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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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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子把和好的面一遍一遍的压,压好后,母亲揉剂子,父亲看炉子,将一个个金黄色的火烧用长长的铁叉子摔到外面的“浅子”上。如此重复着爷爷的爷爷流传下来的工序。

我放学回来,也帮父亲打火烧,或推着麦子去飞水面粉厂换面粉,或和面压面,或揉剂子。三年下来,倒也基本掌握了打火烧的手艺,就是看炉掏火烧掌握不住火候,需父亲亲自把关。

安丘第四中学设在飞水偕户村,西依碧波浩淼的大汶河,下游有一支流汇入就是使狗河,其他三面是村庄和原野。清清的大汶河边,我经常一人蹲在河边沉思。很奇怪,一上高中,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没有了以前的浪漫、活泼、开朗,整天沉闷郁郁寡欢,我想可能是爷爷、大爷、四叔的往事,父亲、五叔的命运,母亲带来的三个孩子与父亲、我和弟弟的不和谐,大家庭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童年歧视的阴影各方面在作祟。也许是我长大了清醒了,不再懵懵懂懂。

过去的梦想不再,告别了一切浪漫,告别了我的活泼,我全面封闭了自己,除了学校规定的课程,我几乎不再涉猎课外任何东西。我读书的爱好在高中三年成了一个断层。这一切,为了一个现实,为了改变大家庭的命运,为了三年后考上大学,转出农业户口,吃上商品粮,跨越那条横挡在农民和工人或干部之间的天堑鸿沟,从而改变自己的身份,去掉大爷、四叔、母亲带孩子改嫁刻在这个大家庭上的深深的烙印。

为此,我拼了三年。生活算不上困苦,家里虽然打火烧,真应了“卖盐的老婆喝淡汤”。为了卖钱,父亲、母亲舍不得吃个火烧,母亲让我带几个,我坚决不要。母亲把刚摊下的煎饼用锅一层一层地卷上葱花加上油烙好,咸咸的香香的,就成了我上学的主食。每到周末,我回家背上一包袱,在学校里没有油没有菜吃,母亲烙的煎饼都尽囊括其中了。

四中三年是灰暗的三年,无奈那时学校管理太差、师资太差、教学质量太差,我们努力很大,收获甚微。就拿英语老师来说,三年换了四五个,没有人愿意到我们这个离县城40多公里的穷乡僻壤的中学来教书,即使分配来的大学生,也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调到县城或条件好一点的中学。有的分配来的女大学生感叹天无门地无路,恨不得把身子都献给那腆着肚子的教育局局长而求得那一纸调令。有一次英语老师调走了,教务处没办法,只好找了一个懂点英语的在家杀猪的屠户来教我们,那屠户课堂上经常拿我们像杀猪一样调教。我们的最后一位英语老师是安丘二中来的一位复读生,那一年,他也没考上大学,何况我们!

1988年高考时全校200多人,竟没有一个考中。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在四中一直很不错,但1988年的高考还是歉意地向我“byebye”,远远地消失在九霄云外,丢下我偷偷地贼一样钻小路闷闷痛苦地来到使狗河边。

七月的使狗河不解我心,依然风情多姿,河水潺潺而行,仍然重复着她一年又一年的激情。“哨钱儿”在“吱吱”地叫着,“节柳鬼”在“啦啦”作响,“赌了”在“赌了——赌了——赌了——”地哭泣着,“问应哇”也在凑着热闹“问应——问应——哇,问应——问应——哇”。

我越来越烦,拣起身边石头、土块,往树林深处漫无目标地扔着,求得短暂的平静。

眼前的蚂蚁也在笑话我。枝枝桠桠的杨树干,蚂蚁边向上爬着,边回头向下讥讽地看着我。爬上去的蚂蚁很快在第一个枝桠处兵分三路,不一会儿,又遇到了分叉,那三路蚂蚁又各自散开,继续向着自己的终点爬去,然后再分叉,再选择,再分叉,再选择……最终一队队蚂蚁各自到达了自己的终点。

杨树旁边的两棵小槐树间有一个破蜘蛛网,费力地爬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蜘蛛,看样子要把它修补起来。大肚子蜘蛛沿着小槐树爬上去开始补网,可那网太破了,她身子太沉了,刚补了没几处,就“扑通”一下跌了下来,我真担心伤着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可她爬起来,揉了揉摔痛的背部,晃悠悠地又开始爬了,又开始她的补网工作。补了一半,身子一滚,又差点掉下来,幸亏有补好的网接住了她。网补好了,她惬意地晃悠悠地在网中间休憩着。

