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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春天-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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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花叫于二龙松手,厉害地责问着:“你冲他举门杠,你不害羞吗?”
  “他是谁?”于大龙板起脸喝问。
  “是好人,是亲人,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
  “哥——”于二龙向他解释:“你先住手,听我讲……”
  大龙哪里还有耐性听下去,因为晨曦透过浓雾映白了窗纸,他难以掩饰心头的失望,和被丢弃在家庭之外的怨愤,扔下门杠,扭头冲出门去,很快消逝在茫茫大雾里。
  他们谁也不敢叫喊,因为怕惊动高门楼,赵亮和于大龙一样,都是在逃的罪犯呵!
  世界是多么大呵!但容不下几个真正的人,呵!那阴惨惨的、多雾的昨天啊!
  这五块珍贵的银洋,芦花一直在身边珍藏着,度过了多少急风暴雨的岁月,经历了多少艰险曲折的路程,甚至在最饥饿的情况下,也不曾舍得为她自己动用,一直用块蓝花布包着,因为五块银元联系着两位牺牲的同志,于大龙和政委赵亮。
  于而龙记得芦花识字以后,在每块银元上都刻上一个字,凑起来正是他们俩的名字,作为永远的纪念,还说等他们的女儿长大了,给她在出嫁时压箱底呢!现在,无论于而龙怎样设想,怎样猜测,也设想不出究竟是个何等重要,何等紧迫的情况,才拿出五块银元当做船钱。而且在沙洲上枪响以后,发现了她,在最后停止呼吸以前,她完全来得及讲出来的,但那阴险恶毒的最后一枪,再没有那么准地击中了喉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露出她是有许多话要讲的,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直到闭上眼睛以后,她才坦然地安静下来,脸上出现了往常她固有的,充满信心的微笑。
  三十年的不解之谜啊!
  
  远处,舢板的前方,传来了报晓的鸡啼,于而龙知道,三河镇快要到了。马上,那场恶战的回忆,扣住了他的心弦。
  经过政委阳明在船舱里那番谆谆教诲,于而龙决计不去攻打县城,而是要把驻防在县城的鬼子队长大久保诱引出城来敲他一下。
  人越打越狡猾,仗越打越聪明。
  他们埋伏在陈庄和三河镇之间的蟒河河堤上,和现在一样,夜是深的,雾是浓的,惟一不同的是季节变化。那时是初冬,战士们的棉衣还没有着落,不多会儿,寒雾浸润到骨头缝里,冷得直打哆嗦。
  王纬宇在陈庄早打响了,但城里仍旧毫无动静,冷风凄凄,他们埋伏下的二十多个人——仅仅一个狙击排,由于而龙率领着——早等着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大久保看《三国演义》入迷啦?”
  于而龙保持沉默,他知道,陈庄炮楼此时正在电话里,向大久保紧张地求援。他曾向王纬宇交待,一定要打得狠些,打他个措手不及,等到狙击排枪响以后才掐电话线。
  王纬宇那时真是条汉子,屁股上挎着驳壳枪,腰里掖着美式转轮手枪,和七八枚手榴弹,他说:“放心吧!我会把他们敲得魂灵出窍的。”
  而大久保却不是鲁莽的军人,他大概估计得出,于而龙会在三河镇的镇上埋伏,因为那里河道狭窄,而且房屋是绝妙的工事。但老练的帝国军人却揣摸不到于而龙牌下押的什么注,是围点打援,目标朝着他?还是狙击着他,拔除陈庄炮楼?
  大久保有点汉学基础,尤其喜欢看《三国演义》,不是那种只知杀杀杀的法西斯,当然也不是绝对不杀,有时还搞搞攻心战。
  有一回,他给于而龙写了封亲笔信,那一笔汉字,比于而龙写得漂亮,内容却是些陈词滥调,什么你我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各保其主,还要求和于而龙签署一份君子协定:湖西他不来扫荡,湖东也不要去骚扰他。最根本的一条,要把芦花从湖东撤回,因为那个女指导员的枪法,成了伪军的丧门星,他们甚至以挨芦花枪子来赌咒发誓。于而龙懒得去理他,可来过几回信,他上了脸,干脆要求派代表会晤,还约好了时间地点,联络办法。于而龙让传话人转告他:“你去告诉大久保,我只有一个回答:‘狗屁少放’,就照原话对他讲,湖西湖东都是中国的地方,我愿意到哪就到哪!”
