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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春天-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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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老战友——”
  “王、纬、宇?”
  也许于而龙控制不住感情,嗓门放宽了些,夜静更深,万籁俱寂,叶珊怕惊动左邻右舍,开始压低了声音说:“ ……我把那个合婚帖子请他看了,因为我听说石湖支队活着的人并不多。他说——当然,他讲得比较技巧,比较策略,但他的话是最可信的。”
  “他说些什么呢?”
  “他说,‘要是那棵银杏树下的女人,不从你母亲手里,把英勇的支队长夺走的话,也许今天你就不在石湖了。’我请他证实帖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说:‘ 那时候没有结婚证书,再说有什么必要伪造。’后来,有一回问得更明确:‘我真正的父亲是不是于而龙?’他告诉我:‘我只能对你说,你肯定不姓叶,如今是子教三娘的时代,你自己会作出判断的!’还能要他说得怎样明朗呢?够了,足够了。爸爸,你说,我能不恨那个过去挡妈妈道,现在挡人们道的所谓女烈士吗?”
  于而龙霍地站起,把她吓了一跳,厉声地责问:“谁给加上‘所谓’两个字的?”
  她并不示弱:“我!”
  “你凭什么把救过你妈妈命的恩人,叫做叛徒?告诉我,谁教你的?”
  她仍旧倔犟地说:“要算账吗?告诉你吧,我——”
  要是叶珊确确实实是他女儿的话,大发雷霆的于而龙肯定一巴掌打过去了。幸亏手里有雪茄,提醒了他,也阻止了他。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敌人,她不应受到过重的责罚。然而,她又不是没有过错的;但是,叶珊也够冲动的了,胸脯一起一伏,气咻咻地,认为到底是来算账了,活着的人,为你这多年忍辱负重地过来,竟得不到一句同情熨帖的话;她确实有点于而龙那样的不肯服软认输的性格,他们俩僵持着。叶珊负气地认为他不够资格责备谁,因为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更难熬些;于而龙恨她不该把分明不是自己的过错,一古脑儿全揽在自己头上。终于,游击队长决定让步了,她是无罪的,真正的罪人是那个挑唆青年干坏事的人,他倒在一边看笑话呢!于而龙长叹一声坐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她精神上的警戒线也垮了,冲到他的跟前,双膝软了下来,抱住他,把头扎在他怀里,痛心疾首地悔恨着:“ 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不该伤害你,也不该伤害那位……”
  那本来要打她的手,落下来,拉她坐好,问着:“ 珊珊,叛徒两个字,你是从他嘴里听到的吗?”
  她一个劲地抽抽嗒嗒地哭。
  “告诉我,是不是他第一个讲的?我需要知道这一点,你明白吗?”
  她不肯回答,只是说:“ 你要打就打吧,爸爸,别问我,别问我。”
  ——好一个糊涂东西啊!
  于而龙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好了,我也实在是太累了,你休息去吧,让我在这张藤椅上打个盹,天也该快亮了。”
  “不!”她止住了哭,擦干眼泪,像所有勤快能干的女性那样,一边哽咽着,一边尽到女性的职责,把里屋匆匆收拾了一下,便招呼于而龙到她屋里去休息,她准备在她母亲的房里住。
  这间一明两暗的屋子,她们娘儿俩一人一大间,倒是相当宽敞。于而龙谢谢她的好意,因为裤脚上还沾着沼泽地的泥浆,实在太狼狈了:“行啦!藤椅挺舒服,别弄脏你小姐的闺房了。”
  她说:“不碍事的,我给你找了件替换的衣服,不知合不合身?”
  他奇怪了,娘儿两个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她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领他进到里屋,抖开了一条轧别丁的裤子,多少带点苦味地,向他说明:“这是我那没有爱情的婚姻,所留下的一点纪念品。”
  “什么?没有爱情的婚姻?奇哉怪哉,年轻人哪,如今这类奇特的名词,我们上了点年岁的人,确实有些接受不了呢!”
  “奇怪吗?半点也不奇怪。介绍,结婚,生孩子,是今天中国青年男女组织家庭的三部曲,这种结合,说心里话就是缺乏爱情,不,是缺乏那种强烈的爱情。严格讲,谈不上幸福,但谁也无法不这样办。我也逃不脱,按照三部曲嫁了个人,结果我发现他根本不爱我,心还在从前的女朋友身上。也许换个人,就忍了吧,慢慢让他回心转意,不,我办不到,要么我,要么她,爱情上怎么能搞和平共处呢?”