我看呆了。

残阳如血,筛过树林斑驳地落在我身上。一个“节柳鬼”慢腾腾顶土而出,身上还带着鲜鲜的泥土,一双大大的突出的前眼对我视而不见,不急不忙地爬到杨树下,慢腾腾地开始向树上爬。也许是树皮有点滑,刚爬了半米多,掉了下来,这并没妨碍她的追求。我看她还是不急不忙地掉转身子,换了地方,又开始爬,可爬了一米多,摇摇晃晃,只有一个前爪还死死地抓着树皮,终于那一个前爪也抓不住了,只好掉落下来。等她换了第三个爬的角度,我再看时,她已经胜利地爬到一个细细的枝桠,稳稳地坐着开始从背上脱衣服,进行她的凤凰涅了。

“唉!”我叹了口气。

“涵穹,涵穹——”远远的一个声音好熟,竟然是我高中同学徐世水。

“呵呵,到你家没找到你,你母亲说让我到河边来找你。”徐世水喘着粗气说,“我先洗个澡,边洗边说。”

“你家离我家10多公里,竟然跑来了,肯定有事情吧?我正犯愁怎么复习呢?肯定是要复习的,不能就此算了。”我说。

“我找你就为这事。孙庭坚让我来动员你去二中复读。我找过他,他答应要我们。二中正在组织复读班。”孙庭坚是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高三时调离四中去了二中。

“好,今晚你别走了,在我家住下,好好聊聊。听说二中升学率很高。”我说。徐世水是我很要好的高中同学,他是我们班的班长,我们两个都属于不太爱说话的人。徐世水虽不太爱说话,但为人很大方很热情,很受大家尊重。他家庭情况也很一般,我在四中时虽没去过他家,但从同学那里得知,他兄弟四个,由于家贫,大哥一直没找上媳妇,母亲精神不太好,眼见大儿子说不上媳妇,病情更重。这基本上是我们高中三年一起时我获得的信息了。

“涵穹,我们再拉几个,大家今年都没考上,也不能就此拉倒。”第二天,徐世水临走前说。

“是啊,有道理。听说咱们同学李玉梅、郑慧贵、孙明曦、李玉华、张玉红都想复习,你不是和王欣颖很好吗?何不动员她也复读?”我说。

“好,就这样办。我先回去,准备好了,我们就去雹泉。你去的时候,帮我约着王欣颖,到我家我们一起走。”徐世水说。当时安丘二中设在雹泉镇。

几天后,我和同学王欣颖到了徐世水家。穿过破烂的门楼子,长方形的大院里,干巴巴地立着一个囤,四间草屋。草屋下,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整洁在坐着洗衣服,目光有点呆滞。

看见我和王欣颖进来,那妇女精神多了,眼睛里闪着亮光,站起来迎接我们,拉着王欣颖的手说:“媳妇!媳妇!”羞的王欣颖没有话说。

徐世水从屋里出来,“来,来,涵穹,那是我母亲。”

“世水,你同学来了,快倒水给人家喝。”那妇女说,这时看起来没有多大异常。

“我娘就这样,一阵一阵的。”徐世水说。“收拾好没有?我们走吧。”我说。

“好,早收拾好了。走!”徐世水说,“娘,我走了,去雹泉上学。周末再回来。”

“好啊,路上小心!周末回来拿烙好的煎饼。”那妇女送我们出大门口。

出了村口,王欣颖说:“你们两个先走着,我去曹家峪接着李夏雪一起去。”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咯吱咯吱”响着,驮着铺盖卷和三年的学习资料。沿着曲曲的当年大爷打仗回来和父亲送粮食的山路,我们无暇欣赏斑斓火红的满山秋景,没心听那蝈蝈悠扬的节奏,“双母夹”蚂蚱不断从路上欢快蹦起,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山泉淙淙,野花幽香,再美的秋景也被今年的败北折腾得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我俩只顾急急地赶路。

复读更是紧张,我们努力弥补过去的不足,在四中落下的太多了,我们两个学习从一开始的末后到了春节中考的时候,已经在班级的前十名了,正常进展的话,那年高考肯定没问题。1989年那么热火朝天的“六四”运动,都没有干扰我们潜心的学习。

