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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自选集-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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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能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眼全给毁坏了。〃我赌气地将胳膊从她腋窝下抽回,那地方像鸡翅底下一样温暖。一刹那间,她的一根肋骨〃喀嚓〃一声断裂了。    
    〃那不过是一根肋骨。〃她的蓝脸皱了皱,消失在树那边。    
    父亲终于动身了。他在房里钉了一个通宵,到清晨钉成一个巨大的木箱。他想用棕绳把木箱捆起来,横捆竖捆总捆不好。他气极了,用铁锤将木箱砸烂,高声嚷嚷:〃我的旅行袋放在什么地方啦?啊,贼!败家子!我忍受了四十五年了……还我的旅行袋!〃他追赶着哥哥,冲到外面,再也没回来。后来哥哥告诉我,父亲并没有去旅行,他就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破庙里,靠捡烂纸为生。他很得意,整天用一根铜管吹出刺耳的声音,还对一些女人吹嘘,说他是个单身汉。太轻浮了。哥哥愤愤地结束他的话,一面将一只表藏到怀里。那只表是母亲的,他打算将它卖到旧货店去,然后买酒到庙里去喝。他在外面扬言说他打算终生伴随亲爱的爸爸。    
    早晨,我被乌鸦的噪声闹醒,看见母亲顺着墙根在找什么。她伏在地上,蜡黄的脸几乎触到了泥土。她正在苦苦地辨认,两只坚硬的眼球轻轻地擦响着眼眶。    
    〃白母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这里闻一种气味,它们发生在泥土里面。整整一早晨我都在干这件事。要不是这些雾……玉兰花的每一个瓣儿里……还有那些胖胖的地蚕。早上一醒来,我就发现那个蛋不见了,就是我拿给你看的那个。那是真的,是不是?我是在老槐树边上的灌木丛里捡到的。我记得一共是三只白母鸡,一只颈上有麻点,很细的一圈,几乎看不出来;还有两只是纯白的。〃    
    〃你的父亲,〃她又说,〃是一件外套。那个时候,他穿着外套来到我们家,就是睡觉也不脱下。一天夜里,我鼓足勇气伸出手在那件外套上一摸,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直到多年之后我才弄清事情的真相。〃    
    我决计告诉她手表的事,我费力地述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能把我要讲的事讲清,哪怕一点点。我的话一吐出来就凝成一些稀糊糊,粘巴在衣襟上面。我不断地用些疑问号,惊叹号,想要夸大其词。但是一切全完了,母亲已经睡着了。当我猛烈地摇撼她的双肩,气势汹汹地问〃你明白了吗?〃的时候,她的蓝脸上爬满了黑虫子。    
    一个灰白的半圆在门边飘荡,探头探脑,那是一团更浓的雾。


短篇小说(一)第136节 饲养毒蛇的小孩(1)

    砂原的长相很平常,找不出什么特点,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是空空洞洞的一张脸,当然和死人还是有点区别。    
    〃一直乖乖的,〃砂原的母亲对我诉说,〃坏就坏在不该出门,要是一直呆在家里,什么问题也不会有。六岁那年就有了这个问题。当时我和他爸一不防备,他溜了出去,我们找了好久,最后发现他在公园里的月季花丛中睡觉,仰着身子,四肢摊得很开,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事后他告诉我们,他看见的不是月季花,而是很多蛇头,还说连蛇的骨骼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一条蛇咬了他一口,他就倒下睡觉了。说老实话,砂原那时还从未见过真蛇,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我和他爸吓坏了,加倍留心着不让他出门。〃    
    我们谈话的时候,砂原就坐在屋里,一动不动地将脸对着一扇贴了木纹纸的柜门,我很诧异,不住地往他那边探头。    
