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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时代-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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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里出现了嘈杂的回答声:“我们不回去。”
  “大不了把我们处理下岗。”
  “谁砸我们的饭碗,谁下台!”
  “我们拥护陆主席。”
  “别再吓唬我们了,我们就要一无所有了,我们什么也不怕了!”
  双方僵持住了。
  陆承业再也控制不住了,朝儿子走了两步,目光如炬,盯着陆明看着,“噢!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啊。那好,陆主席,请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明梗着脖子道:“决不能搞破产方案。红太阳要发扬抗洪精神,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陆承业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把陆明打了一个趔趄,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这个工会主席,不要再干了。”恨铁不成钢地盯了儿子一眼,“好端端的工人,都让你带坏了。30几岁了,干了一件事,搞个全员推销,把好端端的风气搞得一团糟。”
  一时间,人群静极了。陆明站稳了,伸手擦擦嘴角的血,狂傲地盯了父亲一眼,说道:“我这个工会主席,是工人们选举的。只有职工代表大会才有权力罢免我。”
  陆承业大怒,吼道:“反了你了!你看我能不能撤了你。”冲过去又要打。几个公司领导冲过来把陆承业抱住了。
  陆承业大声说:“破产,并不等于砸大家的饭碗。何况,现在只是在研究方案。”
  陆明说:“红太阳的前途,应该由全体员工决定,他们才是主人。既然厂党委给我们这样一个答复,再求他们也没用了。走,咱们走。”工人们呼呼啦啦都跟着陆明走了。
  陆承业和陆明之间的父子关系,掩盖了这一事件的严重性。从表面上看,陆明带着工人们离去,是调皮捣蛋的儿子挨了严父一耳光后,迫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陆明当众挨了耳光,又受了父亲的一番羞辱,回到工会办公室,提出一个极其危险的方案:组织职工,上街游行,让破产方案流产,保住大家的饭碗。
  因事关两万多个家庭的生存,又有工会牵头组织,几乎没有职工反对这么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大家已经摸清这一个规律了。
  第二天清晨,陆明领着打横幅的第一方阵1000多人走上西平市东大街,游行的队伍尾部还没有走出红太阳生活区的大门。参加游行的人数已经超过了10000人。
  陆承业和红太阳集团的领导一看事态已难以控制,赶忙打电话给西平市政府值班室,报告了这一严重事件。
 ·26·

 

 
 柳建伟作品


第二十七章
  燕平凉给市公安局白局长打了电话,严令全市所有公安干警全部出勤,维持秩序,防止事态扩大,然后,他又让秘书通知在家市委常委,到市政府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给在北京开会的市委书记钱江涛打完电话后,他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过了一会儿,燕平凉又拨通了陆震天家的电话;“是小艺吗?我是燕平凉。红太阳集团出了大乱子,有10000多职工上街了。红太阳是部属企业……噢,陈部长和陆副部长来处理这件事了?我最担心出现连锁反应。西平市,下岗人员有35万多人。什么?陆老也要来?你劝劝他,最好别让他来。你请陆老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只要能把红太阳的人员控制住,不会出现大的动荡。”
  刚刚放下电话,另一个电话又响了,惊得燕平凉下意识地打个寒噤,振铃振了三次,他才拿起听筒。
  蒲东林在那边发火了,“燕平凉你是怎么搞的?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应急措施你准备了多少?队伍走到哪里了?无缝钢管厂、西平锅炉厂……这些大企业有没有异常情况?”