除了埋头学习,最多就是提前躲在教室门口,拿着菜盆等着冲出去从那街上来学校卖菜的夫妇那里打点热菜,或拿着木头做的大饭盒子,提着水桶,穿上“兔子鞋”,冲刺般跑到操场后面的食堂去打馒头和提开水。食堂的菜太贵,我们买不起。我和徐世水,还有一个同学郑慧贵都是买那两口子的菜。我们像鲁迅笔下提鸭一样地趴在那两口子身上,唯恐打不到那两毛一份的大白菜、烂茄子、土豆或扁豆。回来我们都是谦让地在一个盆子里吃饭,真是兄弟一般,吃睡不分!周末了,我们俩一起骑上破自行车回家或带小麦到学校换面粉吃,或带上母亲烙的掺着葱花油盐的煎饼。

我们从四中来复读的十多个学生,除了王欣颖年前不知何故回家不来了,其他人都破釜沉舟拼命往前赶。

转眼到了六月份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了。

“同学们,一定要根据自己平常的学习情况,把握好自己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班主任刘方署反复强调说。

“世水,你怎么报?”我把头凑到他那边去。

“我啊,唉!还真不好报。第一志愿报长春师范大学吧,第二志愿昌潍师范专科学校。”徐世水说。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一边扭头看着窗外疯长的绿油油的葡萄园里,燕子双低飞,蜻蜓对缠绵,蝴蝶双翩翩,流露出无限怅惘愁绪和颓丧。

“我第一志愿还是报山东医科大学,第二潍坊医学院。我估计差不多。”我说。填好志愿,去吃饭的路上,我感觉徐世水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他突然拉住我说:“你等一等我,我去找刘老师把志愿改一改。”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你怎么改的?”我问。

“我把第一志愿改成了昌潍师范专科学校,我怕长春师范大学考不上。”他说。打了一盆子黑糊糊地漂着一层棉籽油的扁豆,吃着黏糊糊因碱放多了而发黄的馒头,我发现他心不在焉。“世水,你不会好好吃啊,你看,筷子在盆子里乱夹。”我说。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哨钱儿”在教室前杨树上“吱吱”地欢快叫着,自从报了志愿,徐世水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点恍惚。本来已是上晚自修的时候,他一反常态蹲在门前的葡萄园前。一排排绿油油的“巨峰”葡萄,一穗穗成蜂窝状,籽粒饱满,青青的,酸酸的,硬硬的,沉甸甸的,再有一个月就丰收了,粗大的藤蔓昂首朝天,吐着绿须,缠绵在葡萄架上,显示出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徐世水俯下身,双手托着籽粒饱满的葡萄,低低地沉思着,一脸愁绪,一脸无奈,一腹惆怅。

天知道,这小子究竟怎么了?究竟哪根筋出了问题?

1989年6月23日,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烤得人难受,蝉在无聊地噪叫着。正是家家户户碾好自己的场院,打场晒麦子的时候,脱粒机轰轰地吞着麦秸“哗哗”吐出浅黄色的麦粒,人们一片忙乱。虔诚的妇女张着袋子不断地装着,等着把自己的丰收磨成面粉蒸成馒头来敬天。没有脱粒机的农户就把晒干的小麦摊在麦场里,用毛驴拉着碌珠压麦秸来脱粒,有的还用拖拉机来回反复转圈压着,压出一派丰收圆舞曲。

@文@一个平淡的再平淡不过的中午,一个和谐的初夏,一个丰收的初夏。

@人@中午,我和徐世水打了一大盆扁豆,我们四个同学吃完。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午饭。

@书@“涵穹,去不去?下水库去?顺便洗洗衣服。”徐世水边收拾饭盆边说。“我要午睡,不去了。你去吧。”我说。

@屋@“再找个伴。王贤智、裴华文,去不去?”徐世水问。“好,去,天这么热了。”他们俩说。

“快点啊,快去救人!徐世水掉水里了。”我刚躺下40多分钟,就听见外面一个人在喊,嗓子都有点吓得拐了弯。

我赶紧起床看是王贤智。他本来就瘦瘦的小小的身材,吓得腿打着哆嗦,哭喊着,“快啊,徐世水落水了。”

“慧贵,你快去找班主任报告,随后再去水库,我先领其他人去水库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好冷静。

我们飞一样骑着破自行车,差点把破自行车蹬碎。整个韩家庙子水库东南一隅人声鼎沸,吵吵嚷嚷,成了一锅粥。有的村民在岸上指指画画,帮助水下的人,有的惊讶地乱叫着,许多小孩子光着身子在看热闹。

岸边柳树下,有一个妇女边打着自己8岁的孩子,边骂着,“你这个东西,我找(叫)你下水,我找你再下水!”