  “那么,他就不该同你结婚!”他在心里埋怨陈剀。
  “不能怪他,其实是我自己的过错,怜悯不是爱情,那样一个有学问的人,竟会因为家庭问题,没有人敢爱他。可他呢,也够认死理的,又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要是有一点点说瞎话的本领,也许今天,就相安无事了。”
  “当时,你是甘心情愿忍受那种状况的?”
  “不瞒你说,爸爸,我确实是这样的,他一开始就说他忘不了那个画家,而且永远不会忘。但是他答应体贴我,同情我,甚至怜悯我。”
  “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等我后来真的爱上了他,那种体贴、怜悯、同情,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不需要那些随便制造出来的廉价品,我要的是真正的爱情,全部的爱情。”
  “看起来,你最初也不是真的爱他。”
  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她把头低了下去:“因为我要保全我的名声。”
  于而龙呆了,太可怕了,难怪她眼光里有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诡谲,她妈妈,那个赤诚真挚的四姐,永远也不会有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还是别问了吧,已经过去的事了。”
  “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的声调提高了,脸又扬了起来:“ 我要得不到他,谁也休想得到他。”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种残忍的笑意。
  他想:难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同名同姓,写八十年代论文的书呆子吗?“珊珊,有他的照片吗?”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他,正是那个不折不扣的研究生,一个差点被驱逐出境的倒霉蛋,照片背面是叶珊写的即兴题词,逗得于而龙笑了,因为相当准确地形容了他:“ 一个被抛弃的家伙!”
  “怎么样,欣赏欣赏你老的乘龙快婿吧!”
  他端详着陈剀的照片,心里像翻了锅似的,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了莲莲,陈剀,以至眼前的珊珊,还有小农在内的一连串的不幸啊,该怎样来了结呢?……
  自己的罪愆,别人的祸殃,他深深地感到不安了。
  乱了,两天两夜得不到休息的脑子,成了一锅糨糊,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竟那样轻率地,毫不估计后果地说出来了,他问叶珊:“你知道那个女画家是谁?”
  她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圆了。
  “叶珊,你别激动,她是我的女儿,叫莲莲,一九四五年在石湖生的,比你大三岁!”
  叶珊像噎了一口似的透不过气来,然后,发出古怪的笑声:“哦!比电影还要电影哪,我们姐妹俩居然在共同争一个男人!哈……”傻笑着冲了出去。
  游击队长实在太困了,再打不起精神来,只好相信年轻人吧!相信他们的聪明才智,也许会处理好的。刚挨着枕头,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仿佛早年间在石湖里浮沉似的,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但是,神经衰弱症患者,总是很容易惊醒的,于而龙才躺下不多久,就被那屋的哭声,弄得睡意全消。他揉了揉发胀而疼痛的前额,像所有失眠之夜一样,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着觉,只好等待天明了。
  他在黑暗里思索着,那是失眠的人,无法摆脱的胡思乱想,即使自己发狠从一数到一千,数着数着,又会陷进无穷无尽的思索中去的。
  那个正在哽咽的女孩子,刚才说得多么坚决啊!“ 我要得不到他,那么,谁也休想得到他!”现在,不知为什么,倒哭个没完没了,也许在埋怨命运的安排,偏使她们之间,构成了一种充满敌意的关系。于而龙想,或许她的哭声,是在考虑到姐妹骨肉的联系上,作出牺牲的预兆;但是,一旦她明白了她和于莲之间,毫无任何关连的话,那么,她会让步吗?

  但是,她还能得到陈剀么?
  “由于出现了‘将军’和路大姐,珊珊,你呀……”于而龙叹息着,“不但过去,陈剀不会属于你,现在,甚至将来,就更加是不可弥合的距离了。”
  他已经不再是个被抛弃的角色了。
  实在是非常偶然的,而且还是勉强的,因为是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出现了可能。所以连当事人都有点不大相信,但那的确是言之凿凿的一些事实,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编造不出,何况那是一位善良诚挚的妇女,在临终前吐出来的遗言呢!
