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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岛的蓝色奇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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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
  「这就是所谓的完美主义吧。无法忍受半途而废的人,有一天会丢弃所有的一切,连自己的根也彻底拔除,因为他们认为与其活得不完美,不如彻底毁灭自我。但是,这么做的结果,才是真正的半吊子。凉介,我是以你的心情来说这番话的。不论做什么事,每个人都是在未完成的状态下就结束一生喔。这并不是好坏的问题。过度认真的人,最好要习惯不完美。这比亲手结束自己的一生,要胜过百万倍。」
  凉介认为桥叔说的没错,但是他同时也无法否定内心有股紊乱的抗拒感油然而生。那似乎是对于岛上的人们产生的某种反抗,以及还未向桥叔说出口的那件事衍生的抗拒。
  「箭的事情,你要我当做没发生过吗?」
  我没这么说。桥叔一口气喝干杯中的烧酎。
  「明天钓鱼的工作一结束,我们就去会长家归还这支箭,到时候该说的就说出来吧。」
  凉介老实地回答:「好。」接着在桥叔的杯子里斟了酒。桥叔直直看着凉介。
  「不过……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海。万一无法出海,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咦?」
  「据说台风动向转变,会扑向这里。」
  「台风?」
  「大约明天开始风浪会增强吧。因为行进方向要是没有改变,台风会直扑而来。」
  凉介对于桥叔所说的话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夜空中星星光辉灿烂,连一片云都没有,银河清晰可见。
  四下平静无风,甚至连一株草都没有摇晃。
  桥叔当然是听了气象预报才知道的,但不知为何,凉介却觉得台风一词像是桥叔硬挤出来似地,毫无真实感。


