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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春天-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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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经过了三十年以后,石湖支队的队长才陡然间领悟到,这位老夫子的遗言,是在对他进行一种同志式的告诫,正如伏契克那句“要警惕呀”的名言一样,希望通过那茫茫湖水,传送到他游击队领导人的耳朵里。
  ——老夫子,站在你被处决的这块地方,我体会到了,你把你的思想,你的看法,同时,还把你的忠诚,你的关切,甚至你的焦虑,你的希望,都凝聚在这句话里面了。这是一句有分量的话,你以死亡前最后一口气时说出来,更加重了它。然而,三十年来,我并没有牢牢记住;可现在,连生活现实也在提醒我,确实存在着那种“类狼人”,或者是人化了的狼,他们是以吃人为生的。
  王经宇就在这里警告所有追随石湖支队的渔民、船民,谁要是不服从党国的命令,敢同共产党来往,就是被他们抓住的六个人的下场。
  他下令当场枪毙了那六名党的基本群众,第六颗脑袋,就是至死也和党一心一意的郑老先生。
  当时,那五个人都倒在血泊里了,王经宇站起来,喝了一声:“住手!”让人把老秀才带上来。
  行刑队刚要端起的枪,只得放下。
  他嘴角紧抠着,盯着郑老夫子,慢悠悠地问:“老东西,看见了吧!现在是一步即生,一步即死,前脚是阴,后脚是阳的最后机会,你要三思而行,回头还是来得及的。”
  刚强的老秀才颤巍巍地回答:“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经七十六岁了,相当知足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王经宇指着那些倒在湖边,血流遍地的尸体说:“他们是渔花子,是泥腿子,是愚民,是蠢材;而你有功名、有学问、有地位、有家产,怎么能和他们为伍,就是去阴间路上,也不该与他们同行!”
  他仰望着蓝天,长叹了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他们在一块同生共死,那是理所应当的。”
  王经宇大声吼了起来:“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老货,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老夫子沉静地反问:“你又给了我什么好处呢,大先生?”
  白眼狼勃然大怒:“好吧,那我就给你一点好处,成全你,让你跟他们一块走!”
  “谢谢——”
  老秀才转回身去,站在那五位已经倒下的烈士中间,望着眼前一片茫茫的碧水,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向石湖倾诉:“ 记住吧,这话是一点也不错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哪!”
  这位和石湖,和石湖上的人民,和石湖的第一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永远站在一起的郑老夫子,昂起脑袋,背抄着手,动也不动,只有凄冷的风,吹动着他那长衫的衣襟,王经宇把手一挥,他便成了那次屠杀的第六个牺牲者。
  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有他们自身的特点,于而龙记得他的至友、那位廖总工程师曾经剖析过,还用了一个不大恰当的比喻:“唉!中国的知识分子,很像俗话讲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样,热恋着这块土地啊!”
  那是在优待室里,闭门思过时的事情了,于而龙接着问廖思源:“所以一九五二年,你想方设法要回祖国来——”
  他承认:“没有办法,我像得了病似的想念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所以,现在这样折腾你,你也并不想去你女儿那里。”
  他沉吟了一句:“故土难离啊……”
  “我看你还是走吧!既然你女儿来了信,也许我不该这样怂恿你——”于而龙那时态度是明朗的,他赞成这位老夫子离开苦海,要不然,他会走上他老伴的路,死在那种无端的恐惧之中。
  “不——”那时,廖思源是坚决不走的。
  他俩因为臭名昭著,罪行严重,被隔离在工厂大仓库后边,一间九平方米的优待室里。当时,这种叫做牛棚的民办监狱,是无边专政的产物,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究竟有多少,现在神仙也统计不出了。所以后来法家红了一阵,滥觞恐怕自此起始的。仓库的大墙后边,人迹罕至,大白天,黄鼬都敢在草丛中出没。起先,这些胆怯的小动物,看见他们俩一会儿被彪形大汉押走,一会儿浑身像散了架地被拖回来,都吓得躲在洞穴里不露头。但是时间长了,它们发现这两个人并无伤害别人之心,而别人却是可以随便伤害得他们。
  小动物恐怕也有些奇怪:“ 你们干嘛不敢反咬一口?”于是它们胆子大了,公然在这两个被折腾得连翻身都困难的“ 囚犯”眼前,蹿来蹿去,毫无恐惧之意,但恐惧症却压倒了廖总工程师。
  “你还是申请出国,到你女儿那里去吧!”
