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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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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错处。设若你不思想,一味听欧阳的摆布,你知道:你我只都有一条命!

王灵石。”

赵子曰一声没言语,欧阳天风还是干笑,脸上却煞白煞白的了!

赵子曰直等看着欧阳天风脱衣睡了觉,他才回到自己屋中去。一个人坐了半天,盼着武端回来再说一会话儿,钟打了十二点,武端还没有回来。他丧胆失魂的上床去睡。已经脱了衣裳心中忽然一动,又披上大衫到南屋去看。走到南屋的阶下把耳朵贴在窗上听,没有声音。他轻轻推开门,摸着把电灯捻开,他心里凉了一半;床上并没有欧阳天风,可是大衫和帽子还在墙上挂着。他三步两步跑到厕所去看,没有!赵子曰可真着了急,跑回欧阳天风屋里坐在床上把前后的事实凑在一处想:“他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浑着心从前不问他!”拍,拍,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老李,老武全警告过我。对,还有老莫。我怎么那样粗心,不信他们的话!”拍,拍,又打了两个嘴巴,可是没有第一次的那么脆亮。“啊!”他跳起来了。“想起老莫,就想起她的住址来了。对!”他顾不得把电灯捻灭,也顾不得去穿上衣裤,只把大衫纽子扣好;光着眼子穿大衫,向大街上跑。跑到街上就喊洋车,好在天气暑热,车夫收车比较的晚了,他雇了一辆到张家胡同。

约摸着到了张家胡同中间,他叫车夫站住。他下了车回手一摸,坏了,只摸着了滑出溜的大腿,没带着钱。要叫车夫在这里等着,自己慢慢的去找王女士的门,车夫一定不放心。叫车夫拉到王女士的门口去,他又忘了她的门牌是多少号,登时叫车夫把他拉回公寓去,自己干什么来了?这一着急,身上出了一层黏汗。

“我说拉车的!”他转悠了半天,低声的说:“我忘了带钱!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上东边有点事,回头你把我拉回鼓楼后天台公寓,我多给你点钱,行不行?”

“什么公寓?”

“天台!”

“你是赵先生吧?天黑我看不清,先生!”拉车的说。“是我姓赵!你是春二?”赵子曰如困在重围里得了一支救兵。“好,春二你在这里等着我!”

“没错儿,先生!”

赵子曰把春二留在胡同中间,他自己向东走,他只记得莫大年说王女士院中有株小树,而忘了门牌多少号。于是他在黑影里努着眼睛找小树。又坏了,路北路南的门儿里,有好几家有小树的,知道那一株是莫大年所说的小树呢?他耐着性儿,慢慢擦着墙根,沿着门看门上的姓名牌;几家离着路灯近的,影影抄抄的看得见;几家在背灯影里,一片黑咕笼咚什么也看不见。他小老鼠似的爬来爬去,一阵阵的夜风从大衫中吹了个穿堂,他觉得身上皮肤有些发紧,他站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想主意;脑子的黑暗好象和天色的黑暗连成一片,一点主意没有。忽然腿肚子上针刺一疼,他机灵的一下子拔腿往西走;原来大花蚊子不管人们有什么急事,见着光腿就咬。

“春二!”他低声的叫。

“嗻!赵先生!上车您哪?”

赵子曰上了车,用大衫紧紧箍住腿。春二把车拉起来四六步儿的小跑着。

“我说先生,黑间半夜还出来?”春二问。

“哼!”

“先生看咱拉的在行不在行?才拉一个多礼拜!作买卖,哈,我告诉您——哪,所以的,哈,不进铜子!没法子,哈,拉吧!咳!哈!拉死算!”春二一边喘一边说。这种举动在洋车界的术语叫作“说山”。如遇上爱说话的坐车的,拉车的就可以和他一问一答的而跑得慢一些,而且因言语的感动,拉到了地方,还可以有多挣一两个铜子的希望。可是这种希望十回总九回不能达到,所以他们管这个叫“说山”,意思是:坐车的人们的心,和山上的石头一样硬。春二拉车的第三天,就遇上了一个大兵,他竟自把那个大兵说得直落泪。拉到了海甸,那个大兵因受了春二的感动,只赏了春二三皮带,并没多打。