  32

  隔天清晨,东方的天空宛如喷出火焰般耀眼逼人,那是预告着天气即将急遽转变的红艳。凉介总算了解在那瞬间布满天空的光彩中,潜藏了多少无法预知的巨大能量,正一步步逼进。
  海浪拍击大堤防的前端,浪花四溅。
  高高袭卷而来的浪涛,厚重而强劲。船才离开港口,凉介就几乎坐不稳。每一次船头突破风浪、越过大浪耸起如山的水墙,船身便严重倾斜。若是不抓紧船缘或渔具的绳索,好像随时会被抛下海一般。
  之所以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中出海,是因为他们预期会发生风雨来袭前鱼群疯狂索饵的特殊现象。
  气压下降,海水高涨,鱼群似乎察觉到即将发生不寻常的事情,食欲也比平时来得旺盛。以小鱼为食粮的鱼群尤其明显,所以锁定不同海流交会的潮境(注30)采用路亚钓。
  一如桥叔的预测,鱼群疯狂索饵。凉介虽然因为严重晕船而呕吐,还是不断地钓取渔获。他用锁定表层的拖钓法,钓到鬼头刀、土魠以及几条鲣鱼。另一方面,采用沿着海潮锁定中层的铁板钓法(注31)时,桥叔钓到一条超过二十公斤的红魽。不过,海浪不断从两人头上打下来,扑得他们满头满脸都是水,迫使他们不得不在预定时间之前就上岸。
  港口有些骚乱。
  根据气象预报的气压数据,这是二、三十年才可能出现一次的超大型台风,大浪恐怕轻易就能翻过大堤防。这么一来就必须用绳索将所有的船只系紧,整个固定在码头最里面,否则渔船会被掀翻,届时可能连一艘都不剩。
  凉介目送着把渔获载到集会所的桥叔离开后,便赶着在船舷绑上旧轮胎,因为要把渔船系在一起,旧轮胎能产生缓冲效果。凉介因为不清楚如何作业,数次遭来男众怒骂。由他们斥喝的声音,可以感受到岛民对于这次台风警戒的程度有多高。
  「到处都忙成一片。」
  从集会所回来的桥叔缩着脖子惊讶地说道。每艘船早上都大丰收,无法收藏到冰箱的鱼不计其数。为了处理渔获而争执的时候,台风已逐渐逼近。除了固定船只,家里的防台准备也必须补强,渔夫们光想到这些便焦躁不已,不过桥叔却以平静的口吻说:
  「算了,反正三天都没办法出海,到时候用这些鱼下酒就好了。」
  「这次的台风这么来势汹汹吗?」
  「目前听说气压为九百二十百帕,若是就这么直冲而来,大概是最强等级吧。到时候平均风速大约每秒五、六十公尺,是本岛的人不曾经历过的暴风雨喔。必须把花代和刚牵进屋子里才行,然后面海的玻璃门如果不从外面用木板钉牢,石头会打进来。」
  桥叔说了句「喝酒以前要做的工作很多呢」,便拿起一捆绳子加入固定渔船的作业行列。
  台风来袭前的天空几乎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结束船只的固定作业、抬头仰望天空时,仍然可见部分蔚蓝的晴空。然而才刚从港口回到村子里,天色已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强风不时袭来,气流在空中奔窜,灰色的云层急速移动。大海更是波涛汹涌,海浪比早上出海时卷得更高,浪头呈白色起伏状急速翻涌。
  村子里更显慌乱,每户人家都有人在屋外进行补强作业。他们关上挡雨窗,在上面钉上木板,这似乎是岛上的做法。
  凉介一面看着家家户户忙碌的景象,一面抚摸放在仪表板上的箭矢。收讯不良的收音机传来消息,今晚附近的海域可能就会进入暴风圈。
  「傍晚过后就没办法出门了。」
  桥叔一边开车,一边指着正把梯子架上屋顶进行补强作业的男人说道。
  「就算这么修补,要是风势和天气预报的一样,瓦片照样会被吹走。」
  「风势这么强?」
  「我们家也得赶快补强才行。总之先快点把那支箭拿去还吧。」
  桥叔朝箭矢瞄了一眼,快速行驶在村子的道路上。
  接近会长家时,可以看到聚集了相当多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众,约有十人左右。睦和他的同伙也在,他们注意到凉介及桥叔的到来。
  「他们向你道过歉了吗?」
  桥叔指的是睦等人把工头闯的祸认定是凉介他们动的手脚,因而数次找碴一事。
  凉介回答:「没有,并没有好好道过歉。」桥叔随即取走凉介手中的箭矢,就像拿着避邪除厄的破魔矢(注32)般,离开驾驶座,往人群走过去。凉介也跟在一旁。
  「喂,你干嘛?」
  两人才刚靠近,睦便喊住他们。
  桥叔挥了挥手上的箭矢,「我来把这个还给会长的儿子,」他以粗鲁的口吻说:「因为他好像分不清楚人和山羊的差别!」
  睦打量着箭矢,「我帮你拿去还他,」他说着伸过手来。
  「不用。」桥叔两眼直视着睦。
  睦的脸一僵,板起脸说:「但现在正在宰杀山羊,不可能叫他。」
  正要从聚集的人群中穿过的桥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凉介。凉介和桥叔四目相对,接着走上前穿过男众。
  高大的苏铁叶片随风舞动着。会长几乎全身倚着树干,交叠双臂站着。他的前面放了一块榻榻米大小的木板,一身运动服并系上围裙的久朗正拿着菜刀剁肉块。木板、肉块及久朗的双手都被血给染红了。大量的血泊中,有个黑色的山羊头。
  凉介倒抽了一口气。
  他握住拳头,别开目光后,才又端详确认。
  没错。
  身首分离、骨头也被肢解的,正是那头黑羊。
  「桥叔,」
  「嗯。」
  「我知道这只山羊。」
  久朗的下巴及鼻子也沾上飞溅出来的血。他一脸严肃,紧咬着唇,深锁双眉,一双遗传自会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对照之下,掉落一旁的黑羊头,眼睛毫无神采,看起来甚至像半闭着。
  凉介感到胸口一阵苦闷。正要后退时,桥叔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那里还有一头。」
  桥叔看着牛舍的方向。
  那里系着一头活生生的山羊。
  是斑斑。


