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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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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开除,才忍住了。他铁青着脸说:“你老实点,别吓唬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天
我就七点来,要说打架,我可不在乎你,你想试试,那就请吧!”
    对手朝开水锅倒退了一步,吃惊地瞧着怒气冲冲的保尔。
    他没有料到会碰这么大的钉子,有点不知所措了。
    “好,咱们走着瞧吧。”他含含糊糊地说。
    头一天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保尔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用诚实
的劳动挣得了休息的人。现在他也工作了,谁也不能再说他吃闲饭了。
    早晨的太阳从锯木厂高大的厂房后面懒洋洋地升起来。
    保尔家的小房子很快就要到了。瞧,就在眼前了,列辛斯基庄园的后身就是。
    “妈大概起来了,我呢,才下工回家。”保尔想到这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加快
了脚步。“学校把我赶出来,倒也不坏,反正那个该死的神甫不会让你安生,现在我真
想吐他一脸唾沫。”保尔这样思量着,已经到了家门口。他推开小院门的时候,又想起
来:“对,还有那个黄毛小子,一定得对准他的狗脸狠揍一顿。要不是怕给撵出来,我
恨不得立时就揍他。早晚要叫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着烧茶炊,一看见儿子回来,就慌忙问他:“怎么样?”
    “挺好。”保尔回答。
    母亲好像有什么事要关照他一下,可是他已经明白了。从敞开的窗户里,他看到了
阿尔焦姆哥哥宽大的后背。
    “怎么,阿尔焦姆回来了?”他忐忑不安地问。
    “昨天回来的,这回留在家里不走了,就在机车库干活。”
    保尔迟疑不决地打开了房门。
    身材魁梧的阿尔焦姆坐在桌子旁边,背朝着保尔。他扭过头来,看着弟弟,又黑又
浓的眉毛下面射出两道严厉的目光。
    “啊,撒烟末的英雄回来了?好,你可真行!”
    保尔预感到,哥哥回家后的这场谈话,对他准没个好。
    “阿尔焦姆已经都知道了。”保尔心里想。“这回说不定要挨骂,也许要挨一顿
揍。”
    保尔有点怕阿尔焦姆。
    但是,阿尔焦姆并没有打他的意思。他坐在凳子上,两只胳膊支着桌子,目不转睛
地望着保尔,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蔑视。
    “这么说,你已经大学毕业,各门学问都学到手了,现在倒起脏水来了?”阿尔焦
姆说。
    保尔两眼盯着一块破地板,专心地琢磨着一个冒出来的钉子头。可是阿尔焦姆却从
桌旁站起来,到厨房去了。
    “看样子不会挨揍了。”保尔松了一口气。
    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平心静气地详细询问了保尔班上发生的事情。
    保尔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你现在就这样胡闹,往后怎么得了啊。”母亲伤心地说。
    “唉,可拿他怎么办呢?他这个样子究竟像谁呢?我的上帝,这孩子多叫我操心
哪!”母亲诉苦说。
    阿尔焦姆推开空茶杯,对保尔说:“好吧,弟弟。过去的事就算了,往后你可得小
心,干活别耍花招,该干的都干好;要是再从那儿给撵出来,我就要你的好看,叫你脱
一层皮。这点你要记住。妈已经够操心的了。你这个鬼东西,到哪儿都惹事,到哪儿都
得闯点祸。现在该闹够了吧。等你干上一年,我再求人让你到机车库去当学徒,老是给
人倒脏水,能有什么出息?还是得学一门手艺。现在你年纪还小,再过一年我求求人看,
机车库也许能收你。我已经转到这儿来了,往后就在这儿干活。妈再也不去伺候人了。
见到什么样的混蛋都弯腰,也弯够了。可是保尔,你自己得争气,要好好做人。”
    他站起来,挺直高大的身躯,把搭在椅背上的上衣穿上,然后关照母亲说:“我出
去个把钟头,办点事。”说完,一弯腰,跨出了房门。他走到院子里,从窗前经过的时
候,又说:“我给你带来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妈会拿给你的。”
    车站食堂昼夜不停地营业。
    有六条铁路通到这个枢纽站。车站总是挤满了人,只有夜里,在两班火车的间隙,
才能安静两三个钟头。这个车站上有几百列军车从各地开来,然后又开到各地去。有的
从前线开来,有的开到前线去。从前线运来的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送到前线去的是大
批穿一色灰大衣的新兵。
    保尔在食堂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这两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刷间。在地
