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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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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滚滚尘土中开进了潍县城,把大爷的一切梦扬在了飞埃硝烟中。

从4月9日开始,解放军攻城部队按照部署昼夜不停地展开土工作业,挖掘交通壕,隐蔽歼敌。潍县城外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地,土质疏松,掘进速度很快。有的交通壕挖了五六里长,有的甚至从10里以外就开挖,曲折蜿蜒,一直延伸到城下壕沟边。据统计,整个战役,单九纵就挖交通壕70多公里,加盖的坑道200多米,隐蔽洞23000多个,修筑地堡400多个。就这样,国民党煞费苦心设置的多道复杂防御工事,被解放军从地下挖壕前进,完全破坏。到14日夜,解放军九纵部队攻占北关。18日,渤海纵队和鲁中部队占领南关。到24日晚,潍县西城完全落入解放军手中,国民党残敌逃往东城。

东城也叫东关,规模不亚于西城。两城隔河相望,距离不过一二百米。解放军采取挖通西城东城墙,让榴弹炮在白浪河西岸占领阵地的办法,直接轰击东城。炮车通道2米多高、6米多宽。4月26日黄昏发起了对东城的总攻击。攻城部队利用有利的地形(西城比东城高5米),在强大炮火掩护下,迅速冲过白浪河,一举突破城垣,双方展开了激烈巷战。27日,潍县东城被解放军攻占。

就在解放军全力攻打潍县城时,济南和青岛的国民党为解潍县之围,都派出部队,救援潍县。青岛守军丁治磐自4月5日起率整编第64师、54师及57旅,共五个旅的兵力西援潍县,遭解放军十三纵和胶东军区部队的强力阻击,被歼4400余人,滞留于大沽河两岸,不能进展。济南守军王耀武亲率整编第73师、84师、75师,共三个师的兵力东援潍县,在解放军七纵和渤海军区部队的节节阻击下,被歼3000余人,到21日才进至临淄、益都一带。由于潍县被迅速攻克,5月1日和8日,这两路援军才各自回撤。