  33

  「今天早上久朗射中这头山羊。」
  会长向大家说明经过。
  「因为射中要害所以一箭毙命。今天如果不肢解把血放掉,肉质会变差。本来想今晚为犬子设宴庆祝,不巧正好遇到台风,所以只好等台风过了再办。如果煮羊肉锅,可能还需要几头山上的羊,就算杀了那一头恐怕也不够。」
  会长手指向斑斑。
  站在凉介旁边有个男众低声说:「那只是睦他们捕获的。」凉介也认为应该没错。会长再次看向睦等人,露出「拜托你们了」的表情。
  会长也对桥叔和凉介点头招呼。
  「桥田先生,万一不够的话,寄放在你那里的公羊也可以给我吧?」
  「是。」
  桥叔头才点到一半,久朗却先抬起头来。他瞄了凉介一眼,嘴角明显扭曲起来。接着他重新握住菜刀,用力往山羊脚部的关节剁下。沉重的敲击声,连凉介胸口的旧伤也被震响了。
  桥叔握着箭矢,和凉介回到小货车上。
  两人都没开口,始终保持沉默。
  凉介从副驾驶座的窗户看出去,强风吹得村落的道路上尘土飞扬,他的视线中有着斑斑的身影。
  刚才斑斑始终凝视着凉介的方向。
  它想必也看到黑羊被肢解的过程了。
  凉介还在那里时,斑斑有一度突然跳跃起来,系在它身上的绳子因而拉紧。斑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但立刻站了起来。它颤抖着身体,没有啼叫,只是再度看向凉介的方向。
  金色的瞳孔直直盯着他。
  凉介产生这样的感受。
  直到返回桥叔的住处前,斑斑双眸的光芒都残留在凉介眼中,与他看到的一切景色重叠。家家户户院子里的树木都被强风吹得左摇右摆,从牛舍中被吹出来的干草漫天飞舞,红、黄色的朱槿交织摇曳。飞扬而上的沙尘中,夹杂着放学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几乎要被吹落、正在摇晃着的苏铁叶片。
  这一切风景中,都浮现出斑斑金色的双眸。
  「总之赶快先补强屋子吧。」
  回过神来时,小货车已经走在农用道路上。
  凉介看着放回仪表板上的箭矢。
  「结果……这个没能还给他。」
  凉介伸手一指。嗯。桥叔应声点头。

  庭院的桌子整个被风吹翻,所以凉介把桌子拆开后收进屋子里。桥叔关上挡雨窗,在屋外架上木板用钉子钉牢。玻璃门则用羊舍的木板围上,同样仔细地钉牢。这些补强作业结束后,桥叔把花代和刚诱导至门口。花代乖巧地进了门,刚却有些抗拒,跺着脚蹄猛摇头。
  「不进去的话,你会被台风吹走!」
  桥叔一提高声音,刚像是死了心般低头进了玄关。
  「讲了你还是懂嘛。」
  桥叔抚着刚的头,但凉介现在无心听这些话。
  不论是不想进门,或是因为桥叔劝它而改变心意,刚一定都有它的理由,不是跟它说它就懂,而是因为刚是一条生命,它有它的感受,它有它的心。
  在断崖救了自己一命的斑斑、在原生林以鼻头推着自己的黑羊、在他手臂中挣扎的培诺,以及失去培诺后高声啼叫的花代。
  虽然它们可能没办法像人类一样思考,但是怀孕、生产、哺育子女的它们不可能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斑斑才会一直以它金色的双眸凝视自己。
  凉介很清楚这一点,他只能这么想。
  「好了,接下来就只要听收音机,好好固守我们的城堡就可以了。」
  桥叔人在厨房。
  凉介始终一声不吭,所以桥叔一面准备烧酎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
  听着桥叔准备酒瓶及杯子发出的声音,凉介脑海中浮现吉门老师的双眸,但却随即被斑斑金色的眸子取代。