“娘啊,不敢了,再也不敢下了。”孩子大哭着。

“在哪个地方落得水?怎么落得?”我问和他一起下水的裴华文。

“我们刚出门,徐世水就没命地骑着向前窜,我们在后面喊都喊不住他,拼命赶也赶不上。远远地看见他脱了衣服就跳下了水。等我们赶到时,他已从对岸向回游了,但游到中间,只看到他双手举了举,啊啊了两声就进去了,再也没出来。”裴华文呆呆地说。

水库又大又深,有七八个村民已在出事地方反复潜水寻找,我们五六个同学也纵身跳了下去踩着水。我憋了一口气,身子一蹲,钻进了水里。突然,一个裸体像一条憋闷窒息的泥鳅一样“嗖”从我身边窜过,滑滑的,我急伸手,没抓住。

“在这里!”我大喊一声,几个人闻声聚过来。

“妈呀!在这里!”有一个村里的青年叫了一声,吓得跳开了。

“围起来,掏!”我吼了声,一个猛子钻过去,大家在水里把徐世水围住,费力地踩着水把他拖到岸上。

“成国,你抱着他,头向下,看能不能倒出水来。”我对同学李成国说。他力气大,把身体放在他大腿上,可一点水也倒不出来,徐世水脸色灰暗,身体软软的,倒还是有余温。我一看,完了,是呛的。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抢救溺水的,只是记得小时候和小朋友在我家门前西大湾下水洗澡时,有小朋友掉进去了,最后大人把他捞上来,放在牛背上,一边向村卫生室走,一边倒肚子里水,最后得救了。可那时我那小朋友是自己在水中喝得饱饱的,鼓着个大肚皮漂出来了。可现在徐世水捞上来后,肚子瘪瘪的软软的,根本就没喝水。

“成国,你背着,快送医院。”我一看没办法了,也不知道人是死还是活。水库离医院还有3公里,正急急地向前走着,迎面来了一辆拖拉机。

“大叔,大叔,救救我们,我们有人淹水了!”我灵机一动,张开双臂,猛地扑到了车前。

“妈的!你……”吓得那开拖拉机的把方向盘向一边一打,“吱——”猛踩刹车。刚要发火,一看我们那狼狈样,“你混蛋不想活了!快!快!快上来。”拖拉机是拉崽猪的,里面还有几个小猪崽,铺着些麦秸草。

还没等车停下,我就跳下车,“医生,医生,有人淹水了,快抢救!快抢救!”值班医生出来,看我慌里慌张的,瞪了我一眼,“你急啥!你嚷啥!”

医生在门诊大厅就地抢救,半蹲在地上,两手压在左胸部,用力地心脏起搏。

“强心针!”医生吩咐。

“继续来!”他让我们帮忙按压。

“没救了,呛死的。抬停尸房吧!”抢救半个小时,无济于事,医生无可奈何地说。

停尸房在医院病房的后面,是一间很狭小的破旧的房子,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我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起徐世水,他身体软软的,我只好托起他屁股,此时屎尿皆遗,搞得我满手都是。此时,只急着救人,没有悲痛感,没有恐惧感。班主任刘方署也来了,无可奈何地安慰我们。

“李涵穹,你知道徐世水家,你领着我和王校长到他家拉他家属来处理后事。”刘方署说。

当天下午,当我们来到徐世水家时,我的高中同学王欣颖正挺着肚子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样子像是快生了。他父亲刚刚睡起,披着褂子跟在后面。

“你是徐世水父亲吗?你孩子在学校里出了点小事情,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处理一下。”王校长说。

“涵穹,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他们两个结婚的事情吗?”刘方署在回去的路上,满脸困惑地问我。

“老师,别看我们整天在一起,我真不知道。”我说。

“王欣颖怎会在他家呢?原来同学们谣传说他结婚了,看来是真的。”伴随着尘土飞扬,我想,记得同学王之昌在过年刚开学时看到他带来了一床带着戏水鸳鸯的被子,和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结婚了?”徐世水还说:“去你的!”我整天和徐世水在一起,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露,我也没看出任何蛛丝马迹,现在联想到他为什么放着长春师范大学不报,就报那么个昌潍师范专科学校,也不情愿,似乎明白了,也不明白。

