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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王传奇-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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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你别尽往坏处看人家。”妻子吴小倩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将剩下的半瓶酒拿走,“事情刚发生时,我就劝你去找师弟商议商议,你偏逞能不去。如今出了丑,却又埋怨人家!”

“你知道些什么!”袁珊第一次向妻子发了火。

“哼,莫名其妙!”妻子一转身,走了开去。

方玄“一锤定音”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动了一位失意军阀的算命欲望。

这一天,号房小发正在忙着。他已经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俊小伙子了。因而大家已将“小”字去掉。叫他阿发。忽然听得大门外传来一声轿车喇叭声,循声向敞开着的大门外望去,只见一辆崭新的轿车里,钻出一位西装革履、书生模样的陌生年青人。

这些年,由于方玄的名声越来越大,收费标准也日渐提高,一般的平民百姓,已是望而却步,不敢再问津太清课命馆了。大凡前来算命的人,不是政客、富商,便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或在上海滩上有些脸面的名优名妓,这些人大多轿车来去,因而阿发虽然见此人乘坐轿车而来并不另眼相待。他在思忖,这位有钱的公子哥儿,大概替他的小情人预约登记来了。

待到那位青年跨入大门,来到客厅门口时,阿发才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招呼道:“这位先生,可是要预约登记么?请里面坐!”

青年向阿发打量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不吭,跨进客厅,扫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阿发身后悬挂着的价目单上。

“嚯,二周前预约,生意真不错!”他终于开了腔。是赞叹,惊讶,还是讥讽?谁也分辨不清。然而,他操着一口纯正的京腔,却是谁都有听清楚了。

“先生,请您登记吧。”阿发翻开登记簿,微笑着向青年人招呼。然而他的心里,已经对这位傲气十足的青年颇为讨厌。

“不忙。我想先见见你们的方先生。”

“不行,他正在替人算命。”阿发的回答十分干脆。

“真的不行?”

阿发点了点头,实在懒得回答。

青年微微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发。

“哦,原来您是肖先生,失敬了。”阿发的脸上,依然呈着微笑,然而语气之中,似乎热情多了。

“那么,还让不让我面见方先生呢?”

“不行。”阿发仍然摇头,“不过,肖先生若有事情要谈,我可以通报朱先生。”

“朱先生是谁?”

“方先生的助手。”

肖先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那就先见见这位朱先生吧。”

客厅右侧的厢房,如今成了铺有红色地毯的西式会客室。一架六角形的红木装饰橱里,摆着各式小古玩,平添了几分雅气。

肖先生在会客室里坐不多久,便见一位身穿长衫,年约四旬有余的中年男子,微笑着从客厅出来,穿过天井来到会客室。

“不知肖先生大驾光临,实在怠慢了,请海涵。”朱明生与肖先生握手为礼。

“哪里话,打扰朱先生了。”肖先生微微一笑。

“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你们开着课命馆,当然是来算命的。”

“是肖先生自己要算命呢,还是替家里什么人预约登记?”

“都不是。”

朱明生不免诧异:“那是谁?”

“我的长官。”

“他贵姓?”

“我的长官,还能姓什么?”肖先生不禁笑了起来。

“哦,莫非是吴大帅?”朱明生惊愕道。

只见肖先生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这位姓肖的青年乃是曾经在动荡、混乱的中国政治舞台上混迹有年的失意军阀吴佩孚的亲随副官。

数年前,吴佩孚率领残迹部混变于四川境内,策动四川军阀,企图东山再起,不料事为蒋介石所悉,千方百计将他逐出川境,继后又将他从甘肃驱至宁夏,从宁夏逐回北京。他躲在张学良的保护伞下,蛰居于北京的东四什锦花园胡同内,做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东山再起之梦。

讵料数月之前,曾经将他追逐得到处亡命,直到缩回北京之后方才对他稍稍放松的蒋介石,突然从南京发来了一个电报,邀请他到南方去居住。吴佩孚虽然失意,政治野心却依然如故,岂肯甘心在蒋介石手里吃“嗟来之食”,仿效那位“乐不思蜀”的刘阿斗!当即回电蒋介石,以示清高:“得意时清白乃心,不怕死,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不几日,蒋介石又通过上海总商会出面,发电报再“邀”吴佩孚。吴佩孚细思蒋介石屡屡电邀的用心,无非是害怕他在北京借助外国人的力量重整旗鼓,作东山再起之举,当即又回一电,明确表示:“生平期关、岳、文、史,春秋内外之义,尤所兢兢。旧京寄迹,殊服异俗之宾,从未一入门庭。”意思是说,他所效法的是关公、岳飞、文天祥、史可法一类重义爱国的英雄,蛰居在北京城里,从不与外国人来往,你们大可放心!