    〃用不着担心,他早就听不到了,想要不听就不听。后来有一个医生劝我们带孩子到风景优美的地方去,并让他多与人交往,说会有些改善。我们去了海边。砂原白天常和海边的野孩子一起玩耍,不过他很容易疲倦。我们一直注意观察他,这孩子就是让人放心不下。他只要一累,就随便倒在什么地方睡觉了。他过于随便,晚上洗脚时也可以一边洗一边睡,我们认为他在洗脚,实际上那只是一种机械动作,他的大脑早就休息了。我们到海边的第三天,一个渔民的孩子举着血淋淋的中指跑进屋来,说是砂原咬的。事后我们追问他,他恍恍惚惚地笑着,告诉我们那是一条蛇的头,他不咬它的话,那家伙就会来咬他了。我们在海边住了一个月,优美的风景并没有在他身上产生良好的影响,那一年砂原九岁。此后我们年年旅行,去沙漠,去湖泊,去大森林,大草原,砂原无动于衷,他坐在火车车厢里就像坐在家里一样,既不向窗外观望,也不与别人交谈,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旅行。当然,我和他爸都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过于随便,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或者说有点冷淡,怎么说呢,他缺乏一种对新鲜事物的敏感性。    
    〃是前年的事了,我们发现他右手臂上伤痕累累,逼问之下,他领我们走出去,到了一个防空洞里,里面墨墨黑黑的,他打着手电蹲下去,我们看见一个纸箱子里装着一窝小花蛇。他爸胆战心惊地问他哪里来的,他说:'这里一条那里一条捉来的呗。'真奇怪,他不是整天和我们在一起吗?我们一直精心照看着他的呀!'并不总和你们在一起的,那只是表面现象罢了。'他又用那种随随便便的口气说话了。他爸把他哄走以后,我就找了一把锄头,一顿乱砍将那些小毒蛇消灭了。回来之后,我们通宵达旦地守夜,防止他溜出去,不过两天之后,他手臂上又出现了新鲜的伤痕,一律是那种两点红红的齿印。他还对我们说:'你们这是何苦呢,累成这样,你们就是不明白,我只不过是表面上和你们在一起。我坐在这里什么地方不能去?蛇很多,它们常迷路,我这里一条那里一条把它们聚拢来,免得它们孤单。当然你们是看不见的,昨天我就在那边的书柜下找到一条,我只要找就能找到。小的时候我怕它们,还咬过一条蛇的头,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他就是这样跟我们说话。〃    
    那一天,砂原背对我们坐着,他忽然伸手拍了拍脑袋。我们走过去,砂原母亲扳过他的肩头使他面向我们,他脸上的表情是很随和的。我就谨慎地选择字眼问他坐在这里想什么?不寂寞吗?    
    〃听。〃他简短地回答我的问题。    
    〃听见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很安静。不过一到晚上九点情况就不同了。〃    
    〃你就这样撇下我们,我们还怎么活?〃砂原母亲又开始唠叨。    
    〃谈不上什么抛弃,〃砂原和蔼地说,〃我生来就是捉蛇的。〃    
    我开始劝阻砂原的母亲不要管儿子的事,依我看,他的儿子虽有点怪气,但天生杰出,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大事来呢。    
    〃我们不稀罕他干什么大事业,〃砂原的母亲说,〃我和他爸爸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儿子却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饲养毒蛇,这太吓人了,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不就和我生了一条毒蛇一样可怕吗?我们一直放心不下,被他拖得形容枯槁,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根本不出门就可以干出奇怪的事情来,他总能达到目的。〃    
    有一天,我碰见砂原的母亲从防空洞出来,满脸憔悴,手持一把锄头,一问,才知道她又消灭了一窝小蛇,共八条。她的头发快要脱光,步履老态龙钟。在她的身后,跟着砂原的父亲,一只眼眨个不停的老人。砂原是最后出来的,弯着背,脸上的表情很随和,见了我点点头,说起话来:〃我特意制造了这个杀戮的场面,可以说有点壮观的意味,八条生命毁于一旦。对于它们来说,并不见得就有什么了不得的恐怖,使我诧异的是拿锄头的手为何如此的自信。〃    
    我就问他是不是他带他双亲到防空洞里去的,他说正是这样,他们一说要去,他立刻就带他们去了,他总是对父母的行为有种好奇心。他说这话时,他母亲瞪着远处的空中,眼神茫茫然然,父亲则总在说着同一句话:〃一个人要是太偏激,就会给生存造成许多困难,美丽的风景可以使人眼界大开。〃    
    我发现这三个人里面最为垂头丧气的是担任刽子手的母亲,砂原总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老样子。刹那间我恍然大悟,这三个人之间有种微妙的关系,一种奇特的牵制。这件事就是一个确证。本来,他完全用不着带父母去防空洞,他可以带他们去别的什么地方,但这仅仅是由于他性格随和吗?