大爷所在某部三连在解放军猛烈炮火攻击下,队形早已打乱,各自为战,阵地上一片混乱,火光和硝烟经久不息。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四周是解放军的喊杀声,黑压压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巷战十分惨烈,双方很多不顾春寒扒了上衣,或冲锋枪扫,或白刃战,脑浆四迸的,断胳膊缺腿的,咬掉耳朵惨叫的,互相抱着拉手榴弹双双自尽的,肠子淌了满地的。有一个年仅17岁的解放军,被一把刺刀穿胸而过,斜倚在墙上,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他双手也执着一杆长枪,刺刀扎在另一个大约17岁的士兵肚子上,那国民党士兵仰天倒在地上,嘴里还含着半边耳朵,惨状无法描述。刺刀、铁锹、枪托、手榴弹,一切可以用来近身肉搏的武器都被拿在手里,砸开对方的血肉,割破对方的咽喉。一把刺刀扎进了一个人的肋部,还来不及拔出,自己就被另一把刺刀刺穿。刚刚砸扁脑袋的手榴弹拉开弦投掷出去的同时,一串子弹脑浆迸裂……硝烟和鲜血把整个阵地烧焦了,混杂在这个阵地上血拼厮杀的每个人似乎都即将被熔化。大爷顾不得这些,也不和解放军交锋,只想找个机会躲过算了,其实以前就一直有机会,可战前根本没找到机会逃脱,大爷骨子里的软弱性甚至认为就是逃脱了,共产党也饶不了他。一开始还和李福成在一起,仗打乱了,李福成也找不到了。拐过几条巷子,他听见后面有人大喊:“站住!”他回头一个点射,那边躲到了墙后面。大爷转身刚想继续跑,突然看到前面闪出一个身影,待大爷看清了,那身影已离自己只有50多米了,谁也躲不过谁了,双方都端着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是要把对方吞进去。大爷能清楚地看到那解放军最多不过20岁,一米七的个头,一张稚气的圆圆的娃娃脸,嘴唇上挂着茸毛,头上一顶软舌军帽,宽大的土黄色的军装掩盖不了他单瘦的身体,左手擎着枪托,轻微地哆嗦着,与镇静威武的大爷相比,真有点寒碜。双方都对对方的突然出现一愣,大爷刚想扣动扳机,突然他想起了奶奶,他想起了奶奶那白白的头发,那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沧桑,他想起或者这青年连婚都没有结,他母亲或者还等着他回家找媳妇抱孙子。“投降吧!”他蓦然想,保留两条生命,这么近的距离,一开枪两个都要死,这毕竟不是打日本鬼子啊,要是日本鬼子,他的冲锋枪早喷出火舌了。大爷刚要把端枪的手举起来,就因为大爷脑子这一顿的刹那,对方的冲锋枪“哒哒”响起来,六七发子弹全射进了大爷肚子,大爷痛苦地扭曲着,一米八的身躯摇晃着,脸仰望硝烟弥漫的天空,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喷着火舌成扇形扫向了天空,划成了一轮漂亮的半圆弧新痕,像他写字时的大毛笔一气呵成,在半空挥舞着,飘然而落。模糊中,他看见了少女朦胧般葱葱郁郁的降媚山,那随风吼叫的老松树,那红彤彤酸脆欲滴的酸枣,那风中舞动飘忽找家的蒲公英,那蹦蹦跳跳的野兔,那山上儿时一切美好的回忆……他看见了巍峨冲天娥眉高冠的老槐树,母亲般抚摸亲吻着大地;他看见了清澈的使狗河,那潺潺的流水,那低矮的茅草,那婀娜的芦苇,那顶土羞涩的野蘑菇,那翘尾跳动的松鼠,那缠绵清叫的“哨钱”……他看见了爷爷背着干粮带向他走来,慈祥地抚摸着他的头,掏出大而圆的“耙菇”,他吃得那么香那么甜;他听见奶奶袅袅炊烟中迈着小脚在大街上四处喊着他的乳名叫他回家吃饭,他看见轩窗回廊,碧云笼碾,烟锁四野,与爱妻凝眸握手无言,风鬟雾鬓,残杯冷酒,凄泪千行;他看见女儿张着小手颠颠地扑上来,他硬硬的胡子扎着女儿,女儿格格笑着尖叫着……一切都模糊地构成了子灵老爷爷的山村水墨画,一切都构成了“仓三易斋”的灵魂。

“咣!”大爷魁梧的身躯轰然坍倒在地上,冲锋枪跌在了一边。

“哒哒!”那解放军突然头部中弹,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猝然后倒。

“仕昌,仕昌,你怎么样?”李福成和另一个士兵跑过来,看来那解放军是这士兵开的枪,那士兵边喘着粗气,边换着冲锋枪弹匣,枪管冒着缕缕蓝烟。

“不……行……了!”大爷不筛不筛(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李福成一看,够戗了,大爷肠子白花花的全出来了。

“快走吧,来不及了!”那士兵催促到。

李福成转身和那士兵边观察着四周边退却着跑了。

这天是阴历三月十九,正是爷爷去刘山石家峪要饭的那天。爷爷背着二姑给的十个“耙菇”回到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沉闷地看着四叔、五叔啃着“耙菇”,看着大娘给孩子喂饭。这天,他特别想大爷,自从年除夕一别,便杳无音信。潍县隆隆的炮声模糊地传来,像是击着他的心。夜里,他梦见大爷一身戎装向他走来,冷冰冰的脸,也不说话,慢慢地提着冲锋枪,转身走了,模模糊糊地走入了朦胧的雾中。醒了后,他听见大娘在哭,伴随着降媚山上刮过来的风呜呜叫着。