赵子曰满心急火,先还哼儿哈儿的支应春二,后来爽得哼也不哼,哈也不哈了。可是春二依然百折不挠的说,越说越走得慢。

到了天台公寓,赵子曰跳下车来,告诉春二明天来拿钱。春二把车拉走,一边走一边自己叨唠:“敢情先生没穿裤子,在电灯底下才看出来,可是真凉快呀……”

赵子曰进了大门,往南屋看,屋里的灯还亮着呢。他拉开门看:欧阳天风穿着小褂呆呆的在椅子上坐着。桌子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刺刀。他见赵子曰进来,吓了一跳似的,把那把刺刀收在抽屉里。两眼直着出神,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子曰定了定神,问。

欧阳天风用袖子擦了擦脸,跟着一声冷笑,没有回答。“说话!说话!”赵子曰过去用力的摇晃了欧阳天风的肩膀几下。

“没话可说!”欧阳天风立起来,鞋也没脱躺在床上。“嘿!你真把我急死!说话!”

“告诉你呢,没话可说!她跑啦!跑啦!你要是看我是个人,子曰,睡你的觉去,不必再问!”

第二十一

第二天早晨起来,赵子曰到欧阳天风屋里去看,欧阳已经出去了。把他抽屉开开,喘了一口气,把心放下了,那把刺刀还在那里。他把它拿到自己屋中去,藏在床底下。

他洗了洗脸,把春二车钱交给李顺。到天成银行去找莫大年。

莫大年出门了。

赵子曰皱着眉头往回走,到公寓找武端。武端只顾说官场中的事,不说别的。

他回到自己屋中,躺在床上。眼前老有个影儿:欧阳天风咬着牙往抽屉里收刀!

自从赵子曰在去年下雪的那天,思想过一回,直到现在,脑子的运动总是不得机会。

刀!咬着牙的欧阳天风!给了赵子曰思想的机会!

赵子曰要是个宁舍命不舍女人的法国人,他无疑的是拿刀找李景纯!不,他是中国人!

他要是个一点人心没有的人,他应该帮助欧阳天风去行凶!不幸,他的激烈的行动都是被别人鼓惑的,他并没有安着心去作恶。捆校长,打教员,是为博别人的一笑,叫别人一伸大拇指,他并没有和人决斗的勇气!他也许真为作好事舍了命,可是他的环境是只许他为得一些虚荣而仿佛很勇敢似的干。

就是李景纯真夺了他的情人,他也不敢和李景纯去争斗。他始终怕李景纯,或者这个畏惧中含着一点“敬仰”的意思。就是他毫无敬畏李景纯的心,他到底觉得李景纯比他自己多着一些娶王女士的资格。他是结过婚的人,他自己知道!他的妻子离了他不能活着,他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他和她离婚,他自己也知道这个!

他爱欧阳天风并不和爱别人有多少差别,不过是欧阳天风比别人谄媚他,愚弄他多一些方法与花样就是了。

凡是能耍花样的就能支配赵子曰,这一点他自己觉不出来!

耍花样到了动刀杀人的地步,赵子曰傻了!他没有心杀人,可是欧阳天风的动刀和他有关系!他没办法!

他若是生在太平的时候,这些爱情的趣剧也本来是有滋味的。他可以不顾一切,只想达到“有情人成眷属”的含有喜气的目的。他的社会是一团乌烟瘴气,他的国家是个“破鼓万人搥”的那个大破鼓。这个事实不必细想他也能理会得到。他知道:明白恋爱的男女不会比别人少挨大兵的打,自由结婚的人们也不会受外国人的特别优遇!他应当牺牲一点个人的享福替社会上作点事,他应当把眼光放远一些,他应当把争一个女子的心去争回被军人们剥夺的民权。这些个话,李景纯告诉过他,现在他想起来了!

然而想起来好话和照着办与否是两件事!他的心挤在新旧社会势力的中间:小脚儿媳妇确是怪可怜的,同时王女士是真可爱!个人幸福本当为社会国家牺牲了的,可是,自家管自家的事又是遗传的“生命享受论”!新的办法好,旧的规矩也不错,到底那个真好,他看不清!穿西服也抖,穿肥袖华丝葛大衫也抖,为什么一定要“抖”?谁知道呢!

劝欧阳天风不要行凶,到底他和王女士有什么关系?找李景纯去求办法,李景纯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回家,不愿看那个小脚娘,也觉着没脸对父母!不回家,眼前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

朋友不少,李五可以告诉他怎样唱《黄金台》的倒板,武端可以教给他怎么请客,打牌。没有能告诉他现在该当怎办的。只有李景纯能告诉他,可是怎好找他去!