  燕平凉道:“蒲书记,该做的,都做了。他们刚刚上了东大街,田明照同志已经代表市政府去做劝阻工作了。各大企业暂时没有异常情况。”
  蒲东林道:“很好。我和王省长正在北京机场高速路上。你记着,一定要阻止他们进入市中心。通知各媒体,不要派人瞎采访,不准报道。通知武警总队,让他们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告诉田明照,一定要和风细雨,不能让矛盾激化了。这个陆承业,搞的什么名堂!让各主管部门的正副职,都下到企业去……回去再说吧。”
  燕平凉主持完简短的常委会,也到现场去了。
  史天雄赶到东大街的时候,事态已得到控制,游行的队伍已经越来越短,只剩下三四千人了。他坐了一辆小三轮,进了红太阳集团的厂区。
  办公楼里没几个人,集团领导只剩下陆承业一个人在值班。史天雄刚进门,梅丰也跟了进来。两个人都吃惊地看着陆承业。几天没见,陆承业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了。两个人一递一句问了起来,自然没少几句安慰的话。
  陆承业的眼神游弋不定,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表情变化丰富而迅疾,十分沉痛地说:“大祸已经酿成,后悔有什么用呢?我养了一个好儿子呀!我的一个耳光,打出了一个天大的事。安定,谁不希望真的安定?藏着、掖着、压着、哄着的安定,能叫安定吗?我不后悔,反正这包脓该挤,早挤早安生。天雄,你不愿意来红太阳,二哥不怪你。我只是后悔前年不该阻拦你。不对,我不后悔阻拦你,你是人你不是神。你办‘都得利’如鱼得水,来红太阳恐怕也会变成鱼干了。你史天雄的‘都得利’要走到这一步,你恐怕只能跳楼了。不破产,两万多人每年不能向国家上缴一分钱,还要白白吃掉国家一个亿。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后悔什么呢?后悔是没有用的。真的,后悔是没有用的。现在是该考虑承担责任的时候了。我绝对不会推卸我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太重大、太重大了,比泰山还要重啊。我会负责的,出这么大的事,我不负责谁负责?”说着说着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史天雄和梅丰都感到陆承业已经乱了方寸,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乱了方寸也很正常,也就没想陆承业的心底深层会涌动一种什么样的风暴。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个事件是陆承业的一大败笔,但都没想这一大败笔对于陆承业意味着什么。
  下午,工人们被劝阻回去了,城市恢复了平静。晚上,燕平凉在市政府主持召开了各方主要人员参加的联席会。陈东阳在会上严厉地批评了陆承业,代表部党组对陆明和职工代表说:“红太阳是部属大型企业,部里也没权让它破产。这个事件,性质恶劣,影响很坏,教训非常沉痛,需要好好总结。”
  陆震天对陆承业和陆明都作了严厉的批评,最后说道:“这确实是个影响极坏的事件。同时,我们还要看到这个事件中的积极因素。红太阳的职工,主人翁意识还是很强嘛。去年的大洪水,是坏事,可上上下下处理得当,现在看,它又变成好事了。它增强了民族的凝聚力,为我们积累了抗洪精神这样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改革已经到了攻坚阶段,改革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时期。一切局部利益,都要服从全局利益。红太阳要下大气力,来一次全面整顿。”
  陆承业一直木然地坐着,最后表态说:“明天上午,先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我先做个检讨。请各位领导放心,请职工代表放心,我会用行动负起我应该负起的责任。”
  没有人从他这个表态中听出弦外之音。
  回到红太阳集团,陆承业把第二天的职工大会作了安排,一个人走进偌大的厂区。厂区漆黑一片,所有的车间都锁着大门,安静得像一副副巨大的棺材。走在坟墓一样的厂区,强烈的失败感彻底把陆承业挤碎了。40多年了,在他的领导下,红太阳从大山里一个三线厂的车间,变成了西平市这个沉睡着的巨大厂区,走完了从小到大,又从盛到衰的一个轮回。40几年,国家投到红太阳的钱,比红太阳累计上交的利税,还要多出1。3亿元!这个1。3亿元,让陆承业感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谬。两万多人,已经不能为国家创造一分钱财富,听说要搞破产方案,理直气壮地打着要吃饭、要生存之类的标语,上街走一圈,惊动了那么多的官员,官员们马上表示绝对不能让这两万多人饿着,真是天下奇闻!天亮之后,他还必须向工人们检讨不该砸他们手里的饭碗!陆承业实在开不了口。40几年,他由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少年,变成一个满头华发的小老头,付出的心血,不能说不多。结果呢?他成了一个已经欠了国家1。3亿元的企业法人!为了不让这笔债越欠越多,想出一个破产方案,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破坏安定团结政治局面的罪魁祸首!左右两侧厂房里的生产线,正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变成一堆堆废铁!