战斗结束后的几天里,老潍县城里到处泛着臭味,老鼠遍地跑,乌鸦四处飞。大街上、小巷里、院子里、河里面到处是东倒西歪的尸体,分不清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军的,有些是伤员,因得不到治疗又死去。新成立的市政府组织市民和郊区农民搜埋尸体,每人每天发给粮食两斤和一点北海币。据郊区农民讲,他们用二齿子抓着腐烂的尸体,拖到坑里埋掉,一个坑可以埋好几个尸体。

那里面,肯定有大爷的尸体。

是役,潍县全境解放,成立潍坊市。国民党第96军军长兼45师师长陈金城、保安司令张天佑化装从东门逃窜。前者被生俘。关于后者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被击毙,一种说法是自杀。之后干过伪国民党乡长的李竹明也被政府审判枪毙。

父亲是从仕光大爷嘴里知道大爷死去的。

李福成死里逃生,回到村里,他遇见了仕光大爷。

“兄弟,你知道仕昌的信息吗?”仕光大爷问道。

“大哥啊,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效何我二大爷啊!仕昌回不来啦,要回来就刮着泉风(旋风,意指阴风)回来了。”他告诉了仕光大爷一切。“我就知道这些,估计仕昌肯定活不了啦,当时那么紧张,我也顾不上了,只看见他肠子都淌在外面了。”

晚上,仕光大爷家里的挺着怀孕的肚子在捞泡好的地瓜干,准备第二天摊煎饼。她以前生过两胎,孩子生下来都死了。仕光大娘突喊肚子疼,半夜难产连人加孩子都没活下来。

父亲陪着仕光大爷把人埋了。仕光蹲在坟前默默不说话。昨天人还好好的,今天阴阳两分明。

“大哥,别伤心了,回去吧!”父亲和仕光在叔伯兄弟中是关系最好的。

“二弟,你说我们家里怎么会这样呢?你大哥刚死,我这老婆孩子都走了。这怎么会呢?”仕光悲楚地说。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死的?”父亲大吃一惊问。仕光把大爷情况告诉了父亲,“你去问李福成最清楚了。”

“二弟,我就知道这些了。”李福成告诉父亲说。李福成以后经过村里审查没有问题,过着凄凉的生活。他对自己的幸免于难没有任何兴趣,睁着眼闭上眼就是士兵兄弟的尸体,就是大爷白花花的肠子。他自己孤零零在北山上用石头垒了间房子,不食人间荤,以马扎菜、云荠菜和队里分给他的那点口粮为主,披着长发,闲坐云卷云舒,静思灰飞烟灭,夜半鬼泣嚎,梦中豺狼叫。

每年七月二十二的鬼节,人们见他买了些香火纸马,在大街的十字路口烧,谁也没有阻拦他,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还有地下的大爷和那些战友们明白。

有一天,他竟然步行去了老潍县战役旧址,蹲在老奎文阁那残余的城墙上大哭不已。

直到我小时候1976年秋天的一天,村民突然发觉好多天没见李福成了。大胆的人打开他那石屋,才发现,那不是屋子,早早已是他的坟墓了。

真是个: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自从知道大爷的死信,父亲就一直沉闷。爷爷也发现了父亲的不对头。

中午,父亲在院子里抱着姐姐让大娘吃饭,姐姐一周岁了,胖胖的小手调皮地拍打着树干玩,父亲呆呆地盯着蚂蚁上树。那些蚂蚁有的被树浆粘住,有的被树枝弹落,有的因害怕而回头,有的不顾一切向前冲。父亲想,大爷第一次参加国民党,一腔热情,痛击日本鬼子,可歌可泣;可究竟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不顾一切又一次参加国民党,最后踏上了不归路。父亲看着那爬上爬下忙忙碌碌的蚂蚁,想不通。