教育是没用的,因为教育是教人识字的,教育家是以教书挣饭吃的。赵子曰受过教育,可是没听过怎样立身处世,怎样对付一切。找老人去问,老人撅着胡子告诉他:“忠孝双全,才是好汉。”找新人去求教,新人物说:“穿上洋服充洋人!”

在这种新旧冲突的时期,光明之路不是闭着眼瞎混的人所能寻到的,不幸,赵子曰又是不大爱睁眼的人。

现在他确是睁着眼,可是那能刚一睁眼就看明“三条大道走中间”的那条中路呢!

越想越没主意,不想眼前就是祸,赵子曰急得落了泪!

赵子曰老以为他自己是个重要人物。

现在,欧阳天风由天台公寓搬走了,连告诉赵子曰一声都没有!武端板着黄脸,县太爷似的一半闲谈,一半教训似的和赵子曰说东说西。找莫大年去,又怕他没工夫闲谈。找李景纯去,又怕他不招待。虽然李顺还是照旧的伏侍他,可是他由心中觉出自己的不重要了!

心里要是不痛快,响晴的天气也看成是黑暗的。连票友李五也不来了,其实赵子曰只有两天没请他吃饭。勉强着打几圈牌,更叫他生气,输钱倒是小事,手里握着一对白板就会碰不出来!他妈的……到屋里看看那张苏裱的戏报子,也觉得惨淡无光。“赵子曰”三个大金字不似先前那么放光了!

欧阳天风搬走之后,赵子曰的眼睛掉在坑儿里,两片厚嘴唇撅得比平常长出许多。戏也不唱了,只抱着瓶子“灰色剂”对着“苏打水”喝,越喝越懊恼!

他又找了莫大年去。

“老赵!你怎么啦?”莫大年问。

“老莫!我对不起你!”赵子曰几乎要哭:“你在白云观告诉我的话,是真的!”

“你看,我那能冤你呢!”

“老莫!我后悔了!”赵子曰把欧阳天风怎样半夜拿刀去找王女士的情形大概的说了一遍:“现在我怎么办?他要真杀了她,我于心何忍!他要是和李景纯打架,老李那是欧阳的对手!老莫,你得告诉我好主意!”

“哼!”莫大年想了半天才说:“还是去找老李要主意,我就是佩服他!”

“难道他不恨我!”

“不能!老李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不好意思找他去,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去找你。他听说你为难,一定愿意帮助你,你看好不好?”

“就这么办吧!老莫!”

第二十二

赵子曰正在屋里发楞,窗外叫:“老赵!老赵!”“啊!老李吧?进来!”

李景纯慢慢推开屋门进去。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和赵子曰握了握手。这一握手叫赵子曰心上刀刺的疼了一下!“老李!”赵子曰低声的说:“王女士怎样了?别再往坏处想我,我后悔了!”

“她现在十分安稳,没危险!”李景纯把大衫脱下来,慢慢的坐在一张小椅子上。“老赵,给我点凉水喝,天真热!”“凉茶行不行——”

“也好!”

“我问你,欧阳找你去捣乱没有?”

李景纯把一碗凉茶喝净,笑了一笑:“没有!他不敢!人们学着外国人爱女人,没学好外国人怎样尊敬女人,保护女人!欧阳敢找我去,我叫他看看怎样男人保护女人!老赵!我的手腕虽然很细,可是我敢拚命,欧阳没那个胆气!”赵子曰低着头没言语。

“老赵!我找你来并不为说王女士的事,我来求你办一件事,你愿意干不愿意?”

“说吧!老李!我活了二十多岁还没办过正经事呢!”“好!”李景纯身上的汗落下去了,又立起来把大衫穿上。“老赵,你听着,等我说完,你再说话。我是个急性子,愿意把话一气说完!”

“老李你说!”