  据说大久保听到四字真言以后,倒抽一口冷气,摇头叹息:“于而龙的礼貌,大大的没有——”
  
  “你应该懂得最起码的礼貌,明白吗?这是一种需要。为人处世,礼貌总得讲一点,绅士风度嘛,干吗搞得半点水平都没有,老同志嘛,人至察则无徒,不糊涂不做阿家翁,要体现出一点传帮带的肚量。”王纬宇摇晃着硕伟的身躯,侃侃而谈,指责他最起码的交情都不讲。
  “你是有所指?”
  “当然,该让若萍给你带点泻盐回来,好好泻泻火!”
  王纬宇那时在老徐的推荐下,兼管了部里面属于上层建筑方面的事情,工厂里已不大见到那辆上海车了。
  “老于,你太不够朋友。”他还在唠叨不休。
  于而龙早知他的来意,但是却说:“我还不大明白,横竖办公室只有小狄,我的旧班底,你直截了当也无妨。”那个已经有个娃娃的妈妈,仍是那小巧玲珑的样子,似乎她有着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笑笑,站起来要走。
  “不碍事,小狄,你给评论评论,这位你的老上级,是不是比过去心胸狭窄,变得小肚鸡肠?”
  小狄粲然一笑:“要看从哪一方面讲了。”
  “你看,人家多么宽宏大量,虚怀若谷,把他从干校请回来,决心谅解他,把厂里的生产大权交给他,小将们不是表现出一种高尚的革命风格吗?”
  “大势所趋,不得不这样,总是要有人收拾残局的。”瓷娃娃似的小狄倚仗和王纬宇熟悉,不在乎地说:“也许王主任不大喜欢听这种话的。”
  王纬宇对于而龙说:“可你好,上任才几天,心血来潮,在白金坩埚上做什么文章。”
  于而龙想:你去看一看后门守卫室里那根木桩吧!
  “老兄,我再一次提醒你,千万不要别出心裁,干扰大方向,难道你看不出来,夏岚他们那个写作班子的文章,和那些讲整顿的中央文件,在精神上有什么差别吗?不要糊里糊涂地再犯错误,栽跟头!”
  “照你意思,不应该追回白金坩埚?”
  “现在是芝麻与西瓜的关系。”
  小狄插嘴:“西瓜抱不住,捡芝麻也可以。”
  “我看你又该去职工食堂卖饭票了!”王纬宇笑着说。
  “王主任,你不要以为我多么羡慕眼前的工作。”
  “那不是你的老上级,点名要的台柱吗?”他讥刺地说。
  她毫不在乎地回答:“确实如此,要不然我还不来呢!别人愿意怎样想,随便。过去,把我说得那样不要脸的时候,我都无所谓,现在——”
  于而龙心想:“跟他说那些干吗,傻孩子”别过脸冲着王纬宇说:“那么,白金坩埚应该留着炖小鸡吃?”
  “实验场就丢掉了几个白金坩埚么?”
  “只剩下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坩埚,不过是牛身上一根毛而已,老于,你很懂得资产阶级的新闻学,制造出一个哗众取宠的题目,煽动舆论,夏岚对你的分析,半点不错。”
  “哦,那可是个行家里手。”
  “不过,你放心好了,既然你挑战——”
  “谢谢你的提醒,我不那么神经脆弱!”于而龙要不是打游击,还不回来呢!
  “我给你戳穿吧,老兄,无非白金坩埚在康‘司令’手里,他是高歌的一个小兄弟!”
  于而龙狡狯地一笑:“正因为他是高歌的左膀右臂,所以起个带头作用不更好?”这句话使得在生产指挥组来回踱步的王纬宇停下了脚,惊奇地打量着旧日的游击队长,分明是要掀起一场论争的意思。那副吃惊的眼神,就好像在拳击场上,一个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对手,在裁判数到九的时候,突然苏醒过来,并且挣扎着站了起来。
  妈的,让你逃脱电工室那一关,实在是绝顶的错误。王纬宇想着,脸色黑沉了下来。
  于而龙从来不想不宣而战——这一回到石湖来是惟一的例外——“告诉你,老王,我并不是要做官才回厂的。讲得明白些,是为实验场,为动力科学,才坐在这里。我是共产党员,我是中国人,我要工作,要战斗。”
  “你知道同谁在战斗么?”他又恢复常态:“那小康背后仅有一个高歌吗?高歌背后又有哪些人物,他能见得着的那些头头脑脑,你未必能见到呢!”