短篇小说(一)第137节 饲养毒蛇的小孩(2)

    我回忆起砂原婴儿时代的事。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异常灵敏的婴儿,脸部的表情十分丰富。砂原的母亲非常自豪,却又有点惴惴不安,她曾悄悄告诉我,这孩子十分容易疲倦,尤其不能听人谈话,只要谁对他说话,他的眼皮就耷拉下来,再过一会儿就呼呼入睡,〃简直像棵含羞草,可他并不害羞。〃后来一直到五岁,他都保留了这种习惯,再往后他就学会控制自己了,但那也只是一种礼貌。别人对他说话,稍一多说几句,他就哈欠连天,如果再说下去,他就自顾自地睡着了。那时候,他对旅行的生活并不厌恶,反而有点喜欢,因为用不着听别人谈话。当父母去欣赏大自然的风景时,他就独自坐下,倾听小动物弄出的骚响。他总是可以准确无误地指出田鼠在什么地方打洞,金环蛇在什么地方潜行,也许一生下来,他就在练他那种特殊的听觉,人说话的声音是被排除在这种听觉之外的。锻炼到如今,他已经可以通过意念的萌动来达到某种行动的目的了。从表面看,他是一个性情柔顺的孩子,这种孩子最容易让人失去戒备心理,被咬的渔民的孩子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受到伤害的,现在又轮到他的父母了。他究竟怎么看待周围的人和物,实在是个深奥的谜,比如他似乎怜悯小蛇,却又唆使父母进行杀戮,这一类的事是很难想通的。不能说美丽的风景对他就不起作用,或许正是美丽的风景孕育了他这种性情,各人对风景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这么说,父母的苦心只是起到了与他们的期望相反的作用。    
    忽有一天,砂原不再面壁沉思了,对父母的态度也由随和转为亲切起来。我去的时候,总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很和谐的样子,砂原的母亲脸上也有了笑容,在过去十几年里,这老妇人完全被他的儿子拖垮了,而现在,她脸上的皱纹似乎正在舒展开来,她高兴地对我说:〃砂原这孩子正在懂事起来,想想看,为了他,我杀了多少条毒蛇!〃她说这话的时候,砂原笑眯眯地坐在一旁附和着。    
    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我隐约地感到砂原的笑容有些虚伪。虽然他现在不再养毒蛇,谁知道他又会搞出什么新的名堂来呢?我决心和他好好谈一下。    
    〃我用不着找地方养蛇了,〃砂原回答说,〃它们就在我的肚子里,当然不是时刻呆在里面,我想要它们呆它们就来,尤其那条小花蛇是我心爱的。〃    
    我凝视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问他是否他母亲知道这些事?他说用不着告诉母亲,因为小蛇根本不占空间,如果他不说,就等于没有这回事,大家快快活活的正好。我又问他这是否影响他本人的健康?    
    他注意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睡意矇眬的样子,边打哈欠边说:〃谁的肚子里又没有几条这类东西呢?不知道罢了,所以才健康。我总是想睡,你说得相当多,我很少说这么多,你是一个怪人。〃    
    我还要问他,可是他脑袋往胸前一垂,就站在桌边睡着了。    
    砂原的母亲又振奋起来,年轻了好多。〃看来旅行还是必要的,〃她边收拾行李边说。砂原也帮着一起收拾,很高兴的样子。可是不多一会,砂原就背转身去呕吐起来。〃小问题。〃他抹着苍白的嘴唇说,还私下里对我咕哝了一句,〃是那条小花蛇捣乱。〃    
    很快他们又坐着火车出发了,车是开向西南方向的,那天风很大。    
    约莫过了两年他们才回来,三个人都是老样子,仍很和睦,细看之下,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倒是砂原明显地胖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点光泽。当我偷偷地问他关于蛇的事时,他说蛇还在肚子里,但他已学会了适应,就是跳高跑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有的时候,这种情况还对身体有好处呢!当我问他有什么好处时,他又打哈欠了,抱怨说听人讲话真是一桩苦差事。砂原的母亲邀请我吃晚饭,在饭桌上,一贯喜欢唠叨的老妇人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且也没有从前自信了。砂原的父亲说了一句〃再也不出去旅行了〃,就大家都没有话了。    
    从那以后他们的大门总是敞开,父母也不再监视砂原的行动,就仿佛失去了兴致,就仿佛迟钝了许多一样。他们焦躁不安,从早到晚不停地看表,分明是在等待着什么。〃等死罢。〃砂原说,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肚子扁扁的,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砂原说这样正好,这一来,大家都认为他不再饲养小蛇了,实际上哪里改得了?    