“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办,可是我自己不能兼顾,所以找你来叫你帮助我。我要求你作的事是关于老武的:我听得一个消息,老武和他的同事的勾串外国人,要把天坛拆毁,一切材料由外国人运到外国去,然后就那个地址给咱们盖一座洋楼,还找给市政局多少万块钱。老武这个人是:有人说胖子好看,他就立刻回家把他父亲的脸打肿;他决无意打他父亲,而是为叫他父亲的脸时兴好看。他只管出锋头而不看事情的内容。这次要拆天坛也是如此,他决不是为钱,是要在官场中显显他办事的能力。

“我想,我们国家衰弱到这样,只有这几根好看的翎毛——古迹——支撑着门面,我们不去设法保存修理,已经够可耻的了,还忍心破坏吗!为什么外国人要买那些东西,难道外国人懂得什么叫爱古迹,什么是‘美’,我们就不懂得吗?老赵你和老武不错,我愿意叫你劝劝他,他听了呢更好;不然呢,为国家保存体面起见,跟他动武也值得的。我不主张用武力,可是真遇上糊涂虫还非此不可!我决不是叫你上大街去卖嚷嚷,老赵,你听明白了!因为我们要是打着白旗上大街去示威,登时就有人说我们是受了这国人的贿赂,不愿把天坛卖给那国人,那么,天坛算是拆妥了!我的意思是:先去劝他;不听,杀!杀一个,别的人立刻打退堂鼓;中国的坏人什么也不怕,只怕死!为保存天坛杀了我们的朋友,讲不来,谁叫公私不能两全呢!

“你也许疑心:为什么因保存一个古迹至于流血杀人?老赵!这大有关系:一个民族总有一种历史的骄傲,这种骄傲便是民心团结的原动力;而伟大的古迹便是这种心的提醒者。我们的人民没有国家观念,所以英法联军烧了我们的圆明园,德国人搬走我们的天文台的仪器,我们毫不注意!这是何等的耻辱!试问这些事搁在外国,他们的人民能不能大睁白眼的看着?试问假如中国人把英国的古迹烧毁了,英国人民是不是要拚命?不必英国,大概世界上除了中国人没有第二个能忍受这种耻辱的!所以,现在我们为这件事,那怕是流血,也得干!引起中国人的爱国心,提起中国人的自尊心,是今日最要紧的事!没有国家观念的人民和一片野草似的,看着绿汪汪的一片,可是打不出粮食来。

“现在只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是低着头去念书,念完书去到民间作一些事,慢慢的培养民气,一条是破命杀坏人。我是主张和平的,我也知道青年们轻于丧命是不经济的;可是遇到这种时代还不能不这样作!这两样事是该平行并进的,可是一个人不能兼顾,这是我最为难的地方,也就是今天替你为难的地方:我劝过你回家去种地,顺手在地方上作些事,教导教导我们那群无知无识的傻好乡民。可是,跟老武去拚命,也不算不值得,我不知道叫你作那样去好!”“老李!”赵子曰说:“我听你的!叫我回家,我登时就走!叫我去卖命,拿刀来!”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呢!”李景纯慢慢的说。“我知道你不是个愿把别人牺牲了的人。”赵子曰想了半天才说:“这么办:我自己挑一件去作,现在先不用告诉你。也许我今天就回了家,也许我明天丧了命。我回了家呢,我照着你告诉我的话去作些事;我丧了命呢,我于死的前一分钟决不抱怨你!”

奇)“好吧!你自己想一想!自然,我还是希望你回家!”李景纯立起来要往外走。

书)“等一等!老李!”赵子曰把李景纯拉住,问:“你要办的是什么?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我们分着作吗?”

“我的事,暂时不告诉你!再见!老赵!”

赵子曰等着武端直到天亮,武端还没回来,他在床上忍了一个盹儿,起来洗了洗脸到市政局去找武端。到了市政局门口,老远的看见武端坐着辆洋车来了。车夫把车放下,武端还依旧点着头打盹。

“先生,醒醒吧!到了!”车夫说。

“啊?”武端睁开两只发面包子似的眼睛,一溜歪斜的下了车。

武端正迷离迷糊的往外掏车钱,赵子曰对那个车夫说:“再喊一辆,拉鼓楼后天台公寓!”

说完,他把武端推上车去,武端手里握着一把铜子又睡着了。……

到了天台公寓,赵子曰把武端拉到第三号去。武端一头躺在床上就睡,一句话也没说,赵子曰把屋门倒锁上,从床底下把欧阳天风的那把刺刀抽出来。

“醒醒!老武!”