下室的大厨房里,工作异常繁忙,干活的有二十多个人。十个堂倌从餐室到厨房穿梭般
地来回奔忙着。
    保尔的工钱从八个卢布长到十个卢布。两年来他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这期间,
他经受了许多苦难。在厨房打下手,烟熏火燎地干了半年。那个有权势的厨子头不喜欢
这个犟孩子,常常给他几个耳光。他生怕保尔突然捅他一刀,所以干脆把他撵回了洗刷
间。要不是因为保尔干起活来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早就把他赶走了。保尔干的活比谁
都多,从来不知道疲劳。
    在食堂最忙的时候,他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端着托盘,一步跨四五级楼梯,
下到厨房去,一会儿又从厨房跑上来。
    每天夜里,当食堂的两个餐室消停下来的时候,堂倌们就聚在下面厨房的储藏室里
大赌特赌,打起“二十一点”和“九点”来。保尔不止一次看见赌台上堆着一沓沓钞票。
他们有这么多钱,保尔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他们每个人当一天一宿班,能捞到三四
十个卢布的外快,收一次小费就是一个卢布、半个卢布的。有了钱就大喝大赌。保尔非
常憎恶他们。
    “这帮该死的混蛋!”他心里想。“像阿尔焦姆这样的头等钳工,一个月才挣四十
八个卢布,我才挣十个卢布;可是他们一天一宿就捞这么多钱,凭什么?也就是把菜端
上去,把空盘子撤下来。有了钱就喝尽赌光。”
    保尔认为,他们跟那些老板是一路货,都是他的冤家对头。“这帮下流坯,别看他
们在这儿低三下四地伺候人,他们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却像有钱人一样摆阔气。”
    他们常常把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儿子带来,有时也把养得滚圆的老婆领来。“他们的
钱大概比他们伺候的老爷还要多。”
    保尔这样想。他对夜间在厨房的角落里和食堂的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大惊小怪。
保尔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洗家什女工和女招待,要是不肯以几个卢布的代价把自己的
肉体出卖给食堂里每个有权有势的人,她们在这里是干不长远的。
    保尔向生活的深处,向生活的底层看去,他追求一切新事物,渴望打开一个新天地,
可是朝他扑面而来的,却是霉烂的臭味和泥沼的潮气。
    阿尔焦姆想把弟弟安置到机车库去当学徒,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那里不收未满十五
岁的少年。保尔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地方,机车库那座熏黑了的大石头房子吸引
着他。
    他时常到阿尔焦姆那里去,跟着他检查车辆,尽力帮他干点活。
    弗罗霞离开食堂以后,保尔就更加感到烦闷了。
    这个爱笑的、快乐的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保尔这才更深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友
谊是多么深厚。现在呢,早晨一走进洗刷间,听到从难民中招来的女工们的争吵叫骂,
他就会产生一种空虚和孤独的感觉。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往炉膛里添劈柴;他眯起眼睛,瞧着炉
膛里的火。炉火烤得他暖烘烘的,挺舒服。洗刷间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上来,他想起了弗罗霞。那时的情景
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六。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顺着楼梯下厨房去。在转弯的地方,他好
奇地爬上柴堆,想看一看储藏室,因为人们通常聚在那里赌钱。
    那里赌得正起劲,扎利瓦诺夫坐庄,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保尔回过头,看见堂倌普罗霍尔从上边走下来。保尔连忙躲
到楼梯下面,等他走过去。楼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罗霍尔看不见他。
    普罗霍尔转了个弯,朝下面走去,保尔看见了他的宽肩膀和大脑袋。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从上面轻轻地快步跑下来,保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普
罗霍尔,你等一下。”
    普罗霍尔站住了,掉头朝上面看了一眼。
    “什么事?”他咕哝了一句。
    有人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保尔认出是弗罗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普罗霍尔,中尉给你的钱呢?”