  从飞机场送走了廖思源,回到了部大院以后,于而龙便让孩子们去帮助陈剀,料理善后事宜,赶紧把房子腾出来,交还给公家。
  其实这正是撵走陈剀的一种手段,王纬宇的眼睛是何等精明,玉兰花下,他看出了于莲和陈剀之间的蹊跷,就觉得这个书呆子是个障碍,稍微添些油盐酱醋,陈剀便接到了克日离开的命令。于而龙赶紧给无家可归的陈剀设法,到处联系,结果也是碰了一鼻灰,气得直骂街:“ 真他妈的人走茶凉,一点情面都不讲,使人寒心哪!”
  廖思源走了,也不曾留下个“ 遗嘱”,对他那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书籍物件,究竟作何处理?自然,这是陈剀的事。偏偏那个书呆子,除了要那幅瞪大眼睛,面露惊吓之情的廖师母的肖像外,余下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好暂时堆积在于而龙家的过道里,等待废品公司来收购。啊!快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于菱,陈剀,还有把头发包扎起来的演员和画家,像耗子搬家似的,一趟一趟从楼下往楼上捣腾,年轻人干起活来格格的欢乐笑声,冲淡了早晨在飞机场,似乎送葬般的压抑气氛。这位知识分子的遗产,除了书籍,还是书籍。幸好,那许许多多科技书籍,都是硬面精装,个个像铠装的骑士,一本本比城墙砖还厚,所以十年来在痞子们三番五次的光顾下,居然能保存得完好无损,倒全亏了这副硬骨头。这使于而龙悟透了一个道理:应该挺起腰杆,应该理直气壮。于是,走出书房,对陈剀讲:“他们越是这样撵你,我还偏要留你,不走啦!”
  正说到这里,客人光临了,路大姐陪着一位部队的同志登门拜访来了。于莲迎了上去,并给于而龙介绍:“爸爸,你不认识吧,这就是那幅《靶场》的买主啊!”
  “今天,我请路大姐陪着来,上门提货啦!准备搞个展览会。”
  “怎么?老爷们点头了?”于莲问。
  “我们决定不理他。”部队同志回答挺干脆。
  于莲笑着说:“过去那帮老爷没有说错,是有点印象派咧!所以眼下新掌大权的老爷,有点害怕。”
  游击队长一直为那位布尔什维克不平,忿忿地说:“ 弄不懂他们干嘛那样怕新鲜事物?恨不能把社会主义像捂韭黄似的闷在小屋子里!”
  最可乐的是陈剀,他又提出了一个冒傻气的问题:“怎么?我有些糊涂,这幅画又不是毒草啦?”
  “陈剀,陈剀——”于而龙赞赏地拍拍他肩膀:“ 你问得好,一部艺术作品的好坏,究竟由谁说了算?我不明白,九亿人民是什么时候把艺术作品的生杀大权交给这些老爷的?让他们拿出委任状来,否则,他们的话就是放屁!真奇怪,他点头,就通过;他摆手,就枪毙。以一些人的胃口,代表九亿人的食欲。十年,文化大沙漠吃够了苦,其实,他们何尝轻松过,难道不是有目共睹的事,不都绑在耻辱柱上过吗?可他们太健忘了。”
  “不奇怪,爸爸,挨过鞭子的奴隶,手里有了鞭子,照样要抽人的。”于菱重复刚刚离去的那位工程师的警句。
  路大姐说:“细想也够悲哀的。”
  “走吧,抬到车上去,让真正的评判员,人民群众去鉴定吧!”
  部队同志倡议着,大家都帮着把那幅油画,装到卡车上去,面壁了多年的老兵,在初春的阳光里,依然是那样神采焕发。
  路大姐在书房里凭窗看着,几个年轻人充满生气的笑声,特别是两个姑娘银铃似的花腔女高音,袅绕在部大院里,使这位失去儿子,然而疼爱青年的老大姐笑了。他们多么像画幅上那些细细的白杨树,笔直地向上长着,很快就会成材了。可是,斜对面那栋楼上,也许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影响到编辑的文思,只见夏岚把原来敞开的窗户,砰地关了起来。但是路大姐从另外一个角度同情这位编辑:“这是可以理解的,到了应该做母亲年龄的女人,还是膝前空空,肯定是有点凄凉的。”其实,夏岚却站在百叶窗后,端详着画面上的老指挥员,咬着牙狠毒地说:“ 算你走运,老东西!如果七八年再来一次,我保险不拿笔,而拿刀!”