  开始下起雨时,两人隔着矮桌正要对酌。鬼头刀没办法拿到市场卖,所以桥叔把鱼处理好整箱带回来。他用鬼头刀生鱼片下酒,一边啜饮黑糖烧酎,但凉介几乎没动筷子,酒也喝得不多。这时突然雨声大作。
  「啊,开始下了。」
  由于挡雨窗都钉死了,整个屋子呈密闭状态。为了让湿黏的空气流通,他们把厨房旁的玻璃门稍微打开。平时看惯了的蔗田消失在滂沱大雨中,眼前一片白雾迷濛。
  凉介站了起来,把玻璃门旁暴露在水气中的契福瑞移开。覆盖着一层黑霉的凝乳被雨水打湿了,每一个拿起来都软软的,离熟成还很久。
  必须把这些契福瑞移到不会弄湿的地方重新排好。凉介虽然这么想,手却停了下来。他改变主意走到碗橱旁拿了一个大碗,然后把契福瑞全装到碗里。
  「我们把还能吃的都吃掉吧。算了,我放弃了。」
  他把大碗放到矮桌上。桥叔张大了嘴,吃惊地看着凉介。
  「放弃了?」
  「放弃了。算了。」
  是吗?桥叔伸手拿了一个契福瑞,拨掉上面的黑霉,用浸了烧酎的卫生纸擦拭干净后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儿后,他皱起眉头把酒喝干。
  「这确实失败了呢。这么说对你很抱歉,但在这里试做的全都不行。」
  「我也这么想。」
  凉介也拿了一个失败的契福瑞。
  「这么说或许很伤人,在这里制作起司……我想你是彻底失败了。就跟二十年前的我一样。」
  「彻底失败了?」
  「是的。干脆地认输比较好。」
  桥叔以酒杯轻碰了一下凉介几乎没怎么喝的杯子。
  「拼命去做了以后,坦率承认失败,我认为这是人生中了不起时分水岭。干杯吧!」凉介把手上的契福瑞放回大碗里。其实他很想把契福瑞连同整个碗摔向墙壁,发泄内心的情绪,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有一半虽可说是出于理性,但最主要还是因为花代和刚就在一旁。这个做坏了的契福瑞,全是用花代的乳汁制成的。原本是花代为了培诺和另一头小羊而分泌的乳汁,是人类擅自取走,另做他用,而且最后还以失败收场。
  「认输是很重要的。」
  凉介一言不发。桥叔仿佛为了填补对话间的空白继续说道:
  「不认输的话,到最后就只是任凭腐烂的根部继续伸展而活下去。」
  「有个男人就是因为认输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桥叔摇头。
  「你指的是你父亲?」
  「是的。」
  「你不该……不该把这个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我并没有把责任背在身上。」
  「不,你始终把这个责任背在身上。」
  桥叔一口气喝干了烧酎,接着又把酒杯斟满。
  「凉介,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所谓人生的分水岭,应该没有失败或成功之分。反而是成功时,很多事情难以领略。所以你现在失败反而是好事。」
  连着几杯烧酎下肚,桥叔开始有些口齿不清。


  34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对酌,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桥叔打算站起来,却又抓住矮桌桌缘跌坐下来。「抱歉,」他说。凉介起身开门,门外是穿着雨衣却仍然一身湿淋淋的登志男。
  「那个那个那个……桥田宗一先生、菊地凉介先生,有你们的信。」
  凉介虽然不认为会有人写信给他,但他还是先让登志男进屋子里,拿毛巾让他擦身体。桥叔含糊不清地说:「辛苦你了,邮差先生。」登志男还是老样子,看到花代和刚便咧嘴大笑。
  「那个那个,现在,外面风雨好大!」
  桥叔爬过来问:「你能一起喝吗?」凉介递出酒杯,登志男接过来随即一口气干了。
  「那个那个,哇塞,风雨真的超大。」
  据登志男说,海浪已经翻过整个大堤防,雨不是斜斜地下,而是完全横向打过来。
  「真的,那个那个,雨打得脸好痛。还有,那个河,路都变成河了。好多叶子、树枝都漂在上面。」
  登志男坐下后仍平复不了激动的情绪,描述着台风在岛上登陆的情形。
  「每次台风一来,他就特别怪异,都会在外面跑来跑去,」桥叔对凉介说。
  登志男并未否认,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因为台风来我就很兴奋。有一次我说我喜欢台风,妈妈还骂我唷。啧。不过,今天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今天不是。」
  登志男对着把盛有鬼头刀生鱼片的盘子推向他的桥叔说道。「今天才不是,」登志男反复说道。
  「信是昨天的船送到的,可是我忘了,忘了拿给大家。我很在意这件事,一直很在意。如果不把信拿给大家,我一定会睡不着觉。你知道的,我没把邮件送完就会睡不着。」
  「干嘛说得这么了不起,其实你只是想趁台风天到处跑来跑去对吧?」
  「才没有。就说今天不是嘛,真的是来送信的。」
  登志男把刚刚丢在地上的邮包拖了过来。可能是一直背在雨衣里面,邮包本身并不怎么湿。「你们看,这个,就是这个。」
  「真的是寄给我们的?」
  登志男向凉介点点头,从邮包里拿出两个白色信封。
  「来,给你们的。」
  一封确实写的是桥叔的名字,另一封则是写给凉介。凉介一把写有桥叔名字的信递过去,原本一脸倦容的桥叔随即露出笑容。两封信的寄件人都是薰。
  凉介和桥叔隔着矮桌,各自读着薰写给他们的信。
  「她比想象中更重视礼节人情呢。」
  桥叔读完信后,像是在处理贵重物品般,慎重地折好信笺。凉介的脸上也好不容易浮现笑容。薰写信时可能有点醉了,信上的文字稍显潦草。
  薰在信上提到,回到本岛后她和立川仍有联络,最近还会一起到居酒屋喝酒。她也提到开始到学校上课,学习专业摄影一事。她说,那是因为她从凉介执意制作契福瑞的态度中感觉到,一个人若是能够找到想做的事真好。
  关于摄影,薰写道:

  「最近才发现,每一次按下快门,就是截取当下崭新的一瞬间。我因而在按下快门时发现许许多多的事物,现在每天总有新发现。
  我想,每个人永远都能在时光流逝中发现新的事物。或许我们就是为了感受万事万物的新奇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吧。生命中的悲伤和痛苦,也都是新鲜事。当有那么一天,我能克服这些痛苦和辛酸时,或许就能拍下一张带着微笑的照片。现在的我真心这么相信着。」

  薰在信的最后写道,想拍下专业起司师傅和山羊共同生活的样貌,所以还会再到岛上来拜访。她还在信末重复写下三个相同的句子:「我想见你、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桥叔和凉介并未告诉对方薰信上写了什么。
  「阿薰这个人实际上比她的外表看起来更懂得人情世故呢。」
  桥叔把信放回信封里,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感动。
  「能够收到她写的信,真的很开心……对现在的我而言。」
  听凉介这么一说,桥叔嘟哝着「为什么」,接着他仿佛知道写给凉介的信上的内容般说道:
  「你只是在这个岛上挫败了,不代表契福瑞从此就从你的人生中消失了啊。阿薰应该也很期待。你们只要在别的地方一起努力就好了呀。」
  「挫败?」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交谈的登志男插嘴问道:
  「那个,是指……输了的意思吗?」
  嗯。凉介点头。
  「谁输了?」
  「我。」
  「什么东西输了?游戏吗?」
  「不是游戏……啊,或许有点类似游戏吧。」
  「是喔——」
  究竟自己是输给了什么?凉介并不知道。只不过,他除了感到挫败,没有其他感受。这并不仅仅是针对这次的事情,而是从小就时常有类似的感觉。
  桥叔说应该要接受挫败,然而凉介总觉得桥叔所说的挫败,和一直以来始终如影随形跟着他的负面情感,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并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凉介认为那是深深扎根在自己内在的本质。不是附着在皮肤、血肉、骨架上,而是从内在渗透出来、承继自父亲、等同于他这个人的与生俱来的挫败感。
  他对父亲只有模糊的印象,每当他在黑暗中凝神注视时,父亲的容颜便烟消云散。相形之下,这阴魂不散的挫败感,反而成了父亲与自己唯一的连结。
  无法说得分明……但事实就是如此。以刀刃划过胸口时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毫无疑问就是出自这个原因。
  凉介轻晃着酒杯,凝视灯泡在烧酎表面跃动的光影。
  忽隐忽现的灯光完全熄灭是在玻璃门外变得一片昏暗之后的事。还不到傍晚,四周却有如深夜一般漆黑。
  「大概是哪里的电线断了。」
  桥叔拿出蜡烛立在空罐上,登志男兴奋地在矮桌旁手舞足蹈。
  凉介拿出提灯和头顶灯,桥叔说没有备用电池,所以派不上用场。
  三个男人就着一根蠘烛的光,围着桌子继续对酌。
  「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桥叔突如其来提起老师,于是登志男说,他来这里之前,正好看到校长、教务主任和吉门老师走进会长家。
  「那个那个,会长和久朗出来迎接,然后啊,老师他们就笑嘻嘻地进去了。那个……他们现在一定在办宴会啦。」
  桥叔说:「不可能吧?」他看向凉介。
  「那个那个,是真的啦……校长一面鞠躬弯腰进门,还说台风真强啊。然后,那个,老师也笑咪咪地跟着进去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强颜欢笑。吉门老师不可能开开心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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