    普罗霍尔猛然挣脱胳膊,恶狠狠地说:“什么?钱?难道我没给你吗?”
    “可是人家给你的是三百个卢布啊。”弗罗霞抑制不住自己,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你说什么,三百个卢布?”普罗霍尔挖苦她说。“怎么,你想都要?好小姐,一
个洗家什的女人,值那么多钱吗?照我看,给你五十个卢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
走运吧!就是那些年轻太太,比你干净得多,又有文化,还拿不到这么多钱呢。陪着睡
一夜,就挣五十个卢布,你得谢天谢地。哪儿有那么多傻瓜。行了,我再给你添一二十
个卢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聪明点,往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拉主顾。”
    普罗霍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到厨房去了。
    “你这个流氓,坏蛋!”弗罗霞追着他骂了两句,接着便靠在柴堆上呜呜地哭起来。
    保尔站在楼梯下面的暗处,听了这场谈话,又看到弗罗霞浑身颤抖,把头往柴堆上
撞,他心头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状。
    保尔没有露面,没有做声,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楼梯的铁栏杆,脑子里轰的一声
掠过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想法:“连她也给出卖了,这帮该死的家伙。唉,弗罗霞,弗罗
霞……”
    保尔心里对普罗霍尔的仇恨更深更强了,他憎恶和仇视周围的一切。“唉,我要是
个大力士,一定揍死这个无赖!我怎么不像阿尔焦姆那样大、那样壮呢?”
    炉膛里的火时起时落,火苗抖动着,聚在一起,卷成了一条长长的蓝色火舌;保尔
觉得,好像有一个人在讥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不时发出的哔剥声和水龙头均匀的滴水声。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到架子上之后,擦着手。厨房里已经没有
别人了。值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女工们都在更衣室里睡了。夜里,厨房可以安静三个小
时。
    这个时候,克利姆卡总是跑上来跟保尔一起消磨时间。厨房里的这个小徒弟跟黑眼
睛的小烧水工很要好。克利姆卡一上来,就看见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面。保尔也在墙
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发蓬松的人影,他头也不回地说:“坐下吧,克利姆卡。”
    厨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来。他看了看坐在那里闷声不响的保尔,笑着说:
“你怎么啦?对火作法吗?”
    保尔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火苗上移开。现在这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克利
姆卡。克利姆卡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无言的悲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伙伴这种忧郁
的神情。
    “保尔,今天你有点古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保尔:“你碰到什么事了?”
    保尔站起来,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没什么,”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在这儿呆着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上的两
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今天是怎么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问。
    “你问我今天怎么了?我从到这儿来干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么的。你看看,这
儿是个什么地方!咱们像骆驼一样干活,可得到的报答呢,是谁高兴谁就赏你几个嘴巴
子,连一个护着你的人都没有。老板雇咱们,是要咱们给他干活,可是随便哪一个都有
权揍你,只要他有劲。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一个伺候不到,
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干,该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谁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儿叫哪儿
到,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那又是一顿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惊,赶紧打断他的话头:“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说不定有人过来,
会听见的。”
    保尔抽身站了起来。
    “听见就听见,反正我是要离开这儿的。到铁路上扫雪也比在这儿强,这儿是什么
地方……是地狱,这帮家伙除了骗子还是骗子。他们都有的是钱,咱们在他们眼里不过
是畜生。对姑娘们,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哪个长得漂亮一点,又不肯服服帖帖,
马上就会给赶出去。她们能躲到哪儿去?她们都是些难民,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她们
总得填饱肚子,这儿好歹有口饭吃。为了不挨饿,只好任人家摆布。”
    保尔讲起这些事情,是那样愤愤不平,克利姆卡真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急
忙站起来把通向厨房的门关好,可是保尔还是只管倾吐他那满腔的积愤。
    “拿你来说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总是不吭声。你为什么不吭声呢?”
