷,这不跟抢一样吗?就连胡万坤听了,也惊出一身汗。

河阳四大名人邸玉兰听到消息,在大什字唱道:一代厂长是农民泥腿子一甩进了城

二代厂长是能人

光有胆子没水平

三代厂长是儒商

搬着书本找市场

四代厂长经理人

水平高低看年薪

见人们拍手叫好,邸玉兰又扭着身子唱道:一代工人王进喜不怕苦来不怕死

二代工人忙革命

不搞生产搞运动

三代工人忙建设

工资福利都姓铁

四代工人忙改革

砸铁换泥饭碗破

五代工人忙竞争

论了年龄论文凭

六代工人忙下岗

饿着肚子乱上访

七代工人谁来干

再小也要当老板

……

62


此后一连几天,李木楠突然没了消息。沈佳到处寻找,家里没人,手机关机。沈佳急坏了,生怕他一时想不通,会出什么事。

人真是奇怪,自己不是恨他吗,怎么突然又多情起来?沈佳说不清,也不想说清。这个世界,有什么能说得清呢?自己不也恨陈珮玲吗,还不照样给她当了副总经理。

也许这就是生活,爱和恨交织在一起,又怎么能断然分得开呢?

哦,木楠,你在哪儿?≮我们备用网址:。。≯

夜,漆黑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西北风凄厉地叫,那声音好恐怖,好狰狞。沈佳睡不着觉,索性披衣来到窗前。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仿佛夜的眼睛,望着这伤心的城市,她突然生出想大哭一场的欲望。

这时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叫昌灵山的尼姑庵里,一位尼姑正盘腿而坐,默默诵经。

她看上去很平静,尘世里发生的那一切,早已烟消云散,随风而逝。她活在佛的慈光里,宁静,安详,美丽动人。

她法号惠云。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过去叫什么,仿佛一朵无名的山花,清香宜人,一尘不染。

常来看她的,是苏万财老婆姚桂英。寺里的人发现,每次姚桂英来,惠云都关在屋里不出来。

尽管姚桂英至今还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但她坚信,惠云就是女儿苏小玉。

炸楼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跟平日根本没啥两样的日子,唯一的区别是前一天夜里三点多钟突然起了沙尘暴。风力不大,但沙尘密度很高。当时人们正在梦里,并没有对这场突然而至的沙尘暴做出什么反应。一大早起床后,才发现屋里屋外全是厚厚的沙尘。

河阳城一夜之间又变得土头土脸,好在人们已对沙尘暴早已见惯不惊。看看风止了,浑黄的天也在渐渐转晴,太阳像是患了肝炎一样乏乏地从东边尘雾中渗出来,人们的心情便又很自然地恢复到对炸楼的期待中去了。

一切都没有先兆。就连一向料事如神的河阳四大名人“神娃娃”,这一次竟也没能预知到什么。事后有人据此断定,“神娃娃”的气数已尽,再也不灵了。可“神娃娃”却恼羞成怒地骂道:“懂个地瓜,天机不可泄露。”这是人们多少年来从“神娃娃”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脏话,这句脏话加上他恼羞成怒的神情一下子使他的形象一落千丈。

人们还是想不通,事情过去很久,人们还在窃窃私语,发生这么大的事咋就一点预兆也没呢?狗日的楼,真叫怪。

一场飞来的横祸给这个日子罩上神秘的颜色,使它成为河阳人心中永远的痛。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河阳人谈楼色变,谈陈天彪色变。仿佛陈天彪和他的河化大厦,是这块土地上无法破解的一个谜。

炸楼出事了!天大的事!

早晨,人们顶着沙尘而来。离炸楼还有两个小时,广场四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两天前就布好的安全警戒线阻断了人们冲进广场的欲望,人们的目光越过警察,齐齐地聚在河化大厦上。

这一天的河化大厦看上去格外孤独,它像个傲慢而绝望的外星人。神秘,肃穆,隐隐约约还透着几分恐怖。但没有人理会这些,人们争相争论着大楼身上到底有多少个炮眼,炸药是不是从美国进口的?听说负责炸楼的工程师是个女的,而且也姓陈,会不会跟陈天彪是本家?争论声鸦叫一样噪成一片,空气里充满唾沫星的味道。

广场西头,一幢三层小楼的平台上,端坐着应邀前来观光的市上领导。车光辉听从专家的意见,将这个简易平台布置成主席台的样子。为示隆重,台上还临时铺了红色地毯。

市长夏鸿远端坐在主席台正中,他的心情激动极了。昨天夜里,从省城打来的一个电话让他兴奋得一夜没合眼,半夜里还跟陈珮玲通了一次话。当然他不可能把电话的内容告诉陈珮玲,他只是平静不住自己的激动,想把这喜悦的心情传播得远一些。

电话里说,他在河阳的工作已得到省里全面认可,只要新广场建起来,年底调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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