刚到医院,我就听到王欣颖一片撕心裂肺地悲哭和他父亲的“呜呜”声。我想,肯定是老师告诉他们实情了。

刚才晴朗的校园像一个黑色的大锅罩得人透不出气来。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我现在却突然从中午的镇静和麻木中醒过来了,只有无限的悲痛。整个下午,我一边帮班主任收拾他的遗物:一床洁新的红色被面的被子,一把刀子。

“带走吧!”刘方署低低啜泣着。

“老师,这些呢?”还有一些粉红色的学校食堂发的饭票,我问。“也带走吧!”刘方署说。

我突然想起,还欠他12斤粮票!

遗物整理完了,我躲在教室一角伤心地哭着。从抢救到这,我才开始能够哭出来。

离高考还有14天了。晚上,我躺在双层床上,一闭眼,就是白天发生的一切。上床是原来徐世水的床位,一睁眼,床上好像还躺着徐世水。再闭眼,仍是他死后的那模样!抱着去停尸房的模样!即使到现在,刻在我记忆里的还是他死时那暗灰色的脸。记忆这把刻刀,经历了多少年了,仍然这么锋利,驱之不走,挥之不去。他死去的模样,太深刻了!这寂静的夜,这无边的夜,像一口黑黑的棺材,沉重地笼罩在我头上,使我由悲痛转向了恐惧。

有些东西,无论骨子里流过多少血,记忆仍是一片空白;有些东西,却让你刻骨铭心。

“喔喔喔——”天亮了,附近村庄里的鸡在悠扬地宣布着新的一天的到来,我却在恐怖中度过了无眠一夜。

“老师,我回去呆几天,在这里害怕。”我向班主任刘方署请假。

我对那年的考学已没有任何指望了,随他去吧!采菊东篱下,悠见降媚山。我只是在家里帮助父亲浇浇菜园,侍弄庄稼,在我可爱的使狗河边散散步,排遣心中无际的压抑。在老槐树下呆呆地瞅着蚂蚁上树,没心再看下书去。随他去吧,也许是命运折腾我,我没有考大学的命!随他去吧,我注定要过这黄土地的生活了!

“什么他娘的蚂蚁上树,什么他娘的节柳鬼蜕皮,什么他娘的蜘蛛结网。”他们对我的激励已毫无意义,我对高考彻底失去了信心。对着斜阳夕照,我愤懑地撕扯着长乱的头发,像撕扯着门前的乱草。

7月7日、8日、9日,高考这三天,什么黑色的七月,我都麻木了,碰到我同学石玉律,他说紧张的头疼,我说我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沉着地参加了那次高考。因为我不抱任何指望了,也就不存在头疼和紧张了。

故乡给了我心情最美好的排遣。村西面爷爷分家时一直留下的那块上好的水地,让父亲改造成了自留园。夏天,正是花菜姹紫嫣红竞相争艳的时候,细长的黄瓜顶着粉粉的黄色的花朵,全身布满了粉青的小油刺;嫩绿的小油菜,青翠欲滴;泛着紫光的长长的茄子如修长的少女羞涩摇曳;阔叶的大白菜,滚满着晶莹的泪珠,如江上一梨春雨;火红的辣椒一串串,激发着我低调郁闷的心情。大自然总是不解人间愁,她永远是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在人间。我徜徉在菜园中,暂时忘却刚刚发生的痛苦,让恬静的生活洗涤心中的疲惫和烦恼。要是今年再考不上大学,我再也不复读了,我不会像有的学生为了考取一个好的大学,连着复读三年,却年年分数相差2分,最后在他高中生活的第七年还是不得已郁郁去了他第一年考取的那所师范学校。要是考不上大学,我会淡泊甜美的“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领略着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里那种闲适田园的风光,感受着佐藤春夫《田园夏郁》那种幽雅的情趣,以了此一生。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竟然在我们班考了第一!竟然比我第一年高考多出100多分!我的数学原来那么差,120分的题,我竟然得了116分,竟然差点满分!我惊愕了!我甚至都怀疑阅卷有问题。

那一年,我顺利地被山东医科大学录取。

大约到了阴历六月底,我也忘了听谁说的,王欣颖生了个男孩。孩子一生下来就由徐世水母亲抱回家了,而王欣颖则回到了他娘家。再以后,听说王欣颖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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