    保尔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疲倦地用手托着头。克利姆卡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也在
桌旁坐下。
    “今天咱们还读不读书啦?”他问保尔。
    “没书读了,”保尔回答。“书亭没开门。”
    “怎么,难道书亭今天休息?”克利姆卡惊讶地问。
    “卖书的给宪兵抓走了,还搜走了一些什么东西。”保尔回答。
    “为什么抓他?”
    “听说是因为搞政治。”
    克利姆卡莫名其妙地瞧了保尔一眼。
    “政治是什么呀?”
    保尔耸了耸肩膀,说:“鬼才知道!听说,谁要是反对沙皇,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吓得打了个冷战。
    “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保尔回答。
    洗刷间的门开了,睡眼惺忪的格拉莎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睡觉呢,孩子们?趁火车没来,还可以睡上一个钟头。去睡吧,保尔,
我替你看一会儿水锅。”
    保尔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离开了食堂,离开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这是一月的一个严寒的日子,保尔干完自己的一班,准备回家了,但是接班的人没
有来。保尔到老板娘那里去,说他要回家,老板娘却不放他走。他虽然已经很累,还是
不得不留下来,连班再干一天一宿。到了夜里,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家都休息的时候,
他还要把几口锅灌满水,赶在三点钟的火车进站以前烧开。
    保尔拧开水龙头,可是没有水,看来是水塔没有放水。他让水龙头开着,自己倒在
柴堆上歇一会儿,不想实在支持不住,一下就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水龙头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水流进水槽,不一会儿就漫了出来,顺
着瓷砖滴到洗刷间的地板上。洗刷间里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水越来越多,漫过
地板,从门底下流进了餐室。
    一股股水流悄悄地流到熟睡的旅客们的行李下面,谁也没有发觉。直到水浸醒了一
个躺在地板上的旅客,他一下跳起来,大喊大叫,其他旅客才慌忙去抢自己的行李。食
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水还是流个不停,越流越多。
    正在另一个餐室里收拾桌子的普罗霍尔听到旅客的喊叫声,急忙跑过来。他跳过积
水,冲到门旁,用力把门打开,原来被门挡住的水一下子全涌进了餐室。
    喊叫声更大了。几个当班的堂倌一齐跑进了洗刷间。普罗霍尔径直朝酣睡的保尔扑
过去。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保尔头上。他简直疼糊涂了。
    保尔刚被打醒,什么也不明白。眼睛里直冒金星,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周身是伤,一步一步地勉强挪到了家。
    早晨,阿尔焦姆阴沉着脸,皱着眉头,叫保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保尔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谁打的?”阿尔焦姆瓮声瓮气地问弟弟。
    “普罗霍尔。”
    “好,你躺着吧。”
    阿尔焦姆穿上他的羊皮袄,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了家门。
    “我找堂倌普罗霍尔,行吗?”一个陌生的工人问格拉莎。
    “请等一下,他马上就来。”她回答。
    这个身材魁梧的人靠在门框上。
    “好,我等一下。”
    普罗霍尔端着一大摞盘子,一脚踢开门,走进了洗刷间。
    “他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指着他说。
    阿尔焦姆朝前迈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使劲按住堂倌的肩膀,两道目光紧紧逼住他,
问:“你凭什么打我弟弟保尔?”