“实啊,给我孩子,你吃饭去,发什么呆?”爷爷喊着父亲的乳名。

“哦,没什么。”父亲敷衍道。

“爷,坊子、潍坊都解放了。二弟不是说仕昌开拔去了坊子吗?那怎么还没他信呢?”大娘自从回来就心神不定。“你让二弟再打听打听仕昌究竟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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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说的是啊!老二你多打听你哥的消息。”爷爷对父亲说。

“嗯。”父亲答应着。

已是阴历三月下旬,半圆的香月挂在春天上空,如水般泻在深院里。春天的东南风柔柔地刮着,梧桐摇曳,银蟾叠筛,娥影婆娑,卷起一帘幽梦,如泣如诉,多少离愁别恨,把相思碎了一地。啼蛰未歇,飞鸿欲过,南雁北飞,空留啼声一片。大娘躺在炕上,残灯空照,辗转难睡。蟾光如水浸帘枕,皓月苍白斜身进,照在大娘无眠的身上。乱影翻窗,碎声敲砌,愁人多少。“孤灯不如思欲绝,卷惟望月空长叹”。伤感的清辉,萦绕的柔风,细数着岁月的凄美。

“素娥不谙离恨苦,孤雁难解相思泪。”又是一个无眠夜,大娘听见爷爷起来在帮四爷爷打扫院子。女儿还在酣睡,留着甜甜的酒窝。柔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梧桐只解惹春风,何曾知得无眠愁?大娘梳理着无眠,想前事悠悠,后事蹉跎,思绪万千。

两年前的春天,与大爷相识,兵荒马乱,想委身求一隅安,没想到尚未结婚,听茂腔戏就跟着大爷心惊胆战。大娘清晰地记得那一夜,当父亲告知村里抓他,大爷牵着大娘的手,穿麦地,绕村舍,跳沟壑,越小溪,躲犬吠,恐人语,专拣无人僻静处,尽挑狐鸣孤雁地,深夜赶到娘家,躲得此劫;结婚五个月,刘家庄子大姑家柴门犬吠,大爷雪夜被抓,留下孤苦一人,孤灯独眠;落木萧萧,烟霏云敛,大爷不顾娇妻弱母,锄头一扔,第三次投奔国民党。此番走后,一家人命运绳系,提心吊胆,奔走呼号,朝夕不保。自己抱着几个月的孩子,蹲囤受审,凌辱挨饥。流亡以来,凄凄切切,颠沛流离,难以寸管形容。如今遍地解放,音信渺茫,焦渴之心,离愁之苦,似涌泉而上,禁不住化作一春愁雨,淅沥萧飒,奔腾澎湃。

“爷,我来扫吧!”大娘接过扫帚,刷刷扫起来。

“爷!”大娘低声说,“这两天准备一下,你和俺娘看着孩子,我和二弟出去找找仕昌,总要有个信。”

“好,我也是这样想。你不用去了,我找老二去就行,他腿快,你出去也不方便,孩子也要人看。老二在村里打听过了,人家也不知道。让他去你表大爷那里打听打听,你二姐夫不是干武工队吗?或者他能知道点信息。”

深夜,父亲两只手搓着要饭来的几个玉米棒子,玉米粒已经搓下来了,父亲还在搓着那空棒子骨头。

“实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吧,就我们爷俩。”爷爷说。他早就看出父亲有心事了。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小长大,有什么异常哪能不知道。