  那幅油画在卡车上怎么也垫不平稳,于菱找了块砖头,他姐姐嫌硬;柳娟寻了片木板,画家又嫌脏,还是陈剀有办法:“ 我上楼给你扔下几本精装书来,又软又硬,富有弹性。”一切都是这样凑巧,第一本书扔下去了,第二本书又扔下去了,第三本书正要扔,楼下于莲嚷着:“够啦够啦,稳当了!”于是,就把这本书放在窗前,正好在路大姐的面前。那是一部马克·吐温的小说《王子与贫儿》,狗屁不懂的暴发户抄家时不认识外文,错当做技术书籍给疏忽了,其实那个汤姆和爱德华倒是有点阶级调和论的嫌疑。路大姐顺手拿过来翻看,要不是其中夹着的一张放大照片,她绝对不会毫无分寸地拆看和照片放在一起的信。事情往往怪就怪在这里,倘若照片放得小一点,或者信封稍大些,那该像芦花牺牲时,开黑枪的第三者一样,是个永远的秘密了。然而夹在《王子与贫儿》中的这封信,倒使王子成了贫儿,或者贫儿成了王子。虽然陈剀还是陈剀,并没有丝毫变化。
  照片上起伏的矮矮丘陵,沿着丘陵蜿蜒的曲折山路,以及山路上的那座颓败的歇脚凉亭,一下子,把路大姐的魂灵给勾住了。谁照的呢?照它有什么用呢?既无人物,又无景致,更谈不上名胜古迹。路大姐做过几天公安工作,倒觉得很像一张以供查证的现场照片。如果她记忆力不错的话,照片照的地方,正是她解放后两次去寻找小儿子下落的刀豆山。
  她顾不得一切地打开这封没有封口的信,老花镜也来不及戴了,越往下看,两手颤抖得越厉害,而且,字都一个个跳动起来,她的心像悬在一根灯心草上,在激烈的摆动,随时有断的可能。果然,当她看到“咖啡色毛衣”几个字样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往后一仰,跌倒在窗旁的电视柜上,碰翻了养着热带鱼的玻璃箱,那种叫做“黑玛丽”的小鱼,在地板上乱蹦着。
  “怎么啦?路妈妈!”陈剀连忙回身抱住,也许真是血统的呼声吧?——于而龙想起叶珊才说过的话,只听那位非被赶走不可的书呆子,大声地向楼下喊叫,至少整个部大院以为出了什么事,那位女编辑重新拉开百叶窗,幸灾乐祸地瞧热闹。
  等到在医院急救室里苏醒过来,路大姐便追问那封信的下落,真是巧,那封廖师母临终前写的信,已经被鱼缸打翻在地板上的水泡湿,勤快的舞蹈演员收拾屋子的时候,把它团成一团扔到垃圾箱里去了。
  要是早一年,于莲对这位弟媳无意中的过失决不会原谅的,现在她拿这位纯净无邪的天使怎么办?只好哭笑不得地说:“ 只有你干得出来,我的宝贝!”
  “我去给你找,姐姐——”于菱弄不懂他姐姐干嘛着急?更不明白路妈妈会对一封与她无关的信,发生兴趣?只好穿上靴子,在垃圾箱里寻找,总算上帝慈悲,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了那个纸团。
  “是吗?”