话虽这么说,南征北战了几十年的吴大帅,蛰居一年有余,久静思动。两次电报,更引动了他的这一欲念。何况,上海商界确实有几位很不错的朋友,他们富可敌国,当年也曾屡次在经济上给予过支持。无论从以前的友情,还是以后的发展,都是不应该与他们断绝交往的。

于是,经过了周密的安排,这位年届花甲、壮心不已的失意军阀,终于取道南美上,悄然来到了上海滩,隐居在一位绝对可靠的商界巨子家中。

一抵沪上,他便从《时报》上看到了《明眼人争议愈月,盲君子一锤定音》的报道。从朋友的口中,了解到关于方玄的种种传奇。早年,吴佩孚落魄京华,也曾研读过几本如《河洛理数》、《六壬大全》一类的命相书,并在崇文门外摆过几天卜卦算命摊,聊以糊口。只因不久又投笔从戎,此业操未经年,所习有限,未能得窥堂奥。如今听得上海滩上有此奇人,不免动了卜算未来的念头。

从朋友嘴里得知,方玄的太清课命馆生意兴隆,因而须在二周之前挂号预约。堂堂吴大帅,自然没有这样的耐性,也毋须这样的程序。所以,他让贴身随侍副官肖汝君,先来联系。

当下,肖汝君说明来意,朱明生笑言道:“请肖先生务必原谅,方先生正在替一位太太细批流年,向例是不能中途待客的。至于吴大帅看得起鄙馆主,卜算未来,实属鄙馆殊幸,方先生一定会乐意接待的。”

“谢谢。只是预约时间似乎太长了一些,朱先生能否与方先生商量一下,提前为吴大帅算命?”

“吴大帅光临鄙馆,理应一切从优。”朱明生一声苦笑,“只是前来鄙馆预约的顾客,都是上海滩上有些脸面的人物,一个也得罪不起。要想在他们中间插档,实在难之又难。唉……”

肖汝君原以为亮出吴大帅的名号,太清馆一定会受宠若惊。不料非但馆主拒绝出面,连面前这位馆主的副手,居然也不将吴大帅放在眼里,一脸照章办事的架子,顿时面露愠色。

朱明生早已将肖汝君的神情变化瞧在眼中,心里暗暗发笑。即便吴佩孚亲自在此,一个偷偷摸摸潜来上海的失意军阀,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变色变脸!然而,在表面上,朱明生却依然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言道:“肖先生有所不知,自从半个月之前方先生替明眼相士解决了一个大月小月的难题之后,来本馆的顾客日愈增多,连我这个只懂一点三脚猫功夫的人,也勉为其难,整天劳苦帮着方先生做掉一些生意。本来二周产挂号预约的规定,也已经无法兑现。”

“朱先生的意思是说,今天挂号预约,二周以后也不能轮到算命?”

“正是。”朱明生点了点头。

“那么究竟什么时候方能轮到呢?”

“本人确切地回答先生,至少三周以后吧。”朱明生言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朱明生微微一笑:“肖先生有所不知。大凡前来预约的人,只是扔下两元挂号费,却未讲是占卜,还是算命;是要求决疑解难,还是细批流年。费时的差别甚大,实难估计。更有一些顾客,本来只是为某一件事情来问个卦,或者合个婚什么的,可是见方先生算得准确,便临时又提出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照例是有求必应,直到顾客满意而去。这样,原来估计二周以后可以挨到顾客,我们也只好临进通知他们延后,然而究竟延后多少,仍然不能一次定论。所以,我现在说的至少三周以后,也还是一种比较乐观的估计呢?