    深秋的风从平原上吹过来,从早到晚像在唱歌一样,这神秘的一家越来越让我想不通了。我记起砂原的母亲才五十岁,父亲五十五,可是瞧他们老成什么样子了啊,两人的行动都迟缓得令人担心,两人都患了心血管硬化。〃他害了我们。〃那父亲有一天突然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我们这么快就完蛋了。〃他说完之后,脸上的表情马上又缓和了,目光停留在砂原瘦削的肩头,化为慈祥的爱抚,他们三人心照不宣。    
    关于这小孩是怎么没有了的,父母的说法很不一样。父亲说,他吃过晚饭就说要去防空洞看一看,因为好久没有去过了,说不定那里面变了样呢。当时二老都不在意儿子的话,因为他们实在也厌倦了。儿子说了就站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最近他已瘦得像根枯柴。结果是他一晚未归,家里人也懒得去找。〃这种事,心烦得很。〃父亲说,痴痴呆呆地瞪定了窗玻璃。    
    砂原的母亲似乎不承认儿子出走这件事。〃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大可靠,我们俩瞪大眼监视了他十多年,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怎么说呢,他照样可以大摇大摆四处游逛,而我们看不见他。现在我也死了心了,谁知道他本来是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不是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呢?我并不认为他是昨天走掉的,我从来就无法肯定他是不是存在。〃    
    他们这么一说,我也迷惑起来。砂原是什么?思来想去,留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些碎片,一些古怪的语句,再一凝神,句子也消失了。关于砂原,除了这个名字之外,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了。    
    在大家都以为他没有了的时候,砂原却又回来了,照旧在家安安静静的,很和蔼的样子。他这样一搞,父母更不在乎他的存在不存在了,他们也实在疲倦了。    
    〃砂原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我忽然想起来问道。    
    〃我一想起这件事就纳闷,谁也不曾给他起名,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母亲懵懵懂懂地说。    
    1990年10月


短篇小说(一)第138节 归途(1)

    说起来,我对这一带是再熟悉不过了,有一阵子,我天天到这里来。可是因为天太黑,月亮又迟迟不肯出来,现在我只好凭借本能的判断朝前迈步。一会儿,我就闻到了一股气味,那是一棵小栗子树,过了栗子树,我的鞋就踏在喳喳作响的枯草上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这里是一片辽阔的草地,不管你朝前面哪个方向走,都要走半小时以上才到得草地的尽头,地面又十分平坦,一个坑洼也没有。我和我的小弟做过一个这样的试验:闭上眼朝前走十分钟。试验的结果是我们安然无恙。    
    到了草地,我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一定会看见一所房子,我不必过多地去想这事,但最终总要到达那里的。从前,这个方法总是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愉悦。只要进了那房子,和房主人(一个无须无发的白脸男子)坐下来喝一杯茶,然后你就可以顺着弯曲的山间小道一口气往下走,走到香蕉林里面去了。房主人相当可亲,总是依依不舍地将我送到转弯的地方,说些祝福的话。最舒服的是沿路尽是微微倾斜的下坡,走起来不费丝毫力气。很快就会有一只猴子来向我问候,每次我都朝它微微一点头,然后它就在我前方领路了。到了香蕉林,躺在树下吃饱了,我就动身回家。回去的时候没有了猴子,当然我不会认错路,一切都太熟悉了。奇怪的是回去走的也是下坡路,不费吹灰之力,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从未搞清过这件事的逻辑。    
    我这样溜达时,那座房子就到了,因为前额猛地一下碰到了砖墙上。今夜主人没点灯,也没像往常那样坐在台阶上迎候我。    
    〃这么晚了还来呀?〃他在窗户里面说,听起来有些不高兴的味道。又摸索了老半天,才吱吱呀呀地开了大门。    