“呜呜……爷啊,不用去找仕昌大哥了,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爷爷。

爷爷看了看熟睡中的四叔、五叔,一言不发。眼睛红红的,昏暗中父亲能清楚地看到那泪珠浑浊滚出,浑黄浑黄的,一汪辛酸,一汪凄愁,一汪痛苦,使父亲想起了门前沧桑的老槐树灰褐色的老树皮里渗出的黏液性的东西。爷爷手抖动着,习惯性地想找烟吸,流亡以来很久就没有吸烟了,只是养成了这么个动作。爷爷脑海里闪过大爷那微笑沉静的四方饱满英俊的脸盘,高高的颧骨,俊挺的鼻梁,浓眉大眼,额头上小时候被骡子踢伤的疤痕,高大笔直的身躯,不卑不亢的沉稳的神态。闪过那个从小天资聪明、禀赋过人的顽皮小孩。是孟仲老爷爷发现了这块璞玉,出资去学堂雕琢,指望能书香门第,耕读世家,薪火相传,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书中寻玉,知识囊腹。大爷不负众望,熟读四书五经,很多地方甚至能出口成章;熟通《史记》《三国志》《资治通鉴》,上至三皇五帝,下至民国通史,无不浏览,老庄之道亦有所涉,常悲屈原宋玉之风,叹司马不屈之志,温文尔雅而桀骜不驯,子灵作画而大爷赋词以配,其乐融融,其乐奕奕。“九一八”的枪声,卢沟桥的炮火,打破了一幅静谧田园山水墨画,大爷毅然投笔从戎,怀报国之志,振民族之亡,三尺斩倭寇,七尺洒疆场。然事与愿违,形势所逼,事不得已而为之,忠臣报国,各为其主,兄弟相煎,煮豆燃豆,壮志未酬,热血空洒,从此抛父别妻,天地相隔,音容渺茫,空留一春愁苦断肠。

爷爷又闪过刘山要饭回来那个奇怪的梦。当时大爷一身戎装向他走来,冷冰冰的脸,也不说话,慢慢地提着冲锋枪,转身走了。

“嘤嘤……”爷爷开始小声啜泣,“我想起来了,想起你大哥死的那天了,他托梦给我了。嘤嘤……”

“呜呜……瑜啊(大爷乳名叫瑜),儿啊,爷想你啊!”爷爷禁不住老泪纵横,滂沱而下。

“呜呜……瑜啊,儿啊,爷命苦啊,你兄弟变成哑巴,爷觉着命够苦的了,流亡那样的苦也过来了。你这样走了,还让你爷活不活啊?瑜啊,你走都没见爷一面啊!”

父亲安慰着爷爷,禁不住泪珠吧嗒吧嗒掉下来。

爷爷一夜之间,陡然老了。大爷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早饭不吃,爷爷把自己关在屋里沉闷,一直到中午,奶奶做好的玉米稀饭一直凉着。奶奶和大娘都感觉异常了,冥冥之中有种预感。

中午,爷爷颤颤巍巍出来了,一脸凝重,一脸沉闷,一脸痛苦,一脸无奈,一脸昏暗。他把父亲、奶奶、大娘喊在一起。

“他娘。”爷爷对奶奶说。

“彩虹。”爷爷对大娘说。

“咱就这命啊!老天爷不公平啊!我们面对现实吧,谁也别瞒了。怎么想,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难都挺过来了。”爷爷说。

奶奶和大娘怔怔地看着爷爷。

“呜呜……老二已经打听清楚了,仕昌三月十九打潍县时被打死了。那天晚上我梦着他就不对头,提着个黑黝黝的冲锋枪来见我,啥话也不说,≮我们备用网址:。。net≯冷冷地看着我。呜呜……”爷爷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苦楚。

“呜呜……瑜啊,我的儿啊,你叫娘怎么活啊!”奶奶像被晴天霹雳一惊,刚哭了一声,就背过气去了,大娘哭着赶紧和爷爷、父亲掐奶奶人中,敲打奶奶后背,折腾奶奶胳膊和腿。过了一会儿,奶奶缓过气来了,号啕大哭老泪纵横,大娘号啕大哭凄泪涟涟。一个老年丧子,一个中年丧夫,悲痛之情,难以言表,直惊得老树呜咽,浮云悲泣,飞鸟断魂,走禽哀鸣。