“肖汝君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先生,倘若能够等待,就先挂一个号,倘若不能等待,在下愿意帮大师推荐一个可靠的命相馆。除本馆以外,别的命相馆的预约期至多不超过一周时间。你看如何?”朱明生欲擒故纵。

肖汝君不禁为难起来。吴佩孚潜来沪上,虽然布置周密,难保日子一长消息走漏。以吴佩孚的老谋深算,只要稍有一点不安因素,便会逃遁归京,实难为了一时好奇而一等再等。然而,他今天来这里面目的便是挂号预约,空手而归又难免吴佩孚怪罪。真是左右为难。

朱明生见他沉吟不语。早已猜到了原因,遂又笑言道:“肖先生是否还要请示一下大帅?我们这里有电话。”

“不需要。”肖汝君年轻气盛,如何愿意被别人看作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当即掏出二块银元,递给朱明生,“挂号吧。”

朱明生微微一笑:“大帅来算命,是我们的荣幸,这挂号费如何再敢收?何况,大帅的名字,写在挂号簿上也不方便吧?”

说罢,径自走到客厅号房处,取了一块黄铜号牌,交与肖汝君道:“这块号牌,你且拿去,权当挂号了。只是请你留个电话号码,轮到时我们也好通知一声。”

“抱歉,电话号码是不能留下来的。二周以后,我再来跑一趟吧。”

“那就麻烦肖先生了。”

临走,肖汝君再三叮嘱:“朱先生,吴大帅在沪上的消息,请你们务必不要外传。倘若因此惹出什么事情来,贵馆是无论如何担待不起的!”

朱明生哈哈一笑:“肖先生放心吧。此中利害,我们清楚得很。何况吃我们这一行饭的人替顾客保密乃是职责所在。”

肖汝君不无遗憾地钻进了那辆豪华型轿车,与朱明生挥手道别。望着绝尘而去的轿车,朱明生那一张瘦削的脸上,绽出了猎手捕得猎物时一样的笑意。

“好大的猎物!”方玄听罢朱明生的汇报,也笑意盎然。这不仅是一个挣百儿八十块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藉此扬名。一个举世闻名的大人物不惜等待要求算命,这样的消息,真可以惊世骇俗了。

朱明生故意拖延算命时间,是出于调查吴佩孚的六十年生涯,什么时候了解清楚,什么时候就替他算命。

于是,一个一拖再拖的方案,终于决定了。

只是苦了吴佩孚,一等再等,一直等了六个星期,才总算将他的算命日程确定下来。肖汝君带回来的消息说,这还是方馆主说服了几位顾客让出来的位置呢,若按正常排队,还得一个星期。

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吴佩孚此时的心情,便是如此。在最上层的官场上,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见识过多少风云人物!但是都不如今天这个算命瞎子令他如此急欲一见。他要睁大眼珠瞧一瞧,这位害得他苦等了六周的瞎子,究竟是一个何等样的神密人物!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正文 第十回卜问前途  大帅难登天堂路 沉渣泛起  了然独霸相业所话说吴佩孚轻车简从,悄悄然来到蒲石路,叩响了太清课命馆的大门。

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启开,朱明生身穿灰色长衫,侧身而立,向着两位客人拱手道:“欢迎,欢迎!我们馆主正在楼上恭候大驾,请进。”

他不敢口称来者姓氏,自然是怕隔墙有耳,泄露客人身份。

吴佩孚颔首作礼,一撩袍襟,率先跨入天井。天井墙根处的几盆白兰花开得正盛,幽香轻吐,弥漫在空气中,煞是爽人。

穿过天井,便是客堂。客堂的落地长门大敞着,平时顾客盈门,今天旷无一人,惟有客堂两侧的茶几靠椅,一尘不染,一如平时。很显然,主人为了吴佩孚的光临,今天不但摈退了一切算命的顾客,也停止了挂号预约的业务。

曾经摆过几天占卦测字摊的吴佩孚,仔细打量了一番客堂的布置。但见靠窗的右侧安放着一张小型红木写字桌,桌后墙壁上,悬挂着一块书有“挂号处”字样的搪瓷小牌,上方又悬着一块红木镜框的价目单,课命项目繁多。其中“命”一栏中的项目,如触机论卦、细谈命理、直谈流年、批命、单批流年、细批婚姻,口合婚姻、周堂择日、合寿择日、筑灶择日、安葬择日、文定择日、开张择日、进学择日、小儿剃头择日、竖梁上柱择日、营造择日、裁衣择日、居殡择日等等,计有三十余种;“课”一栏中的项目,如阴宅、阳宅、三代家宅、投机长跌、失物、逃亡、地理风水、婚姻、子息、终身大课、求财、谋望、疾病、讼事、开张、出门、买屋、造船、来人、音讯、进货出货、袭产分家等等,也有近三十种。课命金额,从五元起至二百元不等。价目单下方,另有两条注说,第一条是“两周前预约挂号,每日五名。”第二条是“四岁以内花甲之外命金加倍。”吴佩孚看到这里,不禁暗想,看来这瞎子的生意确实不错,命金又高,收入必定可观。联想到自己戎马一生,两袖清风,如今只靠着张学良这位“贤侄”提供的每月四千元维持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摊子,心中不免升起世道不公的感慨。