  “给我护官符吗?既然要干,就不怕捅马蜂窝!”
  “冷静一点,老兄。这些人的出现,是时代的需要,你干吗逆潮流而动。他们不是成事之辈,这一点,我赞同小农他爸的观点。但是没有痞子就不会有暴烈的革命行动,这都是上了书的,只有这股盲动的破坏力,是可以依靠他们去冲破一切束缚的主力。所以杀死一些人,毁坏一些东西,是正常现象。比咱们位置高得多的人物,都纵容,包庇,甚至欣赏,鼓励,你干吗非做挡箭牌?”
  “小狄,听听,这样的混账逻辑!”
  “那是最最现实的现实主义,老朋友,不见外,才这样谈的。”
  他走到门口,好像才想起来:“你告诉一声莲莲,让她做好精神准备,那篇评论文章最近要见报,小心着吧!”
  他走了。
  但是,大久保来了。
  汽艇声已经由远方传来了,那突突突的轮机声在平原水网地带,在漆黑多雾的夜晚,就显得更清晰可闻了。
  侦察员找到了他们,兴奋地报告:“参谋长——”那时王纬宇还没升副队长“——攻进了陈庄。”
  果然,陈庄方向的枪声稀疏一些,侦察员告诉他,王纬宇真够有种的,直摸到炮楼底下,才端起轻机枪冲上去,嗷嗷地用官话喊着这个连从这儿上,那个连从那儿打,吓得伪军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直以为主力部队打过来了呢!
  “芦花呢?”
  “她正带着几个乡的民兵朝三河镇运动。”
  于而龙的计划是给大久保布置一个口袋,袋底就是陈庄,吸引狡猾的敌人往里钻。他们狙击排的任务,在陈庄三河之间这段堤上,牵制住敌人,消耗时间,以便芦花,和从陈庄撤出战斗的王纬宇赶到三河镇,在蟒河最狭窄的地段,把口袋系牢。
  当然,大久保未必是个傻瓜,好戏就这样开场了。
  汽艇终于在浓雾里出现个影子,该死的雾啊!等到看清楚,敌人已经靠得过近了。
  “打!”于而龙喊了一声,堤上一片火光。
  鬼子显然早有精神准备,汽艇停1,组织力量还击,倚仗着优势火力和防弹钢板,丝毫不想冲过去,或往回跑。于而龙笑了:“正好,就要你大久保听从我的指挥!”
  “啊!阳明同志!”他摸出一支“白金龙”,点着了,叼在嘴上,在战斗中,他允许自己有一点奢侈,同时在心里说:“你再来看看在船舱里直冒汗的那个角色吧!”于而龙觉得自己要聪明一点了,大概只要是凡人,总免不了凡俗的感情,他暗自庆幸,老滑头大久保也有上圈套的时候,哈哈,他在心里偷偷笑着。
  不多一会儿,接着又出现了一条汽艇,速度要开得慢些,于而龙招呼大家,趁那条汽艇还没靠近,先搞掉眼前这条,它已经失去战斗力了。爆破组冲下堤去,他率领大部力量转回头扑向新来到的敌人。再比不上打顺利的仗更得心应手的了,战士兴奋,求战心切,指挥员痛快,一呼百应,而且彼此默契,心领神会,相互配合得也好;不像吃败仗时那分泄气,埋怨,被动。一支缺乏武器弹药的小股部队,能牵制住强大的敌人,是并不容易的呀!
  突然,一梭子弹,从他们身边呼啸着扫过去。糟糕,怎么身后有了敌人?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于而龙立刻招呼弟兄们卧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中了埋伏?”
  汽艇原来是大久保安排的诱饵,没想到,就在数米开外,有人在对话:
  “多少人?”
  “十八。”
  “数准了?”
  “他们从我脸面前跑过去的。”
  “没错?”
  “谎报军情,长官把我毙了。”
  “认出于而龙没有?”
  “看不清楚。”
  “废物!听着,皇军有话,抓活的。”
  他数得半点不差,是十八个人,那几个是爆破组,正在堤下活动,因为雾大,不曾被他发现。要他有一挺机枪,天哪,保险每个人都会穿上几个窟窿。很清楚,于而龙给大久保准备了一个口袋;可是,在口袋里面,大久保又回敬他一个小口袋,战争就是这样千变万化,生活永远要比书本丰富多彩。
  “皇军说了,于而龙准在这儿,抓活的,谁抓到他,三千——”
  “于而龙的子弹不多啦!”