  陆承业走到围墙边上的一个车间大门前,抖着手摸着门上已经锈蚀的大锁,兀自感到一阵心酸,两行老泪滚了出来。他握住大锁,朝铁门上撞去。伴着当当当的沉闷撞击声,陆承业发出一声受伤老狼一般的惨叫。
  第二天上午,梅丰放心不下,怕陆承业脾气不好,再生出什么事端,拉上史天雄又去了红太阳集团。两人走进礼堂,这个主会场已经坐无虚席了。梅丰朝主席台望去,没看见陆承业,焦急地说道:“这个老陆,这个时候还不来,会激化矛盾的。”
  主持人敲敲话筒说:“请安静!请安静!陆总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到会……”
  会场顿时炸了锅。梅丰急得团团转,“真不知道轻重。这么重大的事,爬也要爬到会场来……”
  主持人扬扬手中的磁带,大声说:“安静!请安静!昨天夜里,陆总交给我这盘磁带。他说,他想给大家说的话,事先已经录好了。他希望大家认真听听。”
  会场终于安静下来了。
  陆承业很苍凉的声音响了:“红太阳集团公司的全体员工们:受责任和义务的驱使,我想借这个机会给你们讲几句心里话。这种讲话的机会,对我可能是绝无仅有了。我是烈士的儿子,一个有40年党龄的老党员,一个有43年工龄的老红太阳人。这三种身份,使我一句大话、套话也不能对你们讲了。红太阳已经山穷水尽,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正视的现实。它的辉煌历史,今天我一句也不想讲了。成也陆承业,败也陆承业。我为什么要搞个破产方案呢?红太阳已经连续亏损四年了,已经资不抵债了,银行不再给它一分钱贷款,全员推销也彻底失败了,被人兼并的路也走不通。作为它的法人代表,党委书记,我搞这个方案的惟一目的,只是想保护红太阳现在的国有资产不再从我们手里流失、消失。因为我考虑不周,处理问题简单粗暴,引出了这个在全国都造成恶劣影响的重大政治事件。我上愧对党的期望,下愧对你们的信任。已经有很久了,我常在想这个问题:资本家资不抵债后,可以拿命抵上,身为共产党人的企业家,因为自己决策的失误把企业搞垮了,拿什么抵上?红太阳发生亏损后,我发过誓:生为红太阳的人,死为红太阳的鬼,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决不异地做官。现在,到了该实现这个誓言的时候了……”
  梅丰用手捂住嘴,疯也似地跑了出去。史天雄和陆承伟也跟着跑了出去。厂区路边的高音喇叭下,伫足倾听的人们在议论着。
  “陆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越听越不对呀!”
  “好像是临终遗言。”
  “有点像。”
  “不可能。反正亏了赚了都是国家的,他没有到别的地方做官,已经够可以了。”
  “陆总性情刚烈,恐怕真的要……”
  这时,陆承业已经把所有办公用品整理好了。他把一串钥匙掏出来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小国旗和小党旗,深情地看一眼。然后,他掏出钢笔,拿出信笺写道:“我没有带领红太阳人守好这块阵地,愧对党、愧对人民。存折上的11000元,是我的全部积蓄。这点钱,不留给陆明,不做党费上缴。用它还一些红太阳欠银行的贷款吧。”闭着眼睛想了片刻,他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瓶盖,把半瓶红色的液体喝了下去。突然,他又拿起笔在纸上继续写道:“请把我的骨灰撒在红太阳的厂区……”写到这里,他俯在办公桌上,再也不动了。
  史天雄踢开反锁的房门,看见陆承业,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他扑过去,懊悔地哭喊一声:“二哥,我不该拒绝你呀。是我把你逼死了——”
  梅丰抱着陆承业的头,抖着手,抚摸着,哭喊道:“老陆,老陆,你真傻……”突然惊叫起来:“医生,医生,还是热的,快救救他,快救他——”
  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冲进人群,翻翻陆承业的眼皮,拿起空玻璃瓶对着窗户看看,摇摇头吐出三个字:“氰化钾!”