与价目单遥相对应,另一侧墙上悬挂着的红木镜框内是一幅文王八卦图。待客的八椅四几,一式红木,分列两侧。客堂内侧,居中一条长形红木供桌,精雕细刻;供桌中央是一只不知何朝何代的铜鼎香炉,高有一尺二寸,绣绿斑斑,古色古香,十数枝棒香散插其内,散发出清雅的檀香味。青烟缭绕处,挂着一幅不知因日久还是烟熏而已经发黄的太清老君神像;神像两侧是一副石鼓文体对子,上联“课通天地”,下联“命属阴阳”。对子下方的供桌两侧面,是一对明代永乐窑的青瓷花瓶。

一个算命瞎子的客堂里,居然也有如此摆设,真令这位落魄巨子吃惊。

沿着墨绿色地毯铺盖的楼梯拾级而上,便是馆主的谈命室。在朱明生的引领下,吴佩孚一踏入谈命室,便见一位身才颀长,面色红润,年龄在三十五六岁之间的男子缓步迎上前来。他的脸上,如同所有的算命瞎子一样,戴着一副墨镜,但是那一股奕奕神采,轩昂气宇,依然令人起敬。

“可是大帅驾到了么?”方玄微笑道。

朱明生连忙介绍:“大帅,这位就是我们的馆主。”

吴佩孚哈哈一笑:“老夫仰方先生大名,今日一见,竟是这样年轻,实在可敬,可敬!”

“大帅,请恕方某未能远迎。”方玄不卑不亢地向着吴佩孚躬身施礼。

“不必客气。”吴佩孚以一副长者的姿态,颔首作答。

落座后,自有阿姨奉上碧螺春茶。

“大帅驾临,乃是太清馆的荣幸,只是在下技拙,探感惶恐。”方玄正襟危坐,谦虚一番。

然而,他绝口不提延期六周之事。因为这种延期只说明了他技高生意忙,恐有自吹之嫌。

吴佩服饰笑道:“老夫已经解甲归田,一介寒士,方先生不必再称我什么大帅。”

“唉,倘若真是如此,老夫也不必蛰居京华了。”吴佩孚一声苦笑,“我倒是羡慕方先生,凭自己的技艺挣钱,无拘无束,轻松自在地生活。”

方玄笑道:“大帅说笑话了。我辈相士,实是世人轻视的下九流,不得已而操此业。侥幸者或能温饱,不幸者形同气丐,甚至倒毙街头,岂能与大帅您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吴佩孚言道,“不瞒方先生说,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临时抱佛脚,啃过几本命相的书,在崇文门外摆过几天卜卦算命摊。自然,我是只懂一些皮毛,生意不会景气,命金也不敢多收,仅仅能够糊口而已。今日得瞻方先生的景象,才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话果然不虚。倘若当初便知道卜卦算命也可以搞得像方先生这样红火的话,我是绝不会投笔从戎的了!”言罢,哈哈一笑。

吴佩孚潦倒亦城、摆卜卦摊糊口的事情,方玄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本来打算在替吴佩孚算命的时候,以推测的方式予以揭示,不料吴佩孚却在算命之先便自动亮了出来。吴佩孚这种毫无架子、直言豪爽的谈话,大出方玄意料。一度叱咤风云政坛巨子、手下曾经战将如云的“大帅”,竟是这样一位不忘卑微落魄的过去,亲切近人的老人。

“哎呀,原来大帅也是命理学家,在下更感惶恐了。”方玄故意显出一副尴尬的神清。

“用你们上海话说,我不过是‘三脚猫’。所以一听说方先生的算命出神入化,便禁不住要来亲身感受一下了。”