  他连一丝走的念头都不抱,倒反转来劝于而龙:“ 我认为你还是认真写份检查,搪塞一下,可以少受好多苦,放下你那种殉道者的自尊心吧!”他指着于而龙手里那本牛津版的《英语初阶》:“ 学那劳什子还有啥用?”
  “我花钱也请不来的私人教师啊!老廖,精通三国语言的小狄,夸你的英语口音是标准的牛津腔调,虽然书面气味浓点,但很有绅士风度,她认为适合我学。”
  “我越看你越怪,什么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学英语,知识即罪恶,明白吗?要不是你懂俄语,人家哪会批你的修正主义?要不是你看那些外国著作,而且动不动就引用,小将们也就不能打你个崇洋媚外了。”
  “照你说,白痴最安全了。不,老廖,那对我来讲,还不如死去好呢!我认识一位老同志,解放前搞城市工作,被国民党抓起来,判了五年,坐在牢房里。感谢马克思,也不知以前哪位难友,留下一本列宁著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别的难友都不感到兴趣,他整整啃了五年。老兄,你现在要去听听他的关于经济危机的报告,保管比那些照本宣科的政治课教员讲得精彩。给我讲讲被动语态吧,别惦着晚上的批斗会啦!”
  他叹息着:“我实在没心思啊……”
  “我弄不明白英语的被动语态和俄语的语法习惯有何不同?你是学过亨雷的《比较语言学》的,给我讲透彻些,被动语态在科技书籍里经常出现,我要搞通它。”
  “搞通它到英国去读伊顿公学、哈罗公学?”老头子一脸苦笑。“不是那年纪了!”
  “我才五十多岁,老廖,你也刚六十出头,怎么,今日悟道,明天就死么?亏你白有那么多学问了。”
  “好好,我给你讲,被动语态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亨雷教授认为:每一个民族语言的形成过程中,总是会……”他讲着讲着又想起来:“老于,我们已经在一分厂、九分厂、一零一车间作了检查,接受了批判斗争。今天是锻压中心,哦,那些个哥儿们的手劲可是挺大的,敢扭断咱们脖子,真要命咧……”
  “嗳,老廖,动词改为过去时态加上be,可是我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最好去请教萨克雷、狄更斯、笛福,或者萧伯纳去吧!哦,还有个四分厂,转业兵多;对啦,铸造中心的关不好过,那些模型工,翻砂工的火气可不小。”他转回来问捧着《英语初阶》的于而龙:“老于,咱们还有几处没有磕过头?”
  于而龙见他掰着指头计数:“你不在算?”
  “糟,搞乱了,重新算,一分厂、九分厂、一零一车间……”每提到一处,两个人心里就一咯噔,望着那些藐视他们的黄鼬,想着当初设计工厂时,厂区惟恐不大,车间惟恐不多,两个人有着无可名状的悲哀和悔恨。《聊斋志异》里有个故事:一个财主在地狱里,被狱卒灌着他生平暴敛钱财所熔化的铜汁。蒲松龄叹息着,生前惟恐其少,此时深恨其多,但那是自私贪婪的报应。“ 可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动力学家莫名其妙地问着自己。
  廖思源怎么也算不清,尽管那是道最简单不过的加减题,关键就是恐惧,他并不羞于承认,连自杀都打算过的,还在乎这点丑么?“……是这样,当时我得了一种恐惧症,老伴大概也是如此,她顶不住,就先我而去了……”
  也许总工程师最使于而龙喜欢的性格,就是坦率。
  但是,到了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他却走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热爱土地、热爱人民的知识分子,终究是要和符合历史总趋势的大多数站在一起,并且生死与共的。
  甚至在那架载有廖思源的波音飞机,离开跑道,腾空而起的时候,这两代知识分子的影像,在于而龙脑海里同时交叉出现。一个飞到外国去了,一个留在了石湖,都是和党有过密切联系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差异?不仅仅是个人的责任吧?但是,他还是向那愈来愈小的机影说:“廖总,你无论如何不该走的呀!”