  陆明挤进来,跪在地上,抱住陆承业的双腿哭喊道:“爸爸——爸爸,是我把你逼死了,是我把你逼死了……”
  苏园不想在锦江饭店总统套房里听陆震天和陈东阳、陆承志谈政治,谈经济,抽空去皇冠大酒店看梅红雨。看到梅红雨又年轻,又漂亮,苏园很高兴,马上建议梅红雨和陆承伟明年“五一”结婚。梅红雨说婚事都听陆承伟的,什么时候结婚她都没有意见。陆小艺去和蔡爱国见面了,苏园怕陆承志照顾不了陆震天,把一套白金首饰送给梅红雨,急匆匆回到锦江饭店。
  陆震天坐在轮椅上,还在讲着:“……纵观中外历史,掘墓人都是自己培养的。我们必须重视这些问题。老百姓还有普遍的依赖思想。这种现状必须改变。政府不可能把什么都包下来。我们必须承认,百姓对政权的信任度,已经降低了很多。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活比现在要困难得多,中央决定减少3000万城市人口,一声令下,近千万个家庭都从城市迁到农村。一个破产方案,引出这么大个事件,值得我们深思。对政权的信任程度降底,还有很多很多证据。城乡储蓄超过五万亿,银行几次降息,储蓄反倒增加了。这说明咱中国的老百姓会过日子?我看未必。从牙缝里挤钱往银行里存,是不是也有预防万一的想法?报纸上嘲笑美国人敢花10年20年以后的钱,也太浅薄了。敢花十年以后的钱,说明政府、银行和民众之间相互信任,都知道对方十年后是个什么样子。这种信任的基础,一是制度支撑,一是经济支撑。我们的国有大企业,这20年进步很大,可惜稳定性太差了。红太阳的辉煌,似乎还是昨天的事,现在竟成这个样子了。天宇呢?如今也是危机四伏了。这些骨干企业,都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政府和民众间的信任,从何谈起?承业和那王传志,都是在一个企业一窝就是几十年,不出问题才怪呢!承业必须退下来,那个王传志,也必须退下来。每个人的精力和才华都是有限的。我们党内,年轻的优秀人才很多。一个人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一干十几年,一干几十年,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你们也该下决心了!”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
  正说着,陆承伟阴着脸进来说:“承业二哥自杀了。”
  四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陆承伟。
  陆承伟说:“是真的。他喝了氰化钾。留了遗书,留了遗言……他说他上愧对党,下愧对职工……
  苏园马上哭成个泪人儿,喃喃道:“傻子,真是个傻子呀!成千上万的企业都在亏损……你真傻呀。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承伟,他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他。我要去看看他……你这个傻子呀。啊——呜——”
  陆震天沉痛地拍拍轮椅扶手,“承业是条汉子,是条汉子……”自己也泣不成声了。
  当天下午,陆承业为国有企业资不抵债自杀的消息,成了西平市的头条新闻。成千上万的西平市民,自发地朝红太阳涌去。公共汽车爆满,鲜花被抢购一空……
  燕平凉得到公安机关的报告后,马上去了锦江饭店。他希望西平市政府能介入陆承业的丧事。陈东阳和陆承志不想惊动地方政府,都不同意。
  燕平凉急了,说道:“红太阳集团,也是我们西平的大型企业。承业同志是我们西平的大功臣。他作为正厅级干部、全国十大企业家,两年半没领过工资,以这种方式负起了自己的责任……他是我们西平1000万人民的骄傲……”
  陆震天打断道:“他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责任,用不着大张旗鼓做什么文章。虽然不能说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但他没有把红太阳带出险境,于党的事业,他还是有愧的!自杀,是一种弱者的表现。他尽了责任,也逃避了责任。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韧性,担负起历史赋予我们每个人的全部责任,我们就无法为历史留下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辉煌时代。没有这样一个时代,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事业也就半途而废了。不宜对承业这种做法评价过高。作为他的三叔,我当然希望他能享尽哀荣。但是,我还是个党员,我还要考虑我们整体的事业。”
  燕平凉争辩道:“我很佩服首长高屋建瓴的分析。这种敢于负责的精神,在现阶段是多么宝贵呀。承业的这种精神,已经把西平的市民感动了。今天下午,市区各界自发去红太阳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如果我们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具备了这种敢于押上身家性命的负责精神,我们还怕什么?承业走这一步,肯定是想唤起大家对国家、民族命运的责任感。我作为西平市市长,当然希望全市人民,都去看一看这样一条汉子。我想把承业请到市中区殡仪馆,满足群众瞻仰他们心目中英雄的要求。希望我这个想法能得到老首长的支持。”
  陆震天默思良久,抬头问道:“真有很多人吊唁?”