“不知大帅是要卜卦决疑,还是排八字算流年?”方玄当即直切主题。

吴佩孚看着房间中间那一张红木桌上的卦签筒,缓缓言道:“占卦问未来。”

“好。”方玄当即起身,如同明眼人一般,大步走向房间一角的水斗旁,用香皂将双手擦洗一遍,然后神情肃然地走向中间那一张案桌南侧。

案桌之上,放置着课筒、课盘、香炉、香盘等物。课筒是由红木雕成的竹节圆筒,精细地雕刻着“二龙戏珠”的图案,课筒上面还配置有盖,盖上刻一阴文的云头蝙蝠,实在算得上是一件品相极好的工艺品。课盘的直径约有十寸左右,也是红木做成,课盘内用阴文象牙镶成“诚心则灵,求精则明”八个篆体字,盘底配有一只刻花的红木座子。香炉是一只暗绿色、釉头极好的小号细瓷炉,炉内香灰几近于口。

“大帅,请您上前来焚香。”方玄言道。

吴佩孚如奉圣旨,连忙起身,趋前案侧,从桌上那一香盆中,取出二、三支棒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中。

肖副官正瞪着双眼好奇地观看,却被朱明生一把拉住,离开课命室,进入对面那一间七八平方米大小的二楼“亭子间”,嗑瓜子消闲去了。

吴佩孚毕竟是一位摆过卜卦摊的“三脚猫”。当年他替别人占卦时,虽然没有像方玄这样正规,却也知道正儿八经的占筮仪礼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因而在点燃棒香之后,并未退回坐处,而是侧身西面,垂手肃立。

只见方玄从那只签筒内,轻轻取出五十根因为年深日久而变为深色的竹签,捧在两手中,抬于香炉上方,环绕于轻烟之间,口中念念有词:“假尔泰筮有常,假尔泰筮有常,大帅吴佩孚,今以前途诸事,未知如何,欲质所疑于神于灵,吉凶得失悔吝忧虑,惟尔有神,尚明告之……”

祷告既罢,方玄缩回双手,用右手从五十要卦签中拈得一根,放回到签筒中,然后将四十九根竹签,一分为二,分别置于左右手中,又从右手竹签中取出一根,夹在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之间。接着,先用右手以四根为一组,分数在左手中的竹签,未被数尽的三根竹签,随夹在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然后,又用左手以四根为一组,分数右手中的竹签,未被数尽的一根竹签,夹在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

方玄如此熟练地搬弄竹签,直看得吴佩孚惊叹不已。虽说熟能生巧,然而一个瞎子能做得这样迅速而又准确无误,殊非易事!

方玄放下左手指缝间的五根竹签,置于一旁,又拿起余下的四十上根竹签,迅速而又准确地般弄起来。

如此三番之后,方玄手中的竹签,已剩下三十二根。

“第一爻是少阴。”吴佩孚看在眼里,默默语道。

方玄数罢三十二根竹签,又将所有竹签合在一起,如法进行第二回合来搬弄。

香炉内的那几支棒香即将焚尽时,方玄也终于将六爻占毕,复归于签筒之中。

吴佩孚连忙又从香盒内取出几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之中,然后向方玄拱手道:“谢谢方先生。”

方玄微微颔首,手指椅子:“请大帅归座。”

两人坐回原处。方玄才恢复笑容,言道:“刚才所占之卦,大帅也已经看清楚了吧?”

“看清了,是‘大过’。”吴佩孚点了点头。

“大帅以为此卦与所问之事相符么?”

吴佩孚笑道,“似乎相符。然卦爻辞记不全了,如何说得清楚,尚祈方先生保加剖析。”

“那么在下就班门弄斧了。言有不妥处,请大帅海涵,教正。”

“不必客气,方先生直言无妨。”

“此卦象上兑下巽。兑为泽,巽为木。水本应浮木,如今却是水淹没木,实兆不寻常之征。

值此不寻常的过渡时期,应当效法木虽被淹却依然屹立其中无所畏惧之精神,这样即或不得已而遁世隐居,也不会忧心烦恼。所以象辞说:‘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吴佩孚听至于此,不禁连连点头:“方先生解得好!如此一说,此卦真与老夫目前处境极为相合了。不知卦辞又当如何解释?”

方玄微笑道:“此卦初爻与上爻均为阴爻,二、三、四、五均为阳爻。如果将这一卦形当作一根木料来看,中间坚实而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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