  “围上来呀,他们跑不脱啦!”这时候,仿佛有无数人的脚步声,枪托碰击声,拔刺刀声,朝他们逼紧过来。
  于而龙没料到蛇没捉住,反倒被它缠了个结实,敌人从四面八方包抄,准备来个连锅端。
  大久保料到会有人堵击,而且他敢保证,准是于而龙有胆量硬碰硬。但是,他起初对于而龙竟不利用三河镇那样好的地形地物,有点惶惑,使他不免有点犹豫。后来,他掌握于而龙一个致命弱点,估计他很可能不愿意使三河镇的老百姓受到损失,才把战场移到当不当,正不正的半路上吧?(“军人的不是啊!”有经验的帝国军人,嘲笑渔民出身的游击队长。)现在,大久保改变了主意,捉住于而龙比去解陈庄之围更为重要,他采用草船借箭的计策,用一艘汽艇消耗尽游击队的弹药,然后包围活捉。因为他知道于而龙的特点,来得快,去得也快,急风行云,从不恋战,说撤就撤的,所以他采取人海战术,水泄不通地围了上来。
  天还没有亮,于而龙趴在堤上,心里琢磨,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于而龙走出生产指挥组,钻进那辆浅茶色的轿车,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关照司机:“开到专家小招待所去!”
  小狄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场合。但是现在,她明白,说什么也晚了,多年给于而龙做秘书的经验,了解他只要迈出步去,就不会收回来。她望着这个她尊敬的父辈的老人,心痛地想:你这是何苦来呢?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吞掉你,可你一个人扳不动那座大山,这种中世纪的黑暗,只靠你一根火柴的光亮,是无济于事的。等着吧,不是暴风,就是急雨……
  这时,厂里的高音喇叭广播政工办的一项通知,下午全厂停产,开展革命歌曲演唱活动,随着,整个王爷坟上空,飘扬着震得人耳膜都发麻的歌声。
  原来,坚持文明生产的于而龙,在厂区种了许多树木,成林以后,招来许许多多的喜鹊在枝头噪闹。现在,那些鸟类都被高音喇叭撵走了,而代之以一片“就是好,就是好”,似乎是强词夺理,似乎是赌气的歌声。于而龙收拾好他的提包,对小狄说:“马克思曾经说过,生产是人类自身存在和整个社会发展的首要条件。现在,看来这位祖师爷的话值得商讨,人类是可以靠精神这股仙气活下去的,不信,就让他来厂里看看这些停产唱歌的人吧!哦,吵得我都头疼了,下午我不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他回到家,屋里只有“啦啦啦”地唱着《哈巴涅拉》的舞蹈演员。
  “柳娟(那时还不算亲近)今天晚上有演出?”
  “不,那伟大的样板,颠来倒去,观众都看腻了。今天是全日政治学习,我头疼,请了假。”
  喝,于而龙暗笑,她也头疼。“菱菱呢?”
  “关在屋里壁橱里冲胶卷呢!”
  看起来,女朋友比他那啃不动的高能物理重要,大热天,竟有工夫和耐性,钻到壁橱里去冲胶卷,爱情的力量会使人不顾一切。
  于而龙不禁想,像自己这样不顾一切,简直是破釜沉舟地跟那些痞子干,也就是同那些支持痞子的家伙们干,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一种爱情的力量么?
  确实,他太爱这个在王爷坟沼泽地里兴建起来的宏伟的工厂了。
  他记得,有一次大规模的协同作战实习结束以后,在参与演习的各种兵器鉴定会上,一位他不熟悉的指挥员把发生事故的原因推诿到他们工厂的产品质量问题上,于而龙火冒三丈,蹦了起来。
  一位元帅笑着止住了他:“冷静点嘛!于而龙!”
  “这攸关我们工厂的信誉!”
  他当场和那位不认输的指挥员对产品作了超负荷试验,在那狭窄的座舱里,翻来滚去,一直到整个机械的动力部分都烧红了,警报显示器发出危险信号,于而龙看出那位没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员,大汗淋漓,面如土色,好像马上就会爆炸似的吓得发抖,这时,以生命去爱自己工厂的于而龙才关了1。
  是的,他是不能让这个厂只生产打火机、生产台灯、生产沙发腿才回来的。爱情,使得他毫不考虑后果,只要他在这个阵地一天,就决不后撤。
  柳娟在轻曼多情地唱着:“你不爱我,我倒要爱你……”难道不是这样么?要不是有那么多热爱党、热爱国家的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和志士仁人,这个有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伟大祖国不就该沉沦了么?