  柳娟点点头,但并不觉得做错了事。
  一直等待着的路大姐,连忙把它装在塑料袋里,去求她的老同事,运用近代迅速发展起来的侦破手段,想办法在已成纸浆的一团里,将廖师母的遗信复原出来,赶紧坐着“将军”的“红旗”车走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于高度的警惕,那根紧绷着的弦,马上猜测到和早晨刚走的廖工程师有什么联系,是不是那个老人有什么严重的叛国罪行?……那时,他还在波音飞机上,进行着最后一刻的激烈思想斗争,想不到又被人冤枉了一阵,而且还基本上是自己人呢!唉……没多久,路大姐匆匆回来,一定要在廖总留下来的廖廖无几的衣物里,寻找一件咖啡色旧毛衣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总算不是什么图纸之类的东西丢失了,因为国产电影艺术家老是这样教导观众的。
  满屋的人谁也不露声色,因为,除了陈剀,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听说过路大姐在“ 皖南事变”中失去儿子的故事,但谁也不想讲穿,而是怀着一种激动期待的心情,希望赶快寻找出那件毛衣,由实物来讲出人们衷心盼望讲出的话。
  于而龙回想起那天晚间,他家书房里,走廊里成了处理旧货的破烂市,望着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不由得慨叹一个孤老头子,由于失去老伴,竟会把日子过得如此糟糕。“ 是的,老廖确实是失去了信心啦!原来他是个多么一丝不苟的人。”
  坐在沙发里焦急地等待年轻人翻检寻找的路大姐,轻轻地说:“别忘了人是生活在社会里的。”
  谢若萍正在端详着那张照片,她记得廖师母曾经说过:“ 我要眼睛闭了,谁也说不清楚了,也许我该把实实在在的情况告诉孩子。”那时候,谢若萍忧虑的是关在厂里的丈夫,竟不曾多过问一句,但照片是有印象的,然而信呢,信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在回想,所以于而龙的叹息,路大姐的答话,都没往心里去。
  “他是深感回天无力才走的,其实,并不舍得离开祖国。”
  “即使那些有补天之才的人,也感到棘手的,这个烂摊子呀!二龙……”她望着屋里屋外乱糟糟的一切,深有感触地说。

  猝然间,舞蹈演员在走廊里“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她从一个纸箱里,找到了那件旧毛衣,人们立刻哄了出来。于莲一看,便摇了摇头:“大惊小怪,我刚才就翻到了,颜色不对头,这是烟色,不是咖啡色。小姐,再说,这哪是毛衣,而是麻袋。”画家的眼睛,对于色彩,有种职业性的敏感。
  一听到麻袋,路大姐也走出书房,柳娟为了弥补刚才的粗心大意,把毛衣捧到路大姐眼前。对失去儿子的母亲来讲,颜色不是主要的,质量也不是关键;她赶紧抖开那件对襟织起的旧毛衣,摸了摸,有点不相信,又回到书房,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果然,一个纽扣都没有,这是做母亲的无意中做下的记号;当时,她只不过怕硌着孩子,才把所有的纽扣都用牙咬掉的呀!她还是和来时一样,不露任何表情,拿着那件还是在大生产时期,用自己纺成的毛线织起来,在农村染坊里煮得黑不黑,烟不烟的毛衣走了。
  人们总是在事后才聪明起来,那位文静的廖师母把这封信夹在马克·吐温的小说里,肯定是有些什么寓意的,多么聪慧的妇女啊,这不是王子和贫儿马上变换了位置吗?哦,所谓黑五类式的家庭出身,顷刻之间,几乎是讽刺喜剧似的,再填什么登记表的时候,在那成分栏里,该写上革干两个字了吧?海外关系那也该一笔勾销了!然而,在这一天以前和以后的陈剀,难道会起什么质量上的变化吗?不会的,他照旧是他。所以说,写在纸上,印在书上的东西,并非都是非常准确的,而永远真实的,只有生活,歌德的那一句名言说得多么好啊,“生活之树常青……”
  他的学术论文弄不下去了,一个碰壁碰惯了的倒霉蛋,突然发现每扇大门,都朝他打开,而且每一扇大门里面,都有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孔;每张面孔的嘴里,都同样用唱小夜曲的柔和声调,向他表示欢迎,实在使得陈剀有点接受不了。因此,他向于而龙提出:“看样子,七七年的春天,好像还不太正常,明年我再来为论文战斗吧!”
  “打算回南方去吗?”
  “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你把车票给我,陈剀。”
  “干什么?”
  “给我。”
  于而龙拿着火车票去见周浩和路大姐,他们老两口,正戴着老花眼镜,逐字逐句,在看着终于“ 破译”出来的原信。“ 将军”示意让他坐下,把那些一张张洗印出来的底片递给他,虽然是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于而龙终于看明白:陈剀正是他们失去的小儿子。凑巧,廖师母因为丈夫赴美留学,就去廖总的姐姐家暂住,那家是一位江南著名的辛亥元老,有点声望,和新四军关系不错,所以廖师母才从部队的驻防区域穿行赶路,谁知正好赶上“ 皖南事变”,就这样一个机会,在头天晚上激烈战斗过的刀豆山下,凉亭里等着挑夫的时候,发现了用毛线衣裹住的陈剀。江南的一月份是相当凄冷的,好心肠的廖师母便抱着他,来到亲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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