四爷爷和四奶奶闻听,也心疼不已,好言相劝爷爷奶奶和大娘。

爷爷流亡回来,身家未安,片瓦未留,寄人篱下,委曲求全,误播四时,勉强春耕,惊魂未定。大爷此时偏偏死去,平地炸雷,雪上加霜。屋漏偏遭连夜雨,祸不单行接踵至。真道是:“江湖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这个春天,一春的黑暗,一春的忧伤,一春的痛苦,一春的悲哀,即便化作春天都是泪,亦留不尽,诸多悲,许多愁。

夜里,奶奶还在悲泣。已经两顿没吃饭了,生活已经把奶奶折磨得疲惫不堪,大爷的死使奶奶更加憔悴,那孱弱的双肩,颠动的小脚,已载不起这许多愁,许多悲。

“孩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啊?”她搂着大娘低声叹气。

“娘,你吃点睡吧。人死不能复活,兵荒马乱,谁能料到啊?”大娘虽这样安慰着奶奶,一直禁不住悲伤痛苦。大爷一死,把她以前的一切梦想、幻想都打破了,多少长夜黎明,她憔悴盼望着大爷,不管怎么着,总还有个盼头啊,这下成了寡母孤儿怎么过啊?

“孤灯挑尽未成眠,耿耿星河欲曙天。”大娘一坐又是天亮,以前也这样坐,但已是前后两种心情。以前是西风凋碧树高楼望断天涯路寂寞渴盼,二分眉黛几分愁倚窗临槛总成痴,欲向素娥寄所思;现在是旧人驾鹤西去不复返空留悲愁于孤身,心中渴盼成梦幻伤心无穷接连山。大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春天来得快走得也快。姐姐换了单衣能在大人的搀扶下学着挪步走路了,生活的艰难流离没有阻挡住一个生命的顽强拼搏,姐姐虽然经常跟着大人挨饿,但还是胖乎乎的小脸,鼓嘟嘟的小嘴唇,略带黑色的嫩嫩白白的皮肤,咿咿呀呀的,和大人一起与磨难抗争着。

一向柔弱老实唯唯诺诺的爷爷经过历次磨难反而表现出了他的果断和坚定的一面。

“渠她娘,我昨天去你娘家和你大大(爸爸)商量了,让他再物色一户人家,你另嫁人吧!我们李家也亏负你了。”爷爷说。

大娘不作声。大娘也明白,不再嫁人是不行的,自从庄里人知道大爷死后,奶奶和大娘住的屋后半夜经常出现一些光棍的狐鸣狗叫,气得四爷爷光着膀子出来跺着脚大骂,那骂声里不免渗出对爷爷一家在这里给他带来的烦忧和苦恼。

阴历六月十三日,正是当地传说的刘山爷爷的生日,很多迷信的老人带着香火进山上香乞求平安。奶奶破例今年没去,因为今天大娘的娘家人要来接大娘回去了。太阳朗朗的,雄蝉起劲地叫着,向雌蝉施展着自己的求偶能力。梧桐叶子在阳光烤射下连同树下的黑狗都恹恹地无精打采,像冲锋几次没有成功的士兵再也没有劲头发起下一轮冲锋了。大爷的丈母爷、丈母娘都来了,特意借了一个驴车。

“孩子,来了两年,也没享到福,净跟着受了些苦。对不住了!”爷爷说。“回去找个好人家,别再受这些苦了。我舍不得你们娘俩走啊!这一走,我想孩子怎么办?”奶奶挽起袖子擦着眼泪。

“大哥,大嫂,让彩虹抱着孩子常回来看你们。”大爷丈母爷说。

“爷,娘,我走了。”大娘幽幽凄凄地说。

“让我再亲亲我的孙女。”奶奶把姐姐抱过来,真不想再撒手。

五里一徘徊,十里长相送。毛驴“”缓慢地走着,爷爷、奶奶、父亲一直送到村东头外出村三里路,仍依依不舍。

“大哥,大嫂,回去吧!”大娘“大大”说着,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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