    〃我不能点灯,〃他说,〃太危险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屋后就是万丈深渊,这房子一直是建在悬崖上的,以往我对你隐瞒了这件事,现在瞒不下去了。你还记得吗,我总是将你送到转弯的地方,与你谈些有趣的事?我怕你回首遥望这房子的所在地呀!〃    
    我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倒不是太难,〃主人又说,在黑暗中将一杯温开水递到我手中,〃它间常也出来,我指的是月亮,你可以看见它。我决不能点灯,请你谅解。这座房子已经到了风烛残年。请你听一听吧,一切都会明白了。〃    
    他说的很明显是无稽之谈。明明房子是坐落于平坦的草地尽头,背后靠山,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有一回,我还绕到屋背后去喂过鸽子呢!可现在他搞得这么毛骨悚然,我也只好警惕些了。    
    月亮固然是没有出来,外面却也没有丝毫响动。是寂静的,闷人的夜晚。也许分开这些年,房主人的神经已经失常了吧。    
    面前的他静静地坐着,抽烟。    
    〃可能你不会相信,那你就试着站起来看看吧!〃    
    我扶着桌子站好,忽然,并没有人拉我,我就一直朝前扑倒在地上了。    
    〃现在知道了吧。〃我猜他微微地笑着,〃很可怕呢,这种事。灯是绝对不能点的,至于香蕉林,只有在你不回首遥望的条件下才走得到,再说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你未必还有兴趣。〃    
    〃我只好等到早晨再走了。〃我叹了口气,说出第一句话,〃天一亮,外面就都看得见了,走起来也方便。〃    
    〃你完全弄错了,〃他抽着烟,沉思地说,〃早就不存在天亮的问题了。我对你说过,这样的房子,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余下的事你还想像不出吗?既然你已经闯进来了,我就要替你安排一个房间,当然灯是不能点的。你最好自己定下神来听一听,听那些海浪怎样击在峭壁上。〃    
    我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听见。窗户外面有些黑影,那可能是山,我记得这所房子是坐落于山脚的。我仔细听了听,仍是万籁俱寂。    
    〃天怎么会亮呢?〃房主人猜到了我的心思,〃你会明白的,日子一长,什么都将明白。你一旦闯进来,就只好在这里住下去了。不错,你从前也来过,每次我都将你送走,但那只是路过,并不是像现在这种闯入,那个时候,这所房子也没有这么老。〃    
    我想辩解,想告诉他我并不要闯入,这一次,仍旧只是路过,早知我的行为属于〃闯入〃,我就不会来了。但我张了张嘴,有些羞愧似的没说出口。    
    〃房子的地基很脆弱,又是建在悬崖上,屋后便是万丈深渊,你对这种情况应当做到心中有数。你既然已经来了,就住在右边这个小房间里吧。实际上,我并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先前的主人已经走了。我也是无意中来这里的,来了就住下了。那时候,先前的房主人还不太老。有一天他去屋后喂鸽子,我也闻声走到屋后,但就是找不到他,他失踪了,那就是我首次发现屋后的悬崖。当然,先前的房主人一定是从那里跳下去了,我竟没来得及询问他,为什么要将房子建在这种地方,现在也还是糊涂,不过已经很习惯了。〃    
    他领我走到他指定的小房间,吩咐我躺在一张木床上,什么也不要想,说这样就可以听到外面所发生的事,又说尤其不要去考虑天亮的问题,因为那种事已不存在了,我必须学会适应这种靠触觉和听觉生活的新环境。他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好久好久,我还在怀疑:他是否在夸大其辞呢?比如他将我到这里来说成〃闯入〃,又老是强调悬崖深渊什么的,这与点灯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不知道在寂静中躺了多久,我终于打定了主意,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火苗。我将小房间从上到下照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这是间极普通的房子,天花板是用篾折子做的,房里惟一的东西是我躺过的旧木床,床上垫着棉垫,还有一床布包被。四周静悄悄的,这房子并不因为我弄出了亮光就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可见房主人完全是吹牛,也可能是神经过敏。世上的事很难说,什么可能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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