    普罗霍尔想挣开肩膀,但是阿尔焦姆已经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他想爬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拳,比头一拳更厉害,把他钉在地板上,他再也起不来了。
    女工们都吓呆了,急忙躲到一边去。
    阿尔焦姆转身走了出去。
    普罗霍尔满脸是血,在地上挣扎着。
    这天晚上,阿尔焦姆没有从机车库回家。
    母亲打听到,阿尔焦姆被关进了宪兵队。
    六天以后,阿尔焦姆才回到家里。那是在晚上,母亲已经睡了,保尔还在床上坐着。
阿尔焦姆走到他跟前,深情地问:“怎么样,弟弟,好点了吗?”他在弟弟身旁坐了下
来。
    “比这更倒霉的事也有的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关系,你到发电厂
去干活吧。我已经替你讲过了,你可以在那儿学门手艺。”
    保尔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阿尔焦姆的大手。
第二章 
………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刮进了这个小城:“沙皇被推翻了!”
    城里的人都不敢相信。
    一列火车在暴风雪中爬进了车站,两个穿军大衣、背步枪的大学生和一队戴红袖标
的革命士兵从车上跳下来。他们逮捕了站上的宪兵、年老的上校和警备队长。城里的人
这才相信传来的消息是真的了。于是几千个居民踏着积雪,穿过街道,涌到广场上去。
    人们如饥似渴地听着那些新名词:自由、平等、博爱。
    喧闹的、充满兴奋和喜悦的日子过去了。城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孟什维克和崩得
分子[“崩得”,犹太社会民主主义总同盟的简称,是孟什维克的一个派别。——译者]
把持的市参议会的楼房顶上那面红旗,才告诉人们发生了变动。其他一切都同过去一样。
    冬末,城里进驻了一个近卫骑兵团。每天早晨,团里都派出骑兵小分队,到车站去
抓从西南前线开小差下来的逃兵。
    近卫骑兵个个红光满面,身材高大。军官大都是伯爵和公爵,戴着金色的肩章,马
裤上镶着银色的绦子,一切都跟沙皇时代一模一样,好像没有发生过革命似的。
    一九一七年匆匆离去了。对保尔、克利姆卡和谢廖沙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主人
还是原来的那些家伙。只是到了多雨的十一月,情况才有点不同寻常。车站上出现了许
多生人,他们大多是从前线回来的士兵,而且都有一个奇怪的称号:“布尔什维克”。
    这个响亮的、有力的称号是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
    骑兵们要捉住从前线回来的逃兵可不那么容易。车站上枪声不断,被打碎的玻璃窗
越来越多。士兵们成群结队地从前线跑回来,遇到阻拦,便用刺刀开路。到了十二月初,
他们已经是成列车地涌来了。
    车站上布满了近卫骑兵,准备截住列车,但是却遭到了车上机枪的迎头痛击。那些
不怕死的人全都从车厢里冲了出来。
    从前线回来的穿灰军衣的士兵把骑兵压回城里去了,然后他们回到车站,火车便一
列跟着一列开了过去。
    一九一八年的春天,三个好朋友在谢廖沙家玩了一阵子“六十六点”,就跑出来,
到柯察金家小园子的草地上躺了下来。真是无聊,平时的那些游戏都玩腻了。他们开始
动脑筋,怎么才能更好地消磨这一天的时间。这时,背后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一个骑
马的人沿着大路疾驰而来。那马一纵身,跳过了公路和小园子的低矮栅栏之间的排水沟。
骑马的人朝躺在地上的保尔和克利姆卡挥了挥马鞭,说:“喂,小伙子们,过来!”
    保尔和克利姆卡跳了起来,跑到栅栏跟前。骑马的人满身尘土,歪戴在后脑勺上的
军帽和保护色的军便服全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结实的军用皮带上,挂着一支转轮
手枪和两颗德国造的手榴弹。
    “小朋友,弄点水来喝喝!”骑马的人请求说。他见保尔跑回家去取水,就转过来
问正瞧着他的谢廖沙:“小伙子,现在城里谁掌权?”
    谢廖沙急急忙忙地讲起城里的各种消息来:“我们这儿已经有两个星期没人管了,
只有一个自卫队,老百姓轮班守夜。你们是什么人?”他也提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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