  燕平凉噙着眼泪,动情地说:“是的。路过红太阳的六路公共汽车,每一路都严重超员,西平鲜花店里的鲜花已经被市民抢购光了,打车到红太阳,出租司机不收钱,公安局已派了两个中队前去维持秩序。他们为什么要去看承业?因为他们以前只听说资本家破产后会自杀……把承业请到市中区殡仪馆,并不是宣传他,并不是肯定他的这种做法,只是让西平人民有机会看一看他……”
  陆震天慢慢说道:“也好。毕竟,走这一步需要勇气。东阳,承志,就按小燕说的办吧。
  当天晚上,市中区殡仪馆布置了庄重肃穆的灵堂,把陆承业的遗体接了过去。西平市各大媒体,在燕平凉的授意下,都登了讣告。
  以后两天,先后有十几万市民前去殡仪馆吊唁。火化那天,西平市民有十几万人夹道送灵车去火葬场。这种哀荣,为西平几十年所仅见。陆震天见此情景,评价道:“死得其所。”
  遵照陆承业的遗愿,陆明和梅丰把他的骨灰撒在红太阳的厂区。
  当天晚上,梅丰戴着陆承业亲手制作的贝壳项链,穿着一身黑衣,走上《今晚十分》的直播台。她沉默了十几秒钟,用低缓而深沉的声音说:“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三天前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心理学家认为,自杀一般是年轻人的浪漫专利。三天前自杀的陆承业同志,让我们用久违了的同志一词称呼他吧,马上就到花甲之年了,他的自杀,当然不是希求生命的一个浪漫终结。一个人的死,能够成为一个城市各阶层的人,特别是善良的底层人注目的焦点,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陆承业是受责任和义务的驱使,勇敢地选择自杀的。大家都知道,曾经风光一时的红太阳电子集团公司,近几年步入了连年亏损的困境之中。确切地说,红太阳已经资不抵债了。作为这样一种企业的负责人,应该怎样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呢?陆承业同志作出了自己极富个性的回答。尽管这个回答过于尖锐,不宜效仿,但它还是以它石破天惊的个性魅力,把多数西平人震撼了,感动了。国家财产,公有财产,这些神圣的词汇,近些年来变得遥远了、陌生了,面对它们,我们很少感受到庄严,而是有点麻木不仁了。今天的孩子们,还有几个能理解几十年前,为了保护集体的几个辣椒而献出自己年轻生命的刘文学呢?今天的我们,似乎早已对穷庙富方丈,搞垮一个单位而后异地做官的现状,多了一种弱者无可奈何的认同感。这确实是一种让人提不起精神的现实。陆承业的死,引起的巨大反响,确实又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更为普遍、更为牢固、更为强大的力量的存在。这是一种可以引导我们走向希望和胜利的力量。为了让大家记住这个平凡而伟大的人,我们为大家剪辑了一段录像。在这段录像里,大家可以看到一个烈士遗孤、一个党员、一个真正的人近20年经历的所有光荣与悲哀……”
  齐怀仲去给史天雄和金月兰送请柬的路上,在雪银大厦门口,看见了穿着貂皮大衣的顾双凤。齐怀仲把车停到顾双凤身边,隔着窗玻璃看了好一会儿,才下了车,迟迟疑疑看着眼窝深陷,一副病态,样子变得有点像黄白混血儿的顾双凤,小声说道:“双凤,是你……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
  顾双凤面朝阳光,灿烂地笑着,“变得更漂亮了,变得风情万种了,对不对?”
  齐怀仲嗫嚅道:“是,是的,你,你确实很迷人……你的身体……”
  顾双凤神经质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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