  《哈巴涅拉》的歌声在屋里回荡,看来,跟于而龙一样,并不真的头疼。那位生产指挥组的负责人又在写字台前,摊开新到的外文期刊,翻到小狄作了记录,认为他有必要一读的地方,就着本《英汉大辞典》看起来。
  有人在敲门。
  他听见了,便喊:“柳娟,看谁来啦?”
  柳娟从那时起,就一点不见外地,把自己看做是这家成员了,尽管全家都不承认,尤其是那位画家姐姐。一嫌她爱美,讲究穿戴,二嫌她嘴馋,零食不断,三嫌她浅薄,狗屁不懂。于莲下定决心,非要搅黄他俩的关系不可。但柳娟进进出出,硬把这个家当做自己的家,毫不在乎地要客人承认她是这家未来的儿媳。
  如今的女孩子,已经完全撩开那羞涩的面纱,大方得实在令人可怕。那个唱着“你不爱我,我倒要爱你,我爱上你,可要当心”的“卡门”应声飞去开门,拉开弹子锁,她怔住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败阵的斗牛士。
  “啊?”她猛地一惊,张口结舌站在那里。
  “哦!噢?——”站在门外的高歌,也不曾料到会在于而龙家,遇到自己拼命追求竟然碰壁的女人。
  柳娟起先倒是有点窘,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在舞台上,即使在大场面的群舞中,她也能独树一帜地抓住观众。很快给了客人一个周旋性质的笑,这种笑,说老实话,像是在冰箱里放过一些日子似的,冷漠无情,而且有点残酷,连味道都似乎变了。
  高歌不无嫉妒地说:“你,柳娟!——”他的脸色由红而白,最后呈现一种浅灰的忿激颜色,一种看起来令人不快,而又带点受不了侮辱的挑衅颜色。
  谁也无法使自己宽解或者愉快起来,除非他不是男人,何况搀杂着许多复杂因素,不仅仅是一般的三角恋爱,按照王纬宇警告谢若萍的话说:“干吗,犯疯了吧?菱菱要去找那个跳舞的,没病找病。人家会从路线斗争来看问题,会以为是老于挑唆儿子干这种事的。”因此,高歌认为她不是普普通通的拒绝,既然站在敌人的巢穴里,那么,就是在政治上对“小将”的打击。“走着瞧吧柳娟,但愿你永远幸福……”
  现在,站在门口的高歌,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了。据说去游泳,也是三两位年轻女性伴游,而且穿着“出水芙蓉”式的游泳衣。所以他也恢复了平静,伸出了手:“什么时候请我吃糖啊?”
  柳娟昂起脑袋,做出一个延让的姿势:“请进!”
  于而龙捧着书本正看得入神,《哈巴涅拉》戛然中止,他猜出,是一位生客,是一位不寻常的来访者,果然,满面春风的高歌走进书房。
  他来到部大院于而龙家做客,是头一回。还在老房子住的时候,于而龙倒记得他常来找于菱玩。那时,他已经进工厂当徒工了。看得出,他有点巴结俯就于菱,见到忙得一塌糊涂的于而龙,也是一脸谄笑,恭敬地叫声“伯伯”而不叫“厂长”或“党委书记”,俨然世交的子侄之辈垂手站着,自然那是随着他父亲的关系来称呼的了。
  开车的老高师傅退休后不久就病了,好像是半身不遂,于而龙还特地去探望过几回,这位领导干部的弱点是感情太浓而且恋旧。有一天,他在车间巡视,看到了高歌,不由得想起那个卧病在床的老高师傅,对于老同志的怀念,使他向那个小伙子伸出手去。高歌连忙用棉纱头擦干净自己油污的手,紧紧地握住于而龙,心底的喜悦都洋溢到脸上来了。在庞大的工厂里,近万名职工,并不是人人都能被党委书记注意到的。他也像现在在书房里一样,满面春风地回答领导的关心:“挺好,挺好!”
  “好好干!”于而龙拍拍他的肩膀,鼓励着他。
  在车间办公室,同干部们谈完工作,随便地问了一句:“那个唱歌的小伙子怎样?”
  “一般吧!”车间主任猜不出领导人的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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