“啊!六壶?我刚碰了白板!”武端眼也没睁,嘟囔着。

“你——醒——醒!”赵子曰堵着武端的耳朵喊。

武端勉强睁开了眼,赵子曰把刺刀在他眼前一晃,武端揉了揉眼,看见眼前是把刀,登时醒过来了。他的已经绿了的脸更绿了,好象在绿波中浮着一片绿树叶。

“怎回事?”武端说完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老武!朋友是朋友,事情是事情,我指着这把刀问你一句话:你是打算卖天坛吗?”

“是!”武端的嗓音都颤了:“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先找你,别人一个也跑不了!”赵子曰拍的一声把刀放在桌上。“反对这件事的理由很多,不必细说,你只想想外国人为什么要买就够了!你我是好朋友,我先劝告你,你答应我撤销前议,咱们是万事全休,一天云雾散!不然,老武,你看见这把刀没有?你杀我也好,我杀你也好,你看着办!”

武端看着赵子曰神色不正,不敢动,也不敢喊叫;他知道赵子曰的力气比他大,又加上自己一夜没睡觉,身上一点力量没有。他知道:要是一喊叫,救兵没到以前,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就许分了家!

“老赵!你许我说话不许?”武端想了半天大着胆子问。“说你的!”赵子曰说着给武端一条湿手巾:“擦擦脸,醒明白了再说!”

“老赵,我问你三个问题!”武端用湿手巾擦了擦脸,真的精神多了:“是好朋友呢,回答我的问题!专凭武力不讲理呢,我干脆把脖子递给你!你猜——”

“说!我接着你的!”赵子曰冷笑了一声。

“第一,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老李!”

“好!第二,除了为保存天坛,还有别的目的没有?是不是要——”

“指着卖古物占便宜,我骂他的祖宗!”

“也好!第三,我要是因撤销前议而被免了职,你担保给我找事吗?”

“我管不着!”

“那未免太不讲交情啊!”武端现在略壮起一些胆子来:“我一一解说这三个问题,你听着——”

“赵先生!电话!”李顺在门外说。

“谁?”

“莫先生!”

“告诉他等一会儿再打!”

“嗻!”

“说你的!老武!”

“第一,老李为什么告诉你,不告诉别人?”武端问:“他为什么现在告诉你,而以前没求你作过一回事?是不是他和王女士的关系已到成熟的程度,要挑拨你我以便借刀杀人wωw奇Qìsuu書còm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我杀了你,自然你不会再活;你死了,他不是就无拘无束的可以娶她吗?”

“王女士与我没关系,你这些猜测是没用,我听听你的第二!”

“好!你知道拆天坛改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盖老人院!把一座老废物改成慈善机关,大概没有人反对吧?你口口声声说保存古物,我问问你,设若遇上内乱,叫大兵把天坛炸个粉碎,大兵能负责再盖一座吗,或者改造一个老人院吗?你要是拦不住大兵的枪炮炸弹,我看也就没有理由来干涉我;况且我要作的是破坏古物,建设慈善事业!“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要从中找些便宜,好!老赵!我姓武的满可以为力;比如说谋个修盖老人院的监工员,自要你明说,我一定可以替你谋得到!

“至于我自己,这是第三个问题,不为利,只为名,这个大概你明白!我办好这件事,外国人给市政局几十万块钱,局子里就可以垫补着放些个月的薪水;那就是说:由局长到听差的全得感念咱的好处。这么一办,一方面救不少穷作官的,一方面我自己树立些名声。我知道拆卖古物是不光荣的,可是在这种政府之下,为穷苦无告的老人设想,为穷作官的设想,还是一件地道的善事。你要责备我,最好先责备政府,政府要是有钱,难道作官的还非偷偷摸摸的卖古物不可?所以从各方面想,这件事我非作不可,不为钱,为名,为得较高的地位!有人拦着我不叫我作,好,给我找好与建筑科委员相等的事!不然,我不能随便打退堂鼓!”

赵子曰心里打开了鼓:李景纯的话有理,武端的话也不算没理。他呆呆的看着桌上那把刀,一声没言语。“赵先生,电话,还是莫先生!”李顺在院内说:“莫先生说有要紧的事!”

赵子曰看了看武端,皱着眉走出去。

“喂!老莫!是……什么?……老李?……我就去!”

赵子曰把电话机挂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跑到屋里,抓起帽子就往外跑。

“怎么啦?老赵!”武端问。

“老李被执法处拿去了!”赵子曰只说了这么一句,惊慌着跑出大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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