  郑老夫子却是死也不曾离开石湖……
  一九四七年是石湖支队相当困难的一年,也是于而龙和芦花生死离别的一年。好容易打下的地盘,差不多重新落入敌人手里,日子很不好过,他们又过起流动转移打游击的战斗生活。已经派几起人去接郑老夫子,要他离开石湖,到老根据地去,或者到他认为可以藏身的地方去。但固执的近乎迂腐的老先生,拒绝了同志们的好意。最后,支队研究了一下,决定把他接到游击队里来,多派几个人照顾就是了。因为他和民主政府一直合作到今天,是很遭国民党嫉恨的,尤其是卷土重来的王经宇,肯定不会轻饶。于而龙亲自来到闸口劝说动员,由于部队撤出湖西,这一带越来越紧张了。
  他执拗地晃头不同意:“无非一死,何足惧哉!”
  “毫无必要的牺牲嘛,你老人家还可以为革命做许多事。”
  “我不能给你们出力,反而添累赘,二龙,你别讲了,我是宁死也不从的。快走吧,敌人说来就来,太危险——”果然,教堂响起枪声,还乡团进了镇,他们占领着制高点,控制住钟楼,居高临下地射击着,吆喝着。
  “出来,共产党,今天你跑不脱啦!”
  “不投降国军,老子们就毙了你!”
  跟于而龙一块来的通信员长生,正在船上等着,这时,被还乡团的火力隔断,也无法接应支队长了。
  郑老夫子说:“ 你只手难敌双拳,何况他们人多,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好在天黑,你穿上我的大褂,我换上你的短打,他们不是叫出来吗!咱们一块往教堂走,到了钟楼下,你就贴墙根穿小巷出镇——”
  “你怎么办?老夫子!”
  他沉稳地笑着:“二龙,我已是垂暮入土之人啦,快走吧,该来不及了!”
  “你老人家——”
  “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不能以小失大,我在世上还能活几天?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把他的长衫递给于而龙:“ 快,快换上,迟则生变!”老人严峻的目光,深含着剀切的情意,于而龙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接那件衣服,老人激动地催促着:“二龙,你应该深明大义,好心肠有时倒会坏事,快点,就听我这多活几十岁,算是一个长辈的话吧!”
  “滚出来!老子摔手榴弹了!”还乡团在钟楼上嚷着。
  于而龙拉着郑老夫子,推开大门,走了出来,老人关照他:“ 走得慢些,天色还有点亮,别让他们看出马脚来。”
  “把手举起来!”钟楼上命令着。
  他们俩并肩往教堂走过去,那只是不多的几步路,因为房子几乎紧挨着教堂,郑老夫子就在那十几米长的小巷里,向于而龙倾诉了一位知识分子最后的话:“ 二龙,自打跟你们在一块共事,是我这一辈子最痛快的几年,就是闭眼,也不枉此一生了。现在,你该快步走过去了,贴着墙根,他们看不见的。放心吧,二龙,士为知己者死,我不会辱没我自己,也不会辜负共产党的!”他不容于而龙犹豫,竟放下手推了一把:“快走,多保重吧,孩子……”
  老夫子当夜落入了王经宇手中,石湖支队还来不及采取措施营救,第二天,就传来了他和其他五个基本群众一块被屠杀了的消息。
  曾经预言老秀才最终必将离开石湖的王纬宇,听到老人壮烈牺牲的详细情况以后,装哑了,再也不做声。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早在两年前,还是赵亮头悬西门的时候,王纬宇就结结实实挨过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实老夫子并无意给他这个教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虽是临死时才说出来,但肯定是早产生这个想法了,所以对王纬宇不怎么亲热,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老先生为赵亮的不幸惨死,找政府来了,老泪纵横地对大家说:“烈士的头颅还在城门上挂着,不能收殓,不能掩埋,我们活着的人,怎么能心安哪?想办法,各位,别坐在这里发愣啦!”
  大伙儿拿不出个准主意。
  老夫子急了:“你们还指望着唇枪舌剑,说得鬼子汉奸发善心吗?”
  在场的王纬宇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因为责成他和他哥谈判营救的,便反驳着老人:“ 事情不像你老夫子想得那么容易,你以为是摇笔杆做祭文,坐在那里胡诌几句就行了?”
  但是老夫子悼念赵亮的祭文,使许多战士、乡亲,尤其是老一点的同志都感动得哭了。他不是用文言文,而是用大家能听懂的半文不白的语言写的,连鲁迅说过的,“ 革命岂有被人头挂退”的名言都引用了。他说:“这也是我为赵亮政委,能尽到最大力量的一点心意了。”
  王纬宇火了:“听这口气,赵亮同志的牺牲,是我的责任,或者说,是我蓄意谋害他的了。”
  “你这个人——”于而龙止住他。
  老秀才讲:“我并非那个意思,你也不用朝那些地方想,反正,我早先是寄希望于你和令兄的谈判上。如今,人头还在挂着,大家还等着靠嘴巴去打仗吗?我不晓得你们手里的枪,是做什么用的。哀兵必胜,这是古人早讲过的。”
  终于组织了一次突袭,于而龙正面带着部队去夺西门,芦花领人混进县城,负责策应和牵制,才把政委的头颅从城门上抢到手。回来的路上,与沿途警戒的王纬宇碰上头,三支人马一块到了三王庄。船一靠码头,最先看见的,是那位穿得周周正正,虔诚守候着的老先生。哦!大家都明白,只有在最隆重庄严的时刻,老夫子才这样一丝不苟地穿戴的。
  王纬宇轻轻哼了一声:“ 又该献出那篇祭文,他的最大心意了。”
  于而龙瞪了他一眼:“不要那样看人。”
  他撇撇嘴:“说说空话再容易不过的了。”
  但是,王纬宇绝对料想不到,亲手接过赵亮遗骸的老秀才,领着人们朝岸上走去,来到三王庄湖滨大街,一口黑漆光亮,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棺材,停放在街心,鲜明地映入了人们的眼里。
  王纬宇吃一惊地陡然站住,正是郑老夫子的心爱之物,不知油漆了多少遍的寿材啊!“ 不可能!”他心里想:“ 绝不可能,他哪会舍得?”王纬宇不相信,然而却是活生生的现实,看得真真切切,是那口费了二十年心血,甚至早死的王敬堂都羡慕的柏木十三元棺材,他的脸刷的全白了。即使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巴掌,也比这种无言的惩罚要轻松些,因为并不是个别人听过他的议论:“要不是那口寿材,用绳子也拴他不住,早到南京或者重庆去了。”
  这时候,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老人家打开棺材盖,把这位播火者仅有的遗骸,放进去;同时,还把赵亮总裹在薄薄行李卷里的一双布鞋,那是他妻子在红军离开江西苏区时做好给他的,一直没舍得穿,如今,也放在棺材里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也许他妻子在给他这双鞋时,盼望着他能穿着这双鞋回去,也许还在油灯下等待,也许能在梦中相见,但是她的丈夫,从此一步不离地留在石湖了。
  “老人家,你——”芦花望着这位令人钦敬的老夫子。
  老先生懂得她的意思,他说:“ 应该的,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人,是理所当然的……”然后,合拢了棺盖,他后退一步,向终于回到同志们和乡亲们中间的一位红军战士,深深地鞠了个躬。

  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王纬宇在谈论另外一位老夫子的时候,口气就相当缓和,不再讲得那么绝对,而且尽可能不流露辛辣的嘲弄。于而龙明白,并不是怕抬出棺材来而弄到下不了台,也不是他对飞广州去的廖思源产生什么好感,很清楚,是由于天气的缘故。
  现在,王纬宇亟待照料的事情太多了,包括那位总受夫人支配摆布的老徐在内,都需要适应冬天过后,已经来临了的春天气候,虽然寒意未消,但也开始红杏枝头,春风一线,早晚有大地春回、万紫千红的那天,所以,他们都在考虑换季的问题。适者生存嘛!这是达尔文学说的精华,何况他们这些政治上的候鸟呢?更要寻找或者创造最适宜他们生存的条件了。

  王纬宇说:“走了,廖总终于走了,可惜!”
  于而龙对于最近常来串门的,这位兴致极高,一坐聊个没完的客人,并不太感兴趣。
  “走了好!”王纬宇绝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十分同情地加了一句。
  “为什么走了好?你倒说说看。”
  “彼此心安,何况他早早晚晚总得走。”
  “他本来不至于出此下策。”
  “怪我吗?听你的口气!”
  “岂敢怪你革委会主任,怪我自己。”
  “怪你?”
  “自然,我太无能了。”想起那天“将军”委托他去送廖思源的话,于而龙内疚地说。
  王纬宇望着楼道里、走廊里、以至书房里都堆放着的书籍什物说:“真是物在人亡了。”
  “三十年后,你有资格嘲笑了。”
  王纬宇已经忘了他哥杀害的老秀才了,哦哦了好一阵,才在被近来繁忙的社交活动,搞得一塌糊涂的脑子里,想起那始终和共产党同心同德的老学究:“哦……那位老先生至死也留在了石湖的,这一点,倒是叫人钦佩。我想:可能秀才先生是圣人教诲出来的,而总工程师则是喝洋墨水成功的,所以,注定他们结局之不同吧!”
  “不存在脱离社会的人,我不能预测秀才先生活到今天,还能不能和我们同生共死!难道廖总认为西方是极乐世界,才向往而去的吗?他在外国削过土豆皮,知道那里不完全是天堂。假如他不是为了国家、民族,和千疮百孔的土地,也不必二十五年前回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该到了吧?”
  “还在广州。”
  “怎么回事?”
  “等他女儿——”
  “哦,看来,廖总也许早就有了外心。”
  于而龙有点生气了:“不要把人想得那样坏!”
  “不过,也用不着把人想得那样好。”他站起来要走了,又是老规矩,迈门槛告别的时候,才谈正题:“ 你要求回石湖探亲休息一阵的报告,老徐批了,请你暂缓,如何?”
  “为什么?”
  “因为我要出国,老徐让你早一点到厂里上班呢!”然后以遗憾的腔调说:“可惜廖总走了,要不,又可以唱‘ 三岔口’了。真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这位知识分子也太不给阁下留脸啦!”
  他没有被激怒,因为王纬宇要出国这件事,似乎使他回到当年最后攻克县城那一仗,正是由于抓住了国民党主力部队调防的空隙那样,一个再好不过的战机出现在眼前。王纬宇前脚刚走,马上给周浩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二龙,你在干什么?”
  “我打算回石湖去,跟你说过的。”
  “听说好像不太同意,是吗?”
  “你呐,‘将军’?”
  “非走不可吗?”
  “而且马上——”他急切地说。
  “那怎么办呢?……也许你还从来没开过小差吧?”周浩笑了:“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如果你认为那样做是十分值得的话——”
  “我明白了!”
  “不过,在你走之前,我得给你一项新任务,希望不耽误你的行程!”
  “什么事?”
  “二龙,你还记得若干年前,我曾经给你打过这样一个电话?‘二龙,你洗涮洗涮,换身干净衣服,去接一位客人。’这印象还有么?”
  “记得,怎么回事?难道老廖他——”
  “对了,他决定不走了,马上回来,跟我们一块接着干!”周浩估计于而龙准会发出惊讶的反应,但奇怪的是听筒里喑哑着,长时间的沉默着:“二龙,二龙,你怎么啦……”
  于而龙在想:黄鹤一去不复返,可中国的知识分子,最终是和这块土地分不开的……

  廖思源决定回来了。
  如果仅仅是为了结束自己的残生,那又何必远涉重洋,死在异国他乡呢?在飞机上,他给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起飞后最初的紊乱和喧闹,终于渐渐地阒静下来,长时间的百无聊赖的飞行,除了打瞌睡,或凭窗俯瞰以外,也只有陷入沉思里去。但到了他这样年岁上,瞌睡就不多了;疲倦是青年的一种幸福,他们有着饱满的精力,干起来拼命地干,玩起来拼命地玩,所以困起来也没命地困。现在他既没有力气去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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